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想我、我陪你回宫？”
“……”
魔帝绷着脸说出来的话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这让他很是不满, 也顾不上装作无所谓了。他清了清嗓子, 努力做出没什么表情的模样看向叶语。
叶语被这一轻咳带回了神, 微微敛垂眼帘, 声音放得稍软：
“请陛下恩准。”
“……”
这类同于女儿家的“娇羞”叫听惯了郡主剽悍作风的叶云生和廖青都很是不适。
但当他们看向玄翊的时候, 却发现他们陛下不但丝毫没有不适, 反而是已经快要压不住眼底溢出来的被取悦的情绪了。
廖青直想捂眼。
似乎也觉着自己失态了点，不等叶语抬头，玄翊就转开视线又轻咳了声。
“廖师, 我今天的修习功课，应该只剩下射术一项了吧？”
“……”
明知陛下今天还啥都没干，廖青只能跟着睁眼说瞎话：
“是的, 陛下。您就剩下射术一项了。”
“我近日与叶世子切磋, 觉察自己在射术上进步许多，想来这一项如今应当不须耗费太多时间了——廖师以为呢？”
“……”廖青继续面无表情, “是的, 陛下, 您不须耗费太多时间了。”
……陛下您既然这般归心似箭, 何不干脆现在就走呢？
廖青在心里翻着白眼想。
然后廖青就发现, 自己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接着他的话点了下头后，玄翊就像是无意地瞥了叶语一眼, 问了句：“你可了解过射术？”
“……不曾。”叶语虽不解，还是照答。
玄翊眼神微亮。
“也没见过旁人射箭吗？”
叶语更疑惑了, “没有。”
玄翊心下满意：“那今日你便在场边观摩, 来日我再教你。”
叶语：“……？？”
她说了什么才给了玄翊自己想要观摩或者学习射术的错误暗示？
没等她问一句，穿着骑射服装的魔帝陛下已经转身走向射术专用的教场区域了。
实在想不明白的叶语只能无奈地抬脚跟上去。
等叶语走出去很远，确定神识都感应不到这边的声音，叶云生才笑着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陛下与家妹感情一般，现在来看…………如今的年轻人，所思所行，真是越来越叫人搞不懂了啊。”
“这有什么搞不懂的。”廖青没表情，“听说这仙域之南有一种灵兽名为‘孔雀’，其中的雄孔雀闲来无事就喜欢开开屏，还专挑着心仪的雌孔雀窝门口开——天底下素来没什么新事，大体上都按着相近的路数来的。”
叶云生其人虽是正派，但并不古板，听了廖青明显是打趣意味的玩笑话，他也乐呵起来——
“廖大人高见，叶某佩服。”
廖青眼珠一转，笑眯眯地看向叶云生，“早就听说叶世子广游天下，在下早就想要与叶世子讨教一番，不知叶世子可有闲暇？”
“承蒙廖大人看得起，叶某自然知无不言。”
“哈哈……叶世子果然豪爽，这边请。”
“廖大人请。”
……
教场的射术区域约莫有二三十块射箭台，一半是已经站了人的。玄翊走过去时便挑了离着最近的一张空余的射箭台。
射术区域的贵胄子弟几乎无一例外是有修为在身的，早在之前便察觉了玄翊的走近。此时见再躲避不开，便纷纷转回来做了礼。
其中识大体也晓得尊卑礼数的，做完礼便退到一旁了；但也有几个依仗着摄政王玄膑的口令在前，都做出一副坦然模样来继续转回去练习。
叶语不必利用系统窥探，都猜得到这些人的身份必然是魔城里归附在玄膑羽翼下的官宦子弟。
——仗着家中权势，自然是对这个没什么实权也没有修为的傀儡陛下毫无敬畏。
甚至其中不少人看她的眼神，比看玄翊都要来得尊敬许多。
这状况叫叶语心里不舒服地刺挠了下，但玄翊却俨然是习以为常了。
直到走到射箭台前拿起弓箭检查弓弦与箭锋，玄翊的神情看起来都与平时并无二致。
即便以叶语的修为，都足以听见许多压低音量的讥笑声在其他几张射箭台后响起。
叶语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玄翊的背影。
如今的玄翊比之当初也不过是四年距离，心性上却已与从前大为不同了啊……
“宿主大人是觉着心疼了吗？”系统悄悄地蹦出来问。
“……”叶语眼神一闪，唇角微翘起来，“你哪里看得出我心疼来了？”
“宿主现在的心情五味交杂——明显是心疼了啊……”系统小声道。
“这不叫心疼，这叫感慨。”
系统：“——什么感慨？？”
叶语眼神慈爱：“大概是一种……‘吾家狗子初长成’的感慨吧。”
系统：“？？”
叶语没再理会系统，注意力集中地转到已经拉弓射箭的玄翊身上。
