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痹、神童
对于被直呼其名,赵一刀还觉得很受用呢,他赶紧道:“小少爷明察,小人可是卯足劲扩大咱们的生意呢。”
林重阳叹了口气,“你扩大有什么用,根子要被人家刨了。有人威胁咱们生意,要让县衙抄咱们方子,你知道不?”
赵一刀立刻道:“知道,这不是立刻请了陆老板给说和一下,原本在下想自己去,不过一想咱是粗人,就算送银子人家都嫌不够份量,所以还是请了陆老板来着。”
陆坦之居然没有说这茬?
林重阳笑道:“若是真如此,那赵老板你可很好。”
赵一刀连说哪里哪里,又同仇敌忾道:“也不知道哪个妄八吃里扒外,居然敢打林相公的生意,二位放心,咱一直留意着呢,知道消息立刻报给二位听。”
林重阳看他居然不像撒谎,原本他还寻思是不是赵一刀眼红呢,毕竟他是最了解烧肉生意能赚多少钱的,就算韩家把方子和成本保密,可赵一刀一辈子都在摆弄肉的生意,这生肉多少,一锅出多少熟肉,他看两回就能知道,然后算算进货的本钱,再算算卖货的价钱,也能算出韩家的利润来。
所以韩家赚钱,赵一刀是第一个知道底细的。
现在看来不是赵一刀。
又说几句夸他生意做的好,夸人是不需要成本又能让对方心情愉悦,尤其是夸在点子上的,这真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林重阳向来不吝啬这个的,把赵一刀夸得飘飘然,觉得自己做生意真的不错,小少爷和林相公眼光真好,找到自己。皇天后土,日月可鉴,咱真的没有二心,只想跟着林相公把生意做大。
他甚至还憧憬着等林少爷得了功名,自己也算是第一批功臣,到时候少不得要被予以重任呢。
他还主动派马车送三人回去,林重阳也没拒绝,给他这个机会表现一下。
生意上的事儿,林重阳并不需要告诉林大秀,一是他根本不太懂,二是也不想他分心。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的眼光不错,赵一刀的确是把好刀。
过了没两天,赵一刀就亲自登门拜访。他的徒弟说有人看到盈丰楼的黄老板和李典史前阵子走得比较近,而盈丰楼一直都觊觎韩家烧肉的方子,这一点赵一刀从前没说,现在也不好瞒着。
以前有好几次,盈丰楼的黄老板都让赵一刀想办法拿到韩家烧肉的方子,这样他们就可以一家独大,到时候把烧肉生意开遍全省,再外其他地方去,甚至可以去京城开铺子。
赵一刀当初也是有所意动的,好几次都是亲自上门来提货,想借机看看,但是每一次料都是韩椿儿自己调好的,而且他们都是一锅老汤从来不干,每次都是加水和料继续煮肉。
所以就算他拿到老汤,有厉害的大厨也并不能将那里面的料都分辨出来。
虽然他也在别的地方悄悄地煮过好几次,但是不管怎么折腾,那味道就是没有韩家烧肉的香,盈丰楼还不如他呢。
后来赵一刀就让他们死了心好好地做酒楼生意,烧肉也只是一个菜式,没必要非得独占。
当然这些他不会一五一十告诉林重阳,起码要把自己家摘吧出去啊,只说盈丰楼的部分。
林重阳怀疑的是一开始为什么盈丰楼不下手,非要现在才动手?
赵一刀帮他分析,“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做出来呐,哪里知道这可是神仙方子,凡人哪里做得出来哟。”
虽然这样,林重阳也并不直接认定是盈丰楼,毕竟还得有确凿的证据,要么盈丰楼自己招任,要么李典史自己说。
当然,让这俩人主动招认估计是不可能的。
现在林重阳也没空搭理他们,暂且记下等爹考完试再说。
林重阳不但没有发作,反而跟没事儿人一样,既让干爹多送烧肉感谢李典史和陈经承,还提高了给盈丰楼的供货。
不但没有趁机表示一下对盈丰楼的不满,反而表面上还对他们更好。
看着他们如此,赵大牛倒是找到了优越感,饭桌上跟他爹道:“整日价骂我没用,你看那爷俩有什么用?现在都回林家,让人家欺负,不是照样屁不敢放一个?”
赵一刀当时就拿筷子抽他一下,骂道:“你这个没有脑子的夯货,那爷俩要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怎么没娶到椿儿?”
