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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渺渺在炼丹房里转悠了会儿, 把看得到的药材通通问了一遍。叶舟就像是个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仔细详尽地回答, 怕她不满意, 还要多加两句用法。
  沈细流一边疯狂背诵,一边暗暗好奇, 猜想这大概是师姐对师弟的突击考试。
  然而, 等到殷渺渺拿起他放在旁边的丹册时, 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丹册肖似凡间的竹简, 只不过以玉片制成, 每块玉片里都含有大量信息。她翻动着玉简, 一目十行:“你最近又试了些新方子?”
  “是, 魔化的人多经脉受损, 我想试着改动下方子。”叶舟回答。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将玉简放到丹炉上:“写得不好,重写。”说着, 手一松, 玉简就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叶舟张了张口,想去接,又踟蹰, 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丹册掉进火中, 被烧灼成了红色的碎石。
  “啊!”沈细流不由惊呼出声,心痛到无以复加。
  夭寿了,这是来找茬的吧?丹册是炼丹师的心血所在,等同于花费多年写出的论文集, 说烧就烧,太过分了!
  殷渺渺还要问:“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莫非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叶舟垂下眼眸,平静道,“师姐想烧什么就烧什么,消气了就行。”
  “真不生气?”她凝视着他。
  叶舟抬起头来,摇了摇头:“不生气,丹册记载的都是我这些年的心得,再誉写一遍就是了。”
  她瞧了他会儿,忽而一笑,徐徐走过来,手搭上他的肩头,幽幽道:“看来你说的是真心话。果然老实。”说着,随手将手里的东西丢到案几上,不是刚才的丹册又是什么?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她意兴阑珊,转身便出去了。
  心血失而复得,叶舟却不见得半分高兴,怔忪不言。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光里。
  室内一片静谧。
  叶舟慢慢走过去,拿起她丢在案上的丹册,凝视片刻,扬手丢进了丹炉里。
  沈细流:“!!!”
  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个前扑冲过去,死死抱住丹册:“真人!三思啊!”
  你们这些高阶修士是怎么肥事?闹矛盾可以打一架啊?动不动就烧丹册,这和烧钱有什么区别??不要可以给我啊!
  她痛心疾首,犹如割肉。
  叶舟仿佛才看到她,皱起眉头:“出去。”
  他动了怒气,言语间便有金丹真人的威压。短短两个字,听在沈细流耳中恍若惊雷炸响,经脉内灵气翻涌。
  这就是金丹真人的力量,随便动一动手指头,她就必死无疑。沈细流头晕目眩,又惊又惧,无比懊悔自己的冲动。
  怎么能因为叶真人对她有几分善意,便敢堂而皇之的忤逆他的意思?她算老几,敢和金丹修士说“三思”?
  她真的是被近些日子的安逸冲昏头了,忘记了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沈细流强忍着战栗,踉跄地往外走,可脚要跨出门槛的刹那,又忍不住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
  除了叶真人外,炼丹房里还有三个来自凰月谷的炼丹师。也许看在她是替叶真人打扫丹房的份上,她们待她颇为和善。
  她也有意多结善缘,姐姐前姐姐后,不断卖萌讨巧。
  有一回,时机合适,她便装作修炼不畅,试着询问她们自己资质如何,与大门大派的弟子相差多少(也就是有没有资格拜入大宗门)。
  结果关系最好的女修说:“你资质普通,倒是在识别药性上有几分天赋,若是入我们凰月谷,当能做个外门修士。”
  沈细流当时就听明白了。这个普通,不是真的50%的水准,而是很差,想拜入三大宗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咳。”沈细流咳出嗓子里的血水,心想,我今日触怒了叶真人,想必他即便不取我性命,也不会再用我。没了他的庇护,我在这陌洲活得下去吗?不如拼一拼,赌一把,要是成功,性命就有了保障。
  修真界哪里没有危险,叶真人要杀我,早就杀了,赌了!
  她咬紧牙关,停下脚步说:“请真人恕罪,是晚辈放肆了。可是,就算您真的烧了丹册,她也不会高兴的。”
  叶舟看着她,语气加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谁?”
