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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出事了?慕天光心里一沉。
对方特地过来告诉他这么个消息, 就算不实,也绝非空穴来风, 长阳道君为什么要杀殷渺渺?萧丽华死了?
千般念头闪过脑海, 他握剑的手却没有分毫差池。冰川震动,咆哮的冰龙呼啸而去, 寒风凛冽如刀。
这就是斩断情缘的后果, 无论理智知晓自己该多么担忧, 身体依然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跳跃在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多少年来, 再未悸动过。世人只道肝肠寸断之痛, 却不知道, 失去感受痛苦的资格, 更是残忍。
“果然是斩了情缘的人,好狠的心。”欲女幽幽道,“我还道你是被人蒙在鼓里, 好心告诉你, 如今看来,多半你早已知晓,不过躲在这里装聋作哑罢了。”
慕天光淡淡道:“我听到了, 你可以滚了吗?”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叫我滚了。”欲女冷哼一声, 柔软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曼妙起舞,瑰丽的烟尘如梦如幻,伴随着点点雪花落下,美丽不可方物。
她有两大成名绝技, 七情光,六欲尘。
七情乃是喜怒哀乐爱恶欲,虹光所过之处,情绪失衡,放大心魔,素来是对付人心的利器。她原本想用言语刺激慕天光,再以七情光扫辐,叫他升起哀思和怨怼,最好气愤之下一走了之,叫他们不战而胜。
可没想到他情丝已断,浑然不受其影响,只好使出六欲烟尘。
所谓六欲,是对应眼耳鼻舌身意而衍生出来的六种欲望,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人喜欢美味,喜欢美景,喜欢美人,就是欲望的体现。
但作为修士,大多都能克制生理上的欲望,六欲尘若只是引动本能,根本不够看的。它最主要的能力,是搅乱人的六欲。
所见的景象,不再牵动眼睛,而是变成了气味,所听到的话,也无法传入耳中,而是变成了舌尖的味道。
人对世界的判断,依赖于感官,当它们陷入混乱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光怪陆离。
与此同时,蚀日魔君也施展了自己的独门法术。
他张开斗篷,霎时间,天地为之一暗,微弱的光线一洒落到这片土地上,就被他整个人吸收了过去。
视野一片漆黑。
蚀日虽然在十大魔君中排名第九,考虑到第十名的方无极的特殊性,说是最末一位也不夸张。可他的暝晦山却是魔洲最神秘的地方,据说存在于最深的黑暗之中,没有人找得到它在哪里,也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所以,蚀日魔君实力不算顶尖,可隐匿的功夫一流。
这会儿,他的“遮天蔽日”和欲女的“六欲烟尘”配合,不仅能扰乱慕天光的感知,更是可以封住他的一处感官。
慕天光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失去了听觉,耳边一片寂静,而眼前的景象是混乱的,透明而纷杂的颜色,无法用语言形容,似乎是雪花冰凉的气味变成的,唇齿间有着淡淡的凉意,仿佛含了薄荷,多半是雪的触感……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几个呼吸,而后,又开始随即组合变化,绝不叫他有时间分辨出规律。
世界颠倒而无序。他找不见敌人,捕捉不到攻击,时间长了,连自己的存在也变得模糊。
看来,道修对魔洲的理解还太少了。
这等对手,绝非他今日能够解决。
慕天光想着,雪际剑却毫不迟疑地挥斩出去。
看不见,听不到,辨不出,又有什么关系?全斩了。
狂风呼号,夜幕之下,冰雪绽放出晶莹璀璨的光华。
***
东海的海心火山。
殷渺渺终于结束了漫长的锻体,适应了自己的新肉身。坦白说,她比原先更喜爱自己了。
过去的身体是父母赐予,她因为保留着前世的记忆,总觉得不太适应,且极阴之体带给她带来过很多的麻烦,说不上厌恶,却也只是平常。
但现在的身体,是她自己“捏”的,各个小细节都非常符合她的心意。而浸泡过五行方后,她体内的五行达到了平衡,比不上先天的纯阴之体,也差不了多少了。
修行起来更得心应手。
就是不知道生命大和谐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惊喜……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验证一下。
“小凤凰。”她戳着篮子里的小雏鸟,轻笑道,“起床了,我们回家了。”
毛茸茸的小黄鸟睡眼惺忪,抬起翅膀揉着眼睛,奶音萌化人心:“起床啦!凤凰起床了。”
殷渺渺忍俊不禁。小凤凰刚到海底时,不太受得了水下的压力,恹恹难受,动辄就要睡上十个时辰,后来慢慢好些,一日也要睡足五个时辰。
她对养凤凰毫无经验,不知这样是否正常,但检查过它的身体,没发现有什么变化,也就听之任之了。
“过来。”她走远一点,招手叫它。
小凤凰鼓起勇气,拍着翅膀朝她飞过去。距离有一点点的远,它只飞了一半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刚想哭,平地卷起一股清风,它翅膀一扇,险之又险地扑落到她的怀里。
“好可怕!”它埋在她的手心里,努力蹭着撒娇。
“可你做得很好啊。”殷渺渺让它躲进袖中,笑了笑道,“好了,我们走了。”
*
冲霄宗,辟芷峰。
云潋走进清雅素淡的内院,见到了病床上老态毕露的秋兰真君。她是门派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元婴,名义上是灵木园的掌事,实际上大权早已落在各个管事手中,许多年轻弟子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她。
“见过掌门,秋兰前辈。”云潋见礼。
掌门摆摆手,叹息道:“传你过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咳。”秋兰真君气若游丝,却道,“还是我来说吧。我时日无多,怕是熬不了几天了,灵木园需要新的掌峰。你意下如何?”
