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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玄青先生的墨宝那可不便宜,他这点俸禄哪里经得住如此买,秦逢德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小孩子哪懂得这些,我看还是寒梅的最好,掌柜的将这幅给我包起来吧。”
  掌柜的在心里骂了句穷鬼,面上却丝毫不显,招来小二将画小心的装裱好。
  装裱需要时间,秦逢德就打算带她们先去逛逛庙会,可刚走出门小厮便匆匆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秦逢德的脸色突变。
  “爹爹有事得去处理下,月蓉你带着妹妹在车内等等,我马上便回来。”
  秦月蓉嘴里答应的好,但等秦逢德一走,她就让婢女带她去隔壁的糖铺买糖,至于秦欢这碍事的,自然是让她留在原地不许她跟着。
  昨日兰香着了凉,今早起来时便浑身发烫,故而上街也都是秦月蓉房内的婢女,她给秦欢留了一个婢女,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等到一个时辰后,秦逢德再回来时,只剩下婢女急得在哭。
  一问才知,秦欢不见了。
  -
  “殿下,到了。”
  同福隔着布帘小声的唤了声,沈鹤之合着的眼才缓慢地睁开,半睁半阖间寒芒毕露,眼内已无半分倦意。
  他自从回京后就住在宫内,今日闲暇才得以抽空回府,方才也并未睡着,不过是合眼在想事情。
  马车刚一停下,他便下了车,拂开双袖径直朝府内走去。
  就在他要入门之际,眼尾的余光瞥见了角落蹲着的小小身影,目光倏地微凝。
  第7章 舅舅回来了
  沈鹤之脚下微顿,拧着眉迟疑的朝着玉石台阶下看去,便见那确实蹲着个身影单薄的小姑娘。
  她穿着素色的冬袄,脑袋埋在膝上看不清她的模样,隔着两条街是喧闹的市坊,而她安静的就像是路边的小草,好似不用碰触,风一吹便会四散东西。
  同福正在好奇,太子怎么突然不走了,就见他大步走向了某处,不等开口要问,也看见了蹲在那的小人,瞬间瞪大了眼。
  小小姐怎么在这。
  秦欢听到了脚步声,像是有所察觉似的从手臂间露出了眼睛,刚看清眼前人的衣摆一角,就惊喜的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有些脏,发髻也有些许凌乱,但眼睛却尤为的明亮,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宝物,澄澈又喜悦。
  是舅舅回来了。
  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喊了句,舅舅。
  对她的出现,沈鹤之有些意外又没那么意外:“你伯父呢,婢女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秦欢一看见他板着脸,就知道他是生气了,眼里的光亮顿时便黯淡了,手指也在无措的交缠着,她不想让舅舅生气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能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让沈鹤之的眉头皱得更紧,“同福,去秦家问问,怎么回事。”
  同福走近了看见秦欢,越发的心疼了,这小姑娘才送去秦家养了几日,这小圆脸都快瘦成瓜子脸了,联想起前几日兰香让人传回的消息,对这秦家更是好感全无。见太子神色发沉,有些担忧的看了秦欢一眼,而后躬身退下。
  等周围人都散开,沈鹤之才重新看向眼前人道:“秦欢,抬头。”
  他的声音透着些冷淡和疏离,让本就胆怯的秦欢更加慌乱了,缩着小脑袋想抬头又不敢抬。
  见此,沈鹤之便有些不耐,他可以容忍秦欢耍小脾气,却厌烦她这等畏畏缩缩,敢做不敢当的性子。
  也不再多费口舌,直接转身就走。
  秦欢来之前也没考虑过后果,这会确实是心底发慌,怕舅舅责问她乱跑的事,可比起这个她更怕舅舅不理她。
  见沈鹤之冷漠的要走,想也没想的起身跟着他走。
  但她蹲了太久,猛地站起双腿就有些发软,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着往前,就在要摔倒时,她的眼前晃过了一片淡青色的衣袖。
  等秦欢摇摇晃晃着站稳后,才发现自己的双臂正紧紧的环抱住着沈鹤之的衣袖,以及垂落着的手臂。
  她走了一路,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尘土,灰扑扑的像个脏小孩,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被她抱过的衣袖,此刻也被沾染了污渍,衬着洁净的衣袖尤为的突兀丑陋。
  秦欢呆呆的看着,不知为何突然鼻子变得酸酸的。
  舅舅在她心中是完美无缺的,而她就是那团黑乎乎的脏东西,她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讷讷地往后退了两步。垂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沮丧又不安。
  她好像又给舅舅添麻烦了,她就不该偷跑出来的。
  秦欢正站在原地难过的自我反省,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略带无奈的轻叹:“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沈鹤之说完也不等她,大步的朝前走去,秦欢愣了片刻,才明白是什么意思,黯淡无神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生怕他会反悔似的,小跑着追了上去。
  这是秦欢头次进太子府,紧紧地跟在沈鹤之的身后,眼睛却没闲着的左右在看。
  大朝从开国皇帝便定下了规矩,所有皇子到了十五之后便要离宫开府,且秘密立储绝不提早宣布。
  直到文帝继位,他与皇后乃是年少夫妻,帝后二人鹣鲽情深,却可惜皇后身子弱几年前因病薨逝,文帝为了爱妻,不顾群臣反对,册封已经开府了的大皇子沈鹤之为太子,赐建太子府。
  另在宫内也留有他的宫殿,至于沈鹤之想住哪,则全凭他的喜好。
  既是太子府,自然从修建到布局都比秦家要讲究百倍,光是进门后的前院就足有半个秦府那般大,看的秦欢眼花缭乱,待到堂内坐下,还有种不知身处何方的感觉。
  沈鹤之坐在上首,她就拘束的站在堂中,背脊挺的笔直,双手规矩的摆放着身前,睁着迷茫的圆眼看着沈鹤之,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秦欢还以为舅舅定是要接着方才的话,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后严肃的训诫她。
  可没想到,沈鹤之坐定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招来婢女,为她换衣梳洗,等她重新洗的白白净净,才抬了抬眼让她在右手边坐下。
  “为何一个人跑出来?”
