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所求者皆苦
顾大嫂搬个小马扎,坐在屋门口,就着亮光纳鞋底,不时抬头,把针在头皮发间磨一下,看眼唠嗑的顾闲云和英白,慈爱而满足,偶尔插一句,或是两人斗嘴不休时帮着英白瞪顾闲云一眼。
在顾大嫂心里,儿子、丈夫在身边,这样的日子就是最美满的。
虽然丈夫身边聚拢着一帮兄弟,要为兄弟们的生计着想和考虑,所以她在丈夫持刀拼杀在前时,没有说什么,而是更加用心的把家里安顿好,不给丈夫添乱。
所以在儿子长大,也要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不得不行险一搏时,她也没有拦着。
但她不说什么,不拦着,不代表她心里不担心,其实每次丈夫出门,她一个人的时候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既盼着丈夫回来,又怕丈夫回来,怕丈夫被抬着回来。
儿子出门那天,她一直强忍的泪水,在儿子出门的那刻,夺眶而出。
所以,此时此刻,顾大嫂感觉安稳而知足,那种因知足而带来的幸福感,萦绕在她眼角眉梢,从她一针一针有规律纳鞋底的动作中散发出来。
“他师父来了。柴卖完了?”
针有些钝了,顾大嫂抬手在头皮发间擦一擦时,眼神瞥到家门口进来一人,抬眸一看,见是韩云平,笑问。
“卖完了。”韩云平走近,“嫂子纳鞋底,做新鞋呢?”
“是啊。小二成魂术士后,穿鞋比以前费多了,我多给他做几双。”
“哈哈,小二每天站马步挥刀,确实费鞋。小二怎么样了?”
“在屋里躺着呢。”
“小二,感觉怎么样?”进屋打量了一眼顾闲云,见只是气息有些不稳,没什么大碍,韩云平放下心来。
“师父。”
“爹爹。”
顾闲云和英白叫道。
“吃了玉露丸,痛楚缓解不少,感觉好多了。”顾闲云坐起身来,说道。
“恩,那就好。”
韩云平顺势坐在床帮边,“玉露丸的药效一部分治疗你的伤势,还有一部分还没完全发挥出来,你根据玄霆心诀,让魂气运行几个周天,帮助药效发散,以便让你的气息稳定下来,气息一直紊乱、激荡,容易动摇根基。”
“恩,我知道了。”顾闲云连忙道。
韩云平抓起倚在床边的雁翎刀,看了眼铁锈斑驳的刀身,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下,笑着转头看向顾闲云,“昨晚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呃……”
顾闲云一愣,随后笑了下,把额角垂落下来的发丝捋上去,道,“本想就是几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说,谁知道还有一名魂术士,嘿嘿,幸好我修习魂术不偷懒。”
其实,当知道杜老西身后站着的是吴家时,顾闲云心里是想到过师父韩云平,顾老大他们应该也想到过,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张口,以韩云平的性子,定然会插手,但他们最后都没有去求助,甚至彼此商量对策时连提也没提。
他们都是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加上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对韩云平的为人和修为都有更为清晰的了解,所以对于韩云平一人带着女儿窝在大宋庄卖柴为生,他们都觉得更像隐居避祸,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也因此,他们不愿意让韩云平掺和其中,让窝在大宋庄的韩云平违背初衷。
朋友或者兄弟之间,不能因为自己想要上岸,就把朋友或兄弟拖下水。
韩云平又看了眼一脸浑不在意的笑着的顾闲云,眼神温暖,笑了笑,把雁翎刀重新倚在床边,“下次有为难事,和我说,别蛮干,有我给你压阵,好歹有个照应。”
“哈哈,师父,有您这句话,以后少不得麻烦您!”
顾闲云咧嘴一笑,道,“当时没觉着什么,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后来听说那人是一转巅峰,就要达到二转修为了!”
“祸福相依,这次你也有突破。”
韩云平道,“你当时施展‘摧山撼岳’能够击杀邹怀,最起码在那一瞬间,精气神还有魂气、修为都达到了与邹怀同等境界,这对你是好事。”
“丹田气海其实好比一个水坑,魂气就像里面的水,你在那一瞬间,魂气达到一转巅峰,丹田气海定然也受到影响,容纳性扩大了。就好比满溢的水坑,又遭更多水流冲刷,等到平静时,水坑肯定会被冲刷的更大,容纳的水比原来更多。”
闻言,顾闲云想了下,顿时喜道,“那这样说的话,我现在是不是也有了一转巅峰的修为了?”
“虽不及亦不远矣。”韩云平笑道。
“一转巅峰,嘿嘿。”顾闲云嘴里喃喃了句,嘿嘿傻笑了下,一脸嘚瑟。
英白就看不得顾闲云的嘚瑟样,打击道,“一转巅峰还是一转,又不是到二转修为了,有啥可嘚瑟骄傲的。”
“你都不知道是不是魂术士,能懂啥,一边玩去。”
不屑瞥了眼英白,顾闲云嗤道,他一直不见英白修炼,所以一直对英白口中说的也是魂术士身份存疑,经常以此打击英白,偏偏英白又解释不清,屡屡被呛的无语。
“我是魂术士!和你说了几百次了!”
英白被气的亮了亮自己的小拳拳,“再说我不是,揍你!”
韩云平拦住顾闲云的话,道,“你先根据玄霆心诀,让魂气把玉露丸的药效全部发挥出来,别浪费,一粒几百两银子呢。”
“这么贵!”
