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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幸福的第十四天

  鹤见奶奶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 清风徐徐,将村口开了一树的桂花芬芳送了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
  她一如既往坐在沙发上看着永无完结之日的大河剧。
  这一集说起那个被将领斩杀的大臣的过去。
  剧里的大臣娶了皇宫里深爱的公主殿下, 曾经与她在樱花树下传递书信,与她冒着夜雨相会, 托飞燕表达情思的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让她一次次在内宅里垂泪到天明。
  终于, 容貌姣好的公主殿下就这样在枯萎在一个夏天。
  大臣站在幔帐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 神情迷茫得像走失的孩子, 他张惶着, 手脚不受控制的僵硬在原地。他想要说些什么, 最终眼泪冲出眼眶, 领先所有感官做出反应。
  他崩溃般的趴伏在地上痛哭出声,这般令人唏嘘的情态来的如此之晚,那位公主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鹤见翔坐在她腿边地毯上,握着她的手,默默地陪伴着她,并不说话。看到公主的结局, 看到痛哭流涕的大臣, 少年就将头枕在她的膝上,安静着, 感受着她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头发的手。
  就像小时候那样, 在他寂寞的时候, 惶恐的时候就是她的温度抚慰着他。
  这一集结束, 电视屏幕上制作名单开始出现。今天谢幕的音乐与往日大气的隐约有些不同,更多的是弥漫着淡淡忧伤,似乎是对那位逝去的公主殿下的悲叹。
  “我以前有一个愿望。”鹤见翔轻轻地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落在花蕊上的蝶,也就只有在这个安静的房间内才能听得清:“我想要赚钱,建一栋公主住的那种大房子,把奶奶放在里面。”
  “这样奶奶就不用每天为生计操心,你每天只需要看看花草赏赏星月就可以了。”
  鹤见奶奶动作不疾不徐,她低头看看孙子,少年的表情在明灭的光阴中并不分明。她慢慢回答说:“我知道。”
  国中时候鹤见翔的手机从不设密码,对她这个奶奶全无保留。有一次她碰掉了鹤见翔的手机,捡起的时候不小心点亮了屏幕,看到了里面的“计划表”。
  一步一规划,写得极为详细,极为贴近现实,比许多大人列表里写的章程看上去可行性还要高。似乎只要按照里面写的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实现目标。
  对于他的愿望她有些哭笑不得,他第一次说要建大房子给她住的时候才小学三年级,她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的天真言语,没想到这个念头直到上了国中也不曾忘记。
  那天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把手机放了回去。
  她能看得出来,年纪小小的少年一直都以那个目标为目的前进着,她并未打破他的“痴心妄想”,权当不知道,默默地在背后支持着他。
  从小到大,除了偶尔的撒娇他的自主性极强,他对她的保护欲也是极强的,他就像张开双臂挡在鸡妈妈面前的稚鸡,面对可能会来的危险他无时无刻不再渴望着成长,午夜被生长痛惊醒时说的话永远都是“我能够更快长大了”“我快要长大了”。
  不是没有想过让他停下脚步,不是没有拥抱他让他不再那么急迫,可一切劝慰的话都在当时少年倔强的表情里消失了。
  太过倔强,太过坚持,反而让她舍不得,只能放手让他去闯荡。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他急切的长大,迫切想要成功的原因——他怕危险来的太快来不及防范;她的年龄太大了,他怕她等不了。
  听到她的话鹤见翔笑了下,笑容里是某种心照不宣的悲伤。他带着点好奇问奶奶是怎么知道的,鹤见奶奶便把当时的事说了。
  鹤见翔:“我现在对奶奶也是不设防的,奶奶想看我终端随时都可以。”
  “我现在也算成功人士了吧。”他就看着奶奶:“虽然才刚毕业,但是我现在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有为之奋斗的目标。”
  “之前我能给奶奶建大房子的时候我就买了块地,临建房的时候我却放弃了。”他说:“我在城市里生活的时候,看到公寓楼里相邻的两家人一起住了十年互不相识,也看到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相敬如冰的[家人],他们都生活的很好,物质极其丰富,但是看上去并不快乐。”
  “所以,我发现了一个被我忽略很久的盲点。”
  “如果把奶奶装进大房子里,奶奶却不快乐了怎么办。”
  他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是奶奶的幸福,他不愿看到辛苦劳累过后浑身酸痛到睡着的奶奶,不希望再在放学推开门的瞬间看到奶奶在神龛前流泪,也不想看到奶奶抚摸着过去的照片沉默不语。
