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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殷渺渺而言, 培养下任首席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却也非一日之功, 自己的私生活, 那更占不了多少比例。
  她现在最上心的依旧是几件正事。
  第一是东洲境内的魔修。
  门下的弟子十人一小队,不停在三洲境内巡视, 看看是否有魔修活动的痕迹。有人疑惑, 西洲离东洲远着呢, 有必要这么折腾吗?明眼人就清楚, 巡视是真, 练兵也是真的。
  积分赛的地图再真实, 也及不上现实情况的复杂多变, 提前熟悉一下战斗模式很有必要。
  第二是和海鸥岛的合作。
  马丑是外来者, 纵然有冲霄宗支持,也必然受到地方势力的排斥。殷渺渺给了他个名单,让他先在与门派联系紧密的仙城开展业务。
  他就选了几个城主较为配合的仙城设立据点, 以此为圆心辐射到周边, 打算等生意走上了正轨,再慢慢拓展业务。可以想象,等到据点遍地开花的时候, 一张紧密的联系网就覆盖在了东洲上。
  殷渺渺需要他这张民用的邮政网, 却也必须提前防范。
  一方面,她在马丑的队伍中塞进了不少冲霄宗的弟子。他们负责登记核实物流信息,平衡商家、快递、顾客之间矛盾,也有监视之意。
  另一方面, 她隔三差五去拜访萃华峰,话越撂越明白。电话不奢求,电报必须给她搞一个出来,无论如何都要实现即时的远距离通讯。
  龙泉真君本来不想理会她——他孙子的死和翠石峰摆脱不了干系——叫弟子们应付她。但她不断施加压力,弟子们扛不住,求到祖宗头上了。
  小辈猖狂!龙泉真君背地里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愈发不肯配合。
  殷渺渺硬生生被气笑了。
  她自觉是个厚道人,不止一次暗示龙泉真君,只要东西研制出来,萃华峰绝对占大头。谁知道龙泉真君财大气粗,看不上这点好处,宁可赌这一口气。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给他多留脸面,再次发榜征集。
  奖金十万灵石起。
  但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是在打龙泉真君的脸——张榜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神器坊做不出来呗。
  谁做出来,谁就比龙泉真君牛X!
  仇结大了。
  在冲霄宗,最有钱的三个元婴就是龙泉真君、圆丘真君、红砂真君。因为法器、丹药、符箓是修士必备,平时发财,战争更发财。
  龙泉真君有钱、有地位,自认为以前非常给殷渺渺面子了。可她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威严。
  元婴都是有脾气的,再不反击,真当萃华峰怕了她?
  他也够狠,看准了殷渺渺的软肋,找了个“法器的说明图不够精准,再议”作为借口,取消了之前她搞出来的标准图。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神器坊的管事们嗅到了不妙的气味,不敢不应,但转头就透了消息给白露峰。
  殷渺渺当时就把桌子给掀了。
  不夸张,真的就是当场掀翻了案几,桌上的玉简、笔墨、杯盏哗啦啦倾翻,遍地狼藉。
  更恐怖的是,她面无表情,不怒也不笑,整张面孔冷冰冰的像是冰雕。
  想偷偷吓唬她一下的小凤凰吓懵逼了,两泡眼泪噙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看着怪可怜的。
  殷渺渺顿时笑了,把它捞起来抱怀里:“吓到你啦,不哭不哭,不是凶你。”
  小凤凰把脑袋搁在她肩上,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它吓坏了。
  “是我不好,以前忍得住,最近气性大了。”殷渺渺抚摸着它小小的身体,轻柔地哄着,“吓到你了,你原谅我啊。”
  “不要生气。”小凤凰蹭干了眼泪,蹭着她的颈窝,“不生气好不好?”