尽管玄翊的修为气息是连玄膑都觉察不到的，但从箭道与入靶力度来看，叶语猜测玄翊仍旧没有用修为作弊——而在不知玄翊修为实情的人看来，毫无真气在身的那位“废物”陛下，此时箭箭直插靶心的准度和一箭接一箭几乎无须停歇的速度就更是让他们惊诧不已。
连之前与叶王府世子比试切磋的时候，他们也没见到魔帝陛下如此时这般犀利的射术。
简直可以用有如神助来形容了。
没用多长时间，这射箭台附近就已经有许多人纷纷将视线落了过来。
听着那些暗地里的感慨与赞叹，叶语心情大好地挂起笑容。
只是有人由衷钦佩，自然也就有人心生妒忌和被抢了风头的不满。
尤其是射箭台就在不远处的那几位贵胄子弟——刚刚还被他们暗地里嘲讽完无能的魔帝，此时就俨然盖过了他们之前的风头，即便无人主动开罪，但那时不时掠过的视线，也已经足以教他们面上发红了。
其中一个随侍打扮的压低了声音：
“少爷，这该如何……”
有人截断，“等待会儿我亲自出手。”
“少爷是要……？少爷毕竟有修为在身，这直接出手会不会叫旁人笑话？”
“我尽量把握好分寸就是了。再说，如果不挽回刚刚开口的面子，你以为就没人笑话了？”
“少爷明智。”
“……”
利用神识将几人话音收入耳中，叶语眸光微冷，但却并未言语，转而看向玄翊的射箭台。
站在台子后的人仍身形劲拔如松，似乎对于身旁十几丈外的阴谋言论毫无所察。
……真是淡定得叫人喜欢。
叶语笑着勾了勾唇。
系统却远没有叶语此时的平静——
“宿主大人为何还不出手阻止？原书剧情里可没有这一段。而且玄翊绝不会在此时暴露修为，这样下去只能任人欺侮……”
叶语不紧不慢：“当然不能阻止。”
系统：“……啊？”
“你知道怎么样能让想做坏事的人不敢再做了吗？”
叶语笑眯眯地问。
此时在她的视线里，那个被称为“少爷”的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射箭台前，拎起了弓箭，拉满了弦。
修长的弓身被拉成圆月一般的弧度，那弓弦都在空气里隐隐哀鸣。
不少人神色微变，纷纷望了过去。
——
那是真气的注入。在场只要是有修为在身的，对于这一点都很清楚。
系统急了，也顾不上回答叶语的问题，“宿主大人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叶语微笑了下，“想让他们不敢再做坏事，单纯阻止是没有用的啊。”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支箭嗖地一声离弦而去，带起来的声势像是把风和空气都要一并撕裂。
须臾之后，“轰”的一声炸响，远处的一排靶子，已经在沸扬的烟尘里纷纷倒了下去。
教场里一片哄然。
这一幕丝毫不叫叶语觉着意外，她笑吟吟地抬脚往前走，漂亮的眼瞳里却是情绪冰凉的。
——
“就算阻止了这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
伴着她低声的自言自语一般的话音，射箭台上那个始作俑者满意地一撇唇，继而做出一副懊恼神态来，隔空向着被迫停了手的玄翊的方向拜去——
“方才一箭不慎漏了真气，恐是惊扰了陛下。齐王府齐松修行不精，请陛下恕罪！”
那人长揖下去，旁人见不着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来。
教场里尽是耳聪目明的修者，听着这字字句句若有所指的嘲弄，此刻已然鸦雀无声，安寂地望向玄翊。
他们其实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陛下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对这些羞辱视而不见地隐忍下去。
但在这静默里，有个似笑非笑的自语声接了自己的上句——
“要想教人不敢做坏事，就得在他们做下之后，狠、狠、地惩戒一下……才行啊。”
话声甫一落下，众人尚不及将视线望来，便先察觉一道锋锐的真气以许多人反应不及的速度直射而出，顷刻间便到了那作揖的齐松身前。
“啊——！”
随着一声极其惨烈的嘶哑叫声，鲜红的血溅到了空中。
人群一时慌乱。
众人焦点中心，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女子却笑得漂亮无害，杏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哟，抱歉——我这也是修行不精，也是一下不慎漏了真气，若是有惊扰的地方……”
叶语话音在这儿停住，而后她身形一拧，直转向玄翊，眼也未抬地作揖下去——
“也还请陛下恕罪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