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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最后一唱

  第239章最后一唱
  当然,聂卫国永远不知道,他爸为了让他能追逐自己的梦想,在五天五夜里,听了多少首欧美摇滚乐,以来研究,这种自己完全不懂的音乐的核心竞争力所在。
  又是怎么鼓着勇气,提起电话,去找自己的恩师的。
  聂工几乎是流着眼泪,跟他的恩师解释,他那个自认为没有出息的二儿子,在舞台上有多耀眼,以及,宁死也要搞摇滚的决心。
  当然,聂工哪怕年龄大了,也决不是那么不开化的人。
  而父亲呢,那怕他再强大,再无坚不摧,在儿子面前,能折就得折,能弯就得弯。
  所以,五天的时间,聂工几乎听遍了所有欧美摇滚歌手的带子,了解了每个乐队主唱的生平,于此同时,聂卫国的带子被送到北京,然后,隔洋通过录音的方式,放给泰晤士学院的音乐导师听。
  而导师呢,很惊讶于在遥远而又神秘的东方,居然有一个音域如此宽广,舞台表现力和感染力空前的孩子,于是,几乎是一拍而定,就在刚才,红色电话响起,聂工才得到,聂卫国可以留学英国的消息。
  “我总以为咱们家聂卫疆会是第一个出国的,没想到二蛋居然要比他先出去。”陈丽娜看二蛋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摇着他的手臂说:“走之前,再开场演唱会吧,妈那天没跳过瘾,真的。”
  二蛋又懵住了,邓淳立刻摇起双手了:“wewillrockyou!哥,再唱一个呗。”
  三蛋也说:“唯一的遗憾是歌太短了,哥,你是不是偷工减料,歌只唱了一半啊。”
  二蛋特激动:“爸,你还会去看吗,我和李明成就俩人我们也能唱,但是,我想你还能再跟着跳。”
  冷奇正在啃猪爪,突然嗷的一声就笑开了,拍着桌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说:“你爸那叫跳舞吗,不不不,你爸那不是跳舞,那是给电打了,抽抽呢。”
  小卫星也乐了:“我也要看爸爸跳舞,冷爸爸,你也会去跳吗?”
  “卫星,今晚回家,爸爸给你跳《我是一个兵》,跳的比你爸好多了,真的,小孩子不要好奇他们那种事情。”
  卫星的嘴都噘起来了。
  聂工一脸的严肃:“谁跳舞了,你们说谁跳舞了。”
  “爸,你啊。”二蛋说。
  聂工气坏了:“小陈,我是个从来不会跳舞的人,你说说,我跳过舞吗?”
  陈丽娜一看聂工气的脸都青了,连忙摇头:“没有。”
  邓淳和聂卫疆,那就是两根墙头草,跟着陈丽娜一起摆的,也摇头:“没有啊,爸从来不跳舞的。”
  好吧,二蛋又给人弄糊涂了,他分明记得爸爸是跳过的啊,难道真没跳过吗?
  晚上,聂工打开陈小姐的缝纫机,边数钱边叹气呢:“我打听过了,英镑兑人民币呢,现在是十比一,而在英国,他得是自费留学,艺术学院啊,他要选修的课程多,学的乐器多,那全是钱。”
  没心没肺的二蛋正在隔墙跟陈自立,钱工,王繁他们聊天吹牛,说自己要去英国留学的事儿呢。
  至于去了能不能说英语,不存在。
  去了说不了英语还怎么学音乐,不存在。
  二蛋只知道,自己要去摇滚乐的发源地,泰晤士学院读书了,很快,将坐在他最崇拜的那些人曾经坐过的座位上,去读真正的音乐理论。
  基地很多人知道英国,还是因为香港呢,对,现在正在讲香港回归嘛。
  钱狗蛋就特不忿:“英国人抢了我们的地盘,你居然还要去英国读书,聂卫国,你就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说什么了你钱狗蛋,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我走了你不许追着甜甜,不然,我叫我俩兄弟打死你。”二蛋突然就生气了。
  钱狗蛋也生气了,青春期的孩子,从来看不起懵憨憨的聂卫国的,有一天人能出国,他还得在油田上修磕头机,能不生气吗,钱狗蛋就说:“十八姑娘一朵花,我想追就追,关你聂卫国啥事了。”
  “追谁你也不能追我妹。”二蛋跃墙跳过去,提拳头就要揍人。
  钱工也吼开了:“聂卫国,你敢动拳头我就报案,抓拘留所去看你还咋留学。”
  “都别吵啦。”甜甜突然一声大吼,她正在洗锅呢,端水出来往排污沟里倒着:“我有对象啦,人在北京呢,工作好条件好啥都好,我们商量好了,等我23岁就扯证,没你们什么事儿,真的。”
  说完,甜甜就进去了。
  二蛋跟钱狗蛋俩看着彼此,一脸的懵。
  他们还在这儿抢肉吃呢,结果肉早叫外地的狐狸叼走啦。
  “学费一年一千英镑,正好一万块,这个钱咱们掏得起,一个月的生活费呢,得五十英镑,就是五百块,陈小姐,不行,我再找一份工作兼着吧,就这,也只有我一个人不吃不喝才能养得起聂卫国。”聂工说。