  “好好,不生气。”殷渺渺哄完了它,回头继续生气。
  她知道,修士并不太重视旁人的性命,除非数字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就算如此,那种心情……呵,人类看到某种动物灭绝是什么心情,修士就是什么心情了。
  枉顾百姓性命,在凡间看来,算得上是大罪,于修士而言……对不起,大家奉行的不是这个法则,谁要是混到要别人发善心的地步,那就太失败了。
  况且,龙泉真君也不是想坑弟子。法器没有说明图,效果也不会打折扣,无非就是想敲打一下殷渺渺:你看重这个是吧?我偏不让你搞。
  他大概还觉得自己挺有分寸。
  ——或许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平心而论,龙泉真君这几百年脾气好多了,早些年有钱又有法器,打不过还能砸死你,说句作威作福不过分。
  但这踩到了殷渺渺的底线。
  十四洲之间的联系日渐加深,旧的规则已经不再适应时代。谁能率先建立起新的规则,谁就能掌握话语权,而她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必须抢占先机。
  乱拳打中要害了。
  她火气难消,决定给龙泉真君点颜色看看,好叫其他人知道,别想打她新政策的主意。
  给萃华峰找事不难,龙泉真君不好动他,下面的弟子们多了去了。神器坊被她整治过一次,好些了,各仙城的法器铺子可是满地窟窿。
  搁在往日,必要流血才能威慑。但殷渺渺想着,人才难得,培养个筑基修士至少要百年,等不起。
  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小弟们跟着大佬,是为了恰饭,不是找虐,只要将下面的人的利益,和龙泉真君的利益分开,掌事的影响范围就大打折扣了。
  只是这事得从长计议,牵扯太大了,容易把其他几个掌峰也牵扯进来,玩大就不好了,现在还得求个稳。
  她独坐在屋里生闷气,叶舟就在外面考虑要不要进去。
  掀桌的动静,他和拂羽都听到了。两个人当时没敢吭声,等到安静下来,互相使眼色。
  叶舟觉得,书房里发脾气,肯定是有正事,该拂羽去分忧解难。
  拂羽却想,这种时候需要发泄一下情绪,外人过去就是添堵。
  两个人都没动。
  但拂羽仗着没有私情,转头溜了,美其名曰有了灵感,要去搞一下研究。叶舟心有挂念,不放心她,在门外徘徊要不要进去。
  “进来吧。”里面的人说。
  他这才犹豫着走进去。
  “外面杵着干什么,怕我吃了你?”她的语气已经平和下来,乍听与平时一般无二。
  叶舟没接茬,默默帮她把翻倒的案几扶起来,又把笔墨纸砚放放好,再倒一杯花蜜水。踟蹰片刻,若无其事道:“灵田里的药材都种上了……”
  才起个头,殷渺渺就“噗嗤”一声笑了。
  说实话,叶舟这解语花的本事,实在十分糟糕。她身边先后出过莲生和称心两个妙人,前者嬉笑怒骂,叫人又爱又恨,什么坏心情都消了,后者体贴入微,句句话都说到人的心坎儿里,无比熨帖。
  叶舟呢?只会讲课。
  笨拙得可笑,却也无端惹人怜爱。而他并不自知,顿了下,继续往下讲:“慢是慢了些,但种药的灵田和种灵谷、灵花的不同,需要更慎重些……我和拂羽商量过,假如若降低本钱,只能在材料上下手……”
  说到这里,他特地加重了语气,强调了一遍:“这是唯一的办法,丹方是不能改的……”
  “是是是。”她消了气,忍笑道,“我知道了,丹方是不能改的。”
  叶舟抿紧了唇角,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笑了就好,不生气就好。他想问她为什么生气,又怕是什么机密的事,欲言又止。
  “是龙泉真君。”她主动道,“他给我添了点麻烦,不巧,是我不能忍的地方。”
  叶舟斟酌不定。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与她相处,两人间的修为差距是无法磨灭的,于寻常爱侣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是爱侣吗?显然不是。
  在南洲的时候,她全然未曾流露过情意,后来她身受重伤,更是近十年不见,哪来的真情实意?因此,他也绝不会奢望什么。
  她大概是想要个情人。
  他是愿意的。
  可情人和情人之间,也不一样。他自忖并不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权势、金钱抑或是资源,只是希望陪伴在她身边。既然如此,只谈风月,不谈正事,是最稳妥的相处之道。
  但师姐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她要他和拂羽一起做事,还同他说起未来的局势,显然并不希望他置身事外。
  我要怎么做呢?说得多了,有谄媚逢迎之嫌,免不了要落人口舌,什么都不说,又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叶舟思量半晌,下定决心:“是什么麻烦?”
  殷渺渺微微露出了讶异之色,而后爽快地告诉了他。
  叶舟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听了反而松口气:“师姐想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殷渺渺坦言,“釜底抽薪不是不行,我怕耽误时间,这个时候还是求稳为上。”
  他便道:“那我替师姐去做个说客,好不好?”
  她很有兴趣:“找谁?”
  “萃华峰的几个弟子,我都是认得的。”叶舟轻轻道,“他们也不想惹你呢。”
  没有哪个修士能不吃丹药。骄横如萃华峰弟子,也希望结交有本事的炼丹师,好为自己谋方便。是以神器坊内部有斗争,和金石峰的人关系却都不错。
  叶舟是第三代弟子,辈分不够,实力来凑,背后又靠着叶家,属于冲霄宗里有实力、有人脉、有背景的三有人士,排面很广。
  他在龙泉真君面前说不上话,但说服一两个亲传弟子不是问题,再由弟子们去劝自家师尊,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殷渺渺沉吟思考。她出身翠石峰,师徒三人都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后来空降凌虚阁,直走中枢,没用过这类人脉关系。
  但不得不说,冲霄宗枝繁叶茂,凌虚阁那会儿是必须要立威,才大刀阔斧改了规矩,如今结成元婴,反而可以退一步,事缓则圆么。
  战事将近,稳定人心为上。
  她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只是饶有兴致地问:“你要他们怎么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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