  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大人物。沈细流腹诽着,恭敬道:“晚辈不知那位前辈的身份,却知道她是个女人。而女人说的话,通常都是反的。”
  叶舟本想喝斥她住嘴,听到这里却不由顿住。
  沈细流信心大涨,加快语速:“她分明是想您生气,您却说不气……”
  她算是明白了,修士活得久,动辄闭关几十年,白长了岁数。叶真人专业上是大佬,感情上是萌新,连最基本的哄女人的套路都没学会。
  叶舟静默少时,语气缓和下来:“出去吧,这不是你该谈论的事。”
  沈细流见好就收:“晚辈告退。”
  她离了丹房,心依旧狂跳不已,是雀跃欣喜,亦是惊魂未定。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收获颇丰。
  下一步还是去打听一下那位师姐吧。
  过程出人预料地成功,凰月谷的三个炼丹师都知道她:“除了叶真人之外,这次来的冲霄宗弟子,只有一个人。”
  她们非常愉快地和沈细流八卦了一下这位“师姐”。
  身份确实牛X,冲霄宗前任首席弟子,现任阁揆,师门三元婴。风云会夺魁首,乾坤镜斩魔修,南洲幻境又是当之无愧的头名。
  然而,这等英雄事迹,难掩无数绯闻。
  和一个(凰月谷看来)臭名昭著的浪子有染。
  和慕天光斩不断理还乱,甚至牵扯了化神后裔的风流事。
  和游家后人似有若无的暧昧关系。
  沈细流叹为观止,吃瓜吃到撑。
  “那叶真人呢?”她忍不住问。
  “应该只是情人吧。看着不像是要结为道侣呢。”女修们叹息,“修士终归是讲修为的,叶真人的境界落了一程,也是没法子的事。”
  连个名分都混不上,太惨了。沈细流头秃不已,不知道这个地狱模式下,如何才能帮到大佬。
  她听说“师姐”的山上种满了花,便趁去药田采药的时候,摘了一些花草,用薄纱扎成一束,疯狂暗示:“这花真好看,只要是女的,就没有不爱花的。”
  叶真人瞥了她一眼,点评:“花苞无用,提前摘下,不能结果。”
  沈细流:“……”
  她熬夜用碎布头缝了个布偶,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
  叶真人皱眉:“什么妖兽?”
  “龙猫。”她说,“虽然是虚构的动物,但是几个师姐都说很可爱呢。”
  叶舟挪开目光,一眼都欠奉。
  沈细流:“……”我他妈……不行这是大佬我不能骂。
  她再接再厉,摘了一堆花瓣,按照记忆里的方子做胭脂。
  叶舟:“灵力未曾保存妥当,无用之物。”
  沈细流槽多无口:“这是女人的必用之物。”
  “我知道。”叶舟不傻,淡淡道,“前些年,粉黛宫出了‘红颜六十四色’,未面世前便赠了一套予师姐。”
  沈细流:打扰了。
  她灰溜溜地跑了。
  叶舟叫住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年纪尚幼,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上,还是好生修炼吧。”
  沈细流一怔,竟有几分感动。
  可他下一句话就把她打入无尽深渊:“你根骨太差,我不会收这样的弟子。”
  霎时如坠冰窖。
  叶舟却好若不知她的打击,取了丹册,径直回了客院。
  院子里,小凤凰正在痛苦地飞圈圈。
  它偷偷用羽毛换糖吃的事暴露了,殷渺渺没打它也没骂它,只让它绕着院子飞一千圈。
  一、千、圈!
  “舟舟,我飞不动了。”它歪歪扭扭地飞着,哭唧唧,“我已经飞了两天了(>﹏<),好累的。”
  叶舟毫无动容,推门进去。
  殷渺渺正望着棋盘,上头不是黑白棋子,而是诸多幻象,时而金戈铁马,时而烈焰燎原,似乎是推演着什么。
  “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有事?”
  叶舟将崭新的丹册放在桌角:“我写好了。”
  殷渺渺扬起眉:“你重写了一遍?”
  “嗯。”他言简意赅。
  “原来的呢?”
  “烧了。”他抬首,直视她的双眸,“我做错了事,甘愿受罚。”
  说着,又将封印着凤凰羽毛的盒子拿出来,归还于她。
  殷渺渺笑了,缓缓道:“凤凰儿同你是自愿交易,不是你巧言骗取,如何算是你的错?收起来吧。”
  “二者不等价。”叶舟低声道,“是我起了贪念。”
  她道:“这对它来说,不过是根羽毛,能换了糖吃,谈不上不划算。”
  叶舟听得出来,她字字句句皆是真意,并非故意讽刺。
  那么,她又缘何生气呢?
  “我罚它,是它不懂事。今日用羽毛换糖,来日不知道还会用自己换什么。”殷渺渺语气冷然。
  凤霖曾经就用自己换取修炼的资源,没想到涅槃重生,小凤凰还是改不了这个臭毛病。它就算是卖萌打滚求她,也比这样卖血卖肉好。
  而和叶舟生气,却是另一个原因。
  “你呢。”她看着他,“明明想要,却不同我说,和它做了交易,又不敢和我承认。叶舟,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叶舟愣住:“师姐……”
  “对,你把我当师姐,敬着让着,我吩咐你的事,你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她勾起唇角,眼中却无多少笑意,“但是叶舟,很多人都这样对我,冲霄宗现在敢对我阳奉阴违的,有几人?我为什么偏偏要选你?”
  叶舟张了张口,答不上来。
  她问:“你已经不像是你了。”
  他将她奉若神明,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压抑着自己的爱恨,仿佛是最完美的情人,然而恰恰相反。
  “我厌倦了。”她挥了挥手,棋盘上的幻象顿时消散,“你走吧。”
  当叶舟不再是叶舟,只是一个为她而存在的情人,又有什么意思?她不想让他失去自己,也对这样的他没有兴趣。
  看来这个情人游戏,可以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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