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颖王府里,齐宣正在前院的书房里处理政务。自从下定决心要对夏兴昌和整个江州出手后,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虽然如今已经是腊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新年,贸然调动并州的人手进入江州,会引起江州人的注意,但一些外围的调动工作还是可以做的。
  他旁边,元瑾汐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给齐宣研墨、端茶倒水。
  以往齐宣从不叫任何一个婢女进他的书房,总觉得那些人在,会打扰自己。可元瑾汐不同,她就像是从小长在书房一样,尤其每一次打扫,东西都能恰如其分的摆放,完全没有陌生人打乱东西位置后的不适。
  因此,元瑾汐也成为了第一个能在齐宣书房里伺候的人。
  递茶时,齐宣的手碰到了她的手指,皱眉道:“怎么仍是这么凉?”
  这段日子,他可是没少给她进补,这手上的温度始终就没上来。
  元瑾汐只觉得脸上一热,想抽又没抽出,“往常都是这样的,不碍事。”
  “这可不行,”齐宣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摩挲她的手,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把她的手捂热,“以后手炉你要常带着,别嫌麻烦不肯用。”
  “王爷,刚刚门房派人来禀报,说是程家二小姐来了。”进来的人是齐福,他进齐宣书房是不需要禀报的,再加上事情急,也就直接进来了。
  见到齐宣正拉着元瑾汐的手不松开,齐宣赶紧扭过头去,“老奴什么都没看到。”
  元瑾汐忽地一下就把手抽出来了,“王爷的茶冷了,我去换一杯。”
  齐宣却是好笑,但手拦住,“无妨,听听福叔说什么。你刚刚说谁来了?”
  “是程雪瑶程二小姐来了。”
  元瑾汐身子一僵,忽然想起她之所以入府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与程雪瑶长得像罢了。
  本就是个替身玩物,她刚刚竟然动起真心来,真是蠢到家了,蠢不可及。
  齐宣没注意元瑾汐的反应,微微皱眉,“她来干什么?罢了,让她去偏厅等候吧。”
  “程二小姐说,她这次是偷着出来,不好从正门进,希望能从内宅的侧门进。”
  内宅?齐宣心里已经有些不悦,想起上次程雪瑶点名让元瑾汐去的事来,而那次她们两人见面的情形如何,他好像还真就没问。
  “依她,那就让她去东花厅等。”
  “是。”
  齐福前脚走,后脚严陵又走了进来,“王爷,监视夏府的人回报,夏雪鸢偷偷跑了出去,目前正气呼呼地向王府而来。”
  “哦?”齐宣看向严陵,“所为何事?”
  “好像是……”严陵有些尴尬,看向站在一边的元瑾汐,“好像是夏姑娘认为元姑娘迷惑了王爷,想要来兴师问罪。”
  若是之前,元瑾汐听到这话还会紧张一下,但想明白自己身份后,她是半分波澜也没有。
  无非就是个替身,把自己当成个花瓶就行了,想得越多,日后难受的就越是自己。
  齐宣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夏兴昌呢,可有动作?”
  “只是派人寻找,但似乎并无进展,可要我们把消息透露给夏兴昌?”
  “先不用,我看他要装到什么时候。夏雪鸢要来,就让她来,告诉福叔,把她与程雪瑶都带到东花厅去,若是问起,就说我公务缠身,暂不得脱。”
  严陵一抱拳,“属下明白。”
  却说此时的夏雪鸢,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了。
  无它,只因为她一路寻到锦记,却没买到衣服。
  锦记既是她之前要放火烧铺子那家,也是元瑾汐唯一订全了三套衣服那家。
  此时这三套衣服就摆在那里,但却只做展示,不卖。
  理由是当时讲好了,只为元瑾汐一人设计,自然不能再卖给他人。
  其实,就算锦记不这么说,也不会有人买。再怎么说元瑾汐也是婢女身份,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疯了,会愿意和一个婢女穿同样的衣服。
  可是,再是婢女,也是颖王府的婢女,虽然有人嘲笑锦记巴结一个婢女,但那些没被选上的却是被嘲得更狠——连一个婢女都看不上的店铺。
  因此,锦记一边被人鄙视,一边又接了不少的高门大户订做衣服的生意。尤其眼下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正是做衣服的旺季。
  只是别人家订衣服,会表示不要和那三套一样的,但夏雪鸢却偏偏只要那三套。
  她这几天吃坏东西,又落水受了风寒,整个人生生地瘦了一大圈,脸上甚至凭添了一丝病弱之美。
  夏雪鸢照镜子时差点没乐疯,这可是因祸得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只要穿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能在齐宣面前,把元瑾汐比下去,到时再借着病弱,往齐宣怀里一倒。
  这婚事不就能定下来了?
  戏文里可都是这么演的。
  可凭借她说破了嘴皮子,人家就是不卖,夏雪鸢的疯劲刚一上来,还没等说出要火烧铺子的话,先前那个铁塔般的壮汉又出现了。
  然后一口能把人熏倒的羊肉膻气吐了出来:“怎么又是你?”
