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图
“可以了?”秦子远摸着搓的发烫的嘴巴, 眼巴巴的看着秦伀。
秦伀见他那么无辜的看着自己, 心里难得生出一丝愧疚, 伸手摸了摸秦子远的小嘴:“嗯, 可以了。”
秦子远立刻松了一口气, 末了还小大人般的叹口气:“小叔叔, 看来以后我不能这么贪嘴了...”语气里尽是惆怅。
秦伀俯下身拍拍他的小肩膀:“很好。”一个男孩子这么好吃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李绮罗出来,见秦伀正和秦子远亲密的说话,心里笑一声:秦伀这么喜欢小孩, 以后他俩要是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很宠。
小青村平静祥和,秦家的日子除了一些小事外, 整体也算和睦, 知道李绮罗在绣大件绣品,秦家所有人都有默契的不去打扰。家务活也不让她做, 秦芳和张翠翠自己帮着她做了。
看得马大妮时不时眼酸, 咋就没人帮她干活啊!
如此过了一个月, 当时间到了三月的时候, 李绮罗的迎春图终于大功告成。之前她预计的是二十来天, 但绣着绣着,她察觉自己的刺绣水平又精进了一些, 异能等级也提高了,虽然还没到三级, 但再绣几副也就差不多了。
她绣的全神贯注, 忍不住下了全部功力,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副绣品已经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绣品展开的那一刻,秦家所有人都恍然入梦一般,痴痴的看着这一副不可思议的绣品。
整副绣品以踏春为主题,阳春三月,骑马的少年、头戴簪花面蒙白纱的少女、田里耕作的农夫,犁地的耕牛..
远处群山,近处小丘,娇放的各色花朵,林间啾啾叫的小鸟,潺潺流动的溪水,河边的小乡村,村子里的村民...
少年的意气风发,少女的娇羞,以及农夫脸上的皱纹无一不传神,就连村子里的群像,每个人也活灵活现。
秦家人忍不住上前一步,绣品里的春风似乎扑面而来,他们耳边好像能听见小鸟欢快的叫声,或清浅或浓郁的花香,那群山里似乎还有猛兽在吼叫....
马大妮率先回过神来,吓得脸色一白:“娘啊,我咋好像听见老虎的叫声了?”
“我也听见了...”张翠翠被马大妮一声叫惊醒,心有余悸的说道。
秦芳则是看着那些争相斗艳的花儿出神,喃喃一句:“好香啊...”
秦母连声感叹:“哎哟,这人咋像活过来了一样呢,看着还有些眼熟..”
李绮罗笑一声,当然眼熟了,她是以小青村的众人为蓝本再加工的。至于其他人的反应,主要是她绣的太过巧夺天工,再加上附了一点点的精神力,所以张翠翠等人才会形成这样的错觉。
三个小的看着大人们围在一起,也跟着凑热闹,两个小的太矮,看不见。秦子远踮着脚,双眼睁得溜圆:“鱼,我看见鱼在游了,好肥啊...”吃货的关注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张翠翠和马大妮二人脸上也轻松了起来。
张翠翠和秦芳跟着李绮罗学了近半年的刺绣,现在也算入了门,看到这副绣品,她们俩深刻的知道这样的绣品简直超出了她们的想象,连追赶的勇气都生不出。
秦母虽然不懂刺绣,但这一副绣品,就算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有多么珍贵,她忙让李绮罗收起来:“快收起来,别刮着了,我听她们说绣坊里那些好的绣品拿到京里去,能卖几百两银子,绮罗这绣品我看不比她们的差。”秦母不知那些能卖到几百两的绣品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但她就觉得李绮罗这副绣品铁定不会在那些绣品之下。
其他人也是,都没见过那些精美的大件绣品,也不知道那些能卖那么多钱的绣品到底是如何精美。但估摸着,李绮罗这副绣品要是也能拿到京里去卖,几百两不敢想,几十两总该有吧。
马大妮这么一想,顿时心都开始抖起来,娘唉,要是她能挣这么多钱,那啥吃不着?
