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闻
燕七在家中养腿伤的时候, 听说元昶武珽萧宸那几位已经开始带伤打综武了, 足够幸运的是他们这些人不在京中的这些天, 锦绣所遇到的对手都相对较弱, 再加上武珽这个队长虽然不在, 但教头武长戈可不是摆设, 那位亲自布置战术, 具体到各个步骤和细节都提前算好,总算让锦绣以本区第四名的成绩撑到了武珽等人归队。
燕七又成了大闲人一个,每天要么被小十一带着满府里乱蹿, 要么去和老太太聊聊天,再要么帮打理中馈的二太太打打下手,因着天天在家里泡着, 听进耳里的各种大道小道和歪道消息就多了起来, 先是燕三少爷要住校的事——因着涂家叛乱,今年的秋闱被迫取消, 原定着今年下场、计划正式走上仕途的燕三少爷一下子落了个空, 这对于老太爷夫妇和杨姨娘他们小三口人来说都算是个不小的打击, 下一次秋闱可就在三年后了, 原本卯足了三年的一口气到了今年秋闱时已经是极限, 谁还能这么着再吊三年?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年?三年的时间能耽误多少事!
现在所有人都盼着圣上明年能开恩科,燕三少爷便请了老太爷的示下要住到书院中去闭门读书, 说在家中难免松懈,老太爷便允了, 如今他每个日曜日回府中来请个安, 吃个饭就要回书院去。
杨姨娘被大太太捅的伤已经养得好了,现下已能按规矩出来给老太爷夫妇请安,只是瞧着伤后体虚身弱,老太太就有点发愁,私下里和老太爷商量:“隋氏我是不肯再让她回来了,如今看着杨氏也是一副病恹恹随风倒的样子,恪儿房中一时竟是没个能打理内务、服侍他起居的人,我看该给他房里再添个人才是。”
自从大太太发疯时大闹了那一场后,老太太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再提什么开枝散叶的事,但总得有人伺候儿子吧,儿子正值当年,在外头忠君报国忙前忙后,家里的事不能还让他操心啊,虽说日常起居可以有丫头们伺候,但总比不得同床共枕的人更贴心更精心,再说……儿子可还是壮年之人呢,不为着生孩子也得有正常的房事啊。
老太爷同为男人当然更懂,当下也点头应了,只是嘱咐了一句:“挑书香门第的闺女。”可千万别再整个商贾之女了……老太爷有时候想想也是觉得自己当年是一念之差,一开始就给大小子娶个世代书香家的女儿不就没今日之事了么……唉,真是苦了自己的这个长子,从小到大没享了什么福,反倒是背负了一身不能承受之重……
老太爷看了眼已经坐在那儿开始给儿子想妾室人选的老伴儿,心下轻轻叹了一声,负了手望向窗外萧条的院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当年自己之所以答应了父母安排的这门亲事,又何尝不是看中了老伴儿娘家的财力,想着自己若能出仕,身后有着金钱支撑,必能进退从容更有底气,于子女们的前途也有助益……不成想造化弄人,自己一辈子仕途无望算计落空不说,还让儿子的婚姻不能顺遂……自己这辈子也就糊里糊涂的过了,可儿子还这么年轻,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他这么的……
“还是让恪儿自己选吧,”老太爷和老太太道,“选个自己中意的,后头就是一辈子了。”
老太太愣了愣,张了口便要反驳,可对上老太爷的目光,话就噎在了喉里,良久方颓然地叹了一声,道:“罢了,让他自己选,左右是个妾,他高兴就好。”
“你祖母却还是不肯放心,旁敲侧击地问我可识得哪家品行好的姑娘,嫡女自是不强求,庶女也是可以的。”二太太关起门来和燕七说私密话,母女俩坐在炕头给家里的男人们亲手做里头穿的衣服,家里的针线房做的都是外衫,里头衣服虽也做,但多半没人穿,原因是总不如更亲近的人了解他们的喜好和习惯。
“你大伯房里的事我哪里能插手,只推说认识的人里没有合适的,”二太太不紧不慢地绣着给小十一做的红肚兜,轻叹了一声,“出门的时候看见五丫头一个背影,成日不言不笑的,也是可怜见儿。”
自从大太太大闹了那一场,原本最喜欢燕五姑娘的老太太也一下子对她不喜起来,藉着打发走大太太的机会,连着燕五姑娘身边的一众婆子丫头也都一并发卖了,重新买给她用的全是些老实的、外头进来的丫头,下头有那眉高眼低或是往日被燕五姑娘欺压过的下人立刻就见风使舵起来,明面上不敢怎么样,暗地里使些让她有苦说不出的手段简直易如反掌,她就是想告状都无从告起。
