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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灭

  李妍是四公主的身份,她的身份注定她在这公主府里不需要忌惮任何人。不说林璟,哪怕是公公林浩,李妍要做什么,一样由不得他。
  这会李妍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许念夕,自然不必知会任何人。她待别人客客气气,是她尊重,她就是刁蛮无理了,这府里头也没有一个能够说她半个字的。
  许念夕被提溜到了李妍的面前,李妍仍是坐月子的时候,下不来床,许念夕就被请到了床榻旁。
  李妍还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看都没有看许念夕一眼,许念夕就已经开始腿软了。她只是民女而已,见到四公主,自然是得行礼的,这又是腿软便顺顺当当就跪拜下去给李妍行礼了。
  小家伙这会吃饱喝足,正躺在了李妍的身边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越是看到自己女儿这般娇娇嫩嫩、可爱至极,李妍心里越是觉得来气。她是看在林浩和林璟的份上让林妧和许念夕住到这公主府里面来的,多养两个人没有关系,这公主府里多住两个人也没有关系。
  可是,要是像许念夕这样真的拿自己当了一回事,敢做出这种过分事情的,她就是不把人赶出去,这一顿教训也不会免了。
  一个小婴儿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竟就被人这样的欺负了,叫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够轻易的忍下这口气?
  李妍平时确实很好说话,也很少有动怒的时候,甚至她就是真的动了怒了,也不是大动肝火,却是受皇帝宠爱的小公主威仪尽显,越发叫人完完全全不敢逼视。毫无疑问的,这会李妍平时的好说话、好态度是半点都不见踪影了。
  她半坐在床榻上面,身上盖着锦被,秀眉微微上挑,眼角斜飞睇向被跪伏在地上给自己行礼的许念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样淡淡一瞥,直叫许念夕将脑袋越是低下去,只恨躲不开也找不到一个地缝能够钻进去的。
  “许小姐近来在府里过得可好?”李妍语气平静的问许念夕道。明明她的语气非常平静,甚至根本没有提及为何突然请了许念夕过来,偏偏是这样,仅仅是这样的话,就让许念夕差点没骇破了胆。
  过去许念夕从未觉得李妍有多么的可怕,在这一刻则是真的被吓得不行。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明明李妍只是这么看着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而已,她怎么就被吓成这个样子了?许念夕甚至在李妍开口的瞬间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回四公主殿下的话,好,很好……民女过得很好。”许念夕盯着地面,缠着声音回答,手指因为过于紧张而不自觉曲起,用力抓着地面。
  “要是有什么觉得不好的地方,直说也是无妨的,到底你是驸马唯一的外甥女。”李妍见许念夕浑身都绷紧了,不知道是紧张成了什么样子,心道没有那胆量还敢做出这种事情来,越是叫人看不上眼,“若要是许小姐觉得哪里不满意却不肯说,反而暗地里在其他地方使坏可就不美了。”
  暗含讽刺的话语让许念夕绷紧的身子瞬间便又是一僵,她低着头,越发害怕,越发慌张,却一样不能不回李妍的话。
  “没有,民女住在南园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躺在李妍身边的小家伙正挥着自己的小手臂轻扯了一下李妍的衣袖,李妍便收回视线,对着自己的女儿露出来一个笑容,又逗了逗小家伙。半晌之后,她才反问许念夕一句,“是么?”却没有要听许念夕的回答,而是当即再道,“既是如此,许小姐又为何要下那样的事情?对一个连百天都没有满的孩子下狠手,许小姐倒是没有任何愧疚?”
