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她的确很不错
顾欣对急诊科毫不陌生，毕竟她经常跟着罗琰文来这里会诊，甚至还跟罗琰文一起在这里上过一个24小时班。
现在很多实习生因为考研假还没回来，各科室都缺人，所以顾欣跟医教科提出想换科的时候，医教科的人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然后将她安排在最缺人的急诊科。
顾欣在急诊科待了两周，急诊外科的雷医生对顾欣这种上手快，且应对突发情况沉着的实习生十分满意，就连病人太多，让顾欣帮忙给外伤病人清创缝合，顾欣也缝得十分好看。
雷医生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对女朋友供得跟祖宗一样，值班的时候女朋友来看他，雷医生当即带着人去值班室吃爱心午餐了，让顾欣在诊室里看看，能够看的病人就别找他了，搞不定再给他打电话。
顾欣闻言嘴角直抽，觉得这人撒狗粮不够，还要压榨她，无奈道：“雷老师，市三对实习生都要求放手不放眼的，你这直接让我替你坐诊了，不太好吧？”
雷医生连连挥手，义正言辞道：“根据我的经验，这个点病人不多，如果有一些小问题，你看了发各科会诊就是。你是一个成熟的医学实习生了，要学会独立的处理问题。”顿了顿，又道：“当然，实在很严重的，那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说着根本就不给顾欣拒绝的机会，快步走出去了。
没半分钟，雷医生的脑袋又出现在门口，“为表感谢，我给你点了外卖。”
顾欣叹了口气，市三的单身医生这是被逼到什么份上了？
事实证明，雷医生的所谓经验一点都不准，因为雷医生走了才五分钟，就有一对夫妇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怎么了？谁看病？”顾欣招呼道，一边拿出手机，准备遇到搞不定的情况就给雷医生打电话。
那对夫妇显然也觉得顾欣太年轻了，询问道：“你是大夫？”
顾欣点头。
“我家孩子有些不舒服，想麻烦大夫给开点退烧药。”男人指了指身旁女人抱着的孩子，操着浓重的口音解释道。
“孩子多大啊？”顾欣问道，一边打开系统，皱眉道：“孩子叫杨树荣吗？”顾欣回过味来，觉得挂号挂错了，“如果是发烧之类的问题，你也应该看急诊内科啊，我这是外科。”
“不是，大夫，我叫杨树荣。”男人回答道。“我这也赶时间，就不换内科了，反正是个退烧药，内科外科谁开都一样吧。”
“不能这样挂号，你既然是给你孩子看病，就得拿你孩子的信息挂号，而且你孩子多大岁数？”顾欣站起身，指了指外面急诊挂号的地方，“你挂的这个号不行。”
男人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闻言差点急得哭出来，“大夫，我家小孩儿发烧啊，都抽搐了，我们一着急出来给忘带小孩子的户口本了，就拿我的挂的号，麻烦你帮个忙，先给我孩子开个药吧。”
“小孩多大？”这个男人说了很多，顾欣艰难的捋清自己的思路，坚持问年龄。
“已经三岁多了。”
顾欣唬了一跳，“三岁要挂儿科啊，儿科的大夫会比较专业。”
“你们医院儿科没有急诊啊，下午两点半儿科门诊才上班，我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我怕我孩子出事啊。”女人也道，眼泪都流出来了，“您就开个退烧药先用着，让孩子情况稳一下，下午我就带孩子去看儿科的门诊。”
市三儿科的医生人手有限，将儿科的急诊给关了，因此急诊遇到小孩子，太重的都会推荐到省儿童医院那边去，至于急症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先处理。
孩子发热，高烧导致惊厥其实不少见，但是现在每个家里的孩子都看的重，父母当然会十分担心。
顾欣站起身想要看看孩子，女人却让了开来。
顾欣一脸莫名，“你得让我看看啊，然后再让护士给量个体温，到底多少度，我才好确定用什么退烧药。”
男人推了女人一把，上前赔笑道：“大夫，是这样的，我家这小孩子啊，怕生，又因为身体不舒服，生人一碰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我老婆实在怕了他哭了。您看您能不能直接开个退烧药，反正我人就在这，出不了什么事。”为了加强信任程度，男人又补充道：“就算出事了，我也不会怪您。”