  当然是因为想见舅舅呀。
  “怎么找过来的?”
  要知道两府分别在京城的南北,即便是乘骡车也得半个时辰,尤其是临近年关,大街小巷往来皆是人,即便不被冲撞,她一个小姑娘也很容易被人牙子带走,若真如此皇城这般大怎么去找。
  故而沈鹤之原先以为这是秦逢德的小心思,把秦欢送来想要讨些好处,可派人一查,才知真是秦欢只身一人,此刻想来便有些背脊发寒。
  语气也尤为的冷厉,“秦逢德便是如此照看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
  秦欢着急的张嘴吱吱呀呀,恨不得手脚并用。
  她上回从太子府回秦家的一路上,趴在窗上便是在记路,虽然她头次来京城,但她自小便对事物很敏感,几乎是过目不忘,每过一处路口有哪些商铺和屋舍,她都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今日出府,那些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是她很想很想见舅舅,才会凭借记忆偷跑出来,和伯父没有关系。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这也是她头次那么那么的想开口说话。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沈鹤之还是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前几日兰香所说关于秦府之事,脸色便更阴沉了。
  他将人交给秦逢德是让他悉心照顾的,可如今病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她只身跑出来,也不外乎是在秦家受了委屈,秦逢德根本就未曾尽到长辈之责。
  等再看秦欢如此努力又滑稽的模样,便有种怒其不争之感,正欲提点她两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个缺了尾巴的小兔子。
  沈鹤之抬眸去看,便见那憋得面红耳赤的小姑娘,此刻正眼巴巴的举着手里的面人。
  见他不拿,又往前递了递,甚至是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
  小兔子之前被摔得面目全非,是秦欢给它仔细的捏回去了,虽然不如一开始的精美,却也憨态可爱,唯独可惜的就是少了个尾巴。
  她想感谢舅舅一路照顾她,但她什么都没有,就只能把自己有的最好的东西全都给舅舅。
  沈鹤之看着手里残缺的面人,再看看满脸期待的秦欢,最后竟是被她生生给气笑了,“罢了。”
  他也懒得与她浪费口舌,“坐下,吃东西。”
  你能指望个胆儿比兔子还小的人能有多大出息呢?她不被欺负的日日哭,便算是长大了。与其训斥她,教她做虎,还不如他去趟秦家,让她做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来得快。
  婢女不仅为她更衣梳洗,还准备了许多的糕点茶水,其中还有秦欢在驿馆时就眼馋的荷花酥。
  她乖乖的坐下,双手捧着荷花酥,小口小口的咬着,只是吃两口就偷偷的看沈鹤之一眼,见他真的没生气,才重新露出了笑脸。
  舅舅没生气,真是太好了!
  在这期间,去秦家传消息的下人也回来了,“启禀殿下,秦大人这会还未回府,奴才问了管事,秦家好似还不知道小小姐走丢了的事。”
  沈鹤之早已想到秦逢德这一家不甚靠谱,但没想到会如此的不着调,这人都丢了半日了,秦家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这几日在宫中堆积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倏地起身冷声道:“走,我送你回去。”
  -
  秦逢德此刻烦的头都快炸了,“你是怎么做姐姐的,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妹妹,你倒好,扭头就去买东西,现在人丢了!你让我上哪去找!”
  秦月蓉瞪圆了眼,不服的与他争辩,“女儿明明让人好好看着她,也交代她不要到处乱跑,是她自己趁人不注意溜走的,这怎么能怪女儿呢。”
  说着说着还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是她要走的,这种人丢了便丢了,一天到晚只会扮可怜装哭,留在家里也是碍眼。”
  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反了天了,我怎会纵出你这等逆子,给我跪下,若是找不回你妹妹,你也别……”
  “别什么?你自己把两个孩子丢下走开,现在倒是会教训女儿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去找那狐狸精了,还跟我说送去乡下,秦逢德你再敢打月蓉,我这便带着孩子回娘家。”
  秦逢德顿时语塞,他确实是因为那外室传来消息,说有人为难她们母女,这才不得不去处理。
  见他心虚,姚氏更是气急,抱着女儿就是哭,一时之间,屋内哭声打骂声混做了一团。
  直到屋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秦大人家务繁忙忙,看来孤来的不是时候。”
  倏地浇灭了满屋的荒唐。
  第8章 孤要带她回去。
  秦逢德正在与姚氏拉扯,猛地听见声音响起,愕然的朝门外看去。来人清瘦欣长,身着玄青色的衣袍,却难掩其通身的贵气,他瞧着是勾着唇在笑,可那眼神却凌厉刺骨,令人背脊发寒。
  “殿,殿下。”
  秦逢德赶紧将身旁的妻子推开,连头顶的发冠歪了也来不及理,连滚带爬的朝着门边小跑过来,额头贴着地面,狼狈的跪伏在地。
  “下官不知殿下大驾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沈鹤之寡淡的轻笑了声,未发一言,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的扫过,又望向了屋内。
  姚氏自然没机会见过太子,平时听旁人提起太子如何,只觉得不过尔尔,此刻见到本尊,却被他的眼神压的直不起腰,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浑身抖如筛糠,直直的跪了下去。
  用力的磕着头口中高呼殿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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