  李妍轻轻巧巧的将这话丢了出来,让跪在地上的许念夕顿时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她。这是十分失礼的事情,许念夕自己也发觉了,复重重低下了头。
  “不知道四公主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但民女得替自己说一句民女并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许念夕竭力替自己反驳,并不承认自己做过那种事。
  她心里头却是忐忑,当时她是动手了,可意识到不妥便很快收了手,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发现了……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就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了,那样恶毒的念头好像是在瞬间闪过,接着她就鬼使神差了……
  “许小姐说自己并没有做过,可是我的女官,却不是这么说的。那么,我该信谁比较好呢?”李妍仍是淡淡出声。
  许念夕咬牙,心想着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证据。难道一个女官信口说是她就真的是她了,全凭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知道若是自己承认了,只怕是要遭到更重的惩罚,自是不愿意承认。她心里也有些侥幸的心理,想着毕竟驸马是她的亲舅舅,还有外祖父在这四公主府里头,她的娘亲也不会不管她……
  要是四公主要罚她的话,无论是舅舅还是外祖父还是娘亲,必定不会都不管她,说不得她就没有事了。可一旦她自己亲口承认了下来,岂不是等于这事情就必然是她做的了么?许念夕脑子里飞快转过这些个想法,同时也决心怎么都不承认。
  不认,还有可以辩驳的余地;要是认下了,就真的不可能洗得清这恶名了。
  “四公主到殿下明鉴,民女真的未曾做过这种事情,民女绝无谎话。”
  李妍微微蹙眉,她是看在公公和夫君的面子上才会问上许念夕两句的。原本她是想着许念夕来了,直接让嬷嬷掌许念夕一顿嘴,最后终究没有这么做。当只是这样了,还要让她好言好语问许念夕当然也不可能,只是她既然会嫌问就是愿意给许念夕一个改过的机会。倘若许念夕能够好好的认个错,愿意改正,她不至于真的对许念夕怎么样了。
  到底她也是认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的道理的,可现在许念夕死咬着说自己没有,李妍便觉得自己留太多情面未必是好事。虽然许念夕轮不到她来教,但是现在她做了这样的事情,明天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怎么可能放任许念夕在这四公主府里胡来?
  这样小小的年纪,能有什么深沉心思和手段。就是真的有点心思和手段,又哪里能够上得了台面?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别人都发现不了么?殊不知,别人一眼就能够看穿,要么是陪着玩一玩,要么是觉得没有必要,仅仅没有戳破罢了。
  许念夕完全不懂这些,只以为自己很厉害,以为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样的没有自知之明,倒不如让她吃些教训,往后说不得能够多长点心,多学会老实一些。
  李妍没有想要让自己在许念夕身上花多少心思,只是冲着自己女儿受了苦,她也是要叫许念夕受回来的。不是疼在许念夕身上,许念夕可不就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么?
  “罢了,既然许小姐坚持说自己没有。我想着自己是个公主的身份,你亲舅舅又是我的驸马,帮着教导教导你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情。”
  许念夕听到前半句还以为四公主这是准备放过她,没有想到后面话锋一转变成这个样子。这竟就是不问缘由,直接就认定了是她么?那又何必非要多问她这么几句,倒不如直接罚了她更好一些!
  “宋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跟着我到这四公主府里头来的。宫里的规矩最是严谨,想来在外头是一样好用。教导许小姐的事情,就教给嬷嬷了。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是撒谎成性,那就十分糟糕了。心思恶毒也不好,叫人难免嫌恶。还有则是,错了便错了,以为别人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不肯认,同样不好。”
  容长脸儿瞧着四五十岁的宋嬷嬷冲着李妍行了一个礼,端端正正的回答李妍道,“是,四公主殿下的吩咐,老奴已经记下了。老奴必定会好好的教教许小姐规矩,不让四公主殿下失望的。”
  许念夕还未反应过来,两个婆子已经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她便从房间里面带了出去了。她倒是想要再替自己喊冤,可被婆子捂住了嘴巴,倒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宋嬷嬷和李妍行礼告退,便也跟着从房间里头出去了。
  李妍一边逗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边吩咐自己身边的女官,“去知会一声许小姐母亲这件事情,便说人我暂时扣下,等教导好了便会送回南园去的。”
  林妧得知许念夕被四公主扣了下来,关都屋子里头去教规矩去了,当时就震惊了。在她的心里面,自己的女儿向来懂事乖巧,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想要去找李妍理论理论,却又明白这事情没有得理论,既然四公主这么认定了,她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处。
  本来就是寄人篱下,林妧自觉自己是矮了一个头。就算有父亲和弟弟在,她到底是个出嫁又和离的妇人,而那一头的是他们的孙女和女儿,如何会帮着许念夕呢?