燕五姑娘也像是转了性儿,不吭不响,每日从书院回府之后就窝进自己的院子,偶尔出来在府里逛逛也是自己一个人,神出鬼没,游魂一般。
往日合府最热闹的长房如今成了最冷清的一处,反而是二房天天热闹成一团,不说有小十一这么一个全府瞩目的存在,便是燕七如今也是关注度极高——自燕子忱从塞北回来之后,上门提亲的人家就没断过,兼之二太太现在又是中馈执掌、大权在握,每天来坐夏居领差回事的下人川流不息,二房之主燕子忱就更别提了,他只要一进府门,全府上下都没有敢大声喘气的,生怕这位一个不高兴就把人拎起来宰了。
三太太对此异常羡慕,挺着个大肚子隔三差五往坐夏居跑,说是闲着无聊找二嫂谈天解闷,其实就是想在下人们面前刷刷存在感,告诉他们她肚里可还有一个呢,将来就是燕府最小的嫡孙——至少短时间内肯定是,比小十一定还要受宠,你们可要想清楚!
下人们当然也不敢怠慢,团团围在旁边又是溜须又是拍马,什么好听说什么,使得三太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每天也是高高兴兴地就从坐夏居回去了。
长房冷清,二房热闹,三房高兴,四房……燕四老爷至今不肯娶亲,老太爷气得吐了几回血后撂挑子不管了,老太太心疼小儿子,百依百顺由着他,暂不想娶就不娶吧,想娶的时候咱再娶,凭咱家现在的地位和名气,还愁找不到好媳妇?只不过老太太由着他也是有条件的,你不娶妻就找工作,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还天天在家当啃老族吧?再不赶紧找个好营生,且看你二哥回来不踹出你肠子来!
燕四老爷成天游手好闲惯了,哪里有什么工作技能,被老太太逼不过,只好写信向他大哥问计,他大哥的信很快就回过来了,一看就是不假思索地给了答案的,把信展开,见上面先就潇洒帅气地写了三个大字:卖消息。
“啥意思?”燕四老爷问小十一。
上班上学时间,家里唯二能找来说话的就是燕七和小十一了——老太爷到现在都不肯理他,老太太又不肯放他出门乱跑,只好拿着信闲逛到湖边暖阁里,蹭燕七姐弟的下午茶吃。
“就是,就是,就是@#¥&的意思。”小十一认真解释。
燕七接过信看了一遍,慢慢把纸铺平在桌上,和她四叔道:“看完信后我只能说,服就一个字,我只对你大哥说。”
真的服。燕子恪给他四弟谋划的营生,竟然是——办报纸。是的,没错,虽然他不知道这东西叫做报纸,但他的思路完全和那一世的报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燕四老爷朋友多,多到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兄弟,不仅京都有,外地有,甚至边境以外蛮夷戎狄地区都有他的熟人,不论是横向还是纵深都如此强大的人脉网,在燕子恪的这一创意下被完完全全地利用了起来。
燕四老爷要做的是,联络他所有的这些散布在五湖四海的朋友兄弟,通过他们本身的职业和手上的人脉,每天搜集当地各行各业各城各村最新的新闻消息,而后通过鹰局以最快的速度寄往京都燕四老爷的手里,燕四老爷则需要雇佣一批人手负责归纳、筛选、编辑这些新闻消息,再运用当代早已普及多年的印刷技术将这些消息印刷在纸上,一次印个百份千份,而后对外兜售——不出门知天下事,不仅百姓会感到新鲜好奇,便是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也一样会迫切需要,比如从商的人,可以从这份报纸上知道各地的布价、木价、米价、金价,从而由其中捕捉到商机,而准备出远门办差的人,也可从中了解到目的地现时段的物价、治安情况和可以旅游的好去处。
一份报纸,可以同时满足人们的猎奇心和求知欲,带来无穷的商机和谋生机会,几乎适合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人阅读,这是一个开阔眼界达闻天下的最好途径,也是一个于百姓有极大助益的功劳行业,它不仅可以给人开辟财路,还能给人指引生路,当日后成熟起来,还能成为一种舆论喉舌和导向——媒体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这一点燕七比古人可要了解得多!
