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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同甘亦可共苦

  王博衍没回来。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肖玉瓒还是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奇怪的是,今天王元平也没见人影,以往这个时候,父子两人应该都回府了才对。
  承安到府外面去候着了,也有半响没消息传来,肖玉瓒记着王博衍说要外出办事的事情,却也心里犯嘀咕。。就算要走,也不至于走得这般着急吧?连道别都不说一声便着急要上路的么?
  这些事情她不清楚,可若是皇上有令,想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不过明日是肖墨生自立府邸的日子,虽说只是处二进院,远比不上王家规格,更比不上王家路段,但好歹算是肖墨生在帝上京落了户,听说这次殿前三甲都住得近,于北望和张毅的宅子离肖墨生也不远。
  肖玉瓒原是想着,就这么一日的功夫了,王博衍是能等着往肖墨生的新宅子去喝口茶,吃顿饭的。
  桌上放着的热腾腾的晚膳都已经凉了,承安才从外头回来,说王博衍今早上上朝的时候就没出宫,想来是皇上另有安排,已经外出办事去了。
  果然是这样。
  肖玉瓒难掩失落,让小椒去把饭菜热一热,然后独自一人坐下。
  解语和宁慕心的膳食跟她是分开的,两人精神头虽然好了不少,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多睡觉休息。
  而王博衍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嫁过来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夜来安静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慌乱还是不安,总之睡得很不好,后半夜几乎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
  而事情变得奇怪就是从肖墨生乔迁开始的。
  原本说好了,宁慕心和解语恢复得还不错,该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促进伤口的愈合,而且到时候常家,许家,姜家那几位相熟的以及王元平肯定都是要赏脸一块儿去的,大家都在,那么肖玉瓒跟着一块儿去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王博衍办事去了,王元平也突然说身上有了要务只能送礼过去,今早上的大夫前来,先是说肖玉瓒夜不能寐没有休息好,白日里喝了坐胎药要在床上好好歇息,然后又说宁慕心体内的伤口又复发之势,不能外出吹风。
  那么多事情凑巧碰到了一起,肖墨生虽然脸上表情遗憾,但还是以肖玉瓒的身子为主,让她在家里好好歇息,常护他们自然是会去的,不用担心宅子里不热闹的问题。
  且宁慕心身子不好,解语蹲在她房门外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肖玉瓒叹口气,只能应下说好,既然大夫都已经这么说了,自然是万事以孩子为重,她给肖墨生准备好的庆贺礼物,也不能亲自送去了,只能等到晚些时候让承安跑一趟。
  小椒拿了大夫的药方子,到外头药铺抓了药回来便在厨房里熬药,漪澜院里冷冷清清的,解语方才来过,说宁慕心已经睡着了,问自己他能不能守在宁慕心旁边照看她,得了肖玉瓒的应允后,欢欢喜喜的朝着后院去了。
  这安胎药味道喝上去跟之前喝过的那副味道不大一样,不过这大夫是王博衍专程找来的,很是可靠,肖玉瓒也没有多想,喝过之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一回到床上沾着枕头,睡意就立刻顺着脊梁爬上脑后,肖玉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连梦都没有做,可是醒来以后并不觉得神清气爽,甚至还有些昏沉沉的。
  肚子里空得很,饿得咕咕直叫,脑子有些转不动,等到想起要让承安送东西去给肖墨生的时候,已经是肚子吃饱了以后的事了。
  小椒扶着肖玉瓒,在门口站了会儿醒醒神:“小姐,承安已经出门去送了。”
  肖玉瓒点头,随后又迟钝的想起要去看看宁慕心,小椒拧不过她,扶着她往后院去了一趟。
  宁慕心也刚起来吃了东西,解语守在她旁边,一看见肖玉瓒便蹭的一下站起来。
  这几天相处下来,宁慕心虽然对她还是冷脸,但至少比起之前那样敌视的氛围好了不少,加上肖玉瓒是个孕妇,宁慕心安慰自己,她是看在参将的面子上,不跟她这个有孕之人计较,免得她怀着孕还不安生。
  “好些了么?”肖玉瓒一把拽住上蹿下跳的解语,他现下被明令禁止提剑,虽然说没有真的伤到手筋脚筋,现在也勉强能下地走路了,但大夫说了,解语不能站太长时间,也不能大跑大跳,至少还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慢慢尝试拿一些重物。
  瞧他现在这样,一副快要管不住自己的模样。
  解语目光炯炯看着她,点了个头。
  “别乱跑乱跳,身子恢复不好,怎么护着宁姑娘?”现在唯一能压住解语的就是宁慕心了,每次看他快要管不住自己肖玉瓒就跟他说一遍这话,法子和话虽然重复,但是对解语非常有效果,果然,一听他就看一眼宁慕心,然后乖乖的到旁边坐下了。
  宁慕心皱眉:“谁要他护着了?!”
