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青雁刚想说话,唇齿间有了炒瓜子的香味儿。可瓜子儿太小了,吃一粒哪里够?连那份咸香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段无错剥了第二个瓜子儿也喂给她吃,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一边吃一边说:“我就是想问问殿下,我要怎么做能让殿下更高兴一些。”
  段无错有些诧异地瞥了青雁一眼。
  “呦,难得。”
  话一出口,段无错惊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手中剥好的瓜子就没喂给青雁,自己吃了,解解酸。
  青雁都已经张嘴等了,看着段无错自己给吃了。她眨巴眨巴眼,才闭上嘴。
  直到段无错剥开的下一颗瓜子儿喂给了她,她才弯着眼睛继续说:“殿下现在是我衣食父母,我得哄着殿下开心呀。”
  段无错起身,打算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
  青雁跟着起身,从段无错身后抱住了他。段无错怔了怔,有些意外地将手覆在她搭在他腰前的手,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小手,宽慰她:“夫人不必多做什么,这样挺好。”
  青雁的脸蛋在段无错的后背蹭了蹭。
  半晌,她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反正……我这样好像也符合殿下对妻子的标准。反正……现在是衣食无忧,就算以后下场凄惨也算享受过了,怎么想都不亏……”
  段无错听着背后的她自言自语半天,不禁笑了。
  青雁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反正……就是觉得殿下对我真好。”
  “喜欢你,自然对你好。”段无错望着供桌上的炉香,慢悠悠地说道。
  青雁拧着眉琢磨了好一会儿,疑惑地不解地说:“可是我不符合你的标准了呀,我一点都不单纯,还是个骗子,那就更不善良了。还有,还有,真假公主的事情算不算不够身家清白?”
  “以前喜欢夫人的单纯善良背景简单,当发现夫人不是那个样子,喜欢的便是夫人。”
  段无错语气寻常淡然,像是说着最普通的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青雁眨眨眼,不可思议抬起头,惊奇问:“你喜欢我呀?”
  段无错转过身去,俯视着她。等着她问为什么,等着她说她不相信。然而,他亲眼看着她眼中的笑一点一点漾开。大概是因为连续几日没有敷药,她的眸子浮着的紫色浅了许多。
  她翘着唇角说:“那太好啦!”
  段无错:……
  段无错把准备好的情话咽了回去。
  他拉开青雁抱着他腰身的手,重新坐回去看书。
  他听着青雁清凌凌的笑声,板着脸说:“过几日回寺还俗。夫人应当将启程回湛沅的行囊收拾好。”
  青雁一下子想起堆满府中所有客房的新衣裳,顿时苦恼起来。应了一声“这就去收拾”,转身匆匆往外跑,脚步轻盈。
  段无错抬起眼睛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眼尾不由堆了几分笑。
  接下来的几天,青雁都在操心回湛沅州的事情。她小时候生活在湛沅州,对那里还有几分故土的情谊,尤其是故土的小吃,单是想想就让她馋津津的。
  青雁准备回湛沅州的事情,府里的下人个个都很忙碌。肉眼可见府里的人走路都比往日快了许多。
  眨眼半个月过去,段无错要回永昼寺准备还俗的事情。还俗之礼本来简单,可他到底是代帝出家,便有几分麻烦。何况他也当提前在寺中小住才更合宜些。
  段无错走的那日,青雁还没把自己的衣服收拾明白。段无错摇摇头,不觉得启程前她能收拾好。
  他也没告诉她,他在湛沅的新家给她准备了更多衣服。到时候,她恐怕看不上这些了。
  这一日,长柏从府外回来,立在凉亭中遥遥望着青雁。青雁站在花圃间,望着那一方雁心兰犹豫不决。当初长柏为了试探,让她选一种花来种,她选了雁心兰。雁心兰极难开花,虽然种了一大片,一朵也不曾绽放。
  马上要回湛沅州,一想到带不走这些雁心兰,青雁莫名有些舍不得。
  长柏今日出府是因为少爷死了。在长柏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着少爷死去多时的尸体,长柏有着长久的茫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折磨少爷似乎成了他能活下去的支撑。随着他的死去,那些仇恨仿佛停留在了过去。
  青雁一直以为是自己亲手杀了姑爷,然后在大火中逃生。长柏没有告诉她当时他并没有死,甚至在后来残害了长柏的家人。长柏着实吃了些苦头,才能日日折磨着他报仇。
  长柏遥遥望着青雁,觉得那些困住他的过往实在不必再与青雁多说。他被困住便罢了,她既已新生,实在不必和过去多有牵绊。
  而他,也属于她该割舍的过去。
  长柏苦笑。
  她要离京了,日后应当不会再相见了。
  他大仇已报,家人全不在了,心爱人已有了新的人生。天地之间,他再无牵绊。
  侍女劝了好一会儿,青雁才不舍地回屋去,知道自己带不走这些雁心兰。回到屋里,她怏怏坐下,芸娘从外面跟进来,看一眼添香的闻穗,笑着说:“闻穗,闻青有事让你去库房。好像是有些首饰不知道放哪儿了。”
  闻穗放下手里的活儿,往库房去。
  青雁杏眼圆睁望向芸娘,道:“你支开她做什么?”
  “夫人的所有衣物可否都由闻穗香薰?”
