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整件事情并没有任何血腥的画面, 但却比江风见过的许多案例都来得触目惊心。
父母和子女的关系, 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 也许很多人都摸索不出来, 也不愿意去摸索。
自私地不想去妥协, 想让自己永远处于舒服的状态, 于是就强迫他人来迁就自己, 不去看、不去体谅对方受到的伤害,还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明明那应该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他们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
柳玉跟柳梦红是想生一个机器人吗?可他们两个如今自己还是好吃懒做的悠闲度日而已。
江风站起来,牵了小山神要带他出去。
小山神踢踏着小步追上, 伸长手抓住他的腰带。江风直接将人抱起。
小山神问:“他怎么办呐?”
江风说:“会没事的。”
这是江风第二次拜访柳玉的家。
柳玉听到声音,站在视控门铃前,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江风:“柳先生不在吗?”
“他工作去了。”柳玉以为江风是不怀好意, 顿时戒备起来:“你还有事吗?我们家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家里就两个老人, 你不方便进来。”
江风:“关于昨天的地址,我在地图上搜了一下, 发现并不详细, 所以关于细节问题, 想找两位再问一问。”
“我们就在这里说吧。”柳玉没好气道, “我都说了我儿子不在家呢, 你这样进来不方便。”
江风一手按在门上,眼神冷冽地看着他们。
“你……你想干什么?”柳玉顿时紧张道, “你不走的话,我现在就叫门卫了啊!”
“我是来找那幅画的,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江风说, “我刚才已经跟柳先生聊过了,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真是抱歉,我就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奉劝你,现在把你屋里放着的骨头拿出来。”
柳玉大声嚷嚷:“什么骨头?你这人神经病啊!”
江风严肃道:“如果你继续不合作的话,我现在就采取特殊手段了。”
柳梦红走出来问道:“怎么了啊老头子?”
隔着一道门,柳玉不将他放在眼里,直接按了旁边的联系物业。
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你好。”,小山神气得拿脚踢门。
“你太过分啦,我要生气了!”
因为是夏天,他的鞋面薄而透气,一脚踹下去后脚趾抽疼。
又不敢出声没了气势,瘪着嘴默默转了个圈,抱着脚蹲到角落。萎靡地缩成一团。
江风五指成爪,往前伸去。
无形的手越过防盗门,抓住了里面正在查看的柳玉的头,而后用力一捏。
柳玉正准备出声的话被噎在喉咙里,瞳孔猛得瞪大,大脑嗡嗡作响,嘴里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呻^吟。
“啊、啊……咿……”
脸上肌肉抖动,口水顺着两侧流了下来。
柳梦红被吓住了,大叫道:“老头子!”
江风将外一拽,将柳玉的魂魄直接拽了出来。
里面柳梦红抱住滑下去的柳玉惊叫道:“啊!你怎么了!”
“喂?喂您好住户?请问有事吗?”
“老头子!”
“喂?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
柳玉两股打颤,看着骤然变化的视角,缓慢侧头,瞄向江风。
江风冷冷睨他一眼:“开门。别让我说第三次。”
他故意释放了自己的威压,柳玉顿时浑身萧瑟,再不敢多言。
江风重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柳玉魂魄得以回到自己的肉身。
屋内,只见柳玉身体猛得一挺,睁开眼直愣愣地盯着铁门。
“啊!”柳梦红拍打他的身体,怨怼道:“你没事儿吧?你怎么了啊!”
催命似得敲门声又响起来。
柳玉连忙站起来说:“没事,我就刚刚头晕了一下。快开门!”
柳梦红挂掉了物业,然后打开大门。
江风大步迈进来,在门口脱掉鞋子。
两位老人互相靠在一起,随着他动作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再不复方才的嚣张气焰。
“怎么……你……”
江风反手合上门,径直走进二人房间。
两人即害怕又好奇,小碎步跟了上去。
江风按照画面里看见的指引,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单手托着,掀开盖子。
柳梦红嘴快惊呼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东西放在这里?”
“闭嘴!”柳玉训斥,“你别说话。”
柳梦红委屈嘀咕:“我怎么了嘛。”
江风拿出那张他们用自己鲜血画出的符咒,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用火点燃。
两人似乎还想阻止,在一旁张口欲言,捏着手指,唯唯诺诺的模样。
纸张燃烧,飘起的全是黑烟,传出的却是类似腐肉那种令人作恶的味道。
柳梦红捂着鼻子咳了两声,背过身去。
小山神就在一旁抓着他的衣角。
江风并不在意二人,背靠厨房的料理台,开始翻阅留下的那本古本。
柳玉犹豫着开口说:“你,你拿到东西就走吧,这个盒子我们都不要了,求你放过我们吧。”
江风翻了一页:“我等人。”
“等谁?”