这分明就是林少爷的计策,要麻痹盈丰楼呢,自己绝对要和盈丰楼划清界限,至少也先躲出去,免得总是被黄老板骚扰。
赵一刀对林大秀的崇拜让他笃定林少爷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有后招的,估计要等考完试再说吧。
他果然就借口老家有事要去一趟,把生意都交给儿子和徒弟打理,带着最宠爱的两房小妾溜了。
果然黄老板派人三请五请,开始以为赵一刀避而不见,后来亲自上门才发现赵一刀是真的不在。
黄老板没有办法只好去求见李典史。李典史刚给林家父子示好,又如何会见他。当时听了黄老板的话,他也是想着试探一下,若是林家真的不管林大秀,那自己也就趁机吃下。
如果他们管,自己就假意不知。
谁知道林家还没出头,赵一刀、陆老板竟然都为林大秀说好话!
简直不可思议,赵一刀可是他扶持起来的最大黑社会呢!
他见不到李典史,只好买通李典史的属下,也好打探一下消息。
那属下也不敢再如以前,急切道:“黄老板,小的叫您祖宗了,这个时候你找我,这不是害我呢嘛?当时你说手拿把攥的好事儿,万无一失,可怎么没两天陆家就为他们出头?还得我们四爷还得低头,多难为我们四爷?”
“难道就怕了他们不成?”
“我说黄老板你不会真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人家林家没有不让林少爷回去,现在又要去赴考,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
黄老板当时就想翻脸,当时李典史也是个贪财的,所以和自己一拍即合,怎么现在就成了清白无辜,都是自己做恶人?
还有那些人也是,说什么林大秀会被林家再次赶出去,简直是屁话。
当初自己要做,也应该是烧肉生意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试什么试?当时就应该趁着林家不管,把那生意吞进去。
不过照现在看来,他也庆幸没有吞下去,林家很明显不是不管林大秀,反而是恨铁不成钢呢。
好在那属下也给他一颗定心丸,“放心,咱们不会供出你去,别人也不知道,那林家更不知道的。”
后来韩家烧肉居然提高给盈丰楼的供货量,黄老板立刻得意起来,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一颗有点忌惮林家又觉得自己不怕林家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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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阳自然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故事,自从打定主意等林大秀考完再说,他就没再提。
三人每日还是照常上学,林大秀则没日没夜地背文章,上学放学的路上都在背。
林重阳夸他,“爹这样专心又努力的人一定会有收获的。”
林大秀却寻思,等老子考中一个秀才能保护儿子的时候,老子才不干这不是人干的营生。
有一个秀才功名,不管是后娘还是后爹的,谁也不敢再动他。
自然也不敢动他儿子,他一纸状纸就可以递到县衙,告后娘一个不慈!
两次考试之间的个把月,日复一日几乎没有变化,睁眼闭眼就是一天,今天和昨天一个模子。
那真是过得相当快。
三月初的时候府里就通告各县考试时间,同时提学道也即将于四月底按临莱州府,对新鲜出炉的童生们进行院试,而院试之后还会对来年参加秋闱的生员们进行科考选拔。
莱州府辖下两个上县平度和密州,这俩县有时候是上县,有时候是直隶州,行政划分并不固定。
另外还有五县。
山东省在经历过南北朝、唐末五代、两宋等胡人、游牧民族统治的时代之后,文风已经步入历史最低程度,好在自卫元开始,一统天下,山东这边的经济、文化等又开始恢复。
进入本朝以后,休养生息五十年,再度进入一个繁荣初期。
只是还远远没有繁盛起来,尤其东部沿海比西部内陆文风要差一些,教育程度也低一些。
莱州府七个州县,其中密州是大县,县试录取有一百三十人,密水算中县有一百个,一些小县只有五六十个,差别也很大。
这还是在往年县试通过也需要重新再考的情况下,县试的考生基数也大,录取率比起南方也要差很多。
不过便是如此也有六百来名考生即将参加府试。
府试比县试更加严格、正规,而且府城建有考棚,自然不会如县试那般,有考生在考棚,有考生在外面吹风。
府城的考棚专为提学官准备,但是府试也可以搭一下顺风车,使用一下考棚。
六百来个考生,原本应该分县或者分批考,否则人多易乱,还会出差错,不过程知府也是个好强的,认为考棚足以容纳七八百人考试,完全没有必要分批。
他也是要彰显自己的政绩,早早考完,也好跟提学官大人邀功。
提学大人可是按察司副使来着,也是有监察百官之权的。
府试时间定在四月十二,等提学官大人按临之后就可以道试,道试因为有历年通过府试却没有过道试的童生,所以人数比府试还要多,为了不至于太过混乱,提学官每次都令分县考。
按照既定县纲,大中小县这样排,一共分三批。而生员的录取名额各府州县都有固定人数。虽然历科人数有出入,不过基本在府学40人,大县或者直隶州30人,中县20人,小县15人。
密州是大县,密水只能算中县。
如此以来整个州府生员录取人数差不多在180名左右,这只是今年一届的录取名额,他们被称为附生员。
其中廪膳生为最优等,享受朝廷供奉,而每年通过岁试和科试的成绩优劣来递补空额。
关于前朝本朝的历史,林重阳在大爷爷的书房里翻看了一些史书,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前朝是卫元,而非蒙元,就是在南宋即将被元蒙灭国的时候,突然有一支铁骑异军突起,竟然可以和元蒙铁骑相抗衡,此人就是卫人杰。
卫人杰将元蒙赶出中原,定都大都改名燕京,一生未娶妻没有子嗣,晚年时候有大将在川蜀拥兵自立,江南张献忠部众死灰复燃,后来卫人杰竟然直接将皇位禅让给大将军一字并肩王朱成璋,并且为其确定国号明!