  解语在旁边眼神亮晶晶的将她望着,倒是也不吭声反驳,俨然一副乖巧模样。
  “你喝药了吗?”肖玉瓒自动忽略宁慕心的话,往她旁边坐下来,“本来说好今天一块儿出去的,结果你们也没去成,我也没去成,你身上还疼不疼?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来告诉我。”
  肖玉瓒突然凑那么近,这么关心她,她一下又不好意思再凶,只能闷闷道:“我根本就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那些大夫就是喜欢大题小做,大惊小怪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这么躺几个月,人都要躺废了!参将现下外出办事,练兵场的兔崽子岂不是要翻天?过几日我得回去看看!”
  她还惦记这练兵场的事情,肖玉瓒皱眉看她:“不许去!”
  宁慕心憋住口气,脑仁儿疼。
  “大夫那叫尽职尽责,非得等你觉得不舒服了才叫不舒服么?到那时候就晚了。”说完,回头对解语道,“药熬好了吗?”
  解语点头,点着点着就要站起身来往厨房跑,被肖玉瓒拦回去,让小椒招呼院子里照看的丫鬟去端来。
  解语还不习惯跟旁人交流,肖玉瓒教他好多次了,有什么喊小丫鬟就是了,也不知道他是学不会,还是根本不想学会。
  药太烫,还需要冷一会儿,肖玉瓒又叮嘱解语一定也早点回去休息后,实在是困意来袭快要撑不住,也没跟宁慕心再说几句话,紧跟着便回房间去了。
  这一觉又是醒来已经天色大亮,大夫为了保证她的睡眠,也不知道到底在那药里面多添了些什么东西,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三日后,肖玉瓒才觉得自己精神恢复得特别好,整个人的脸色看上去也红润了许多。
  肖玉瓒这是头胎,除了睡不好之外,倒是没有出现其他更难受的症状,在吃东西方面,还是没有让小椒怎么忧心的,也没有什么反胃的情况出现。
  这样无聊枯燥的时光持续了月余,肖玉瓒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强撑着不想王博衍,过了十天后,便开始焦躁起来了,她不知道王博衍到底是去哪里办差了,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连个纸条都没有递回来过,就连周芋白那个小丫头居然都没有上门来找她,宁慕心和解语两个人更是比她还需要卧床休息,平日里聊聊天,也算是彼此消磨时间。
  十天过后,每天晚膳过后肖玉瓒都会在府门前等上好一会儿,确认王博衍今天也不会回来之后,才失落的回到漪澜院之中。
  这些细小的奇怪之处隐藏在生活的各个细节之中,肖玉瓒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却又强迫自己不要往不好的地方去想,日子一天一天这样毫无波澜的过去,好像只要王元平还在府上,肖玉瓒就能潜意识里面宽慰自己,王家的顶梁柱还在,王博衍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长达两个月的等待里,肖玉瓒眼见着解语一天天好起来,端拿重物来帮助肌肉更好的恢复。
  宁慕心苍白的脸色也红润起来,趟过了鬼门关,她自身的体质也促进体内的自我修复。
  肚子里面的孩子还有几天就要满三个月了。
  这段时间靠着照顾解语和宁慕心消磨自己内心的不安定,这段时间以来,依旧还是没有王博衍的消息传进来。
  好像漪澜院被刻意的封锁了起来,原本应该来探望自己的人一个都没有来,像是避着她。
  原本可以出门的时间和场合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拦住她,到了后来。。肖玉瓒自己也不提想要出漪澜院的事情了。
  而今胎像渐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腹中孩子的影响,肖玉瓒觉得自己沉静了不少,刚开始还心烦意乱得彻夜难眠,后面竟然也学会了静坐大半日也不心慌。
  小椒给她找了很多很多的书来,院子里也时常会请几个乐师来弹奏,说是这样子生出来的孩子聪慧,识文通乐,以前肖玉瓒不信这些,有了孩子以后,才知道身为母亲的心思。
  不管信不信,有用没用,总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去试一试的。
  而以纸拦火,总有一天是会被烧成灰烬的。