  夏雪鸢又一次怂了,转而怒气冲冲地杀向颖王府,元瑾汐那个贱人把她都方得生病了,这事必须要向齐宣给她一个公道。
  一路赶到颖王府,还未等说出想好的借口,看门之人就客客气气地把她迎了进去,“王爷吩咐了,请夏姑娘在东花厅等候。”
  夏雪鸢心情舒畅,看来自己生病,果然是因祸得福,连齐宣都注意到她的美貌了。
  往东花厅而去的路上,她甚至想着,既然对元瑾汐一个婢女都能那么宠,那对她这个正牌主子,岂不是要更宠?
  到时,她要把全盛京的绣娘都拉来给自己做衣服。
  此时程雪瑶已经在东花厅里等了一会儿,屋里碳火摆得很足,并不冷。再加上马车坐累了,便解了披风,站起身欣赏东花厅的陈设。
  夏雪鸢一进去,没见到朝思暮想的齐宣,就只看到一个侧颜酷似元瑾汐的人,背着手站在那里,还一脸倨傲的神态。
  当下,在锦记店里受的气又冲了上来,几步上去,对着那人抬手便打。
  “元瑾汐你个贱人,王爷让我来此,却不见人影,一定是你拦着对不对?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雪瑶感觉到有人进来,刚一回头,就看到那人的巴掌挥了过来。
  她倒是本能想退,可她背后就是一个博古架,这么一挡,就没躲开。
  只听“啪”地一声,程雪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响的。
  这一下直接把程雪瑶打懵了,也把她心底里的戾气打了出来。自打重生后,她做的每件事,都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昨天母亲和姐姐更是亲自来了济慈观,母亲将她骂了一顿,姐姐虽没骂她,却要她与道观里的人处好关系。
  这几乎是比骂她更让她难受的事。自小她就什么都比不过姐姐,本以为借着重生,她终于能压姐姐一头,结果转头还是要被她教训。
  可这一切,她都忍了,为了当皇后,吃些苦,是很正常的。甚至一直以来,她都是用皇后的仪态来要求自己。
  可就是这样的她,竟然被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一耳光!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伸手,她就给夏雪鸢挠了个花脸。
  夏雪鸢素来欺负人欺负惯了,就没觉得对方敢还手,这一下也是没躲开。当她觉得脸上一疼,一抹竟然见血了时,气得头发根都立了起来,“你敢挠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话,夏雪鸢一个飞扑,将程雪瑶扑倒在地,骑在她身上,对着她就是左右开弓。
  程雪瑶哪里会老实挨打,拼命反击。
  两人就这样在东花厅扭作一团。
  门外的铃铛和春花秋月都看傻了,愣了一下之后,才冲进去保护自己的主子。
  铃铛离得近,冲上前去,二话不说,先是给了夏雪鸢一脚,将她从自家主子身上踹了下去,这才转身去扶程雪瑶。
  春花秋月跑得慢了点,但见到那一脚那还能忍?这一脚不还回来,回去之后夏雪鸢绝对不会给她俩好果子吃。
  因此两人疯了一样,上前扭打铃铛。夏雪鸢这时也缓过劲儿来,爬起来继续收拾“元瑾汐”。
  铃铛虽然为人泼辣,又是老夫人带出来的,教的时候,也是按着高门贵女的一等大丫环教的,什么都教了,却唯独没教打架。
  面对打惯了人的春花秋月,没几下就落入下风。程雪瑶虽活了两辈子,可也没真正打过架,实在比不得夏雪鸢经验丰富。
  三对二,人数又不占优,这主仆二人很快就只有挨打的份。
  等到齐宣接了下人禀报,带着元瑾汐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东花厅,以及扭打在一起的五人。
  饶是齐宣自认见多识广,也没料想到事情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是想让两女见见面,较劲一番,省得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成碗里的肉。
  可也没想到能发展成这个样子。
  “都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齐宣大喝一住,止住二人。
  夏雪鸢看了一眼齐宣,更加来劲,“元瑾汐,你个贱人,小浪蹄子,千人骑万人踏的玩意儿,我就该早点把你卖进……”
  等等,夏雪鸢顿住,再次扭过头去,齐宣身边怎么还有一个元瑾汐?那她手底下的这个被她扯成疯子一样的,又是谁?
  元瑾汐也是一脸古怪,心里涌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该不是她在府里给程雪瑶当了替身,程雪瑶在夏雪鸢面前当了她的替身?
  借着夏雪鸢愣神的功夫,程雪瑶从地上爬起来,大哭着扑向了齐宣,“王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她,她无端袭击于我,你看我的脸。”
  元瑾汐看了一眼,心里一阵不忍,那脸上,数个红指印交错,嘴角还有血迹,头发早被扯乱了,混合着眼泪,看上去无比凄惨。
  偏偏,夏雪鸢还不打错放过她,趁她经过自己身边时,猛地一扯,就将人扯了个趔趄,“你不是元瑾汐,那又是哪里来的妖艳贱货?”
  元瑾汐生平第一次,好玄没给自己掐青了,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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