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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叶慎等人身上有外伤, 不便挪动,虎子和阿郎便去城内,不多时, 便在院外叫道:“大嫂, 大夫请来啦!”
  姜雍容抬头就见一名四五十岁的大夫被推了进来,只是手上被绳子捆着,嘴里还塞着布巾。
  姜雍容:“……”
  这到底是请大夫还是绑票?
  阿郎解释:“没办法, 家家医馆一听去城外都不干, 我们只好来硬的。”
  “伤患就在屋内, 劳烦先生诊治。”姜雍容一边解开大夫手上的绳子,一边道,“他们也是求医心急, 还请先生勿怪, 稍后我定当奉上双倍诊金, 让人恭送先生回城。”
  天虎山的沙匪在云川城里那叫一个恶名昭著, 大夫是被绑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想自己的后事该怎么安排, 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这么客气地招呼他。
  他一面战战兢兢替叶慎等人查看伤口,一面忍不住道:“姑娘,你也是被绑来的么?”
  叶慎一个没忍住,“哧”地笑了下, 转瞬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扯着伤口了。
  大夫走的时候,姜雍容果然给了丰厚诊金,然后请虎子和阿郎送大夫回去,且叮嘱他们不得再对大夫无礼。
  阿郎笑道:“只要他不乱跑, 我们绑他做什么?还费绳子呢。”
  两人前脚才带着大夫离开, 后脚院门又被拍响了, 姜雍容以为他们忘了什么, 一开门,却见迎面过来一只巨大的箩筐,箩筐后面一把清亮的嗓子,“快,快抬一下,哎呀我的腰都快累断了——”
  一面说,一面往里来,然后四目两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赫然是笛笛。
  笛笛显然比姜雍容更吃惊,她迅速打量姜雍容一眼,然后立刻发现了院子里的血迹,脸色顿时大变:“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都做了什么?!”
  “你误会了。我没有伤害这里的任何人。”姜雍容道,“之前北狄人来过,我的人和他们交战,受了伤,在此养伤。”
  笛笛显然不信,她急急往里冲,一面大声唤:“娘!娘!元元!”
  元元正在厨房帮着元元娘准备晚饭,三个人灶房里相聚,片刻后笛笛再出来,脸色已经不再像方才那样难看了,但也十分冷淡:“我们家不愿跟沙匪有任何牵扯,你的人最多在这里住三天,三天后,麻烦你们离开。”
  姜雍容颔首,问道:“令堂之前说当年令尊获罪是因为沙匪向北狄人泄露了军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笛笛的脸色又变了,像是一只被逼到墙角的猫,浑身的毛都要倒竖起来:“我爹死得早,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娘也老糊涂了,她随口胡说的,你不要当真。”
  姜雍容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元元娘坚决不让沙匪进门,风长天另外找了一所废弃房屋,把白袍人押了过去,要从他嘴里撬出北狄王庭的所在。
  不知道这会儿审出来没有?
  叶慎四人服了药,皆睡了过去,姜雍容便打算去那边看看。元元一看她要出门,立即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去找风爷?”
  姜雍容道:“是。”
  元元马上道:“姐姐你不认得路,我带你去。”
  其实旷野平坦,没有树木也没有房屋,一眼就可以望见那所房子,但姜雍容还是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了。”
  元元立刻欢欢喜喜地充当向导。
  时近黄昏,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东边已经有一道新月升起,日月都悬在北疆的天空上,大地沉默寂静,只剩下风声。
  远远地可以看到零星的人影,那是归家的农人,他们肩上扛着锄头,背上还背上一只大箩筐。
  箩筐里盛的是雪。
  北疆最缺的就是水,农人都是靠采雪饮水。
  在北疆种地是最最辛劳的活计,冬日天寒地冻,大地硬得像石头,且风大草稀,只有在背阴处才积得住雪,往往要走上十几里地才能采上这么一箩筐雪,回来化成水,吃的用的就靠它。
  也是因此,在北疆种田的多是奴籍,除了种麦子,还要给贵人们的马场种牧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因为北狄人随时会来劫掠。
  但即便是这样艰难,人们还是努力想活下去。元元娘会努力让元元穿上一双新棉鞋,元元则拿着他的弓,一心想成为一个大将军。
  “元元,你姓武,是么?”看着元元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姜雍容问。
  元元回头,一脸惊喜:“姐姐你怎么知道?”