  他在矿区,已经是高工资中的高工资了,本单位二百,汽车厂二百五,可是,这点钱放到发达国家,不够一个孩子一月的饭钱。
  陈丽娜一直在扭着跳舞呢,凑过了来了看,说:“甭操心了,马上就会改革开放,私有经济,你的小公主啊,会是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之一,勒紧腰带熬两年,不会太久的,真的。”
  聂工坐在炕上,望着自家这好多年没换过的屋顶,再看看还在地上扭着跳舞的陈小姐,不禁又是一阵伤感。
  十多年了,自己连个新房盖都没给陈小姐换过,她却伴在这间屋子里整整伴了自己十年,唉,伟大的杏树叉子啊,要真的能见一面,他真的得抱着杏树叉子好好感谢。
  以谢他,送来这么好一女人给他。
  邓东崖和季超群带着闺女,在乌鲁又住了一夜。
  邓东崖为了全家能住一屋子里,想尽办法,提前通知高峰,让他一定只订一间屋子,不要订两间。
  陈丽娜把这话告诉季超群,让她防着邓东崖耍流氓时,季超群就只想哈哈大笑。
  果然,半夜,邓东崖就悄悄摸过来了。
  把闺女挪到另一张床上,他就躺下来了。前妻非常的配合,也非常的热情,但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又把邓东崖一脚踹下床了。
  “季超群,没这样儿的吧,做事总得有始有终,你至少让我把事儿办完,成吗?”
  季超群无所谓着呢:“我爽就行了啊,怎么,我有理由伺候你吗,凭什么啊,是你自己猴巴巴凑过来的,给你是赏你点儿面子,现在这面子我要收回,赶紧滚,离我远点儿。”
  邓东崖有一肚子的火,泄不出来的发不出来,气啾啾的躺季超群身边了:“听说你回去就要相一男同学?”
  季超群挺开心的:“他啊?高中的时候看着可傻了,现在快调嘉定医院当副院长了,到时候我也调过去,一起上班,见面的机会多一点。”
  邓东崖想半天:“你就真不跟我复婚?”
  “不复。”
  邓东崖退而求其次了:“那这样吧,今晚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让我把事儿办完成吗,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然你要跟你男同学结婚,我的脸可就丢完了?”
  “你这又是抽的那门子的疯?”季超群反问。
  邓东崖特真诚的,说了一句:“你俩要结婚了,同房,他试试你,肯定会笑死我的。”
  “笑你什么,你有什么是可叫我们笑话的?”
  季超群听完,直接给气笑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第二天,让邓东崖爽过一把的季超群,离婚之后又旅游了一趟,心情大好,风风光光的,就搬回娘家去了。
  心结一解,她的手也好了,再握手术刀,仍然是原来那样的稳健,于是,季超群又调回了住院部,继续做主刀医生。
  追妻路漫漫,邓东崖啊,就继续追吧。
  国人的事情,上面有人打招呼,总是很好办的。
  聂卫国的留学签证很快就办下来了,陈丽娜的意思是让聂工陪着去一趟,毕竟总不好把个十六岁的孩子,一个人给扔到人生地不熟,语言完全陌生的国家去嘛。
  聂工却觉得无所谓:“音乐就是最好的语言,而且吧,他的钱是直接汇到学校的,又没人能偷得走,你是怕别人把他的人骗走吗,这种孩子,谁愿意骗走我巴不得呢,太费钱了。”
  全家人攒了十几年的钱,一朝叫他一个人用全部拿走,玩的还是聂工最讨厌的摇滚,他甚至于,一眼都不想看见聂卫国,还想让他送出国,想都甭想。
  在离开之前,因为乌鲁很多人还等着看西部苍狼的演唱会呢,二蛋就跟李明成俩一联系,又跑去开了一场。
  不过,这回不是在明园的黑地下室里。
  而是在人民文化广场上,而设备呢,是高峰联系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从文化馆里帮他们搬了出来的。
  当然了,这一场门槛地,不收门票,谁都能看,只要能挤得进去。
  在将来,一场演唱会或者不算什么,但是在意识形态还非常紧的八零年代,于乌鲁这种地方,那可谓是空前的。
  消息传出去的当天下午,人民文化广场上就渐渐的,聚拥了一大票的人。
  而等到傍晚八点多的时候,人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
  为了确保在这个聚集了几千人的场子里不产生轰乱,骚动,以及聚众斗殴等事情,整个自治区50%的警力紧急调往乌鲁,消防、武装、警备,所有部门集体出动,围在场边待命,以备预防突发状况。
  陈丽娜带着邓淳和聂卫疆,本来还准备在台下体验一下,最后一看人实在太多,也怕要踩出事儿来,跑后台去了。
  二蛋在后台挺忐忑的:“妈,我爸真不来看吗,而且,他上次不是跳舞跳的挺好的,为啥这会就不来呢?”
