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下〕怦然情动
沈容突地宽慰道:“姐姐不必再为六皇子的事不安,待过几日,他不仅不会怪你,反而会认为你是个聪明人,便是二皇子若得晓此事,只会更欣赏你。姐姐,我们回客栈吧?悦”
沈宛与沈容并肩而行。
“姐姐就要议亲了,姐姐答应我,此生莫要对皇家男子动心。”
“这又是什么说法?”
“最是无情帝王家,那虽是人间极富贵处,不过是世间最华丽的金牢笼,我只望你,有最寻常的幸福,有真心待你的良人,那个地方不适合你。姐姐一朝名动咸、京两地,接下来许会收到无数的邀请帖,赏花宴、诗词会、品茶宴,名目繁多,而每一次宴会许都暗潮汹涌,你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莫让自己中了旁人的算计。”
“容儿,我会小心的。”
沈宛更多的是愧疚,她对妹妹关心太少了,什么时候妹妹已经长大,已经在为她谋划、担心,自石氏过世后,她再一次感受到亲人的关心,不是来自长辈,而是比她年幼五岁的妹妹。
姐妹二人相携而行,所有的话皆是多余。
沈容在想今日终于让沈宛了晓,她不是一个小姑娘。
而沈宛却是浓浓的自责。
搀*
客栈大厅里,小二正在蓄茶,他们点要的饭菜还未上桌。
店家抱歉地道:“楼上来了位贵人,得先做他的菜,有劳几位客人再等等。”
沈容迭声道:“好饿!再不上菜,我们就不要了。”
“姑娘再等等,楼上贵客的菜就快好了,那边一上完,便做你们的。”
沈容身子一歪,靠在沈宛身上,半是撒娇地道:“姐姐,还等么?我们在外逛了一圈可他们还没上菜。”
梁宗卿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若不是他亲耳听到沈容与沈宛说话,他真难相信,就这么一个小姑娘,竟有那等惊人的见识,能洞悉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斟了一杯茶,仰头大饮一口,“在下知道一家酒楼,在离此二里地的小镇上,厨艺甚好。”
沈容吞咽了一下,就像寻常馋嘴的小姑娘一样,“姐姐……”
沈宛道:“伦表哥、信表哥还要等吗,容儿等不住了,我想乘马车去梁公子说的那个小镇。”
沈容自小就怕饿,一饿就难受,沈宛心疼得紧。
梁宗卿抱拳道:“沈姑娘不必前往,在下骑马过去点菜,稍后令店家送到东边草坪上即可。”
因地制宜,因势而行,出门在外,又何必讲究舒适享乐。
沈容忙道:“姐姐,这个主意好,我们去外头草坪上玩,等不了多久就有得吃。”
沈宛应了。
潘伦算是瞧出来了,这梁宗卿就是故意的,仗着他是名门公子来讨宛表妹欢欣,气哼哼地道:“要去你们去,我们已经点菜,怎能不吃。”
沈宛凝了片刻,“伦表哥,我们先出去。”
她牵着沈容出了客栈,东边的草坪草叶儿干枯,站在那儿有一种如临秋天之感,可脚下的草根却是柔软的,春天快到了,就连柳枝也比冬天柔软了许多。
沐风、小环三人是沈宛姐妹的丫头,见自家姑娘出来,也跟了出来。
风,吹拂着衣袂,沈宛站在桃树下,越发像一个堕入凡尘的仙子。
她很静,在一遍遍思索沈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反复琢磨,细品之下,却饱含着道理,也品出皇子们不一样的明争暗斗。
潘倩讨了个没趣,坐在大厅里又闷,“三哥、四哥,我出去走走,上菜了唤一声。”
草坪上,小环取了几个蒲团,铺在草地上,不远处奔来了两匹马,却是梁宗卿主仆提着食盒而来。
潘倩眨了眨眼:这么快就好了。
梁宗卿笑道:“小镇因离官道远,除了赶集日,素日没多少生意,我去时一报菜名立时就有厨子做,先带了四个菜,稍后他们会再送过来。”
潘倩心头气恨,一转身进了大厅,气鼓鼓地道:“三哥、四哥还等呢,梁公子去附近镇子把菜都带来了,我瞧就别要菜了,与宛表姐他们一道吃。”
潘伦大声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吃姓梁的买的饭菜。”
这是赤\裸\裸的诱惑,那是他的表妹,梁宗卿插一手算什么,可恶!
潘伦更怨沈宛,明知道梁宗卿不安好心,还与人亲近,她拒人千里,人家也不会追上来。可他只怪了沈宛片刻,立时又不忍怪了,都是梁宗卿的错,他表妹单纯善良,哪里知道那是梁宗卿的诡计。
潘信与潘伦商定好,兄弟二人轮流请客吃饭,今儿轮到他:“四弟,等多久了?”