  父亲是将军,孩子却是住在城外的奴籍,除了武正明,哪里还有第二个?
  “元元,你几岁?”
  “我九岁了。”
  “除了娘和姐姐,家里还有什么人?”
  元元答:“还有大娘和婶婶还有其它姐姐们。”
  姜雍容明白了,当年武家男子皆遭流放,元元大约是遗腹子,是以满家女眷,只有他一个男孩。
  渐浓的暮色中,天际的尽头有一座高峰,拔地而起,插天而去,那就是天女山。
  从武正明手里失去的天女山。
  常胜将军一朝兵败身死权辱国,后人都要跟着赎罪。
  那所房子很快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穆腾暴躁的咒骂声,风长天却是大马金刀坐在门槛上,看见姜雍容进来,大声道:“给爷把门关上!”
  门板“咣当”在他身后合上。但在合上之前,姜雍容已经看到了里面那个北狄人,身上的白袍已然被鲜血染红,显然遭了不少罪。
  元元一见风长天就不会走路,同手同脚跟着姜雍容走过来。
  姜雍容也在门槛上坐下,问:“没审出来?”
  “唔,”风长天懒洋洋地,“北狄人,骨头都挺硬。”
  姜雍容很早很早之前,早在第一次听说北狄的时候,就听说过北狄民风剽悍。
  “他既然是个白袍,成年时就要对着盘古天神起誓,一生不得做出危害北狄与族人之事,否则死后灵魂不能离开身体,会被秃鹫啄食干净,那样就再也不能转世轮回了。”风长天道,“他们信这个。”
  姜雍容点点头:“所以你开始才想杀了他。”
  “关什么门呢?”里面传出白袍人的声音,咬着牙,吸着气,却依然带着一丝笑意,“北狄汉子不怕痛,不怕死,但怕孤单,来吧,对我使个美人计,说不定我什么都说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一顿暴揍打断。
  “可惜了,是条硬汉,眼神也挺好,奈何是条北狄狗。”风长天叹了口气,“所以还是杀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姜雍容就凑在了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问:“行么?”
  风长天慢慢地摇了摇头。
  姜雍容微微皱眉:“不行?”
  “你离太近了,我没准备好,一时没听清。”风长天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姜雍容咬牙:“你能不能正经些?”
  风长天很冤。
  试问像雍容这样的美人儿突然凑在耳边,吐气如兰,温热气息喷在耳坠上,他的半边身子都酥麻了,耳朵干脆罢工,谁能听见她到底说了什么?!
  姜雍容到底还是又说了一遍,风长天虽然依旧是心里头发痒,但总算听明白了,眼睛随之一亮,嘴巴眼看就要凑上来亲她一下。
  姜雍容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脸,示意元元在呢。
  元元一直是个想靠近风长天又不大敢靠近风长天的状态,只好挨在姜雍容身边,脖子却伸得长长的,一直偷偷打量风长天。
  “小孩过来。”风长天对元元招招手。
  元元立刻摇着尾巴凑过去。
  风长天摸摸元元的头:“你娘好像挺怕我,你怎么不怕?”
  元元骄傲地道:“我是男人,我才不怕!风爷你是最厉害的汉子,我长大一定要像风爷一样神功盖世,打北狄!”
  “说得好!”风长天大赞,“等你长大了,爷带你去打北狄!”说完,发觉不对,“哦,错了,你生晚了,爷今年就要去把北狄打了,估计轮不到你了。”
  元元一听,嘴都扁了:“能不能等一等我?我大起来很快的!”
  姜雍容看着这一大一小,风虽然寒冷,她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
  风长天好像很招小孩子喜欢。年年是这样,元元也是这样。
  他以后的孩子一定也会很喜欢他吧?
  “咦,雍容你怎么脸红了?”风长天眼尖,问。
  “……”姜雍容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这对眼睛,什么都瞒不过,她尽量平静地道,“风吹的。”
  风长天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手心里捂着,且小心翼翼注意不碰疼了她。认真端详她半晌,“不像。”
  说着他凑过来,低低问道:“老实交代,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事?”
  “嗯,”姜雍容只好使出杀手锏,“我在想,以风爷的童子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孩子?”
  风长天:“…………………………”
  “童子功?”元元探出头,一脸好奇,“是很厉害的武功吗?我也要练!”
  “不要练。”风长天沉痛地道,“打死都不要练,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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