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打算
李绮罗笑着谢了张家二儿媳的夸赞, 正准备摘菜的时候, 富贵嫂可能是因为她被秦家几婆媳打了, 看着她身子单薄, 又是一个人,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小声嘀咕:“小娼妇, 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
她声音不高,但也不是太低, 张家二儿媳也听见了,脸色一变:“娘,你别又惹事了。”别的不说, 单说那伀哥儿, 原本看着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但就这么随意给她和大嫂出了一个主意, 就让她们成功的翻了身。
虽然她们也知道秦伀是为了给自己媳妇儿报仇, 这才借她们的手做这件事。但如此不正说明了秦伀的可怕?要是伀哥儿媳妇儿回去将今天婆婆的话一学, 他们张家怕不是都要被伀哥儿给记恨上。
李绮罗放下篮子, 回身笑着看着富贵嫂:“婶儿, 你刚刚说啥呢?”
虽然李绮罗笑着,但富贵嫂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没说啥,没说啥..”
“那不好意思了, 我刚刚听到你骂我了。不管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总归我不高兴了,我不高兴了,就要找一个出气的人!”她捏着手走向富贵嫂。
“你干啥?你想干啥?你婆婆带着你们家人打上门,以多欺少,现在就你一个,我们这儿有两个,你以为老娘会怕你?”
“嫂子,你站到一边儿去。”李绮罗转头对张家二儿媳说道。
张家二儿媳视线在富贵嫂和李绮罗两人身上流转了一下,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你干啥...”富贵嫂看着李绮罗捏着拳头走近,脸色一变。
“干啥?教训你啰,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她一把捂住富贵嫂的嘴,另一只手捏成拳,对着富贵嫂就是一顿揍。
“呜呜呜..”娘唉,好疼,富贵嫂被李绮罗捂住嘴,叫不出声,疼的她直飙泪。
张家二儿媳在一旁缩着脖子,李绮罗每揍一下,她的心就跟着跳一下,看着都替老虔婆疼的慌。伀哥儿和她这媳妇儿也太厉害了,一个脑子好使,一个这么大的力气又会挣钱....
“还说不说了?”
“唔.唔索了....”
李绮罗松开手,富贵嫂这会儿已经疼的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人家是年龄越大,心态越慈和,你倒好,老了老了,反而越发刻薄!你这么看不起女人,作践两个嫂子,你咋就不想想自己也是女人?”
富贵嫂哎哟叫唤一声,带着哭音道:“那以前我婆婆也是这么对我的...”
李绮罗一怔,没想到这跋扈嘴碎的富贵嫂年轻的时候也受过婆婆的欺压。这算什么,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以你现在就要在两个嫂子身上找补回来?不是,你自己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为啥不能将心比心,好好待两个嫂子,非要让她们和你一样,你才觉得心理平衡?”
富贵嫂抽泣一声,眼里还有些茫然:“别人不都这样?女人就是赔钱货,这有啥?”
李绮罗听了,忽然沉默了下来。这个社会规则束缚着女人,男人欺压女人,而女人相互之间也在欺压,更可怕的是维护这个规则,冲在前面的往往也是女人。
富贵嫂根本就没这个意识,李绮罗也不再和她多话,走过她旁边的时候,阴沉着道:“别再让我看见你,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富贵嫂一听哭的更悲痛了,就这么大点儿地,他们张家和秦家还挨着住,咋可能不碰面,难不成要她以后都不出门?这个小媳妇儿在人前装柔弱,人后就这么霸道,她是造了啥孽哦,惹上这么一家人!
如果她知道她如今落到这步境地更大的原因是因为秦伀在后边出主意,只怕得吊死在秦家门前。
李绮罗皱着眉回了家。
秦母一见,立刻问她:“咋了,谁欺负你了?”
“娘,没有,知道你们这么护着我,村子里谁还敢欺负我。”
“那你这是咋了?”秦母接过菜篮子,还是不放心的问她。绮罗天天都很开心,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李绮罗看一眼秦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娘,您也觉得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吗?”
