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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一树海棠

  小衙役先是推辞,后来见她“情真意切”地,也就收了。
  麻溜地往馆内跑了一大圈回来,禀道:“王爷没事。
  “只是为了把今儿的接风宴办得更周到,方才把负责白音馆的陈典史传到房里去问话了,时间就往后挪了半个时辰。”
  白音馆就是乌剌国的行馆。
  接风宴往往也就是例行招待一下。
  眼下乌剌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带着大部队来燕京讨钱,燕棠半路中间还传陈典史去问话,想把这接风宴办得更“周到”?
  这话骗鬼还差不多。
  “我听说白音馆外墙下有两株极大的海棠,眼下正是花期,我想去看看,还请小哥带个路。”
  她笑眯眯地又塞了一小块碎银。
  前世里燕棠接待乌剌使臣她没亲见,事后也没有听他说起过什么,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
  衙役这回接钱就顺手了,热情地伸手在前引路,指向白音馆的后门。
  戚缭缭扯了苏慎慈一把,苏慎慈便也连忙跟上了。
  作为书香世家出身的小姐,琴棋书画诗酒花,苏慎慈都得沾惹点。
  难得她豪气干云英姿飒爽的戚二小姐居然有这样的雅兴,怎么可能不奉陪?
  到了白音馆东墙外小花园的门下,那衙役站在门口说:“二位姑娘进去吧。
  “这里是两馆之间的小花园,平时咱们也常在这走动,就是让王爷见到也没大事儿。”
  ……海棠树下。
  花开得正好,两棵树还不及前世见到时的大,但那殷红的花瓣却又映红了人脸。
  戚缭缭对着满树嫣红凝眸看了会儿,然后就走去墙头下。
  萧珩三岁起就被送去沧州清泉寺居住,一直到年将弱冠才正式回京。皇帝并没有因为他幼时离宫而对他冷落疏忽,相反时常派太监前去看望。
  等他回京,不光赦建了王府给他,且还时常钦点他代为招待他国使臣。
  她印象中以楚王妃的身份陪同前来,就有三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正是婚后第三个月,也是个北地的小国家。
  他趁着空档,偷偷牵着她到来这里,乘着微醺折了枝花插在她鬓上。
  “我家阿慈很适合海棠红。”
  他把下颌抵在她头顶喃喃说。
  但是,适合你个大头鬼哟……
  杜若兰死后,他倒是没对她的做法说半句不好,只不过却在杜若兰的院子里种了几株海棠。
  一到春天,那花开得就跟杜若兰死时吐出来的血似的……
  可见,在他心里,但凡他看上过的女子,大约都适合海棠。
  “这棵树,倒是有些年头了。”
  苏慎慈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正颇为专注地琢磨起这树花来。
  戚缭缭抱着胳膊斜倚在墙畔树干上,带着勾起的唇角上那抹清冷,懒洋洋望着镂花窗那头:“据说建馆的时候就种下的,自然是有年头了。
  “——这花有邪气,你以后最好别稀罕它。等有机会,我带你多去看看山上野花什么的。”
  苏慎慈耸肩:“野花有什么好看的,平平无奇。”
  戚缭缭瞥她,说道:“平平无奇的不见得就不好。你这么以貌取人,仔细以后被人骗得渣都不剩。”
  苏慎慈一口气憋在喉咙口,鼓起腮帮子来。
  戚缭缭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扁她的腮,笑嘻嘻。
  苏慎慈揉了揉脸,又觉得莫名:“为什么会有人要骗得我渣都不剩?”
  除了姚氏他们,旁人谁敢轻易动她?她可不认为小伙伴们之间的小谎言算得上是欺骗。
  但戚缭缭这番话,又令她不经意就看出了认真。
  戚缭缭没说什么。
  她第二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婚后第三年。
  作为正妃的她一直没有生孩子,皇帝都有些着急。
  正好暹罗国使臣来访,皇帝听说暹罗国皇庭里有生子秘方,便叫他们去招待。
  宴上她与他配合得无懈可击,像极了一对求子多年苦于无果的恩爱夫妻。
  心下却道着狗屁,她跟他连房都没同过,哪里来的孩子?
  但他仍然在回程的舆驾上望着她说:“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笑嘻嘻地反问:“王爷好奇?”
  他扬唇,从容地拈着一串檀香珠看着前方:“不好奇。”
  她就轻哂着闭上了眼。
  至于第三次……
  “胡亚拉……”
  正神游着,窗那头这时候远远走过来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很明显的乌剌人着装。
  左首那个比着手势,边走边快速地说着什么,然而说的是鞑靼语,没有四夷馆的人充当译者,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她收敛心神打量。
  这两人肌肉都很结实,目光也很锐利,看起来是武士一类的人物。
  他们走到阶上便停下,其中留须的一人神情略显激动,正是先前说话的那人,配合着手势与环着胸的另一人交流着。
  而环着胸的那人看着年轻许多,古铜肤色,五官锋锐,一双眼窝本就略深的眼睛,看着略凶。
  “他们就是乌剌使臣?”苏慎慈问。
  戚缭缭摇了摇头,她也说不好。
  她到白音馆这小花园来,不是为看海棠,不过是记得这棵海棠树后能看到馆里部分面貌。
  乌剌国不大,但是盛产良马,也一直向大殷提供马匹。
  两个月后,乌剌这伙足有千人之多的使臣团因为马价被狂砍,随即在燕京与司礼监及礼部的人起了争执。
  当时闹得影响挺大,乌剌那边还死了两个人。
  使臣团回国之后,乌剌王苏楚随即就遣人传来了书信,谴责大殷这种行为。
  很难说这件事与后来的土库之战有没有直接关系,但终究论起来,应该也是因素之一。
  至少这件事闹开之后,直到战争爆发,乌剌也没有再遣使前来通商。
  她还记得当时礼部那批酸腐还自负地说,向大殷朝贡的外邦那么多,区区一个乌喇要与大殷断交,不是大殷的损失,而是他们的损失。
  结果纠缠了一年之后,人家就以不足十万的兵马分三路攻向了大殷西北,辽东一线边境。
  “其亚顾嘿……”
  那边厢还算平顺的语调忽然间高了起来。
  定神看去,只见那年轻的乌喇男人正透过花窗往这边怒目而视。目光的焦点,正是懒懒靠着树干的戚缭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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