  外面呼声喧天,人太多,造成的噪声嗡鸦鸦的,跟有上万只乌鸦在低空盘旋似的。
  再过两天,这孩子就要走了。
  他其实还是好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虽然喜欢点奇装异服,但不过分。就一点叫陈丽娜很担心:“卫国,你能跟妈说说吗,你有喜欢过的姑娘没?”
  二蛋脸黑,看不出红了没,反正头摇的厉害:“没啊,妈,我咋会喜欢姑娘呢,你别想多啦。”
  “那有喜欢的小伙子没,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但是吧,你没发现你跳的那种舞它……”陈丽娜心中早有点儿猜疑,毕竟二蛋这孩子,跟聂卫民和聂卫疆不同。
  卫民吧,喜欢人刘小红,估计从六七岁的时候,拿根棍子敲着人脑袋打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而聂卫疆呢,最近天天嚎的是浪奔浪流,她估计心里头对人邓东崖家的闺女,有点儿意思。
  但就聂卫国,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自己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有意思的那么一种痕迹来啊。
  “我啥舞都能跳啊妈,你看我给你来个太空步。”二蛋说着,就扭开了。
  陈丽娜连忙摇头:“妈不是说这个,妈是说,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邓淳算吗?”二蛋一脸茫然,揉着正在打鼓的邓淳的脑袋,就说:“聂卫疆,我弟,我最爱他了。”
  好吧,陈丽娜觉得,这孩子估计还没开窍呢。
  另就是,到了外国,二蛋不比聂卫民是个人精,搞摇滚的,不是陈丽娜岐视,而是他们天生荷尔蒙汾泌的多,她怕他学人磕药,怕他染上艾滋,总之,孩子眼看要走,陈丽娜才发现,自己没教他的还有很多很多。
  冷奇和胡轩昂,聂工,高峰,阿书记,还有自治区好几位领导,其实都在最后面站着呢。
  年青人的世界,他们压根就不懂。
  就比如贺兰山,她都快给气疯了:“听听,听听那吼的都是啥,简直了,鬼哭狼嚎,聂卫国闹也就算了,李明成那么好的孩子也闹这个,我真的是活太久了,什么都能见识到。”
  转身,见胡轩昂在旁边站着呢,她又说:“这种外文歌曲,前两年都还是违禁呢,是你出国访问的时候带回来的吧,胡轩昂,要说自治区的意识形态乱了,你就是第一罪人。”
  胡轩昂耐心的跟贺兰山解释呢:“孩子们搞点摇滚,这没啥,时代总是要进步的,社会总是要变化的,年青人就该跟我们不一样。是,带子是我搞进来的,但是小贺同志,你要能接受这种改变,不然,白生气的就是你自己。”
  “我知道,我闺女啊,是决不可能嫁给你儿子那么个,没前途的小混混的。”贺兰山说。
  这要叫胡素听见,非笑死不可,因为李明成的屁股后面,追了不知道几十个姑娘呢,要不是孩子自己洁身自好,她不愁儿媳妇,只愁儿媳妇太多好吗。
  胡轩昂呢,不跟贺兰山争这个。
  他没有聂工那么硬的后台,给李明成搞不到去英国留学的名额,不过他也在积极努力,争取明年能把儿子送到美国去。
  想想到时候,贺兰山好容易把闺女送出国,以为可以逃离小混混李明成了,结果李明成和高小冰又在美国相遇,那时候贺兰山应该要哭了吧。
  冷奇不知从哪儿买了几瓶啤酒,肩上还架着儿子呢:“老聂,我当初拿着马小芳儿子的血,连夜开车到乌鲁,那是哪一年的事儿了?”