顾欣被气笑了，“不管什么情况，你都得让我先看看病人，不是你说发烧就是发烧，再说发烧什么原因引起的，白细胞有没有异常？这些我要给孩子检查的。这也是对孩子负责。”
男人闻言便不高兴了，“哪有这么麻烦，你们医院就是想方设法坑钱，我儿子就是感冒发烧而已，你给开个退烧药不就行了。”
女人将杨树荣往后面拉了拉，小声道：“你别对医生胡说。”转头对顾欣道：“医生，求求你了，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情，孩子已经很不舒服了，能不能先开个退烧药让他缓缓，如果还需要做什么检查，我们都配合的。”
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若是寻常实习生，怕是早就心软了。顾欣却不是，她牢牢记着罗琰文曾经教她的，对病人仔细认真不但是对病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顾欣将电脑医嘱界面一关，沉声道：“在我没有将病人的病情问清楚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开药的，你们要么就让我看病人，要么就带着病人去别的医院看病。”
杨树荣彻底撕破了刚才的客气脸孔，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我孩子都已经发烧到抽搐了，你们医生什么都不管，就只想着薅钱。”
他的嗓门很大，将外面的护士以及隔壁急诊内科、脑卒中抢救室的医生都给惊动了，众人纷纷在诊室门口张望，男医生不着痕迹挡在顾欣身前，对杨树荣客气道：“这位病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抱着孩子垂泪，杨树荣则义愤填膺，“我儿子发烧很严重，让这医生开个退烧药都不肯，非要做检查，医院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
这种话很容易引起患者之间的共鸣，哪怕医院所有的计价都是卫生局统一规定的，哪怕一个副主任医师的挂号费远低于宠物医生的挂号费，但是很多人都认为，医院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原本在急诊内科看病的病人闻言纷纷不善的看着顾欣。
甚至有人帮腔道：“这医生这么年轻，怕是不想担责任吧。”
还有嘀嘀咕咕，“什么担不担责任，还不就是想捞钱。发个烧都要做那么多检查。”
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顾欣只是实习生，并非正式医生，但是这关头，也没有人拆台，毕竟说顾欣只是实习医生的话很容易引起病人更大的反应。
男医生对门外的护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顾欣带出去，然后赶紧联系雷医生过来善后。
护士拉扯了一下顾欣袖子，顾欣没有动，反而从男医生身后走了出来，指着女人怀里的孩子道：“从你们进来起，这个孩子就没有发出过声响，别说哭了，连哼都没有哼过，你们不让我看病人，非让我赶紧开药，到底是什么居心？”
这话说得男医生一愣，职业本能让他当机立断对护士喊道：“去报警，让警察来。”
听到‘报警’二字，杨树荣和妻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骂了两句也顾不得了，转身就要跑。
还没走出诊室，就见巡警直直走了过来，出示证件后带着那对夫妇到一边问话去了。
男医生看着忽然出现的警察觉得不可置信，“刚说报警，警察就来了？”这什么效率啊。
顾欣奇怪的看他一眼，轻轻道：“应该是早就有其他同事报警了。”
男医生将顾欣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啧了一声，“你可真镇定，刚那男的那么说你，别的病人也跟着被带动围攻你，你就不怕挨打吗？”
顾欣耸了耸肩，转身绕出去，背脊笔直，压根就没有把其余病人的话放在眼里。目光看向警察的方向，她总觉得这对夫妇有些奇怪。
事实证明，顾欣的直觉是对的，半个小时后，急诊科主任都赶了过来，在和警察交谈了一会儿后，他们将夫妇手里的孩子抢了下来，经过检查，这个孩子呼吸微弱，心肺功能严重受损，显然并非发烧惊厥那么简单。