李绮罗笑一声,她没看过这里最顶尖的绣娘的作品。但她对自己的刺绣水平非常自信,更何况这副绣品还加持了一点异能,如果看得久了,还能让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这副绣品应该已经超越了这里顶尖刺绣的水准。
不过她没想拿到京里去卖,一没有门路,二现在也没有必要,先踏踏实实的赚点钱,为以后积累资本,一步步来挺好。
李绮罗依言将绣品收了起来,秦母这才放心的坐下。
等李绮罗从屋子出来后,马大妮眼睛一转,上前对李绮罗道:“弟妹,嫂子之前不懂事,你说,我现在还跟着你学刺绣,能行吗?”她问的有些小心,毕竟之前人家教她,她自个儿不学了,现在又腆着脸去求。就算脸皮厚如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学啥学,之前教你,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个儿不好好学,就知道扒着绮罗问,你整天这么的,绮罗以后还咋绣?”秦母一听就火了,生气的道。
“我以后好好学还不行吗?娘,你看看,大嫂和三妹都在跟着学,要是以后就我一个人不会,那多没面子!”
秦母冷笑一声:“你还有面子?你里子都没了!”
李绮罗忙道:“二嫂想要再跟着学也可以,不过你得将我之前教你的那些针法,理线方法都练熟了,才能重新来问我。”要不然马大妮自己又不上心,一天天的光揪着她问,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马大妮一听就苦了脸,那被针扎的滋味儿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有些讪讪道:“我再想想吧。”
秦母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
等秦伀回来的时候,站在李绮罗绣成的绣品前伫立许久。
“怎么样?”李绮罗谁的看法都不在乎,唯独对秦伀的评价特别上心。
秦伀牵过李绮罗的手,在她的十根手指上挨着轻揉,“很好,好的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好的让他心生摇曳。
不过,“这位是谁?”秦伀指着绣品中一位摇着扇子正在赏花的少年,状似无意问道。
李绮罗绣的这些人物全都活灵活现,这么多人物中,又唯有这位少年最具风华。若全凭空想象,他实在不能相信绮罗能绣的这么传神,但是,李绮罗又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位男子呢?
李绮罗看一眼秦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没觉得有点熟悉?”
秦伀闻言,蹙眉再看,果然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傻瓜,这人的原形就是你,我稍微加工了一点点罢了。”李绮罗伸出小拇指笑眯眯的比划了一下。
秦伀莞尔,再看那位少年,虽五官与他不符,但神韵却和他非常相似。秦伀一笑,伸手在李绮罗头上摸了摸:“将我绣在这上面,让别人看着,你舍得?”
“没有啊,只是以你为蓝本,旁人看不出来的。”李绮罗当然不会真的将秦伀完全复制下来,这是要卖出去的,她怎么能忍受别人天天看着秦伀。
不过,秦伀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以后有时间可以专门给秦伀绣一副人物图,就挂在家里她自己欣赏!
第二天早上,李绮罗拿着绣品和秦伀,秦耀一道出了门。
临分别的时候,李绮罗替秦伀理了理衣服:“相公,今天中午别在书院吃了,我来找你,咱们在外面吃。”
秦伀点头,摸了摸她的头:“自己小心一些。”
秦耀在一边看得牙酸:又不是要出什么远门,这俩人还搞得依依不舍的。
和秦伀分别后,李绮罗直奔钱府而去。
钱夫人对李绮罗的上门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她一到,钱夫人就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
“你自开春后就没有上门,我还以为你这些时日没有空绣呢。”钱夫人笑语盈盈道。
“既然已经与贵府签订了契约,我又怎么会轻易食言。我自去年冬天就在构思一副迎春图,用到的技法颇为繁复,这才晚了些,夫人您莫怪。”李绮罗闻言笑笑,坦然答道。
“哦?莫非就是你说的那副大件绣品?”钱夫人看一眼坦然自若的李绮罗,放下茶杯问道。
李绮罗点头,“这副绣品是有些大。”
钱夫人闻言,忙让厅里的丫鬟上前帮忙。
当绣品展开的时候,钱夫人一下就怔在了原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艳。
“这....这当真是绣出来的?”钱夫人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在离绣品两步距离的位置站定,伸出手想摸一摸画中的人物,但这些人物实在太过鲜活,钱夫人生怕惊动了他们,竟是不敢伸出手去触碰。
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绣品,见到群山时,她似乎能看到苍郁的大树,林中穿梭的飞禽走兽。看到天空中的鸟儿时,她仿佛能听见那些鸟儿叽叽喳喳的报春声,还有那各色的花儿,分明就在她的身边争奇斗艳...