燕七没法不服,燕子恪的眼界已经超越了他所处于的时代的局限,而他的胸怀更不仅仅只是在朝堂、在湖海,他所看到的是宏观世界里的微观众生,是山水自然中的人文天下。这个念头他一定不是才刚有,他信中写得详细清晰、严谨完整,他分明对这个构想已经酝酿了良久,哪怕每日身陷于政治中的尔虞我诈、耗磨于罪案中的云谲波诡、拖累于内宅里的阴私沆瀣,他仍然不知疲累地思考着这样一种可以为天下百姓打开通往世界其他角落大门的方式。
就像燕七总在大家的眼中不停地刷新着最高阙值一样,燕七觉得燕子恪也在不停地刷新着在她眼中的最高值,而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无法估量他的脑中究竟还有什么想法是大家永远也猜不到想不出的。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燕七把燕子恪信上的内容换成容易理解的方式给燕四老爷详细说了一遍,末了问他,“四叔你怎么看?”
“我他娘的啥也不看了!”燕四老爷一拍大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激动得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我的大哥不是人,我的大哥不是人。”
“……”
“太有意思了这东西!”燕四老爷抬起一腿踩在椅面上,胳膊架在这腿的膝头,双眼放光地看着燕七,“好玩儿!好玩儿得很哪!想想看,七丫头!我坐在家中,全天下的事翻翻纸就能知道,哈哈!感觉自己就像无所不知的神明啊!而且大哥这想法太及时了!我好些个兄弟气运不佳,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的私房银子和从老太太那儿骗来的钱全都用来接济他们了,这样不是事儿,我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一世,这回大哥让我搞这东西,我正好把这些生计困难的兄弟安排进来,跑腿他们是愿意的,又能跑腿又能挣钱糊口,何乐不为?!”
“是啊,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燕七道。
“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燕四老爷问。
“没个个把月回不来,玉华城那边事不少呢。”燕七道。
“不行,这事儿我等不及要开始干了,”燕四老爷挠头,“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老爷子又不肯给我钱,老太太那里我刚哄走一大笔接济了兄弟,短时内怕是不可能再给我钱了,没有钱啥也干不成……三哥那儿挣得也不多,有钱也是三嫂的,我不能借,这个这个……小七,你有多少私房钱?”
“全拿去。”燕七痛快地道。
燕四老爷脸上绽开一记阳光灿烂的笑容:“够哥们儿!小七,放心,这钱就当做你的份子,到时候有了收益,叔给你按股分红!”
“好的叔,我将来能不能十里红妆地出嫁就全指着你了。”燕七道。
“哈哈哈交给你叔我了!”燕四老爷拍着胸脯,拽了椅子到燕七身边坐下,“来来来,小七,好歹你也是叔的合伙人了,咱俩商量商量这东西怎么弄,尽快给它办起来!”