与女朋友共进爱心午餐的雷医生也被叫了回来，悄咪咪问顾欣发生了什么，顾欣还未来得及说话，主任就已经过来了。
雷医生默默挡在顾欣身前，小声道：“都是我的错，你放心，肯定不让你挨骂。”
顾欣：“……”
主任走过来直奔顾欣，雷医生咳嗽一声迎了上去，“主任，是我临时有点事，才让顾欣顶一下，您别怪她。”
主任莫名其妙看了雷医生一眼，将他拨开。“我怪顾欣干嘛，我表扬她还来不及呢。”
没搞清情况的雷医生一脸懵逼，“……”
主任一脸赞赏，“幸好你坚持不肯开药，如果开了药那就惨了，那个孩子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医院早就诊断活不久了，因此而被亲生父母遗弃。这对夫妇是捡了孩子故意来讹诈医院的，你前脚开药，他们后脚就会告医院开错药害死他们孩子。”
主任这话就是在走廊上说的，声音也没有压低，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那些先前骂顾欣的病人。
听了这些话，众人都不由愕然，竟然还有人有这么险恶的用心。
严肃的主任面容难得的十分温和，甚至还笑了一下，“你很不错，对了，我记得你以前是在骨科实习的，跟的是罗琰文对吗？”
听到罗琰文三字，顾欣眼神闪动，点了点头。
“到底是老罗带出来的，老练得很。”主任笑着夸了一句，还有几分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断定他们有问题的？”
顾欣思考了一下，轻声道：“因为罗老师说过，病人家属都喜欢对病人认真负责的医生，如果家属强烈要求医生‘随意’治疗，那肯定是有问题的。而对病人认真负责，就是对我们自己认真负责。”
因为但凡关心病人的家属，不可能接受医生‘随随便便’的开药治疗，巴不得越精心越好。
主任似乎被这话触动了，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回头看向走廊，调侃道：“原来你还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不过你教出来的学生，倒跟你以前实习的时候一样老练。”
顾欣猛然抬头，看到罗琰文站在走廊另一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看着他一身白大褂，身姿笔挺，面容俊逸沉着，一时有些移不开目光。
罗琰文的目光蜻蜓点水一般划过顾欣，最后落在主任身上，低沉醇厚的声音一如既往，慢条斯理道：“她的确很不错。”
自从B市回来，两人已经有两周没有见过面了，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罗琰文只是淡淡地、很场面的说了句她的确很不错，顾欣脸上就漫上了红晕。
顾欣回过神第一反就是掏出一个口罩戴上。
其他人倒是没注意到这么多，主任表扬了顾欣两句，便回头招呼罗琰文看病人，还道谢道：“你来会诊，还麻烦你报了个警。”
原来是罗大神报的警，那是不是说罗大神早就来了，也许在她义正言辞拒绝杨树荣的时候，他就来了？顾欣闻言本能的抬了抬目光，不妨正好与罗琰文的眸光相撞。
罗琰文的眸光幽深沉亮，又带着一股子如火似冰的意味。
顾欣又怂了，十分狼狈的低下头去。
罗琰文则自然地转身继续会诊去了。
雷医生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也拍了拍顾欣的肩膀，“好样的啊！”正好点给顾欣的外卖也到了，雷医生将外卖塞到顾欣怀里，“去去去，去吃饭，这里我看着。”
顾欣拎着外卖往女值班室走，鬼使神差一般回头看了看急诊抢救室，他……在那里会诊。
顾欣吃饭吃得很快，或者说根本就没怎么吃，匆匆扒了几口，就往抢救室赶，心道也许还能比较自然地碰上罗琰文。
结果出门就差点和罗琰文撞上，顾欣本能的后退，可惜对方手更快，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同事和警察都没来，就敢直接和那种用心不良的人呛上，你就不怕出事？”罗琰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声音真是又熟悉又陌生，听得顾欣一阵委屈。
罗琰文微微眯眼，“来急诊科轮科，你胆子倒是大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