这么长的时间,便是自己做饭也都吃两顿了,店家显然还在忙着服侍雅间的六皇子,时不时看着小店往楼上雅间送菜肴。六皇子只得一人,那么多的菜,他一个人如何吃得完,便是随从侍卫都算上,也吃不了那么多菜,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潘信提高嗓门道:“店家,这是茶钱,那些菜我们不要了,先告辞了。”
小二一急,用肩上的帕子擦了一下手,“二位公子,菜都点了,怎能不要,厨房都做上了?”
这话说了好几回,也没见端上来一盘。
“快一个时辰了,我们等不住了,瞧你店里的客人多,你侍候旁人吧。”潘信硬拽着潘伦出了客栈。
抬头往东边一望,见那边草地上有七八个人,男女分席而坐,围坐草地上用饭。梁宗卿带了随从小厮一处,沈宛主仆又是一处。
空气里飘过菜香、肉香、饭香,吸入鼻中,越发让人饥肠辘辘。
潘倩早便饿得前心贴后背,不由得吞咽了两下,不满地道:“早知如此,就不等了,便是去附近镇子也该吃饭回来了。”
潘家兄妹带着下人近了草坪,还未坐下,便见那边过来一辆木板马车,上头坐着一个小二,又有个五官清秀的妇人:“几位贵客,久等了,这是后面的几样菜,依旧摆在草地上么?”
梁宗卿招呼道:“潘三公子、潘四公子,与我们一道吃,出门在外,就别讲究那些细了,用了饭,还要赶路呢。”
潘信扯了潘伦一下,低声道:“赶路要紧,将就吃些。”
沈宛唤了潘倩,又吩咐小环盛了米饭,潘倩带着丫头仆妇坐在草地上亦自吃了起来。
原在客栈里等着的客人,有人出门看到草坪上有人在吃饭,闻着有香,竟比这官道旁的客栈还做得好,也退了菜,问明原由,几人相约前往二里外的镇子上用饭。
半炷香后,众人吃饱,又各带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卤食等物,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纷纷出发往京城前行。
潘信先与梁宗卿混了个脸熟,一路上攀谈起来。
“梁公子对这一带很熟?”
“我们家有几处田庄、店铺便在咸城。每过半年,我会奉父祖之令前去查看,从京城到咸城哪里有客栈、有好些的酒楼,倒是挺熟的。常走这条路的过往客商,多不会住那家客栈,也极少有人在那家用饭。”
潘信好奇地问道:“是因为那家客栈的饭菜不好?”
“不仅饭菜没镇子上的酒楼做得好,便是价格也要贵上二三成,且那掌柜最喜乱与人介绍各种菜品,时不时还想些新名堂出来,且说一件小事,他见你是贵家公子,少不得对你道‘我家有最好的特色菜,瞧客官是尊贵人,要不要尝尝这美人脱衣’?”
跟在后头,一直闷闷不乐的潘伦此刻感了兴趣,问道:“美人脱衣?有这道菜吗?”
马车里,潘倩好奇地问道:“宛表哥,这真是一道菜?我怎从未听过?”
沈容忍俊不住,勾唇一笑。
沈宛则思忖着:什么食物吃的时候要脱皮?灵光一闪,道:“莫不是花生?”
梁宗卿道:“沈姑娘说得是,他说的这道名菜正是炒花生。你们且猜猜,他这一份炒花生会要多少钱?”
一份炒花生,竟也取出这等精怪的菜名儿来,怕是那些贵公子不知晓,心下好奇,定是要点的,你这一点就生生上了店家的当。
潘倩笑道:“饯果店里,一斤上等五香炒花生是三十文。”
梁宗卿道:“他若与你要二钱六的银子便算是厚道的,有一回,他硬是与一个从江南过来的布商要了二十六两银子,直说他那花生是用什么秘方炒制的,堪比宫里的御厨。”
潘信听罢一下唏嘘,脱口骂道:“那就是家黑店、奸商!就没人管他么?”
梁宗卿微微一笑,“他后头也是有靠山的,早前那店子原是开在镇子上,却是无法经营,这才移建到官道旁,专做那些异地人生意。”
店家行事能如此刁钻,指定是背后有靠山,就算被人抓住因有所依仗自是不惧。但今日,店家侍奉的是六皇子,想要讹六皇子的银子,怕又是一场口角官司。
但,六皇子近来赚了银子,拍好马屁,多赏些银子也可能的,早前六皇子进去,声声说的不就是“他有银子”。
沈容听到此处,低声道:“姐姐,怕是今儿遇上梁公子不是巧合。”
潘倩轻声道:“今儿若没遇着梁公子,三哥怕是要被那店家狠狠地宰上一笔银子。”心下不由得感激两分。
有了梁宗卿主仆相随,一路上倒多了几分乐趣,潘伦依旧心下不快,倒是潘信很是认真地与梁宗卿攀谈闲聊,一副“我们是朋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