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0章 过去的约定
风摇满城飞花絮，征鸟不祭归故心。
一到雪天，天色就难见明朗，时时都在重霭下，犹盖地影，犹遮天云，中原的飞雪与沙漠的别无二致，可当鹅毛起意人心不敢暖时，却觉得沙漠的雪还是更乐意怜惜自己的人。
异乡久居，早忘了归家港口潮水涨落的节点，早忘了入乡村口的浅草长势，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枯草又逢春，是时候结实落花了。
武人的体魄不惧寒凉，也因此更明察冷暖变幻。这处隐蔽的独思处是代替家乡那块月牙岩抚慰自己的地方。今日再临，还未触之就觉得身遭不似以往那样冷，不同于体感的，是空间里平白多了一人那般，就算这样察觉但无从证实，而当手探上了中原的月牙岩时，这个想法更笃定了。
有人来过。
会是谁...刀边漠拇指指腹抚上了石头，将它的一处纹路刻入心下。但环顾四周不见人生息，这样的结论无凭，更无意义。矫首仰视时但见鹰鸟扑出，一瞬从树冠梭入云霄飞雪间。
这若在春天，我的故乡，水泽间会安睡着红嘴鸥。但若靠近，就要惊动一群，搅得芦塘好不安生。春绒羽与苇絮，风动满城,征鸟不体察，归故心切。
哈哈。
刀边漠哂笑自己一番，视线别开去，投地时竟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欣然和颓然。
征鸟可乘风，能显志。一如我。
身处茫茫天地，赤足而行其间。四野阒然，唯骄阳烈烈，风呼呼，沙滚滚，扑面来。
刀边漠步步似行刀，破皮绞肉。只叫鲜血若泉涌，落地，绽红花朵朵，自说一番凄艳。
天火欲焚身，足行刀刃。但有重任加诸于身，为人，为事，不愿浮沉。
不可退，不能退。
千言万语，千思万想，汇一句。
“莽莽红尘，人磨事，事磨人。”
庭院破败生阑珊杂草，入眼所见，是久无人烟之荒漫。石墙罅隙满青苔，蛇鼠虫蚁不绝。
踏青来，道袍拂绿过，雪丝绞裾，似冥冥所引，寻缘客而进内院。
梅意安独立于院子的一脚。
濯濯清莲，亭亭立浊池，对极而生。
却，只看见左阳右阴，眼中是半乾半坤。一凛然孤傲而出。
转目。
莲花生气已失，焦枯生黄，死相浮现。
梅意安心疑，掐指捏玄诀欲施救，身一动，瞬遭巨链捆绑，周身气锁，动弹不得。
惊目而视，施救无法，唯心紧变化。
生死存亡之际，莲花灵光大圣，身侧忽生太极，一身宝气源源不断释出，荡涤四方。
一朵莲终回天，浊池转瑶池，天地肃然清净。
而另一朵则生机了断，风骨不存，化灰落水，无不伶俜。
“莽莽红尘，你在其中，难道不累吗。”
看那星移斗转，眼前山雪纷纷。
梅意安暮雪落了凡身，化无痕。刀边漠挥袖远送，冰清玉洁难存活。
朔风砭骨摆衣，携来暗香悠悠，似要摘了袍上白梅入雪。
举步看风引，叹喟高崖生寒梅，百花尽是凋零。
美景却是来不及赞叹，只见金光来，最后一眼，却是……
刀边漠蓦然开目，正对东方云蒸霞蔚处，见紫气浮关，天光乍破，浑厚真元撒落满身。
林海涛涛骤变，一片岑寂。提劲飒步下乾石，抬手运劲生太极，启阵吐烟，引苍天雷而下，登时奇阵显形，荒漠绿洲内氤氲染佈。
还忆孤梅吐芯，飘然而下。
眉微敛，臂挽拂尘，付之一叹。
“你是…梅家的人。”世事无常早有料，无惧一赴至了禅。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唉，一只蚊子打成两只。”
“越打越多，还不如不打。”
刀边漠单手捧书，注意却早不只在眼前古籍的文字上。听着不远处的梅意安谈论着关于先前邪皇重回人世的事情，兜兜转转，明暗相替，可谓是一人提问负责引导，另一人则负责回答得出结论。
唉，武林难道真的如此混乱吗。虽然不认为自考二人会在私底下商讨话术，但就如今的对话来看，还真是一唱一和，配合得令人无话可说。
有心无心，一眼便看得出了。
诚然是未直接说出话中之意，也无心多此一举，但语气中的听似真实的无奈，却足以讲明自己的心声。轻叹一声，仿佛后悔让人出声阻止一样，视线却未曾离开书上语句，不予人期待的反应，犹然平静。
——纵然清楚两人的目的究竟为何，但也不觉得需要为此改变自己现下的决定。解释或者行动，两者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
再闻人声，不恼也不急，任凭他将自己说得多好面子或一无是处，不往心里去，只是略将视线移至他身，从容开口，以自身之理回击他之激语。
“那邪皇与那些妖修不同。我不去招惹他，就算整个武林被魔头统治，他也不会来找我，我也没必要去管他。”
即便是千古邪皇重临人世，这也不过是武林正道该面对的劫难罢了。
何况以目前的局面来看，真正首当其冲的是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修真者等人——既然麻烦事还未沾染到北屿这边，那自己也无理由以身试探，主动惹事。
如果想要帮助那些修真者，那梅意安自己去便是了，免打扰没义务帮你的人。
夜色正浓，月光流影暗转。平日中属于北屿的清净，现下被暗藏的对持冲散得不见踪影。
风中带着浮躁气息，就连空气都变得略有呛鼻。对面之人固执己见，是无心沟通，也是不愿换位思考。——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不安因子，若非一直以来他身边都有可以协作帮助他的人，都不知道他在这样的乱世中死去了几十次。
终是要结束这场无谓的交谈。梅意安一手合书，起身承风转向两人。虽本意是不愿费心劳力多做麻烦事，但继续对话下去，只怕会消耗自己更多的精力，无益亦添吵杂。要想一劳永逸，还是要亲自上阵，堵上眼前人的嘴巴。
别说我不帮你，梅意安。机会已经给你，能不能参悟，就看你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