“等你儿子。”
“我……”柳玉瞪大眼睛,一副会跟他不死不休的模样道:“你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哦?”江风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目光,讽刺地笑道:“你还会关心他吗?可如果我是他,被你们操纵了这么多年的话,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
柳玉梗着脖子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风:“我要看着他,以免他犯下错事,给你们两个行将就木的人陪葬。”
柳玉:“你放屁!我儿子他……我儿子他很孝顺,他一定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他怎么会恨我!”
他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柳方平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柳玉一脸欣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儿子!儿子你回来了!”
柳方平停在原地,诡异勾了勾唇角。
柳玉被他看得不寒而栗,板起脸道:“你怎么了?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就是这样对待父母的吗?”
柳梦红忙拉住他:“别这样,他已经长大了!”
柳玉指着道:“你长大了也是我儿子!”
“啊——”柳方平听着大叫一声,朝他扑了过去,叫嚷道:“我杀了你!”
柳玉被他推翻在地,脑袋磕了一下,却敌不过他。
柳梦红发疯一样地大叫。
江风过去,抓着柳方平的肩膀将人提起来。
“冷静一点。”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柳方平咬住唇,眼泪决堤,用力喝道:“你们还是人吗?!”
柳玉:“我们不是为了你好吗?你看,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有了这么体面的事业,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混日子,无所事事,乖悖违戾,跟人打架斗殴根本不学习,你今天就是个街上的打工混日子的流氓头子!”
柳方平上前指着他:“你还说!”
柳玉悻悻噤声。
柳梦红哭道:“我们能怎么办?你说我们能怎么办?你整天在学校里不是惹事就是打架,整个家都要被你折腾散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大家都能有好结果啊。”
“好结果?”柳方平被这话逗笑道,“我都那么求你们了,我放下尊严哭着求你们了,然后你们呢!我每天被你们当作一个傀儡,困在自己的身体里,被迫做着自己最讨厌的事。我恐惧!崩溃!绝望!压抑!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结果?是你们的好结果但不是我的!你们根本没拿我当个人来看!”
柳梦红整个人畏缩地一颤:“我不知道是这样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明明很享受,你们明明只是装作不知道。”柳方平指着江风说,“他,他这样的陌生人,只见过我一面,就知道我不是我。小区里的所有人,除你们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跟我住了三十几年,我已经看惯了你们的卑劣跟无耻,还需要在我面前找这种借口吗?”
柳梦红哭道:“你不要这样对妈妈说话。我是你妈妈呀。”
柳方平激动道:“不,我只是你们的成就品,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缺的只是一个足够用来炫耀的东西而已,我表现的不好就没了出生的意义,是这样吗?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已经清楚传到楼下。
江风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估计有人贴着大门正在偷听。
柳方平用力甩手,挣脱开江风的桎梏。
“为什么?”他浑身卯着股劲,手脚都在战栗,哭着质问道:“我又不是生来就懂事。我笨,是你们遗传的,我坏,是你们教的。你们给过我学好的机会吗?自己又做到了什么程度?为什么我是你们儿子?为什么?”
“柳方平。”江风等他话止,问道:“所以你今后想怎么做?”
柳方平肩膀抖了抖,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他无力又无奈。
能做什么?只能选择什么都不做而已。
他说道:“我,柳方平,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你们的儿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柳玉跟柳梦红呆在了原地。
“可你就是我们的儿子啊!”
柳梦红想去抱他,江风抬手横在二人中间。
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两位二老急了。
江风说:“你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从今日起,地府断绝你三人亲子关系。刨除前债,今后你们不需要再为对方负责。”
柳梦红:“……这是什么意思?可他就是我的儿子啊!他的血是我和他爸爸的血,你凭什么这么说!”
江风竖起拿在手里的一截断骨,抓住柳方平的手,往上面滴了一滴血,又将自己的手也挤了上去。
血液瞬间被断骨吸噬。
江风当着几人的面,冷淡说道:“不可以,再主动去找柳方平。不可以再打扰对方生活。”
柳梦红疯狂摇头:“不——不!不要这样!”
柳玉上手就抢。
江风抬高手臂,躲了过去。
“不能抢。”
柳玉僵在原地。
江风斜睨着他二人。
继续宣判道:“不可以再说自己是柳方平的父母。”
柳梦红喉咙忽然哑声,再也发不出这个“不”字。
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看向柳方平。
那一刻眼神中充斥着恐惧而悔恨,紧跟着又被眼泪遮掩冲刷。
“要一个人死,很简单。可生命的宝贵就在于它的独一无二。父母赋予了,却并不能决定它的价值。更没有资格去控制。你二人,还动用不应该的力量,横加干涉。”江风说,“天底下有那么多父母,却不是谁的孩子都能成器。你们不能对子女负责,甚至不能为自己负责。今后,就自食恶果吧。”
江风收起东西,对柳方平道:“你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柳方平站着没动。
江风拍了他一下,对方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地抬起头,自语道:“我能去哪里?”
江风:“即便你不想承认,但你现在的确前程广阔。想去哪里都可以。”
柳方平惝恍而立,片刻后什么都没带,直接转身走了。
江风拿上铁盒,示意小山神跟着,也跟地上二人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