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4章 过往云烟
听着这不紧不慢的话语入耳，那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听至一半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忍不住莞尔一笑，若是寻常术法还会揣度一番，这等咒术花定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不出所料，多年的彼此深知让自己选择了相信。只是不曾料想他还会在脸上作画。
俗话说，礼尚往来。
待梅意安说完，身旁靠坐，“贪睡是我不对，该罚。”
说完就接过梅意安手中玉笔，又有些打趣又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要为二弟画一个月亮，作为恐吓我的惩罚。”
“月亮？大哥是要吾当包公么，”梅意安听了话哈哈大笑起来，见他持笔过来，启扇遮了脸，三分无奈七分笑，虽是打趣，眸中却异常认真，这一遭，怕是逃不过，“好罢，莫画于额上，花可当不得公正严明之人。”
到底也只是玩笑，他若想，顺他之意又有何不可，总归此处并无外人，及时洗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合起扇，看月颊上墨桃，有些认命闭了眼。
“在吾面上作画，花可不保证有朝一日会报复回来，可要小心啊，大哥。”
断断续续的记忆在梅意安昏沉的脑海之中翻滚浮现，刚刚那微风不燥的兄友弟恭情形，不过一瞬，就变换了场景。
桃源仙境，风卷，树影婆娑，流云逝去，无痕。指过石桌，细观，久无人至之地，不见落灰积尘，低低一叹，再不欢而散，仍是谁也无法将此处放下。
只见一人立于绝壁之上，拂袖化琴，勾弦三两碎音，沉心，垂眸，“嗡——”
指动，弦动，音亦动，琴音刚劲一声直转而下，缠绵低缓，越见凄清，如泣如诉不绝于耳，压至极限又是高昂，曙光初现，绝望远去。
半晌，双手按琴，细微脚步沙沙，知晓此处之人不多，会来此处之人更是稀少，“吾弟，既然来了，还不愿现身吗？”
风声低回，枝桠伸出翠色，着目前方身影，梅意安意欲追上，却又踌躇，只得放缓脚步，远远驻留。
远处纤柔背影略带愁绪，无声低叹，手握折扇拨开眼前花枝，七弦古琴奏出熟悉曲调，飘萦而至耳畔。
似被乐声所引，下意识迈步缓行，渐渐走近那宽厚的肩膀之后，倏然，乐声止，梅意安略有些微回神，索性从容抬手，搭在他的肩头，侧过头来，说道。
“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很担心…”
果然，会来这里的，只有他，那面容带着愁绪的人侧身不着痕迹避过肩头的手，掩去不曾表露的失望。
近在咫尺的面容，偏头之时鼻息交错，映入眼帘的，却是毫不遮掩的野心，心中一惊，立时远退，忘却双手仍在琴上，手甩得急，自琴弦上划过，铮鸣刺耳。
广袖滑落，掩去双手，仍是嫉妒了吧，嫉妒自己，一往无前的追寻。
虚伪的果实种在欺骗的土地，生出的苦果只能自己吞下，风逐雪行，雪融风中，难以触及的美梦。
“你要担心的不该是我，我想知道刀边漠的下落。”
刀边漠，刀边漠？哈，果然，大哥也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曾错过对面人这瞬间微妙的闪避，以及他眼里的无措慌乱，原本就带着愁绪的眼眸就更加的深沉。
“你不应该对着三弟下手的。”
“吾，只是…”
怎会有如此冷漠的雪，梅意安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中情绪时裂的粉碎，蜷指紧握按在心口，一时言短语噎，黯然垂目间深吸口气调节情绪。
那是自幼年开始就是自己追随对象的大哥，同样也是这么多年，一直盘旋在自己脑海之中不断翻滚，咬噬自己的那条黑龙。
难道只有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梦到那可怕的场景吗，难道自己梦中的熟悉的气息，大哥和三弟的熟悉气息，都是自己的幻想？
哪怕是幻术，这么多年的折磨与暗示，也足够让梅意安心中存有不满与疑惑。
所以在突兀的琴声响起时，梅意安猛然一惊，手中真气毕现，待得他回过神来，杀招已经直直地指向了眼前的人。
沉闷的气息回荡在二人之间，梅意安不语，拉过了面前人的手来查看，虽然自己刚刚的失神，将杀气毕现的杀招放在那人的眼底，但他还是不为所动，就这么放任自己查看伤口。
浅色的红痕印在指上，刺在眼中，梅意安钳握手腕，沉目逼视半晌，唇瓣翕动欲言又止，终还是缓下情绪，摊开的手心还有未消退的印痕，一遍遍提醒自己，那是回拒。
只有不甘，怨怼，会是这段兄弟之情的结局，可是雪，永远是最美好的期冀。指尖点上手心，虚画几笔，烙下花的印记，握着那人神沉声说道。
“刀边漠的下落，我并不知晓，可是雪，风花雪月的过去，已被时间沉埋了。”
掌被强行打开，伤处暴露于日光下，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也被暴露的一干二净了。
钳制腕处的力道似乎大了些，掌心被点过的地方也仿佛烫得发疼。
想要缩回，却被紧扣，避得过杀气，却避不开自己的心，如果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也许我们就都不会这样痛苦了。
但，从来都没有如果，痛苦也只能持续下去，“我相信你，梅意安。”
强行推开那只手，挥手化去了琴，“吾该回去了。”掌心印记仍在，被时间尘埋的过去，若是有人要让它再浮出水面呢。
“请。”
早该习惯这样的应对，一如自己早该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执念。握不住的是晶莹的雪，还是孤注一掷的兄弟之情。
握扇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却还是忍下情绪换上惯有的温柔笑意。“你要知道，兄弟之间，不应该有隐瞒，不应该有欺骗，更不应该…有背叛的存在。”
于你，于你们，大哥我只有心甘情愿。
泪珠在梅意安的眼角凝聚，想要坠落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钭争剑看了，不由得冷笑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