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夏日的清晨曙光微露, 星光满天, 掀开纱窗, 能看到外面正笼着一层朦胧薄雾, 院墙、树木、假山、石路有雾中影影绰绰。
  帘垂四面的床榻上, 男子有力的臂膀自身后将女子搂在怀里, 黑发交结在一起, 睡的正熟,清凉的丝被滑到了胸口,露出女子如凝固的牛乳般皮肤上, 更衬得身后紧贴着她的小麦肤色黝黑光亮。
  不知多久,身后的人迷蒙的醒过来,低头时习惯性在埋了半边脸, 乌发睡的蓬松微乱, 露出一截玉脂般的玉颈处,轻轻厮磨亲吻。
  雪白的肌肤总是容易留上印迹, 他又往往控制不住力道, 停下来的时候, 怀里人已经被亲或者咬的微微转醒, 她闭着眼晴, 手下意识的蹭了蹭被咬的地方,朦朦胧胧的又睡了过去, 只隐约记得有人给她盖了盖丝被,和轻手轻脚穿衣服的摩擦声和脚步声,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杆, 被屋中的闷热给热醒。
  三年过去,瑞珠已从十五岁胆小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如今跟在将军夫人身边,手下也管着好几个丫鬟,着实稳重了许多,见日头升了起来,晒得人发慌,她吩咐厨房备些凉爽的小菜与冰过的羊奶,这才让两个丫头取了篮子,提着裙裾一道进了府里的冰窖,里面的冰砖去年冬就已备好,全部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冰块或冰条方便取用。
  一进去瑞珠便狠狠打了个冷颤,赶忙让人挑拣了几块装满了篮子,又锁上了窖门。
  今年夏热的很了,檀婉清一直不太精神,自己这体质就跟花花草草似的脆弱,冬不耐冷夏不耐热的,冷了睡不着,热了浑身没力气又睡不醒,实在是遭罪。
  一早醒了又是满身的汗,粘腻的很,直到水房泡了澡,换了干净的裙衫才总算清爽了许多。
  瑞珠让人在房间四处摆冰盆的时候,檀婉清正支着手臂侧躺在一张美人榻上,穿着面料极其轻薄,柔光软质珍珠色的薄裙,衬得她发乌肤嫩,也更加雪白莹透。而露出的半截玉臂,与臂上大人送的赤色手环更显颜色动人。
  小姐自成亲后,这些年越发的明媚娇艳了。
  瑞珠连忙过去替她捏着头侧出声道:“早饭我让厨房都备好了,米粥小菜清爽的很,夫人还是用一点吧。”
  檀婉清摇了摇头,没什么精神道:“吃不下,中午再说吧。”
  瑞珠知道小姐热得心烦胃满,又道:“不饿也要用一点儿,要不将军回来又要给我脸色看了。”说完顿了顿又道:“羊乳一早冰过,上面还撒了些凉凉的鲜果肉,酸酸甜甜十分爽口,我去让人给小姐端来……”
  瑞珠以前称她小姐的时候,极是听她的话,可自从叫了夫人,就叛变了,口气都快与跟谢大人一个模子了,哦不,谢将军。
  三年前退敌有功,封了从五品游骑将军称号,这两年陆陆续续又立下战功,已有右将军升到卫将军,将搬到了益州的将军府。
  这益州的杂号将军着实不少,将军府邸都建在了一起,大开门四合院的模样,基本左面住着一个将军,右面府里也住着将军,倒也方便将军家眷们互相窜门交流感情。
  还好还好,大多都是益州官士升上来,没什么进过京城,更不曾见过她容貌,否则,也真不知如何应付了。
  檀婉清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转眼的工夫,冰镇羊乳便送了过来,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才想到什么,“骞儿呢?”平常这小东西一醒就会跑过来,总要瑞珠千拦万拦,今儿个倒是不见踪影了。
  “小少爷被将军一早带去军营了,走的时候还哭鼻子了呢。”
  檀婉清不但没有心疼,反而想到什么“噗”的一声笑出来,昨晚上小家伙不听话非要跟着娘娘睡,结果被他爹提起来打了屁股,两个屁股蛋红得像猴屁股似的,她倒是心疼了些,可这小东西一边哭一边挣扎着小短腿一边叫:“坏蛋爹,坏蛋爹……”那情形现在想起来都好笑的很。