……自个儿这就成天.朝第一家报社的股东了吗……难得见燕四老爷投入又认真,燕七也不怠慢,让人取了纸笔来,叔侄俩开始写写画画商量探讨。
对于报纸,燕七有着上一世的见闻打底,倒是能够提出不少有帮助的建议,比之燕子恪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架构起的蓝图要更现成,“首先要在全国各地最主要的城镇设立站点,每个站点有一位主要的负责人,他的手下可以有来自各行各业的兼职人员负责提供真实的消息,这些消息在他那里先要通过第一关的筛选,”燕七道,“而我们做这个东西第一要遵行的原则,就是真实。”
“‘报纸’的版面要规划好,比如一份有八版,那么哪一版是与商有关,哪一版与农有关,哪一版专请有名之士解读文章,哪一版专门网罗天下奇闻轶事,再还可替人刊登寻人寻物启事、租赁买卖启事、官府通缉告示等等等等,做到各式各样的消息都有,才能吸纳各行各业各年龄段的顾客。”燕七把自己所有了解的关于报纸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讲给燕四老爷,她和燕子恪一样认为,如果说身边有哪个人能把办报纸这样实则很复杂的事做起来,那一定就是燕四老爷这位朋友遍天下的小孟尝了。
“报纸的内容四叔不用亲力亲为,交给专业的团队去做,你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手里这张人脉网充分利用和串连起来。”燕七建议。
“‘专业的团队’,”燕四老爷若有所思地点头,“三哥成日闲得蛋疼,让他来做你所说的‘主编’定是最佳人选,且三哥本就好舞文弄墨,只要跟他一说此事,必是分文不取白给咱们干活——成了!省了一笔银子!”
“……”不愧是商贾家的外孙,这算盘也是打得很精的。
“至于你所说的什么‘美工’、‘排版’、‘校对’人员,就交给三哥去找,他手底下有文有才却因不得志而穷困潦倒的学生多得是,找这些人来也算是替他们解决生计了。”燕四老爷继续拍板。
不愧是小孟尝,侠义之心时时不缺。
“鉴于收集到的新闻消息从各地传入京都需要长短不同的时间,报纸可以先七日出一期,待做得熟练了再改做七日两期甚或一日一期。”燕七道。
当朝独有的传信机构鹰局,养着经过人工驯养用以传递消息的游隼,游隼正常飞行时速是二百里,相当于从哈尔滨直线飞北京只需要十个小时的时间,当然这个速度不包括天气和各种突发状况,以及每到一站还要换游隼进行接力飞行所浪费的时间,七天出一期报纸的话,时间上来说还是非常充沛的,毕竟还要考虑到印刷排版等后期制作的时间。
叔侄俩接连一整个星期都泡在暖阁里商量办报纸的事,后来燕三老爷也加入了——自从听他小弟为他介绍了此事,这位爱文成痴的先生也就坐不住了,每天书院里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跑,一头钻进暖阁瞎着个眼睛跟着掺和。
叔侄仨将此事对家里人进行了严格的保密,并支付了小十一同志一大笔封口费,当燕七养好伤恢复上学的时候,燕四老爷的报馆已经在他自己的奔忙和他那些把兄弟的帮忙下建了起来,地方离燕府不远,也无需在热闹的地段,租的是高二层的一片楼阁,门楣上的大匾是燕三老爷的手笔,名曰“燕子报馆”,报纸的名字就叫做“燕子达闻”,印报的纸由燕四老爷一位开造纸坊的把兄弟长期进行提供,而对报纸进行印刷的则是燕三老爷一位学生家里开的印刷作坊。
至于全国各地新闻消息的来源,皆由燕四老爷联络好的位于五湖四海的朋友兄弟们来提供,当然,这里头有些人非常乐意合作,有些人却因着不感兴趣而婉拒了,不过燕四老爷的交友质量还是非常高的,婉拒了的这些人虽然自己对此事不感冒,但也尽心尽力地为燕四老爷推荐了其他的能人,由于报社处于初期创业阶段,许多设施尚不能立即配备齐全,于是各地收集新闻消息的站点都设在负责人的家里,这些负责人皆与燕子报馆签订了合作契约,约定了以消息采纳率来支付报酬,即各地负责人负责收集当地的新闻——至于用什么人、什么法子,皆由你负责人自己去想,收集到的新闻发到京都总部,最终能够登报的新闻如果有你所负责地区的,那么你将收到总部支付给你的报酬,登得多当然挣得就多,但前提是必须真实,且你的消息更能吸引人。
这种承包到个人头上的方式能够让燕四老爷省去不少心力,也不必亲身跑到当地去进行督促,且有了这样的支付报酬方式,也不怕当地的站点不够尽心。
由于是周刊,不必太讲究时效性,燕子达闻的第一期报纸着实花了不短的时间才制作出来,主要是因为这是打响名头的第一炮,报纸的主编人员们是谨慎再谨慎、精心又精心地来回修改来回加工才完成了成品。
大家怀着忐忑、激动又雀跃的心情,将这第一份成品先行印制了一百份,而后由燕子恒燕子恺哥儿俩分头拿去送给了不同领域不同阶层的朋友观摩并给出评价。
——齐刷刷的五星好评!