  林妧这么想着,终究是没有去找李妍,而是跑去关着许念夕的屋子外头转了几圈,却没有办法见到许念夕,只得安慰着自己让女儿多学点规矩也是好事,总比什么都不懂来得好一些。
  这么想着的林妧又觉得自己无用得很,嫁了那样一个丈夫闹到最后和离收场;儿子没能够留在身边,如今又听说富阳出了事情,也不知道儿子现在好还是不好;女儿也是这样,都被四公主关起来教导了……
  心觉大概她和女儿一直住在这公主府里头难免要招人嫌,她早就该想到的,林妧后悔将那之前住的那院子给卖了,如今想要搬出去的话,也只能够重新选个地方。一时间又想起来在那院子里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林妧当即改变想法,还是重新买个新院子比较好些,省得住在那只有糟心的份。
  无论如何,林妧是真的考虑了起来和许念夕母女两个从公主府搬出去的这件事情。
  林璟听过李妍说明是怎么一回事,虽说将许念夕关起来教规矩总是让林妧要伤心的,但林璟晓得李妍不是会胡乱冤枉人的,他夹在中间不好做,偏偏自己姐姐半个字都没有,反倒像是默认了一般。可无论怎么样,总归要认一个“理字”。
  面对着李妍和强硬态度,以及林妧这般的软弱态度,哪怕是林璟和林浩,也不怎么好管了。只是,李妍又说了,只是关个三五天不让出门不让见人而已,吃得好喝得好住得好,也没有什么大事,无论是林璟还是林浩都没有横加干涉了。毕竟,孩子身上的伤他们都看过了,自然也是心疼的。
  于是,许念夕就被关着在黑屋子里头被嬷嬷和女官教了五天的规矩,才被放了出来且被送回了南园。这一次的事情让许念夕整个人何止乖巧了不少,更是连见都不敢见李妍了。可她心里头还是有埋怨,因为自己的娘亲没有将她救出来,自己的外祖父和亲舅舅也都没有管她,她心里头没法半点想法都没有。
  原本在四公主府里生活得如鱼得水的许念夕,自这次事情之后就变得郁郁寡欢了。偏偏出来就听自己娘亲说准备从公主府搬出去,许念夕不敢见李妍又赌气不想见外祖父林浩和舅舅林璟,哪怕不想搬也还是同意了自己娘亲的话,更不说林妧多么坚持。
  林浩和林璟本来都一样不同意林妧说要带着许念夕搬出去,要是一样拗不过林妧的坚持。他们看到林妧一再的坚持着要搬出去,怎么劝都并不肯听,到底林妧是三十多岁的人,他们自然不好再强行要求她这样或者那样,到底她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够是同意了。
  新的住的地方还在找,许念夕便还能够在四公主府住上一段时间。她被关在黑屋子里期间,一直都没有见到周惊鸿,出来以后和丫鬟打听,又都说他没有来过,因而从四公主府搬出去之前,许念夕便希望能够再见上周惊鸿一面。
  许念夕她倒是真的等到周惊鸿再到四公主府里来找她。
  这个时候,林妧和许念夕新的住处已经找好了,那边也都收拾妥当,甚至一些不常用的东西都先搬了过去,只等着第二天就能够从四公主府里头搬出去。就是在这搬出去的前一天,周惊鸿又来了四公主府里找许念夕。
  按照先前周惊鸿来找许念夕的频率来看,这一次已经是隔得很久的时间了。丫鬟拿着东西进来,说是周二少爷送的,原本坐在窗边发呆的许念夕便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面吩咐丫鬟将东西搁到自己之前存的那个檀木箱子里,一面叫人拿来自己的斗篷,甚至顾不上提手炉便出去了找周惊鸿。
  许念夕是在一个有点偏僻的凉亭里头找着周惊鸿的,他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狐裘大衣让他整个人越发有了贵公子的模样。看到了周惊鸿,许念夕反而慢下来脚步慢慢的往凉亭走了过去,径自就在周惊鸿的附近挑了个位置坐下来。
  本来周惊鸿这么久没有来找她,许念夕就觉得这不对劲了。现在周惊鸿似乎连和她说笑的心情都没有,看起来虽然高兴,但却没有想要和她说话的样子,许念夕越发的郁闷起来。她原就因为被李妍关了那几天的事,直到现在心情都还没有完全的好转,一直期待着的周惊鸿又是这样,许念夕简直觉得从未有过的失落。
  周惊鸿不说话,许念夕坐在那也不说话。她忘记了拿手炉没多会的时间,手就冰凉冰凉的了,便不停的搓着手借以取得些许暖意。周惊鸿过了好一会才看向了许念夕,见她这般愁闷着一张脸,又别别扭扭的样子,脸上浅淡的笑意便越深了些。
  “怎么着?摆出这么一张脸来?”周惊鸿终于同许念夕开了口。