秦母诧异的看向李绮罗:“你咋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哪有女人离了男人的,女人在家里听父兄的话,嫁了人后听丈夫的话,咋会离了男人。”
李绮罗点点头,笑笑:“我就随便一问。”毫无疑问,秦母虽然不苛待儿媳,对女人也不像富贵嫂那样充满偏见,但同样的,她也没有自主的意识。不怪她,因为整个社会都没有这样的意识萌芽。
李绮罗想想,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她真是庸人自扰,这根本就不是她能改变的。
自从钱夫人将李绮罗的两幅大件绣品卖到王家后,她的绣品就彻底在云阳县的上层社会打响了名气。
不止云阳县,甚至临近的几个区县也听说了云阳县出了一个了不起的绣娘,绣品不但出神入化,更能让人身临其境。
于是,找上钱夫人想要求得一副绣品的人日益增多。钱夫人虽然因此结实了很多值得结交的人,但她既要隐瞒李绮罗的身份,又要权衡利弊,挑出几家来接单,正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这天,钱夫人又派马车来接李绮罗了。
秦母一定要跟上,“虽然咱们问心无愧,但也没必要给那些长舌妇话头。”
马车经过村里的时候,村人都看着马车窃窃私语,秦母哼一声,一把撩起了帘子将头探了出来。
“秦婶子,你咋坐在马车上?”
“我这不是怕又有闲话传出来吗,我们绮罗可经不起第二回了。”秦母看一眼围观的人。
有人讪讪道:“咋会!”
到了钱家,秦母并没有因为看见大宅子和成群的仆从就失态,相反她目不斜视,见了钱夫人问好的时候也是进退有据。
李绮罗笑:也是,婆婆也是当过大户人家的主母的呢!
与钱夫人的谈话都在意料之中,钱夫人接的两个单子要在年底完成,而且价格很不错,这对李绮罗来说当然不成问题,双方很快谈好。
出了钱家的门,秦母才有些手抖:“绮罗,我刚刚没听错吧,一副绣品五百两,那你两幅绣品岂不是要到一千两银子!”就算秦家以前是地主,一千两银子也不能轻易凑出来啊。
“娘,我之前不是告诉您了吗?”刚刚秦母听到价格的时候,眉毛都没动一下,李绮罗还以为她不在意呢。
“你告诉是你告诉,但我现在真真切切的听到,咋能不吃惊!”
“我看您刚刚端的可稳了。”李绮罗一把握住秦母微微颤抖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
秦母带点儿得意:“我那是为了给你撑面,你绣的这么好,不能因为我让这钱家夫人看轻了你。”
“娘,你可真厉害,要是我就做不到您这样!”
“你才厉害呢,谁有我儿媳出息能干!”
两婆媳挽着手,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吹。
“绮罗,咱们去看看你大嫂他们。”走到县城门口的时候,秦母忽然想到。
“好。”李绮罗自然应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午,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远处有大船靠岸,招呼扛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之前张翠翠和秦奋的摊子很偏,后来赚了钱,他们便租了一个更好的摊位。
李绮罗和张翠翠到的时候,两人的摊子正被许多人围的水泄不通.这些人里不光有穿着短褂扛活的人,甚至还有穿着整洁的小厮丫鬟。
“唉,这家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贵了。三文钱一顿,咱们扛一个月的活也才七八百文。”
“又不是顿顿吃,隔几天吃一顿,就当开开味儿了!也不知道这家铺子的东西是咋弄的,那味儿让我在梦里都发馋,我那天买了些大肠和猪脚拿回去让我婆娘弄,根本不是那个味!”
“是啊,要不是味道这么好,我们咋可能费这么多钱吃一顿,你看看,这里面还有大户人家的下人呢,听说有些老爷也喜欢吃这东西。”
李绮罗走近,就听得有两人在小声的讨论。
“老板,我这要十份...”
“五份,我的五份,昨天就说好了今天一定给我留着,老板你可别卖完了!”有挤在外面的一听前面的人要买这么多,立刻担心的大声嚷道。
“不会忘哩,今天做的多!”秦奋憨憨的声音从人群里面传来。
“都别挤,都别挤,要是现在买不到,等会儿下午我弟妹他们还要来卖呢,别挤,慢慢儿来!”张翠翠边麻利的装菜,边招呼众人。
“快别说了,你那弟妹来一次要歇两天,谁知道他们今天还卖不卖,老板,先把我的打上...”
