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相思似海深(一)
到地狱的顾槿,看着拱手侯着那明显是等着她的孟婆,微微扬眉,走了过去。
孟婆看了一眼顾槿,随即看着奈何桥下的黄泉,淡笑:“已经送走多少个离魂了?”
顾槿垂眸:“第六个。”
孟婆微微叹息:“你名字因执念不肯投胎的离魂夙愿力更大,更能让冰凌花开,让你恢复记忆,为何还是把她送到我这?”
“大概是……”顾槿笑了笑:“想要任性一次吧!”
孟婆也笑了:“你多任性几次,就别奢望冰凌花种开花了……”
“或许吧。”顾槿看了看孟婆淡道:“你找我是有事吧!”
孟婆点了点头:“有一个人,他在找一个人,不愿离开,也不愿投胎。”
“新的离魂?”顾槿蹙眉。
“不是。”孟婆摇了摇头:“他不是离魂,或者说他太过执着,不是世间人却成了世间人。”
顾槿垂眸:“何意?”
孟婆轻声叹息:“你可还记得你第几个故事遇到的李唯一?”
顾槿一愣,极缓的眨了一下眼睛:“他……怎么了?”
“他在黄泉,等着你。”孟婆垂眸拢了拢宽大的袖子:“不去见见吗?”
顾槿沉浸在回忆中,半响回过神:“不了,他爱的那个人是尺素,见了平添惆怅。”
“可那也是你。”孟婆侧过身,声音平静:“去见见吧,也算是了了他的一个执念。”
“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顾槿目送孟婆的身影消失不见,看着缓缓流动的黄泉水,眸色不明。
一会,慢慢朝着黄泉而去,红色的裙摆曳地,一步一步靠近。
李唯一漫无目的的飘荡在无尽的黑空中,他还记得自己死了。
死的时候看见了他最爱的那个人来接他了。
可如今,那个人又不在他身边,他又把她弄丢了。
好似感觉到有人靠近,李唯一慢慢回头,便看见陌生的顾槿静静立在那。
陌生而熟悉……
陌生的是样貌,熟悉却是灵魂。
可李唯一却轻轻笑了,眼中泪光闪烁:“素儿……”
顾槿看着李唯一,似乎没想过自己这样对方也能认出来:“好久不见,初一。”
李唯一似乎想伸手拥抱顾槿,可看着顾槿面无表情的脸,扯了扯嘴角:“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我以为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顾槿张了张口:“你不该停留的。”
李唯一摇了摇头,冷清的面孔染上温和,轻轻勾出笑意。
那一刻,那个在黄昏吹着竹笛的那个少年又浮现眼前。
是的,他若不板着一张脸,多笑一笑,只要笑一笑,他素来都是温润如玉的。
顾槿想起那日黄昏,尺父坐在门槛上,尺母在房间,他坐在尺父身边,抿唇静静吹着曲子。
她静静的看着他,听着那首曲子,便猜测这样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今看来,他未堕入十八层地狱,想来在后来的人生做了许多善事。
李唯一抿唇,目光紧紧的盯着顾槿,生怕对方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又消失不见。
“如果不停留,只怕再无机会见到你。”李唯一面上淡淡一笑:“如今,我很满足。”
顾槿抿唇,垂眸:“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初一,过去的都过去了,转世轮回去吧。”
李唯一靠近了顾槿,似是要把她狠狠刻入心底:“我知你不是常人,下一世,我们……”
想问又不想问,一时到显得犹豫不决:“我们……还会不会相见?”
顾槿抬眸,看着李唯一,摇了摇头:“不会了。”
“今日投胎意味着你的新生,你若在遇见我,不是好现象。”
“所以,不要遇见我,新的一世新的缘分。”顾槿素静的脸上好似柔和了许多:“你我的缘分已经结束了。”
李唯一笑得苦涩:“我不想忘记你……素儿,就算骗骗我,好不好?”
“喝下孟婆汤,了却过往事。”顾槿看着依旧发给她无比熟悉感觉的初一轻轻一笑:“你不会再记得我。”
李唯一看着顾槿眼里的淡漠,原本单薄的灵魂更显单薄:“让我抱抱你……就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还未答应,便被李唯一拥入怀中,冰冷的灵魂带给不了她什么感觉,只是她却在这冰冷的灵魂感觉到了炙热。
顾槿淡淡道,想着初一带给她的熟悉感轻声道:“初一,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还能见面。”
但愿那时知晓一切的我们,会像此刻一样执着。
顾槿轻轻从李唯一的怀抱退出来,感觉到孟婆的身影,淡道:“去吧。”
李唯一也看到了,深深看了一眼顾槿,转身。
他看见了她,已经是了却了最后心愿。
只是,李唯一停住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孟婆汤,再看着转身已经慢慢走远的顾槿。
轻声呢喃:“初一爱尺素,不会忘。”
语罢一口饮尽,过往种种皆如云烟褪去。
他转身踏上渡魂人的船,她好似没有听见那一声爱恋。
两人之间,慢慢走远。
孟婆看着还在呢喃着的李唯一,叹息的摇了摇头。
世上万种毒可解,唯有爱,一旦沾上,便脱不了身。
李唯一是如此。
她是如此。
顾槿亦然。
若不是栽在那个人手里,一见钟情,只怕顾槿还会是顾槿,还是那个张狂笑看三界的顾槿。
只可惜,这一次的两人的辗转沉浮,会不会有所改变。
毕竟,还有那么一个人,痴痴守在那青丘,等着她回去。
顾槿轻笑轻叹,将帽口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步一踱也不见了。
却没发现,桥的那边,月白色衣袍的人看着她,眸色转深。
秦子君直到再也看不见孟婆的身影,才拱手往回走。
看着无声的离书,轻笑:“你怎么来了?”
纪恕面无表情:“爷若真的惦记,为何不去解释当年的事。”
秦子君一愣,摇了摇头:“解释又如何,不解释又如何?我与她之间隔了太多东西,如今还能看见,我已经知足。”
离书看了一眼笑得苦涩的秦子君:“在我看来,那些东西不算什么。”
秦子君轻笑:“大概是各有各的想法吧!”
离书跟在秦子君的身后,抬眸看了一眼远方红的耀眼的披岸花,静静的像影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