  漪澜院外突然动静大起来,似乎一下子涌进来了好几十人一般在王家乱窜,肖玉瓒刚躺下午睡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她喊了小椒好几声,都准备掀起被子自己下床了,那丫头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把给她盖上被子,脸色不好的道:“小姐,秋末了,今天外面太冷了,奴婢这就去给炉子添点碳,你可千万别下床。。”
  肖玉瓒瞧出这丫头不对劲来,但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外头的确是挺冷的,前几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降温了。
  “外面怎么那么闹呢?”肖玉瓒问一句,靠在软枕上。
  小椒抿紧嘴唇,帮她把被子拢得严严实实了,才眼神闪躲的回话:“是老爷带人回来了,这不是快要入冬了么?府上各处都要铺毡子,挂厚帘子,这几日想来都要吵些,不过小姐不必在意他们,自有奴婢和承安招呼着呢,小姐只管好生养着便是了。”
  肖玉瓒沉默了会儿,盯着小椒在屋子里忙来忙去,甚至把寝间早就已经挂好的厚帘子也给一并放下来了。
  这样的话肖玉瓒就只能看见这寝屋里面的情况,外面的坐塌,桌子,以及二进门处的书桌书架都一律看不见了。
  “这是做什么?”肖玉瓒深吸口气。
  小椒抿嘴:“小姐,待会儿他们进来测量,别冲撞着了。”
  听上去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铺毡子也好,挂帘子也好,甚至于避免冲突孕妇也好,都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
  冬日要来了,每年都是这样流程,肖玉瓒是知道的。
  但唯一露出破绽的地方,就是在于肖玉瓒对小椒实在是太了解了。
  主仆两人相处的时间那么长,小椒的每个眼神表情,肖玉瓒都能瞧出细微的不同来。
  掩藏在这些合情合理的事情后面,肯定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肖玉瓒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事情一定跟王博衍有关,不是最近的事,应该已经瞒了她一段时间了,或者说,瞒了漪澜院里的人一段时间了,但是今天来了一些人,迫使小椒也知道了这个事情,而为了她好,为了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好,小椒也不得不加入那些想要保护她的人队伍,一同来编织谎言。
  他们要把她蒙在鼓里,可肖玉瓒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傻子。
  她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洗漱用膳过后又坐在床上开始看书,小椒一直在里里外外的走动,外面的动静她显然非常的在乎,却又害怕肖玉瓒察觉到什么,在拼命的克制自己。
  等她再进来准备给肖玉瓒捏捏腿的时候,肖玉瓒放下书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小椒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立刻很好的掩饰住,垂着眼帘笑:“小姐说什么呢?”
  肖玉瓒深吸口气:“是不是博衍出事了?”
  小椒眼眸颤了颤,但还是嘴硬的否认:“没有啊,少爷能出什么事?去了那么久,小姐想少爷了吧?奴婢听承安说,应该过几日就会回来了,小姐不必太过惦记着。。。”
  “你确定要瞒着我是吗?我要是郁结于心伤了孩子,你们就满意了?”肖玉瓒握紧盖在身上的被子,脸色已经冷下来,“还是说在你们心里,我就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你们觉得,我与博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是么?!”
  她得知道王博衍到底去哪里了!
  是不是外出办事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瞒得了两个月,瞒得了十个月么?!
  眼见着肖玉瓒一下子激动起来,小椒吓得顺势就跪下去,咬紧了嘴唇:“小姐。。”
  “小椒,你说我带来的丫头,这个院子里谁都可以瞒着你,你不可以,怎么,非得要我采取非常手段,大半夜的翻窗到外面自己打听?!”肖玉瓒实在是有些生气了。
  她之前还怀揣着是自己孕间多疑的想法,天天都盼着王博衍能早点回来,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她过多思虑,反倒是她太过于保守思量了!