  聂工突然给他问住了,想半天,说:“64年吧,我记得卫民刚生下来不久。”
  冷奇听着仿如炸弹一般炸在自己脑海中的乐声,提着啤酒随音乐摇摆着:“想我当年十四岁参军,十六岁到青海,十八岁到天津,十九岁到苏国,你是我兄弟,我走过的每一步,你都记得。”
  喝着啤酒,架着儿子,摇摇晃晃的,他就往前挤去了。
  聂工都不知道妻子在哪儿,当然了,他估计她今天晚上会玩的特别开心,于是不由自主的笑着。
  因为冷奇一声问,聂工就开始回忆了。
  自己刚到乌鲁,那是62年,一片戈壁滩啊,他和亡妻一开始是睡在账篷里的,好多个听着狼啸,不眠的夜晚啊,点起煤油灯,一本本的读着书,她是戈壁滩上唯一的那抹红妆。
  扬头看天,天已经叫霓虹灯染成酒红色了。
  聂工忆及头给撞变形了,握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的孙工的脸,突然就一阵哽噎:她在天上,当也能看到他是多么努力的,想要把几个孩子都引入正道的吧。
  本来,聂工以为今天晚上大家都会很开心了。
  结果等演出结束,散场了,没想到挤回来的冷奇就特不高兴:“现在的年青人,简直了,世风日下。”
  接着,他又高兴了:“将门无犬子,聂工,我这儿子,不比你家的差。”
  聂工说:“你刚才又摇又挤,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呢,怎么又跟儿子扯上了。”
  小锋锋声音清脆着呢:“我爸的钱包差点给人扒啦。”
  好吧,当所有人举起双手,跟着聂卫国摇摆的时候,小偷把好些人的钱包,就全顺走啦。
  顺到冷奇这儿,小锋锋一把就把小偷的头发给拽住了。
  小家伙骑在他爹头上,拽着小偷的头发死活不松手,冷奇在人群中干了一架,抓了个小偷,号召所有人,差点把那小偷给踩死。
  是夜,陈丽娜和聂工破例,把二蛋圈一张炕上睡呢。
  陈丽娜几乎就没闭过眼,跟他讲要如何省钱,又该如何自己出去卖唱赚点零花钱,还有就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不能磕药,不能乱交,不能染上艾滋。
  二蛋别的都答应的好着呢,听陈丽娜说了半天的艾滋,为防自己真染上,刨跟问底了好久,才明白,陈丽娜担心他喜欢小伙子,是那种会跟人睡的喜欢。
  二蛋给气的,嗷的一声,直接从炕上坐起来:“妈,我怎么可能去喜欢男人,啊,你说的好恶心,呸呸呸。”
  “你不是问过你,有喜欢的姑娘吗,你说没有。”陈丽娜声音也高了。
  聂卫国跃下炕就走了:“我不跟你们说这个,哼。”
  看他走了,聂工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说搞摇滚的基本上都不长命,这话是真的?”
  陈丽娜说:“列侬很早就死了,皇后的主唱大龅牙得的是艾滋,也快死了,至于滚石,主唱虽然活着,但别的成员早死的也很多,总之,大家都说,搞摇滚的死得快,真的。”
  孩子为了明天的出发,为了未知的,那条通往辉煌的路,此时有多兴奋,父母的心中,就有多么的担忧。
  聂工等于是亲手把儿子送上了一条,死亡赔率最高的人生路,从此,聂卫国的人生,他就抓不住了。
  从屋子里出来,二蛋就准备睡到院侧那排排房里去呢,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隔壁好安静啊,陈甜甜居然在她家的葡萄架下站着呢。
  “你大概不懂,国外那些地方,牛鬼蛇神多得是,烟不能学抽,抽会了就得学着抽大麻,那是一辈子的毒,戒不了的,知道吗?”
  “哦。”
  “酒也不能学喝,好多人往酒里下东西呢,那怕是水,也只能喝自己倒的,你是共产主义国家去的孩子,那边可是资本主义,跟人再熟也隔个心眼,不要吃别人给的饭,也不要喝别人给的水。”甜甜一针见血。
  聂卫国再嗷了一声,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好吧,在陈甜甜的眼睛里,他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弟弟啊。
  聂卫国总算懂得,什么叫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了。
  而此时,嗨了一夜的邓淳和聂卫疆脑袋并在一起,梦时都在摇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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