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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殷渺渺在各种场合, 都说岱域拿五行之煞准备搞事,多半是传送阵, 并且举例白壁山和粱洲, 但她心里其实压根没信过。
之所以假装信了,甚至那么说, 无非是多留一手, 省得传出风吹草动, 叫岱域知道坏了事, 临时改变主意。
她为什么不信呢?
“如果我是你们, 绝对不会把真正的计划泄露一星半点。”殷渺渺看着凌西海, 缓缓道, “藏得越好, 成功率越高,最好彼此之间都不知道。”
凌西海不置可否,“有归于无”和“幻梦空花”交叠, 一重空间内两种规则, 平衡被破坏,混乱迭生。
殷渺渺咬牙维持着领域,冷静地诉说:“白壁山的传送和粱洲的突袭, 是你们故意透露的线索, 就是引导我们往传送阵的方向去思考。但传送阵绝对是所有计划里可行性最低的办法,真要是非如此不可,必须出其不意——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凌西海身俱傲骨, 做了不认不是他的行事风格,遂笑道:“但你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确实不知道。”和凌西海这样的人对峙,若是故作聪明,只会让他看不起你,气势便输了一筹。必须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光亮干净又不失锋芒,方才能与其交手。殷渺渺道:“不过我可以猜一猜,你想听吗?”
凌西海勾勾唇角:“想说就说。”
殷渺渺道:“传送阵是幌子,但五行之煞依然是关键。”
进九重塔前,她对传送阵的怀疑大概是七分,经历神京后直接飙升到九分——庚辰联盟只能派出一艘虚空舰,可见本世界的传送容易,穿越难,阴阳传送阵的可行性几乎为零。
但岱域在五行之煞上花费的心思甚俱,不惜潜伏百年,只为让它们适应十四洲的环境,也没有道理只用来掩人耳目。
“本来我还猜不透个中奥妙,就凭几个煞物,如何能解岱域之危。但听了你扰乱天机一说,豁然开朗。”殷渺渺不紧不慢道,“五行能够干扰天机。”
凌西海似乎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叹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从我口中验证猜想。”
殷渺渺假装没听到:“而今天的天狗食日,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因为没有太阳。”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凌西海的瞳光微微变幻了一瞬,这变化十分细微,但未能逃过她开了挂的眼睛。
“太阳是路标,它消失的时候……”殷渺渺的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不过保险起见并未直言,而是换了一种更高深莫测的说法,“天机可蔽。”
然后她发现,比起逻辑推理,真正的修士确实喜欢这样的画风。凌西海叹道:“你果然是天眷之人,九重塔给了你不少暗示。”
他似乎很遗憾:“九重塔不出,太阳不入星谱,九重塔既出,很多事便再难遮掩。这是世界的自我保护,终不能两全。”
殷渺渺没接话。两人唇枪舌战间,对空间的掌控就没停过,她初悟领域,灵力和熟练度都不如凌西海,和他纠缠了会儿,已经精疲力竭,快要坚持不住了。
太阳还有多久出来?
——还有六十息。
这个精准的答案来源于凌西海。
天狗食日是一个过程,有时长,有时短,对于他们来说,必须是太阳彻底被吃掉的天狗食日,也就是日全食,才有起到作用。
而就算是时间较长的天狗食日,太阳完全被遮蔽的时间也非常短,大概在一分钟到三分钟左右。
但今年不同。
根据记载,星辰第一次亮起前,天狗食日只是非常单纯的月遮蔽日,只会滋生一些阴邪之物。可九重塔出现后,太阳亮起,真正展露在宇宙万物面前,星海的力量便会勾连月亮,扩大吞噬的力度。
或许是感觉到敌人的力竭,又或许是惋惜自己没有进入过九重塔。凌西海出人预料地开了口:“太阳亮起后,星海中的力量就会注视到这里。从此后,每一次的天狗食日都非常危险,因为太阳真的有可能会被‘吃掉’。”
殷渺渺一怔,无法掩饰震惊。
“日为阳,月为阴,阴阳是万物的两面,所以,月是日的倒影。”凌西海说的内容也许在修士看来不可思议,于殷渺渺来说并不稀奇。然而不知为何,那么科学的知识被他如斯到来,居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诡谲恐怖。
接下来的话更令她不寒而栗:“天狗食日,所谓的天狗就是月亮。假如月代替了日,世界就会翻转,进入另一重无法探知无法表达的空间。”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不假思索,脱口道:“这是毁灭吗?”
“有到无,是毁灭。”凌西海挥袖,绽放的莲花在他手下化为虚无,“没有无缘无故的消失,消失当然不是毁灭。”
这和神京的说法截然相反。
谁对谁错,抑或是谁都对,谁都错?不,不能分神!