过了好久,钱夫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坐下后,面色有些复杂道:“虽然我对刺绣认知不深,但好东西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绮罗,你的这副绣品,实在让我叹为观止。”
“谢夫人夸赞。”
钱夫人心里想的更深,这样一副精妙绝伦的绣品,意义远远大于之前李绮罗绣的那些手帕,荷包。如果好好运作,这副绣品的价值不可估量,特别是对他们这种需要结交广阔人脉的生意人来说。
想到这里,钱夫人斟酌道:“按理说,你的这副绣品就算进贡皇城也远远超出。如果流到外面,定会引起争抢。但我就舍个脸了,仗着签过协议,对你这副绣品出个价...”边说她边看李绮罗的反应。
只见李绮罗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始终在认真倾听她的话。
钱夫人一下就对李绮罗多了许多好感,不卑不亢,仪态大方,为人又真诚 ,真不知道这样出色的女儿为何李主簿会完全忽略!
钱夫人不知道,李绮罗的这副样子,是受到秦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前世,末世没来之前,李绮罗是孤高的刺绣大家,不耐烦应付俗事,末世之后,她被迫快速转变,满身的戾气。
两世为人,这一世才算是向正常人的性格靠近。作为枕边人,李绮罗自然受到秦伀的影响最多。
“三百两,我知道这副绣品如果拿到更大的地方或者京里,肯定可以卖的更高,不过咱们这里毕竟是小地方...”
李绮罗站起来,“夫人已经很公道了,就依夫人而言。”
钱夫人本想再说说,大越最顶尖的绣品到京里也不过是卖这个价,当然,如果拿到海外,专门去宰那些洋人,那又另说,什么价格都有可能炒起来。
没想到李绮罗一口就答应了。
钱夫人反应过来,脸上笑意更甚,“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李绮罗笑笑,其实钱夫人这个价格已经给的很公道,当然,像钱夫人说的那样,如果这副绣品到了更懂行的人手里,或者到更大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个价格。
但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县,就算再繁华,也远远比不上京师之地。
“夫人,这绣品我从去年冬天就开始绣,到现在差不多绣了半年。夫人也是爱美懂美之人,自然不会埋没它。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旁人问起这副绣品出自何人之手,还望夫人为我保密。”
当然不保密也没什么,不过是多一些人感叹她的技艺超群。但现在,李绮罗不想招惹那么多视线。而且县里还有两大绣坊,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打压现在肯定不会,毕竟没有碍着他们什么事。但说不得就会千方百计来说服她加入绣坊,她虽然不怕,也不想多惹出这些麻烦。
钱夫人巴不得李绮罗的消息不被别人知道,闻言立刻答应了。
她本想留李绮罗吃午饭,但李绮罗执意要走,于是只得作罢。
“银子有些多,要不我给你银票?”
李绮罗忙道谢:“这样自然最好不过,我拿五十两的散银吧,其余的换成银票。”
钱夫人欣然答应。
李绮罗走了后,钱夫人又重新站在绣品前驻足了许久,越看越惊叹,她都舍不得将这副绣品拿出去了。这要是做成屏风,放在自己屋子里,得多赏心悦目!
想到李绮罗刚刚的表现,再看看这副绣品,钱夫人心里对李主簿嗤笑一声:瞎了眼了,硬是把明珠当成鱼目!
李绮罗出了钱府,径直出了南街,钱夫人给的是银票,她也不用去钱庄存钱了。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儿,估摸着秦伀要午休的时候,便开始朝云阳书院走去。
云阳书院位于北城,这里环境优美,背靠大山。因为云阳书院的存在,这条街上有多家书铺,还有一些食店。
许多家里有钱的学子在书院里吃腻了,就会来外面的食店换换口味。
李绮罗到的时候,正值云阳书院午休,学子们从那弯弯延延的阶梯上下来,像出洞的蚂蚁。
见李绮罗这么一个娇俏的小姑娘站在阶梯下面不断向上望,下山来的学子都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不过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这些读书人又很快撇开了眼神。
“相公!!!”隔着老远,李绮罗就看见了在阶梯中间的秦伀,她忍不住挥了挥手。
秦伀没有异能,这么远自然听不到李绮罗的声音,但在她出声后,秦伀似有所感,本来低着的头一下就抬了起来,脚下步伐也较快了许多。
“绮罗,你到了多久?”秦伀加快脚步,越过人群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李绮罗面前,感到隐晦的在李绮罗身上徘徊的那些目光,他动作自然的挡在了里边,恰好挡住李绮罗的身影。
“刚到,怎么样?今天在书院里累吗?”李绮罗牵着秦伀的袖子,紧挨着他走着。
秦伀受用的牵牵嘴角,又将身体向李绮罗那边靠了靠。
午休时间并没有多久,秦伀并不能走远,两人便寻了一个看起来干净的食店走了进去。
要了一个雅间,点了菜之后,李绮罗靠近秦伀:“相公,你猜我这副绣品卖了多少钱?”