  小椒跪在肖玉瓒跟前,也是怕肖玉瓒真的气狠了,懊恼自己表现的不好,被肖玉瓒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没有办法,只能再三叮嘱自己说了她千万不能激动,千万不能冲动,见肖玉瓒点了头,她才小声道:“其实具体是怎么回事奴婢也还不是特别清楚,只是方才老爷差人来说让奴婢这般告知小姐,外面的确来了不少的人,不过不是来挂帘子铺毡子的,像是在府上搜查什么的。”
  “那博衍呢?!他出事了?!”
  小椒摇头:“少爷没回来,奴婢不知。”
  肖玉瓒深吸两口气,垂眸思衬起来。
  她倒的确没有太激动,可能是因为这些天来都很不安,情绪到达了一个可以衔接的地方,反而过度得非常平缓。
  搜查这种事情,说得要听一点,是例行检查,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为查抄府邸做个基础准备,小椒对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清楚,肖玉瓒却是晓得一二的。
  虽然王元平还在府上撑着,但官府查抄上门,就说明王元平已经拦不下这窟窿,他们既然要瞒,一开始肯定是想好了府上不会有动静的,临时让小椒瞒一瞒自己,自然是赌博行为。
  王博衍肯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可是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王家到这个地步?!
  肖玉瓒坐不住,但也清楚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机,王元平忙着应付那些人,断然也没有时间精力在这个时候同自己说话。
  心里大概有了底以后,肖玉瓒沉着的坐直身子,让小椒给她更衣。
  “小姐?”小椒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看她这个样子,莫名又觉得安心几分。
  “替我更衣。”肖玉瓒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小椒只能应声,穿戴整齐以后,肖玉瓒又让她把那厚重的帘子拉开。
  “拉开。”肖玉瓒抬眸看她,小椒怔了一下,只能照办。
  若真是要来查抄什么东西,只有自己这个地方遮遮掩掩的,知道的,是王家怜惜她有了身孕怕冲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专门拿她当借口藏着,岂不是给那些居心叵测要害王博衍的人把柄?
  肖玉瓒自己不遮,还让承安去把解语和宁慕心都叫到院子里,既然人来了,那就彻彻底底的看清楚,她就不信了,漪澜院难不成还真能翻得出什么脏东西?!
  肖玉瓒坐在院子里,火炉在身边烧得劈啪作响,冷色调的天空下,唯她一抹暖色。
  解语和宁慕心站在她身后,虽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肖玉瓒这样漠然又严肃的脸色,倒是头一回看见。
  外面的动静躁动了一会儿,等到肖玉瓒他们在院子里的时候,早就已经安静下来了。
  什么时候会来人肖玉瓒不知道,院子里的风带着凉意拂面,她坐在这里,好像又有了几分从前的自己的影子。
  等到外面响起匆匆脚步声的时候,摆在桌上的茶盏早就已经凉透了。
  王元平是跟着一块儿来的,他站在漪澜院门口,原本是没准备进来的,看见肖玉瓒的时候,在原地楞了一下,随后便反应过来,肖玉瓒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了,小椒这个丫头。。
  进来的一群人肖玉瓒都不认得,但到底还是尽了些礼数,看见她,上前来喊了声参将夫人。
  一群人也没说是要做什么,为首的招了招手,身后的人手便分散进了漪澜院中。
  肖玉瓒这才抬起眼帘,问那领头的大人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姓孙。”
  肖玉瓒颔首:“孙大人,敢问。。是为何事而来呢?”
  孙大人楞了一下,随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元平,似乎是觉得这话自己来说不妥当,对肖玉瓒拱手之后,朝着后院过去了。
  肖玉瓒的视线转落到王元平身上,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对着不知道该不该往自己这边来的王元平行礼:“父亲。”
  这一拜,就没起来。
  她这是逼着王元平不得不过来。
  果然,看她这样子,王元平知道是躲不掉了,只能快步前来把她扶起来:“玉瓒,你何苦!”
  肖玉瓒抬眸,从未觉得自己这般镇静清醒过:“父亲,我与博衍既然做了夫妻,可同甘,亦可共苦,我不想做躲在他身后永远浑浑噩噩的人,博衍怎么了?他人在哪里?”
  王元平握紧拳头,看了肖玉瓒的眼眸半响,知道到这一步是瞒不住了,肖玉瓒情绪很稳定,不愧是肖成毅教出来的女儿,经历过当年的云城之战,自然也当得起如今的大风大浪,思衬再三,才终于沉声开口:“人没事,你先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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