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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事

  一个月后, 风长天回到天虎山。
  天虎山一片寂静,每间屋子都空空荡荡,看上去像是已经家破人亡, 被洗劫一空。
  “他妈的, 谁敢动爷的地盘!”
  就在风长天怒不可遏的时候,陆陆续续、零零星星地,有人回来了。
  从前天虎山的兄弟们下山是势如猛虎, 满载而归之时, 更是气势如龙, 一般是扛着刀,喊着号子唱着歌儿,成群结队地上山来, 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可现在, 他们一个个慢吞吞地, 仿佛力气全被抽净了似的, 一步三叹, 垂头丧气,走得比乌龟还慢。
  肩上扛的也不是刀,长长的棍儿,末端连着兵刃, 这是集体学花仔改用大刀了?也不用啊,说是刀未免太短了,且还是翻折过来的。
  等到他们走到近前,风长天终于看清了, 那, 好像是……锄头???
  不单有锄头, 还有铁锹, 以及其它种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从样式上看,好像统一都是农具。
  风长天明白了。
  风长天愤怒了。
  果然是有人趁他在不在欺负他家小的们!
  而他的这帮兄弟果然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一个个宁死不屈,百折不挠,就算是被夺了兵刃,拿起锄头也要干到底!
  好样的!
  “说,”风长天的声音微哑,“是谁干的?谁把你们弄成这样?!”
  他一出声,天虎山的兄弟们这才抬头,然后,全体顿住了。
  领头的虎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呜呜呜老大你总算回来了!”
  “少废话,给我他的名字。”风长天道脸色森冷,语气快要凝结成冰,“敢动我的人,他真是活腻歪了。”
  “是……是……”虎子迟疑。
  风长天冷冷一声喝:“说!”
  虎子赶紧道:“是大嫂!”
  风长天愣住了,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声音里的杀气与寒意也不见了,只剩一片疑惑:“谁?”
  “大、大嫂!”虎子带着兄弟们围上来,“老大,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大嫂把我们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还把我们赶去山下赶农活!”
  “老大,我攒的老婆本全没了呜呜!”
  “老大,我真的再也不想去挖地了呜呜……”
  “老大,我真的再也不想地拉犁了呜呜,大嫂这是把我们几个当牛使啊……”
  “老大,我真的再也不想给他们看娃了,我宁愿死!”
  千言万语,嗡嗡汇成一句——
  “老大,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等、等等!”风长天喝住他们,“给爷一个个说,说明白些,雍容让你们干什么?”
  众人便一五一十地道来。
  自从姜雍容那天上山,首先就拿阿郎和虎子开刀,没收了他们两人多年的积蓄。
  阿郎和虎子两人碍于那份已经签字画押的文书,不敢反抗。
  而阿郎和虎子都不敢反抗,其它人更是乖乖听话,由着姜雍容把他们的东西收走了。
  所有的东西都堆在大厅,姜雍容先让他们自己把这些东西一一分类,比如某物是在某地从某人处得来的,又或是买来的,一一由叶慎四人登记成册,记录清楚。
  天虎山的收入有两大块,一是从北狄人手里抢来的,二是从城中富户手里讹来的。
  沙匪们有了钱,多半是城中花天酒地,转眼便能花个精光。
  是以除了个别攒老本婆的除外,能积下钱的并不多。被姜雍容收走的大多是些玉器摆设首饰之类。
  登记完毕之后,姜雍容就命叶慎把东西全送进城里。
  沙匪们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财产哀嚎,姜雍容第二道命令来了——让他们去给城外的老百姓种地。
  “种地就种地,还让我们脸上必须带笑,谁对老百姓凶一次,就扣十两银子。”兄弟们虎目含泪,“光是这一项,我们已经倒欠大嫂好几百两了。”
  虎子抱住风长天的大腿总结:“老大啊,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啊!兄弟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老大你给盼回来了,老大,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风长天:“……”
  这帮兄弟绝不敢在他们乱说一个字,他们的话,风长天当然是相信的。
  但雍容也绝不会胡来,她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原因。
  只是……
  他的视线从兄弟们脸上扫过。
  兄弟们一个个两眼泪眼眼,头上脸上都满是泥点子,衣服穿得稀破,哪里还有半点天虎山的威风,活脱脱是城外种地的泥腿子!
  “阿郎呢?”他问。
  “阿郎更惨了。”虎子道,“大嫂逼他去唱戏,要他半年之内跟着戏班,北疆十三个州府一个也不许漏过。”
  兄弟们脸上戚然,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风长天扶额。
  “花仔呢?老穆呢?”