殷渺渺陡然警觉,注意力瞬间回笼。
——距离太阳重现还有四十息。
深渊之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沸腾起来。
“看到了吗?”凌西海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你能找到这个克制我的地方,确实有点本事。但若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它们正想趁这个机会到达地表。”
殷渺渺没应声,心道:要坑你的不是我,是十四洲。而她会相信谁,答案不言而喻。
凌西海观察入微,看她眉眼不动就知道未能说服,再一算,离太阳重现还有三十息,心中有了数,冷笑道:“愚蠢,事已至此,还道我在诓你。我只是想叫你死的明明白白罢了。”
话音未落,只见广袖如仙鹤翩飞而起,森然宝剑已逼至她面前。
一道血线出现在额间,殷渺渺竟然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强行扭转了这一剑的攻击,将其化为虚幻,这才堪堪化为光影,避让开来。
但伸手一抹,掌心鲜血犹在。
太快了,快到她就算马上使用了领域,也只能抵消部分伤害。来不及犹豫,她鼓动神识场,将魂术的威力提升到了最高。
凌西海感觉到无形的力量冲荡了自己的灵台,神魂摇晃,微微眩晕。“倒也有些明堂。”他不动声色,依旧用淡漠的语气回应,好若不受分毫影响。
“不愧是凌道友。”殷渺渺轻微喘息着,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一直都是你教我,愧受了。这次就让我还道友一点‘恩情’吧。”
流光飞舞,金芒簌然落下。
幻术已至。
凌西海原不在意,菩提树徐徐生长,就要将其震碎。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顿住了,耀眼的恒星占据了整个视野,无边无际的浩瀚宇宙跌入眼帘,星云淡抹,银河遥遥,脚下是万里疆域,人如蝼蚁,头顶是宇宙永恒,亘古不变。
不好!
星海的污染!
凌西海很快意识到了陷阱所在,可是太迟了。
没有一个修士能够抗拒这一幕,因为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着超脱的道路。凌西海既然是修士,且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修士,就注定要看这一眼。
“你总是提起九重塔,但我想岱域的九重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应该没有这个机会进入。”明明神识和精力即将告罄,鬓边冷汗不止,殷渺渺却装得云淡风轻,仿佛很友善地说,“而我恰好有,就和道友分享一二。”
云潋之前和她说过,与其畏惧星辰之力,不如以此修行。她惊弓之鸟,不敢答应,但剑有双刃,能伤到这样的敌人,自损也值得。
她看着眼中透出暗色的凌西海,一字一顿道:“这份机缘,你、满、意、吗?”
交手以来头一次,凌西海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意识海中,青翠欲滴的菩提树牢牢笼罩住了他的身形,可树冠之上,黑雾犹如毒蛇,顺着枝桠向下游走,寻觅着偷袭的机会。
时间紧迫,没工夫一点点拔出了。
凌西海魄力过人,当即做出了决断。
哗啦啦。清风吹来,青翠的菩提叶脱离主干,向上飞旋而起,一触碰到黑雾,翠叶便被侵蚀出大片黑斑,转眼成了灰烬,而黑雾也与其一道消失了。
菩提树叶威力非凡,如此硬碰硬消耗,竟然在数息间便压制住了污染的黑气,重新夺回了清明。
“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遭到污染,还能完好无损。”凌西海不再留手,连斩数剑,招招对准要害。
凛冽的剑气下,殷渺渺颈间的璎珞,腰间的玉佩,都像是豆腐渣一样碎裂。这些昂贵的防御法器,竟然只能挡住凌西海一、两招。
她咬紧牙关,飞快用刹那芳华恢复着伤势,并一口吞下数枚补灵丹,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而后,施展飞身术,不管不顾地往上逃窜而去。
看来污染印记是她的底牌,如今不得不放弃逃命了。凌西海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有大意,一手摄住奄奄一息的吞无壤,一手持剑追赶。
展眼的功夫,便离地面只有百米之遥了,天空隐约可见。
就在殷渺渺快要到达地面时,光亮了。
明亮温暖的光辉撒了下来,不像平时那么炽热,微微凉的暖意,但毫无疑问,是熟悉的阳光。
终于到了。凌西海心头大定。
没错,整个计划的关键不在于太阳被吃掉的短暂时光——他表现出来的在意,只是为了误导敌人,以为天地无光的时机适合五行之煞的布阵而已。事实则恰好相反,关键在于天亮的那一个瞬间。
日食结束的第一个刹那,月亮离开,边缘会亮起一颗明亮的光珠。这被称之为启明珠,是十四洲重回宇宙星谱的第一下心跳。
岱域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刹那,启动准备好的阵法,偷天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