从未见过如此新颖的邸报!从未想过几页装订在一起的纸上可以浓缩这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从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其他角落里竟然还发生着这样那样新奇有趣的事件!
——太有意思了!这“燕子达闻”真是能够让人足不出户便达闻天下啊!
有了第一批读者的好评,燕子报馆立时有了底气,先将第一期报纸的模版一式n份发给全国各地的站点,让站点照着模板在当地展开印刷,由于京中的总部不可能即时掌握印刷数量,所以合作契约里规定了,不论你卖出多少份报纸,都需向总部上交若干收益,比如规定了你这一期的报纸向总部上交一千两银,而你总共卖出了三千两,那么你就自赚两千两,但若你只卖出了八百两,你还得倒贴总部二百两——这就迫使各地站点要自行想法子多卖创收,卖得越多赚的就越多,同时还要保证自己提供给总部的新闻更有质量,以提高报纸的卖点。
燕子达闻定于每周的月曜日,也就是星期一发刊,前一天日曜日就已经将次日要贩卖的数量都印刷了出来,也由于是第一期,知名度为零,报馆一次性并没有印得太多,如果销量很好的话,后面还可以加印。
月曜日的早上,燕七就拿着一大摞新印的燕子达闻去了书院,自己班的教室里先放上一份,张罗着同学们课间的时候可以翻看,而课间时她又拿着剩下的报纸和燕八姑娘一起将绣院的课室转了个遍,每个课室都塞上了一份。
在锦院那边则有燕四少爷来分发报纸,燕三老爷负责往先生们的办公室里投放,燕四老爷这位燕子报馆的馆长却是亲自上了大街,满城转着视察报纸的销售情况。
京都报纸的销售点,分为固定和流动两种,固定的销售点多设在燕四老爷朋友兄弟开设的各类铺子里,另还有他这些日子亲自跑下来的合作点——比如酒楼饭庄,比如茶馆书斋,甚至青楼楚馆里都有燕子达闻的代售点,这些地方要么人口流动量最大,要么最适宜读书消遣,再要么可以用来打发闲暇时光。
而流动销售点则雇的是一些流浪儿走街串巷地进行兜售,前期先免费提供给这些流浪儿一身新衣和第一天的报纸,挣得的钱用来买第二天需要兜售的报纸,如此既能扩大报纸的销售面,也能帮这些流浪儿解决温饱问题,算是一举两得的善事。
燕子达闻的定价并不算贵,流浪儿们七文钱买,十文钱卖,卖十份一顿饭钱就有了,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也能买得起,但一份报纸的制作单这些纸张的成本就不见得少于十文,按这个价卖的话,几乎是挣不到钱的,而燕四老爷并不担心,因为他大哥和他七侄女都说了——一旦燕子达闻打响了名头,它的价值就远远不只是一份“综合新闻”这么简单了——
“它只需出租广告位就能大把捞金。”——他高深莫测的侄女这么说。
“当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读物时还可涨价,并且,当你手中握有了某些机密消息时,想要独占它的人就需要花些钱来买断它。”——他黑心的大哥这么说。
所以燕四老爷一点都不急,开开心心地走在大街上观察报纸的销售行情,其实赚不赚钱的他很无所谓,但他确实很喜欢“做报纸并传播给所有人知道”这件事,他之所以能有这样多的朋友兄弟,是因为他是个特别愿意分享的人,好东西,好运气,好生活,他都愿意与自己的朋友们尽情分享,而现在,他做的报纸,是把全天下最有用的和有趣的东西通过他的手分享给全天下的人,这种感觉真是让他一本满足,分享对他来说,是生命中最令人愉悦的事。
燕子达闻的第一期,有当世最为知名的大才子静虚先生对学子们在读书上的指导文章,有民众最为关心的来自对叛军余孽清理和玉华城重整工作的第一手消息,有全国各地的物价对比,有商界动向,有旅游指南,有通缉告示,有奇闻异事,有名人八卦,喜讯讣告,甚至还有京中书院综武大赛的最新战况和比赛概述。
燕子达闻面世的第一天,京都地区连送带卖共销出三千余份,第二天原定量的三千份售完后又紧急加印了五千份,第三天,一万四千份,第四天……
燕四老爷一下子忙疯了,一个印社已经无法负担这么多份的印刷工作,他不得不临时又联系了十几家作坊,日夜不休地连轴干才勉强供得上市场的需求。