闻言,门口纳鞋底的顾大嫂和床上的顾闲云异口同声的惊道。
“都是珍稀材料,比较难寻,其中还有魂珠,所以贵了些。”韩云平解释了句。
“这药这么贵,让他师父破费了,那怎么好?”顾大嫂有些不安,因为原来只当是普通丹药,谁知竟然这么贵,一粒就几百两银子,那十粒岂不是要几千两了!
“嫂子说哪儿的话,哪有破费啊。”
韩云平忙笑道,“我说的几百两是市面上成品的价值,其实这些材料都是我上山砍柴从山上取得的,也没费什么力气,更没花什么钱。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让小二赶紧调养好身子,别浪费了药效。等小二身子好了后,自己也可以去山上抓些灵兽来卖,你不是老感叹别人都有钱吗?你也可以,别忘记了聚万客的拍卖会。”
顾闲云眼睛一亮,抓灵兽卖,这倒是是赚钱的好法子,他怎么没想到呢?聚万客拍卖会上的灵兽动辄千两银子呢!
这样一来,虽然不求几千两银子,但几百两银子,家里的日子也能缓解松快,干娘也不用那么省吃俭用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片火热,恨不得现在就起身去抓灵兽。
“别急,调养身子最重要。”看出顾闲云的心思,韩云平拍了拍他,笑道。
“嗯,我明白,师父。哈哈,那我可要修习了。”
“行,你修习吧,我们出去。”
韩云平、顾大嫂、英白见顾闲云已经迫不及待的盘腿修习起来,便一起出屋,免的扰了他的心神。
……
吴家,花园内。
吴家家主吴茂行,还有吴家各个生意的主事人,总掌客栈生意的杨一星、总掌酒馆生意的刘骅、总掌妓馆生意的孙芳情、总掌赌档生意的雷童、总掌码头生意的齐晨空、总掌粮食生意的成俊,围坐凉亭内,饮酒谈话。
凉亭外,花开正茂,郁郁葱葱,香味清淡,在空气中浮动,一条水渠在花间穿行缠绕,从过水河引进城的河流中再次导引进府,水流清澈,从假山上倾斜而下时,形成一个小瀑布,流动间水声哗啦清脆。
“父亲,钱管事说你找我,怎么了?”
吴家管事领着吴家少爷吴璆鸣进亭,吴璆鸣进亭见了众多生意的主事人,颇为惊讶,守礼的拱手,笑道,“各位叔叔都在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聚这么齐?”
“少爷。”
“璆鸣少爷来了。”
“有日子没见璆鸣少爷了。”
众人也纷纷笑着回话。
吴茂行身穿紫色锦衣,盘腿坐在榻上,捋了捋山羊胡,看了眼吴璆鸣,不见喜怒,“不让钱管事找你,你现在恐怕已经在杨园街了吧。”
一脸笑意、轻松的吴璆鸣一怔,随即道,“父亲知道了。”
“在这个家,还没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父亲,我要去杨园街找顾闲云报仇这事,我也没打算瞒着您!一,邹怀这仇不可不报!二,那顾闲云一无名小子,现在踩着咱们吴家名头,一举成名,实在无耻!三,沈家出面为他们站台,我偏要拆拆这台,以解上次那口恶气!”
“沈家出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吴茂行不为所动,问了一句。
“知道。”
淡淡看着吴璆鸣,看着梗着脖子一脸倔强的儿子,吴茂行既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些恼怒,“糊涂!我知道你和邹怀亦师亦友,情谊深厚,他身死,你情绪激动在所难免,如果沈家不出面,你去为邹怀报仇,我不拦你。但现在沈家既已出面,你依然执着于仇恨,实在糊涂。”
“你现在出门,恐怕还未到杨园,沈家就已经收到消息派出人手来,到时候哪还有什么为邹怀报仇,不过是吴沈两家的争端而已。”
吴茂行抬手,指了一圈围坐的众位主事,“我召集各位主事,就是安他们心,免的他们忍不住,行差踏错,现在沈家为顾老大他们出面站台,再针对顾老大他们,也不过是与沈家再起争端。可是,我们和沈家,财力方面不过伯仲之间,武力方面,因为沈家经营魂器、魂兽生意,吸引大批魂术士依附,所以我们略逊一筹,如果不能做到一击必中,让沈家彻底崩盘,那么贸然和沈家起争端,也不过是徒然无功,说不得我们最后还要吃亏些。”
见吴璆鸣脸色略有松动,吴茂行知道他听进心里去了,稍感欣慰,苦口婆心道,“吴家经你太爷爷、爷爷之手,如今传到我手上,倾注了三代人的心血,苦心孤诣的经营,才有了今日这番家业,被仙源人与沈家、林家、齐家并称四大家族,但如果你以为这就是我吴家的顶峰的话,璆鸣,那你就不配从我手中接过吴家。你可知为父的心愿,为父要这仙源只知吴家,而不是什么四大家族!因此,所有赚钱的生意我都要插一手,客栈、酒馆、妓馆、赌档、码头、粮食,各个行业,同时,魂器、魂兽、钱庄,我也在慢慢经营,也因此,我才和齐家结好,就为了抵御沈林两家,这些,你懂吗?”
“父亲,我懂!”
吴璆鸣眼中已然含泪,既有对父亲的愧疚,又有为亦师亦友的邹怀身死的悲痛,“可是,想到邹怀,我难受,心里堵得慌!”
“别急,孩子。仇总有报的一天,小打小闹,动不了沈家筋骨,成大事者要能忍,忍着,等到一个机会,一个让沈家分崩离析的机会!”
吴茂行脸上露出了一丝父亲对儿子的温情,对吴璆鸣说,又似是对周围主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