林家风光的那些年就是在卫人杰为帝时期,抗倭也是在卫人杰晚年时候。
看这个的时候,林重阳不得不怀疑那个卫人杰是一位穿越帝,估计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历史,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太恐怖所以国号为元,后来又禅位给原本的大明皇族朱家?
不过这个朱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朱,历史与现实,错综复杂,有重叠又交错,已经分不清楚。
林重阳觉得当世比历史更好一些,至少没有靖难之役,据说太宗的侄子是主动退位让贤的,因自己年幼加无心帝位,就将皇位让给了四叔。
当然不管内情如何,至少没有给百姓造成灾难。
如今在位的是景熙帝【本朝规定年号不需要避讳】,正是太宗长子。
三月底父子俩接到林家来信,这一次是族长的小儿子林中达和林毓堂两人带队,带着数名仆人和小厮,护送赴考的几名子弟进府城。
他们要经过密州,让父子二人四月初一晌午在码头会合,大家一起出发。
同时戴敏辉和李增仁也在三月二十来到密州和林大秀父子二人住一起,一起温书,到时候也一起赶考。
这一次林大秀还想试着和儿子商量,让他在家里等,“你在家里等着,没两天爹就回来,一眨眼就过去。”
林重阳道:“那可不行,在家里等太煎熬,还是在考棚外面好。”
林大秀还想劝他,林重阳就道:“那等我考试,你能在家里等不?你要是在家里等,那我就在家里等。”
他一副吃定林大秀的样子。
林大秀想了想,道:“那你还是去吧。”
四月初二早早吃了晌饭,带上张氏特意去求来的平安符以及高中符,又叮嘱狗蛋好好去上学,四人组就由韩大壮赶着驴车送去码头,没多久就和林家的大船会合。
辞别韩大壮几人上了船,除了林家子弟,还有搭船一起去府城的学子,一路上傍着林家他们既轻松也安全。
而且除了吃食自备,林家都不要他们的车船钱,也算是林家对乡里的照顾和扶持,行善举。
林重阳扫了一眼,视线和林毓轩对上,后者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书。
哟呵,这是怨气很大啊,看来自己和爹离开林家,他和小方氏也没好过多少。
大船比起运河上的那种三层画楼自然还是小得多,只有一层,船尾四个房间占去一半面积,前面就是敞开式,四周有篷子,可以挡风遮雨。
林毓堂给他们四个人分了一个房间,进去就是支起来的木板,挤一挤可以睡好几个人。
林重阳踢掉鞋子上床把窗户推开,舱房里光线明亮,可以看书。
林大秀脱鞋上床,然后拿出自己正在背的那一沓子程文来开始背诵。
戴敏辉原本还想出去和外面的人聊聊,便也有样学样,赶紧开始背。
李增仁看看他们,“我都觉得自己希望不大。”
林重阳道:“干爹,希望不大才用功呢,希望大现在就可以睡大觉了。”
李增仁也不打扰他们,自己出去找人聊天,结果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这时候人家谁和他聊天啊,都是分秒必争的好吧。
他们几个在舱房里背一会儿书,差不多了就去外面甲板上吹吹风默背,再回来继续。
如此天就黑了。
他们草草吃些东西都上床睡觉,没有房间的就在外面和衣打地铺。
夜里睡得并不那么踏实,尤其满船人,有人磨牙有人打呼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林重阳一开始还和他爹说话,后来听着风声水声,船桨破水的声音,还有船上草虫的啾啾声,最后安然沉入梦乡。
第二日天一亮,大家就纷纷起身,简单洗漱、吃早饭,继续背书。
背书的人都有一种天赋,那就是大家咿咿呀呀地大声读,却谁也不干扰谁,各背各的。
他们顺着小沽河一直往北,在几条分支河流汇入的交界处,船渐渐多起来,路远的考生几乎都选择走这条水路。
这两年雨水多,未曾大旱,小沽河水量丰沛,所以适宜行船。
此时看起来河道有些堵塞,尤其有船家不守规矩,只想着自己赶紧挤过去,却不料和别人撞在一起,又有船挤过来,于是二十几艘船就挤在那里,动也动不了。
这其中就有人面红耳赤地争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认为自己不对,吵吵起来,甚至还有动手的。
那些搭船的考生们可倒了霉,生怕误了考试,急得不知所措。
林重阳等人趴在那里看见乱成一团的河道,林家雇来的艄公很有经验,早就绕开他们,然后又快又准地从一侧插过去,他们刚插过去又有人将那个口子堵住。
这下整个河道都被堵塞了!