秦伀看着她眼里的得意和求表扬的意味,心里笑笑,顺着她的意思摇头:“猜不出,卖了多少?”
李绮罗伸出三个手指。
秦伀心里笑一声,面上皱着眉试探的问道:“三十两?”
李绮罗笑弯了眼睛摇头。
“一百三十两?”语气里带着惊叹。
“是三百两!怎么样,没猜到吧!”李绮罗哈哈笑一声。
秦伀挑眉做惊讶状:‘这么多!”然后摸摸李绮罗的鼻子,感叹道:“我的绮罗真厉害!”
“噗!”李绮罗一声笑出来,“行了,你还真的配合我耍宝。”别以为她不知道,秦伀刚刚都是顺着她说的。
秦伀笑笑,拉过李绮罗的手:“我没有配合,我的绮罗真的很厉害。”他索性坐到李绮罗的旁边,爱不释手的把玩她的手指。
菜上齐后,秦伀也没回桌子对面,就这么挨着李绮罗坐着,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李绮罗的吃相已经斯文了很多,经过这么些日子,那种对食物深切的渴望终于淡了下来,现在她对食物还是热爱,但更倾向于精心品尝。
看着李绮罗吃饭,秦伀总是胃口总是会不由自主变好。李绮罗那种对食物发自内心的敬畏和珍惜,很容易感染到身边人。
“饱了...”放下筷子,李绮罗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这也是李绮罗的习惯,吃饱后她总是会抻抻身体。
秦伀习惯性的给她揉肚子,“饱了?”
“嗯~”吃饱后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秦伀看着她像猫儿一样眯着眼慵懒的样子,觉得心里痒痒的,手上的力度又轻了一些:“舒服吗?”
李绮罗的意识有些模糊,觉得秦伀的声音飘在耳边,忽远忽近,后背酥酥麻麻,她又i小小的嗯一声。
如果可能,秦伀希望李绮罗能睡一会儿,但他马上就要回书院,李绮罗一个人在这里他当然不放心。
他揉着李绮罗的肚子,平静的说道:“今天博君对我说,他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新娘子是李主簿的千金。”
“嗯~,嗯?”李绮罗反应过来秦伀在说什么后,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你说谁?李主簿的千金?”
秦伀嗯一声。
李绮罗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李主簿的千金,除了原身,就是李月娥。这世界也太小了吧,她前脚刚刚认识王博君,后脚就要成为她姐夫了?
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李夫人不希望李月娥下嫁,但李主簿本身并无官阶。不过是在衙门里当主簿多年,勉强有些话语权。
她们母女俩想攀高枝,在云阳县够格接触到的也就那么几家。
况且王博君人物俊俏,才情在外,以后说不得有大出息,非常符合李夫人和李月娥的择婿条件。
“那王博君怎么想?这门亲事他乐意?”
秦伀闻言皱了皱眉:“博君好像挺满意,还说马上就要和我成为连襟。”
李绮罗嗤笑一声:“你们算哪门子连襟!”
“博君自己乐意,我们便不多事吧。”秦伀现在绝对不会将换亲的事说出去,他怕起波澜,李月娥嫁出去了,他才会真正放下心来。
李绮罗道:“当然不多事了,反正我那位姐姐相貌才情样样出挑,和你的那位同窗也算般配。”李月娥只是有些清高,对原主也只是忽视,并未做过什么坏事。李绮罗当然不会吃饱了撑的去破坏她千方百计求来的亲事。
秦伀笑一声,凑到李绮罗耳边轻声道:“嗯,但我们更配。”
李绮罗受不了的推开秦伀,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斜睨他一眼:“你都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秦伀笑笑不说话。
再耽搁下去,秦伀下午的课该赶不上了。两人忙出了食店,李绮罗将秦伀送到了书院阶梯口:“相公,别太累了,反正你就算考不上,咱们也能活下去。”
秦伀无奈的笑一声,绮罗好像对他的科举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他拉住李绮罗:“明年四月就是府试,我想去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