  “不知道。花姐和穆哥是跟着大嫂一道下山的,可大嫂一直在城里,花姐和穆哥却不见了。”虎子苦着脸,“老大,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被大嫂……”
  他在脖颈旁边做了个横切的手势。
  “滚你妈的蛋。”风长天踹了他一脚,“且不说雍容绝不会这么做,退一步讲,就算雍容要这么做,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同时放倒花仔和老穆?”
  “老大,你是不知道啊,大嫂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虎子颤声道,“我现在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大嫂做不到的事……”
  这话一出,后面的兄弟们全都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风长天头疼:“张婶呢?怎么还不做饭?”
  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兄弟们全都迎风落泪:“呜呜哇大嫂把张婶也带走了,现在山上没人做饭了!也没有酒喝了!”
  风长天:“……………………”
  这也忒惨了吧!!!!!!
  *
  风长天赶到云川城的时候,夜色刚刚降临,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那所小院门前悬着两盏灯笼,灯笼上写着“天虎”二字。
  风长天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雍容这是,把自己当作天虎山的人啊!
  再看那小小两扇门,门环上的铜锈已经去净了,两只圆环在灯光下发着锃亮的光,说不出的温柔可爱。
  单是看着这扇门,风长天就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可阻挡地软下去。
  但不是行。
  他要稳住!
  不管雍容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能让兄弟们这么受苦,他得跟雍容好好讲讲道理。
  按习惯他是要□□而进的,但既然要讲道理,那就得有讲道理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端正一下衣襟,然后叩响了门环。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韩妈。
  若按以往,韩妈大约有心“砰”一下把门关上。
  就算不敢关门,大约开完了人也就僵在了门边,绝不敢多动一下。
  可这会儿,韩妈脸上虽然有肉眼可见的迟疑,但竟然开口说了一句话:“风、风爷来了?”
  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笑容。
  只是挤得颇为勉强,灯笼在风中晃动,忽闪忽闪的光映到她脸上,这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风长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忽然觉得心里咯登一下。
  “怎么回事?”风长天看着她,“你不怕我了?”
  那句话显然耗尽了韩妈所有的勇气,风长天一开口,她就扛不住了,急忙后退:“我我我我回禀大小姐去!”
  然后一溜烟地撤了。
  风长天才懒得等她回禀,抬脚就往里走。
  那日故意放那白袍人回北狄,他当夜就暗中跟随,到今天已经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姜雍容了。
  现在他人已经在雍容的院子里,这里有雍容走过的地面,有雍容抚过的家具,有雍容呼吸过的空气……到处都是雍容的痕迹,让他的心剧烈地跳动。
  越剧烈,越愉快。
  ——风长天,你要争点气,先把道理讲完,再来谈儿女私情。
  风长天按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给自己打气。
  他的腿长,步子又快,韩妈很快给他甩在身后,他直接进了后院。
  黄婶和李妈从姜雍容卧房里出来,手里抬着一大盆热水,往外一泼,险险泼到风长天身上。
  黄婶吓了一跳:“哎哟这不是风老大么?多早晚回来的?怎么不声不响站在这里?”
  热水泼到地上,一点清雅的芬芳升腾到空气中,像是有意一般,钻进风长天的鼻子里。
  ——是胰子香。
  像是受到一股排山倒海的重击,风长天猛然僵住。
  ——雍容她……刚刚……沐浴过……
  “风老大你这是怎么了?”黄婶好奇地看着他,“脸怎么红成这样?”连耳根子都红了!
  “赶、赶路,热的。”风长天只觉得脑袋像个蒸笼一样腾腾冒热汽,耳根子烫得吓人,赶紧吩咐两人,“我和雍容有要事相商,你们不要过来打扰。”
  黄婶咭咭笑:“知道啦知道啦,小别胜新婚,就算你们没事相商,我们也不会来打扰的。李姐对吧!”
  一面说,一面拉着李妈去了。
  李妈也不像从前那样缩手缩脚,脸上竟还露出了一丝笑容,竟然比韩妈的还要自然一些!
  这两个来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还不进来?”
  姜雍容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像是有形质似的,裹挟着清雅香气和丰润的水汽,往他的身上扑。
  风长天不由自主想去了在荒漠地跟踪白袍人的日子,已经好几天没看到水了,他差点儿以为自己会渴死在沙漠中,然后转过一道沙丘,就听到水声哗哗响,还未见到水,空气中已经有了清凉的水汽,兜头向人罩过来。
  全身每一块肌肤都渴望地舒展开来。
  此时此刻,他又有了那种感觉。
  跋涉千里,终于到了你的面前。
  雍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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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爷,稳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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