秦母在后面听到这句话快气死了:“这俩败家玩意儿。”这么多人等着,根本就不愁卖,偏偏老二两口子只想挣点儿买吃的钱。
秦母本来想上去帮帮忙,但人这么多,根本就挤不进去,只能作罢。她看一眼秦耀工作的货行,正碰巧看见秦耀支楞着头往这边看。
“这倒霉孩子..”秦母松开李绮罗的手:“绮罗,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教训教训你二哥。”
秦耀看见秦母板着脸,自觉不好,脚往后退,秦母眼明手快的揪住他,将他扯到了角落,不知说了什么,秦耀被训的头都快垂到胸前了。
“没有了,明天要买的赶早啊。”没一会儿,李绮罗忽然听到张翠翠大声道。
“又没了...”
“明天一定要早点儿来....”
“我家老爷喜欢吃你家的东西,明天能给我们预留十份吗,这是银子。”
“哎,好,我们接受预定。”张翠翠爽快的应一声,接了银子,看来这样的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
“老板,你们明天多做一点儿不行吗,这弄得,想买口吃的还要看运气。”
“好,一定一定。”
客人们无论说什么,张翠翠都能从容应下来,看来,从这小生意中,她的确得到了不少锻炼。
等人群散去后,李绮罗才上前。
“弟妹,你咋来了?”
张翠翠正在收拾东西,一见李绮罗立刻惊喜道。
“钱夫人给我接了几个单子,我和娘一起来的。”
张翠翠一听就明白了原因,“都怪那些人,一天吃饱了没事儿撑的,就乱嚼舌根。”她左右看了看:“娘呢?”
李绮罗笑着看向货行的方向:“那儿呢,二哥肯定被娘训惨了。”
等张翠翠和秦奋将东西收拾好后,秦母刚好训完秦耀,寻到了这边来。
“卖完了?”秦母惊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两个桶。
“卖完了,现在名声打响了,许多人抢着来买。”
“是啊,开始那两天可没这么好卖。”秦母为张翠翠和秦奋感到高兴,但一想到马大妮和秦耀,又生气不已。两个没成算的东西,要是别人拿到了这样的方子,肯定想方设法的挣钱,他俩倒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费了绮罗的好心。
张翠翠和秦奋这么勤快的人自然也看不惯老二两口子那懒散的性子,秦奋闷声道:“二弟和二弟妹是不成样子!”
收拾了东西,李绮罗和秦母又跟着秦奋两口子去买了明天做菜的食材,这才一起回了家。
日子就在李绮罗绣绣品,张翠翠和秦奋使劲挣钱中划过,转眼就到了年底。
如此算起来,李绮罗已经到秦家有一年半了。她有时候算算日子,都觉得恍惚,这时间怎么过起来就这么快,好像来到秦家不过才眨眼间的事。
到了年底,李绮罗借口说自己日夜不停的练,速度快了,除了完成接的那两个单子外,又额外绣了一副年景图,把钱夫人喜的跟什么似的。
秦家人经过这一年,大家齐心协力的奋斗,日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年的冬天,各房都做起了厚厚的新被子和新棉衣,几个孩子也是一身新的棉袄。
屋外簌簌落着飞雪,屋内大家其乐融融。
火边烤着花生板栗,大家伙都围在火边说话。
“今年的家里年景不错,明年肯定会更好。”秦父脸上带着笑容,磕了磕烟袋说道。
自那次和大房二房闹开后,秦父还真的没有再理过他们,即便后来大房二房又好几次找上门来,秦家几兄弟赶人的时候,秦父都是默许的态度。
这么一来,秦家人对秦父没了隔阂,贴心了许多,秦父自然也感觉到了这里边的变化,只觉得浑身舒畅。原来被自己的亲生骨肉亲近,是这么舒畅。
“爹,娘,明年四月我准备去考府试,六月就要接着考院试。”秦伀生病前已经考过了县试,取得了童生资格,正准备考府试的时候,就发生了落水事件,如此一耽搁,便是三年。
“好,考,好好考!”秦父做梦都想家里出一个能光耀门楣的人,能让秦家东山再起。秦伀一说完,他便激动道。
“伀儿,你身体才好,要不要再等等?”秦母既担心秦伀的身体,也担心他病好后才没学多久,要是考不过受打击。
“娘,没事的,我会跟着去照顾相公的。”李绮罗忙接话道。
“好,有绮罗去照顾,我放心。”李绮罗做事有条理,胆大心细,力气又那么大,她如果去了,肯定可以照顾好她自己和秦伀。
秦伀看向李绮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嗯,娘子也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