  “是吧。”青雁不确定地说,她没关心过。
  芸娘严肃地说:“香有问题。”
  第84章
  青雁惊讶极了。她在震惊的同时, 又在心里产生了怀疑。
  她看了看眼前的芸娘,又回忆了一番闻穗平日里的行为。闻穗和闻青都是宫里出来的,两个人虽然性格一动一静, 可做事稳妥贴心,又规矩,又机灵。
  再说眼前这个芸娘……
  青雁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知道芸娘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来府中没多久,认遍了府中所有人, 没人不说她的好, 就连来蹭吃的野猫也总是冲她喵喵撒娇。
  易今泠的事情就是芸娘告诉青雁的。
  青雁知道芸娘的出身造就了她的八面玲珑,也没有多想。可青雁不爱算计,不代表她是个傻的没有分辨能力会盲听盲信。
  芸娘瞧着青雁的神情, 她矮下身子在青雁面前跪下来, 说道:“夫人, 芸娘从那样的地方出来能在夫人身边做事是幸事一桩。承蒙夫人不嫌弃芸娘的出身,芸娘只想尽心为夫人做事, 图一个安稳,断然没有惹是生非的理由。”
  “安稳”二字戳中了青雁。她问:“那香有什么问题?”
  “以前在皓月轩的时候,芸娘喜欢调香, 见过世间绝大多数的香料。来府之后发现夫人用的香很好闻, 却并不知什么香。曾问过闻穗,闻穗说是宫里的香料,便没再多问。这次夫人买了好些衣裳, 那些衣服在夫人上身之前都会熏香。我便见到了闻穗用的香料,一时好奇捡起遗落在地的香料打算研究一下这宫里的香料配方, 这才发现了问题。这香料中多了几种本不必出现的中草药。”
  青雁皱着眉说:“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芸娘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是, 我曾怀疑过闻穗是否要害夫人,在香料中掺了能取夫人性命的慢性毒-药,又或者会让夫人丧失生育能力的药。”
  青雁听着芸娘的话,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都不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青雁松了口气,拿了桌上的荷酿酥来吃。
  “我不敢确定,但是……”
  芸娘脸色发白。她知道若这香料没有问题,是她猜错了,那她便是诬告的奸奴。
  可她还是将猜测说出来。
  “或许……是对殿下有损的毒-药。”
  青雁怔了怔,转头看向芸娘。
  “这世间很多药材单是一种不会有问题,可若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用便是剧毒。我不确定那几味珍稀的中草药遇到檀香会不会产生毒。”芸娘叩首,“夫人请太医看过才妥帖!”
  青雁手中的荷酿酥落在地上。她一下子站起来,说:“去吩咐马车,我要去永昼寺!”
  闻穗立在窗外,屋内两人的对话,她多大都听见了。在芸娘出来吩咐备车前,她前一步悄无声息地离开。
  马车很快准备妥当。
  青雁带了些芸娘拾来的熏香。她没有带闻青闻穗,带了芸娘。
  闻溪身上的伤那么重,自然不能让她跟着。青雁多带了些侍卫护身。
  这里距离永昼寺,可不算近。
  青雁坐在马车上,有些心绪不宁。
  芸娘安慰:“夫人,这段时间也不见殿下身体哪里不适,兴许只是芸娘的恶意揣测。夫人不要太过忧虑了。”
  青雁莫名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掀开垂帘,望向马车外近二十个护卫。她也不知道这份不安是不是因为她难得出门没带着闻溪。
  青雁出门时已是午后,落日西沉将山野铺上一片柔和昏黄时,青雁的马车驶进一片稀疏的松树林。
  傍晚的凉风有些大,吹在枝杈间呜呜作响。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紧接着马嘶长鸣。
  青雁顿时心里一沉,心想果真怕什么来什么,这该死的预感毫不留情地准确。
  “有刺客,夫人当心颠簸!”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紧接着,马车果真颠簸起来。青雁和芸娘相互搀扶着,扶着车壁,勉强坐稳,时刻担心被甩出去。
  起初时,青雁心里想着她带了二十个侍卫,应当无事。
  可是后来,一支长箭从车外射-进来,擦过她的鬓边时,青雁瞪大了杏眼。
  青雁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对方不想她去报信,正说明了芸娘的猜测没有错!
  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紧接着是前面的马痛苦长嘶一声,马车在颠簸中忽然紧急停了下来,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车内的青雁和芸娘身子惯性地向后仰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兵器相交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青雁心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咬了咬牙,踹开车门。这才发现车夫倒在前面,鲜血染红车辕。拉车的两匹马不见了一匹,另一匹倒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而马车正好卡在两棵树之间,动弹不得。
  “夫人下车!”侍卫大喊。
  芸娘吓得瑟瑟发抖,青雁倒是更冷静些,拉着芸娘下了马车。她辨别了一下方向,捡起不知是谁遗落在地的长刀,也不做停留朝前奋力跑去。
  芸娘跑得气喘吁吁,她望一眼青雁,惊觉自己之前没看出夫人的果敢来。
  侍卫一边护着青雁逃跑,一边与追过来的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黑衣人倒下一个又一个,青雁的侍卫也在一个个倒下,人数越来越少。
  一支长箭从远处射来,青雁拉着芸娘扑倒在地,长箭从她们上方射过去。
  芸娘冷汗瞬间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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