李增仁对林重阳道:“你看那里,他们是故意的,把河道堵了要赶考的学生们给钱,不给钱就不给过,考试的人可耗不起。”
林重阳气愤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李增仁撇撇嘴,“这也是那些混混泼皮们的生财之道,强迫人家寡妇改嫁,强占别人家田地,欺行霸市,勾结胥吏,敲诈勒索,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这时候那边船上有一个身穿白色布衫的少年朝着他们大船挥手,“敢问是林家的船吗?”
艄公请示林毓堂和林中达,两人商量一下就回应了。
那少年立刻大喜,“请载一程。”
他也不等林家答应,立刻跳起来,身形敏捷,踩着挤在一起的船就开始往林家大船跑。
林毓堂就让艄公把船稍微靠一靠,到时候让那少年过来。
结果后面故意堵塞河道的船见了,立刻就要拉开距离不给他踩,甚至还有人要拿竿子戳他。
这些泼皮无赖!
林家大船上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给他鼓劲。
那少年也有点身手,居然就躲过他们的攻击,甚至还将一个泼皮给推进河里,不过末尾的几艘船也退开,不给他过去。
那少年原本要跃上那条船,然后再跳上林家大船的,这样那艘船躲开,他身子晃了晃差点掉到水里。
船上那泼皮哈哈大笑,还要拿竿子撩他,“小子,你给我下去吧。”
林重阳等人立刻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都大声喊那个泼皮,“不能伤人!”
要是少年被打落水里,少不得要浑身湿淋淋的,北方的四月水里还是很凉的,万一得了风寒,那还怎么考试?
林重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急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还是林大秀赶紧将他抱回来,免得他和那人一起掉河里。
谁知道那少年也是个好样的,众人就听他大喊一声,就见他劈手把泼皮的竿子抢过去,往刚摇浆离开的一艘船上一点,然后整根竿子就猛得弯起来,如同一张巨大的弓一样将他自己给抛出去。
这要是掉在水里,众人如是想。
大家都仰头望着半空中的少年,见他一身白色的书生长衫,头戴白色的逍遥巾,脚上一双黑面布鞋,此时身在半空,风吹来,衣袂飘飘,倒是有几分绝世出尘的味道。
“船家,打横!”林毓堂大喊一声,让艄公赶紧把船打横过去接他。
若接不住,那少年就要摔进水里。
船家和几个小伙子一起,撑船的撑船,摇橹的摇橹,堪堪将船打横。
“扑通”一声,那少年就跌进船舱里,乒乒乓乓地打翻两套桌椅,摔碎几只白碗,还撞倒一个躲避不及的学生。
“好险!”少年自己喊了一声,赶紧把人给扶起来,又连声道歉,“对不住,给学兄赔礼了。”
那人赶紧活动一下手腕,“你也忒鲁莽,这要是掉在河里。”关键万一把我手腕给崴了那可怎么办!
“在下即密沈之仪,唐突诸位,还请宽恕。”一边说着就开始作揖行礼,转了一圈,又去给林中达和林毓堂行礼。
听说他是即密沈家的子弟,众人纷纷惊呼起来,“你就是沈之仪,九岁的即密县案首。”
“即密沈家村的神童!”