  许念夕双手微微抱着伸到嘴边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听到周惊鸿的话便越是一副失落样子。她似乎是半开着玩笑,又似乎是想要问问周惊鸿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同他道,“日子过得实在糟糕,你又这么久才来一次,那些礼物堆满一个箱子了,正好你可以找人来抬回去。”
  “其实我是在想,要是咱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
  周惊鸿也没有比许念夕大上几岁,可听到她这样的话却大笑起来,似不可置信一般问许念夕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个……”他指了指许念夕,又再指了指自己,“私奔?”俨然是将许念夕的话当作玩笑的意思。许念夕没有看他,并没有看到他眼底闪过的讥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心思正是敏感的许念夕,哪怕没有看到周惊鸿的神色,仍旧从他的话语里同出了一点什么。这也是之前被李妍吓了一场的后遗症了,听到这样的话,总觉得是话里有话。
  周惊鸿倒真的是话里有话,他笑了笑,又摇摇头,往常不正经的样子今天反而是看不到了。他伸手点了点许念夕,说,“送你的那些玩意,你收着就是,也不值几个钱,我抬回去做什么?再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要是不想要,丢了便是,只别丢到我面前叫我看着,省得我心里头不爽快想找你麻烦。”
  他说着又想起来许念夕的那句话,一时再抿嘴笑了笑,全然是将许念夕的那话又或者说那份心思当作笑话来看。
  “我觉着吧,你还是别想得太多比较好。虽则你舅舅是驸马,你外祖父在京城任职,但你该想想你家是个什么光景。你如今跟着你娘住在这四公主府,亲生父亲自然不能给你的亲事使上那半分的力气,哪怕是你娘亲,也是帮不了你什么。”
  “就是你这样的出身,想要做正妻,恐怕从小门小户里挑挑拣拣还是能找到个不错的。你要是想攀个好一点的人家,也就是个做妾的命了,知道么?不是自己的,想得再多也不会是自己的,更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许念夕听着周惊鸿直接将自己的心思戳破,一下子不由得涨红了脸,又因为他这么一番奚落,更觉得难堪至极。过去周惊鸿从不曾表现出半分嫌弃她出身的样子,如今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像是我同你私奔这种话,往后可都别再想了。我也不傻,何必放弃这大好的富贵生活同你私奔的?你说这是我傻,还是你傻?”
  许念夕愣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惊鸿,她怎么都没有想过会从周惊鸿的嘴里听到这些话。既然他说这些话,那之前又何必对她那么好的?许念夕没有办法理解,也不懂,怎么都不懂。
  “本来以为你不是那么笨的人,原来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周惊鸿还是笑,笑得却有些邪性了,他再点了点许念夕,大发慈悲一般点醒着她,“你这样的身份,给我做做妾侍是没有问题,正妻是不可能的,知道么?我是瞧着你有趣,便逗逗你,谁知道你其实一样无趣,这样就没劲了。”
  “你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得很好么?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叫我怎么告诉你,我一早便晓得你是什么想法,故意逗着你玩罢了?”
  许念夕彻底地懵了。
  或许许念夕很长时间都不会懂,如同周惊鸿这样身份高贵的少爷,并不愁女人,且多半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流连。一个没有什么身份的女人,不值得他们上心,可要是玩一玩,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是抬进府里头做妾,也没有什么关系。可要是关乎到自己的正妻,牵扯到自己的利益了,他们自是精明得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从最初就是注定破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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