  所以收养咲乐几人之后每年寒暑假他都会把他们带回村子,孩子们纯真的笑容是最能感染人的,奶奶时常被抖机灵的幸介等人逗笑。后来他把村子和神隐之地连通,无数的小妖怪时常变作人形在奶奶看得到的地方打打闹闹,还闹到奶奶身边去,要她给他们主持公道。
  长大后的他渐渐明了,奶奶身边的气息叫做孤独,叫做寂寞。
  自己一个人没办法让她变得快乐起来,他就用更多的陪伴更多的[热闹]去驱散她的寂寞,想要她变得开心快乐。可是她心中的伤只是被时间的尘埃掩盖住了,实际上并没有愈合消失,甚至随着时间的变换更加深刻。
  对此,即使是里世界威名远扬,一个名字便可遏制妖鬼行动的鹤见翔与无能为力。
  他可退万妖,却对一个人心里的伤束手无策。
  鹤见奶奶笑了起来,她的微笑无声无息,浅浅的,淡淡的,却很温柔,很慈祥,是鹤见翔记忆里最深刻的模样。
  “我现在就很快乐啊。”
  “阿翔做的很棒。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心中的最棒的那个孩子。”
  “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在那一天去了神奈川,捡到了你。”
  鹤见奶奶的声音低了下去。
  蝴蝶扇着翅膀落在窗前,仿佛瞬间封印被解除。窗外的声音像是潮水般涌了进来,震耳欲聋。
  世界不再静默,吵吵闹闹,风声树叶声,枝头燕雀叽叽喳喳,蛐蛐在篱笆下一声长过一声,山峰那头麦浪的声音也远远地传了过来。
  室内热闹起来。
  大河剧结束之后,电视上开始播放综艺节目,节目主持人大声讲着笑话,嘉宾们应合着夸张大笑,厨房里水壶嘟嘟嘟响起来,奶奶手腕上的终端发出尖锐的鸣叫。
  鹤见翔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现在也很好。”
  “我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他们很爱我,我也爱着他们。”
  “我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不再孤独。”
  “我拿到东大的offer了。”
  “其实,我在京都给你建了房子,就在奴良宅附近,那块地是我费了不少功夫才从奴良滑瓢手里拿到的。但是我知道不会离开村子,所以我没有和你提。”
  “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下去。”
  “……”
  “…………”
  “………………”
  “我不想离开你。”
  地毯上陆续有暗色的小花盛开。
  那天下午,整个熊本县下起了大暴雨,乌云蔽空,电闪雷鸣,世间万籁俱静,仿佛世界已经走到尽头。
  有人说,那是神明在祭奠逝去的亲人,也有人说是神明在悲伤哭泣。
  那场雨下了两天两夜,等到云销雨霁时候,暖色的太阳光终于重临世间。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呼吸着焕然一新的空气,他们惊喜的发现天边挂上了美丽的彩虹,虹光倒映在脸上,一切如此美好。
  鹤见翔站在奶奶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笑意融融的人,终于又露出彩虹般美丽的笑容来。
  “我一直都在。”八岐大蛇从后面抱住他。“我不会离开。”
  完全无视刀剑男士们想要杀人放火的凶恶视线和玉藻前皱起的眉头,八岐大蛇我行我素,以自我为中心的行事风格暴露无遗。
  但显然玉藻前比主控的刀剑男士们更早接受了八岐大蛇存在。玉藻前知道,八岐大蛇纵有再多不好,他对羽衣一心一意,与天地同寿这两点就能够让玉藻前忽视自己不爽的心情。他会放纵自己找八岐大蛇的茬,却不会阻止他们。
  羽衣悲伤的眼泪,见一次就够了。
  鹤见翔反手握住八岐大蛇的手指,轻声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奶奶的年纪太大了,她不可能坚持到等我一起的。”
  “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到我还是会很惶恐,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奶奶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所以他拼尽一起去努力,想要杜绝所有可能的意外与危险。
  等到长大了,他看清楚了奶奶渴望与家人团聚的心,再多的手段与办法都用不出来了。
  这时候的他已经成熟,不再像只有一根线的风筝。他以为,面对奶奶的离世他会很从容,能够笑着面对,不让奶奶担心。
  但是,他还是做不到。
  再多的准备都在离别降临的瞬间溃不成军。
  “不过我不会让奶奶和你们担心太久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会试着调整自己的。”
  “不用。”玉藻前走上前来与他面对面,俊美的脸上是全无掩饰的疼惜:“尽管哭去吧,尽管发泄吧,你是我的孩子,对我发泄你的情绪是你的特权。”
  “这一点,无论你多大了都不会变。”
  “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八岐大蛇瞪着竖瞳道:“吾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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