沈之仪大名读书人很多都如雷贯耳,据说他过目不忘,三岁启蒙,六岁学制艺,十来岁就读书万卷,且破题精准,文章做得锦绣灿烂,让人拍案叫好,被很多人拿来当范文背诵。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折磨他,从九岁下场就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为了一名年幼的童生,但是院试至此都没过。
今年他已经十五岁。
从九岁那年到去年的几年间里,三年两试也有四次机会。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拉肚子拉到脱水,没能考成,十一岁即将赴考的时候父亲意外去世,一直拖延了两年,去年又摔断腿!
就这么着,拖到了今年。
若是再出什么事故,那他估计要怄死,好好的一个神童到时候给拖成大叔。
林重阳听戴敏辉和李增仁悄悄讲了这沈之仪的惨痛经历,顿时觉得这人的运气有时候很关键,关键到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还好他还年轻,才十五岁,今年过了院试来年就可以参加乡试,说不定能成为最年轻的举人呢。
那边沈之仪已经和林毓堂等人道谢,然后找个位子坐下。
林重阳想过去跟他聊聊,却被李增仁拉住。
“小心沾了晦气。”李增仁嘟囔。
林重阳一愣,还有这样一说呢?
不过他瞧过去,果然沈之仪往哪里一坐,周围就没人靠过去。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神童,也背诵过他的文章,方才他上船来也都很惊异,表示过钦佩等等。
现在却又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实在是……
尤其是林毓轩和林毓覃几个,立刻躲回舱房去不露面。
李增仁也拉着戴敏辉和林大秀回去。
林重阳溜出去,见沈之仪一个人坐在那里,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反而一副挺畅意的样子。
林毓堂送了他一些吃食,他也不拒绝,道了谢就拿在手里慢慢吃起来。
林重阳凑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好奇地看着他。
沈之仪瞅着一个小娃娃坐在那里打量自己,笑道:“你也去赶考?”
还没听说有人考试带着孩子的呢。
林重阳摇头,“我陪我爹呢。”
沈之仪扭头看了看,旁边那些学子都竖着耳朵听呢,见他看过去立刻就扭头做从没看过来的样子,他把饼放在地上,四肢撑地将头凑到林重阳跟前,轻笑道:“你就不怕你爹揍你?”
林重阳笑道:“我好好的我爹干嘛要揍我。”
沈之仪哼了一声,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小心沾上晦气哦。”
林重阳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圈,“你挺干净的。”
沈之仪哈哈笑起来,“你也挺好的。”然后就大口吃自己的饼。
林重阳又去给他端了一碗水,“小心噎着。”
沈之仪一怔,似是想起什么,立刻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留着神呢,万一这沈之仪再噎着,那可真是……
吃完了饼他又开始看书,见林重阳在一边还没走,就笑道:“你想做什么?”
林重阳摇头,“不做什么,听说你是神童,很厉害。”
沈之仪闻言,顿时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凑近林重阳,拿了一本孟子翻到了尽心那一章,“你爹是不是要去参加府试,我敢保证,这一次文知县会从这里做文章。”
林重阳顿时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沈之仪得意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谁让咱是神童呢。”
噗。
林重阳笑起来,他惊讶不是因为沈之仪猜题目,而是因为其实他也猜这几章了啊。
四书里找那些最可能出题的章节,着重温习,再找相关的时文程文来背诵。
沈之仪又道:“程知府很可能会把不同章节截搭一起。”
林重阳脑子一转,就将尽心这几章过了一遍,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当今圣上施行仁政,讲孝道、爱民。
程知府喜欢紧扣时政,也是喜好功劳,在三年的政绩考选上,这些也会被列入考虑范畴,基本上会被列为上选,可以升职。
林重阳就是这么一个想法的,现在见沈之仪也是如此,顿时感觉遇到了知己,又聊了几句。
沈之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这小孩子不像个孩子呢,难不成也是个神童?
他存了这样的想法就出言试探,说一些书上的东西,林重阳也能和他聊得十分投机。
沈之仪心道:果然是个小神童,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懂得藏拙,且乖巧可爱,没有一点凌厉张扬之气,这可真是十分难得。
他小时候也是神童,可有阵子特别骄傲自满,总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再聪明的人了。
尤其后来接连遇到挫折,他就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怎么专门让自己倒霉。
聊了一会儿府试,林重阳就和他聊院试,打听了一些提学大人的事情。
最后他对沈之仪道:“预祝沈学兄这一次高中,秋天一并参加秋闱乡试。”
沈之仪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小学弟,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