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他目光一垂,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的手才一碰到她的脚踝,她就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左脚踝往上三公分的地方,被烧掉一块皮。”刚刚赶到他们身旁的郑庭眼力极好,用手上的手电筒照了一眼她的伤口便说,“灼伤面积不大,属于一度烫伤,只损害皮肤表层。”
“碧玠姐。”郑饮的脑袋也凑过来,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很疼?”
她咬了咬牙,说了句“还好。”
“车上有药箱。”郑庭这时道,“上车可以做紧急处理。”
“柯先生,你没事吧?”郑饮这时伸手想要扶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柯轻滕,可却被他抬手拒绝。
“能起来走吗?”他低头,沉声问坐在地上的尹碧玠。
她冷冷看他一眼,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可臀部才离开地面,左腿就猛地钻心地一疼。
一旁的郑饮刚要伸手,郑庭见状,却将她往后拉了拉。
柯轻滕眼疾手快,恰好就着尹碧玠支撑不住身体而下弯的姿势,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
“走。”他淡淡抬了抬下巴,郑庭和郑饮立即迅速转身返回车子。
尹碧玠被他抱在臂弯里,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心底微微一颤。
“这么信任我的手臂肌肉。”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道,“不怕我松手?”
她抬了抬眸,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
上了车,郑庭坐驾驶座开车,郑饮坐在副驾驶座旁帮他定义导航。
柯轻滕将尹碧玠抱到第二排的座位上轻放下,关上车门、伸手取了一旁的药箱。
“我自己来。”她这时硬邦邦地开口,朝他伸出手。
他没有说话,将药箱放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打开,伸手取了几样东西,再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回她身边。
她看着他打开瓶盖,先用水将她的伤口冲洗了一遍,然后用淡盐水沾了棉花轻轻涂在她的伤口处。
他做完这些,转过身、低声对驾驶座的郑庭说了两句话。
“这是初步处理。”他回到座位上,对她说,“等会到了之后,再上膏药。”
她没作声。
他也没有再多话,靠在座位靠背上闭目养神。
一时沉默,她过了几秒、开口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拉斯维加斯啊。”副驾驶座上的郑饮抢先回答,笑眯眯地回头看她,“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且碧玠姐,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不会再发生爆破了。”
果然。
列车上的爆破,是他们做的手脚。
窗外飞快略过的景物不断地在变化,她这时眼睛突然捕捉到前方车站处还在燃烧的残缺列车。
心念一沉,她侧头望向他沉静的侧脸。
他的身后,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在刚刚她选择返回他所在的车厢的那一刻,其实她就已经踏进了这无边的黑夜里。
吉普车一路飞驶,很快驶入一个地下车库。
将车停进车位,郑庭率先打开车门下车,而尹碧玠坐在车里,看着他和几个早已等候在车位旁的男人低声交谈耳语。
很快交谈完后,郑庭便折返回车旁,打开了后座的门。
“柯先生,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嗯。”柯轻滕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第二排的座位旁,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抱上瘾了?”她看着他,冷冷讥讽道。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下车,一路往一旁暗角的直达电梯而去,眉眼淡淡,“世界上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有毒品、烟酒、权钱、名誉和性。”
“而我对前四样,目前并不太感兴趣。”他按上电梯门,垂眸看她。
她眼里顿时冷光四射,可因为整个人在他臂弯里、左腿又受伤,完全连动都动不了。
而几个等候在停车场的男人看到自己老板一路抱着个女人进了电梯,一时全部像一尊尊石雕一样愣在原地。
郑饮从车上跳下来,连嘴角都快翘到耳边上了,给这几个男人一人的肩膀来上一掌,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伺候你们老板娘了。”
电梯“叮”地一声,示意到达楼层。
柯轻滕抱着尹碧玠一路走进正对电梯的房间,将她在床上放下后起身。
她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慢慢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面前原本紧闭的窗帘慢慢拉开。
眼前的光线陡然一亮,一整个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帷幕。
物欲横流、怪光陆离……一个最奢侈的、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黄金城。
柯轻滕直起身,几步走到窗前站定后,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黑暗里,她只能看见窗外的迷离灯光,和他墨玉般沉静的眼珠。
“欢迎,重新回到我的世界。”他清冷的嗓音,这时在她耳边慢慢响起。
welcome back to my world.
世界上,最著名的一共有三大赌城。
中国澳门,美国拉斯维加斯,摩纳哥蒙特卡洛。
而拉斯维加斯,似乎总是最被熟知的那一座城池。
因为与这物欲筹码同样能让人心醉的,便是这奢靡夜景。
“欢迎,重新回到我的世界。”
她听完他说的话,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和他身后的黄金城。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无言的相视。
更可以说,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尹碧玠望着柯轻滕的目光直而锐利,似乎想要将他洞穿一般。而他,却始终这么平静地看着她。
这就是他最可怕的地方,即使过了两年,也依旧如此。
她永远不能从他的话语、神情里,捕捉到任何他的心思。
“咚咚”。突然,一声轻轻的敲门壁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回过头去,便看到郑庭正恭敬地站在门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进来吧。”柯轻滕慢慢朝门边走去。
郑庭依言,才按了开灯按钮走进房里。
关上门,郑庭将手里的盒子轻轻打开,温雅地开口,“柯先生,这是用石灰水和高山茶油调成糊状的中草药方,芦荟汁,还有西药,都是用来治疗烫伤的。”
“好。”柯轻滕略一点头。
“还有,尹小姐的左腿烫伤是轻度烫伤,如果恢复得好,就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尹小姐需要的话,还有医生在楼下等候。”郑庭继续补充道。
“不必了,多谢。”等他说完,尹碧玠便紧接着开口。
郑庭却摇摇头,微微地笑,“这些都是柯先生嘱咐我们去做的。”
她只当没听到,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不说话。
柯轻滕这时接过郑庭手中的药盒,弯腰在床边坐下,想要取药膏出来帮她涂伤口,她见状,却连忙抬手夺过药盒。
柯轻滕的动作顿了顿,眼光一闪。
“我没有那么娇气,不劳柯先生大驾。”她抬手将长发挽在耳后,已经动作利落地取出膏药,开始帮自己处理伤口,连一眼都不再朝他望去。
柯轻滕看了她一会,从床边站起身。
感觉到身边的压迫感和床上重量终于撤离,她的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我就在你隔壁的房间。”他的声音落下,人却已经走到了门边。
郑庭看了看这两个人,这时用拳头抵着嘴唇轻咳嗽了一声,跟上柯轻滕的步伐。
“柯先生,你背部的伤……”
门被轻轻带上,关门声恰好把郑庭压低声音对柯轻滕说的那句话截断一半。
此后再没有声响。
尹碧玠轻轻蹙了蹙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涂完药膏,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慢慢地从床上下来。
之前在四季列车上穿的高跟鞋已经在跑动中不知去向,她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双拖鞋穿上。
她所在的房间偌大,应该是这栋楼里最顶级的房间,她扫了一遍四周,目光落在床头柜摆着的固定电话上。
固定电话的标签,写的是一个酒店名称。
这家酒店,是拉斯维加斯最负盛名的酒店,除了酒店本身的硬件设施,酒店的整个一楼层面,便是一座百应俱全的大赌场。
她看着标签思考了一会,拿起电话贴在耳边。
按了按键,听筒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显然已经损坏。
她脸上的神情一冷,放下电话,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刚刚打开门,便看见郑饮正像一只小鹦鹉一样杵在她门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