按照冲霄宗的传统,各峰的掌峰若是陨落,这一脉是兴是衰,全看门下的弟子。徒弟成器,自然可以延续,譬如磨剑峰有白逸深,哪怕砺锋真君陨落,磨剑峰的地位不变。
可若是其门下没有元婴,比如说予明,他师父死时,他只是个筑基弟子,无法接任师门的衣钵。师父的遗产归他所有,但山峰及名下的灵脉、地盘全都被冲霄宗收回了。
秋兰真君如今只有江离一个弟子,且只是金丹修为,不能自成一脉。她一死,辟芷峰就没了,但灵木园作为冲霄宗的部门之一,依旧存在,只是需要换任掌事。
各部门的掌事,都必须是元婴修为。正好,云潋新结成元婴,尚未任职,可以接替灵木园掌事一职。
云潋若有所思地看了秋兰真君一会儿,答道:“我不擅俗务,恐怕难当重任。”
“总不会比我更……咳咳……”秋兰真君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气息衰微,“也无须你做什么,不过白担个名头……”
掌门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
“我身为掌事,多年来未曾替门派做过什么贡献。”秋兰真君阖上了眼,“如今要走了,总得安排妥当才行。”
掌门目露唏嘘。秋兰真君的年纪说起来比他还要大些,曾经是他的师姐,性子和善,温文有礼。可惜在几百年前,她为了寻求一味珍惜的药材,远赴西洲,不幸身受重伤,虽然有灵药续命,身体却无可挽救地败坏下去。
拖到今日,已经是药石罔救,陨落在即了。
他给云潋使眼色。
云潋却不答,只是问:“前辈病重至此,江离哪去了?”
秋兰真君的目光顿住了。
*
云光城,慈善堂。
苗苗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头脑发昏,四肢酸软。大夫说她是得了风寒,需要好生休养。所以,这两天,她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休息,还要吃很苦很苦的药。
她睡睡醒醒,看着屋里的光线渐渐弱下去,身体忽冷忽热。
恍惚间,她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
有鬼吗?苗苗不寒而栗,想睁开眼睛,却觉得脑袋一沉,顿时失去了意识。
一道黯淡无光的剑影自夜色深处闪现,直取她的喉间。但就在快要割裂女孩娇嫩的脖颈时,鲜艳的火光亮起,吞没了这道剑影。
“你杀我不够,还要杀了她吗?”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在床畔,红衣如昔,美貌如旧。
回答他的是数十道剑影,犹如天女散花,曼妙玄奥,令人目眩神迷,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只愿醉死其中,长梦不醒。
然而,剑落到苗苗身上的刹那,女童的身影微微扭曲,化作了一簇火光。
幻术?他悚然一惊,心知不好,想要立刻撤退。
可庭院里,有人等他很久了。
“我等你很久了。”她抬起眼眸,笑意冰凉,“江离。”
阴影中的人脚步一顿,继而走到月华下,自嘲道:“原来是请君入瓮。你没事?”
殷渺渺哂笑:“长阳道君几乎要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没事?”
事已至此,不必再狡辩什么。在冲霄宗内人缘极佳的老朋友感叹道:“他到底没能杀了你。”
“只是没能杀了我而已。”殷渺渺淡淡道,“你们苦心孤诣筹划这么多年,却为着杀我不惜暴露身份,还真是承蒙看得起了。”
这么久以来,她虽然怀疑门派里有岱域的人,却迟迟无法锁定人选。若非这次钓鱼成功,也许永远找不到他。
但知道了是谁,蒙在真相前的轻纱便如烟消散。
当年,她失忆归来,江离主动接近她,告知两人的朋友身份,又处处提点,如今想来,必然是试探。
在素玉秘境得到指尖莲后,她曾带着莲生去逛小集市,在那里见到过江离,不久,莲生便遇刺重伤。
他未入凌虚阁,看似无法得知白壁山的计划,可袁落视他为兄弟,找机会窃取计划书并非难事,还可以借机嫁祸栽赃。
最重要的是,萧丽华死去的那天,他早早寻了借口离去,想来就是为了布置后面的杀局。
再往深处想,夺舍柳叶城的段熙,是为了窃用无尘花露,培育迷心花,而这正是秋兰真君管辖的灵木园的东西。
一切都说得通了。
江离没有否认,却也不会傻到告诉她真相,云清风淡道:“你坏了我们那么多次大事,不杀你杀谁?”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殷渺渺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问,“岱域到十四洲,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