一份燕子达闻能够同时满足各类人想要看的内容,听说连宫中皇上及太后、妃子们手中都有一份,更别提下头的官员和内宅妇人们了,看过第一期后大家已经开始期待着燕子达闻的第二期,月曜日一早几个固定销售点竟然还排起了长队。
“大哥!成功了!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燕四老爷迎接从玉华城光荣归来的燕子恪时扑上来给他大哥一记熊抱。
“爹爹!成功了!真他娘,好东西!”小十一迎接平叛成功光荣归来的燕子忱时扑上来给了他爹……的腿一记熊抱。
“跟他娘谁学的‘他娘的、他娘的’?!”燕子忱一把拎起熊儿子照屁股上拍了一掌。
燕子忱的大军还在城外,他是先行回来向皇上交差并做汇报的,当晚返回城外,次日带军正式入城。
这一回他收到了全城百姓比从塞北归来时给予他的更为热烈的欢迎与赞美,实则从玉华城到京都这一路上每经一城大军都会受到当地百姓同样热烈的拥戴——这可是打赢了叛军、稳住了天下太平的燕大将军啊!前头好几位有名的将军都未能击败叛军甚至丢了性命,而燕子忱燕将军,果然不负重望,果然战无不胜啊!
迎接平叛军归来的规模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燕七都上街去凑了把热闹,亲耳听见旁边一位比她大不了一两岁的大花姑娘一厢用手帕遮着脸一厢冲着她爹大声尖叫:“燕将军——燕将军——请娶了奴吧——奴愿为你端茶递水缝衣叠被……”
后头又嚷了什么燕七没听清,因为大姑娘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片乱成了一团。
燕子忱平叛有功,回来后官位却没有再往上升,因他做到三品参将还没有多少时候,毕竟树大招风。皇上倒是重重赏赐了不少金银田产,燕子忱回来就扔给老婆全权打理了,连着打了月余的仗,他也难得有了一段在家休息的时间,每日里却也不得闲,天天都有上门拜访、联络感情的官员,只不过让他两口子都有些奇怪的是,原本隔三差五就有人登门给燕七提亲的情况,近日却渐渐消失了,照情理来看,燕子忱这次立了大功,往后的仕途更是不可限量,他的女儿应该更抢手才对,怎么这情形却是恰恰相反呢?
燕子忱夫妇在家里纳闷的时候,燕七正面对着武玥恼火的脸,“外面都在传你前段日子没上学是因为被涂弥掳走了,‘期间不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气死我了!这根本就是在坏你名节!究竟是传出来的啊?!”武玥把牙咬得咯嘣嘣响。
燕七也很无语,这件事只有燕家人和武玥陆藕知道,燕家人已被燕子恪下了封口令,武玥陆藕是燕七回来后自己告诉的,这两人肯定不会往外去说,至于元昶武珽萧宸崔晞他们就更不可能说了——所以这件事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呢?这还真是不把她逼得无颜面世就不罢休啊!
“觉不觉得此事与去塞北之前在闵家传闻你是精怪附体那次有着相似的痕迹?”也已复学了的燕九少爷回到家中后去了燕七的房间密谈。
“你是说,这两次的谣传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燕七若有所思。
“第一次显然不如这一次高明,”燕九少爷冷着脸,“说你是精怪,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现在想来,散播这一谣言的人也许意不在此,而这一次,却是赶着大军回城之后才开始散布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让有心人看来,这谣言定是从军中传出,大军在前线见过涂弥,谣言的真实性便强了数分,很容易让人信个七八成,所以由这第二次的心机来逆推第一次,如果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么第一次用如此白痴的谣言来散布,一定也是有着其它用意的。”
“我是把谁得罪狠了啊?”燕七想了想,喔,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