  这小东可记恨人了呢,他爹打他一遭至少要记上半个月,平时他可喜欢跟着爹爹去军营,这次竟然哭鼻子不去,可见又记恨上了。
  瑞珠想起来也忍不住笑:“小少爷走的时候还嚷嚷着坏爹爹呢。”这个年纪的他还不会骂人呢,最多就是坏,坏蛋,结果全用在他爹身上了。
  “小少爷生的玉雪可爱,谁见了都喜欢的不行,大人真的舍得下手啊。”小少爷像及了小姐,皮肤十分的白,眼晴像天上的小星星,看着你的时候,你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给他,大家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出府一步都要两三个人跟着,生怕被人贩子拐走,每次听到小少爷被大人教训的哭声,连府里人都心疼的很呐,可小姐昨晚看着居然笑了出来,瑞珠对小姐也有些不满的,哪有这样当母亲的,不是应该护着的吗?
  檀婉清笑了笑,“你家将军有分寸的。”比起自己,这个当爹的其实心里对孩子更疼爱的很,只不过表达出来的方式不同而已,父子两个这样打打闹闹也没什么不好。
  万幸,骞儿只是长得像自己,体质却是像爹爹的,健康活泼的很。
  “福荫呢?”
  “早上去先生那边了,还早早送过来几幅字画给夫人。”福荫早已习惯让嫂嫂给他的书画写评语,好的地方不足之处檀婉清会斟酌写下来,再送过来的作品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完美。
  所以一到益州,檀婉清就为福荫寻了一位功底深后的老师,以教导他的基础画技,她虽然也算精通,但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技法使用也太过杂乱,并不适合启蒙,毕竟小孩子的基础还是非常重要,需要稳扎稳打的,她再从旁给些意见,这样才是对福荫再好不过的教导。
  午后,一位将军夫人前来作客,小坐了个把时辰,话里话外都在说着自己夫君的前途,要什么门路什么时候才能调往京城,末了,还羡慕的看着檀婉清,“谢夫人才是真有福气的人儿呢,谢将军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三年时间就从五品升到了从三品,又是总督大人面前的大红人,连皇上都知道边城有个鞑子口中的谢阎王呢,若是能再立几个战功,说不定皇上会亲自招京封赏。”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客厅极雅致的书画摆置,虽然低调内敛,可又处处透着奢华的低调,见了便知道主人的品味不低。
  这益州不比京城,这将军也不比文士,粗糙的很呢,而谢将军与他们丈夫一般出身不高,哪可能有这份精致呢,怪不得夫人们经常凑一起私下说起这位谢将军的夫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规范之中透着自如来去的贵气,都猜测她绝不是出身普通人家的闺秀,谜一样的身世。
  “……我家将军若是有谢将军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豁出脸面去求远在京城的表亲了……”
  话里话外打听着檀婉清是否有京城的亲戚,又或者想探出檀婉清是否来自京城,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八卦,那些让人不屑于耳的内容,往往有时候就是事情的真相。
  总算将人送走了,檀婉清觉得自己精神都要消耗严重,这时瑞珠问她要不要去骑会马,太阳现在快落山了,外面已经消了许多暑气。
  因为自己体质弱,她深知运动的重要性,所以勤快时每日出来走走,懒的时候也会隔两三日骑会马儿当做锻炼,古时的运动极少,女子跑跳都有限制,只有骑马尚可,且规距也没有京城时严,倒是可以松快松快身体和心情。
  正好檀婉清心里有些烦乱,便换了骑马装想到外面透透气。
  果然如瑞珠所言,傍晚的天气清爽了许多,还微微带着一丝风,轻驰的时候时会将发丝轻轻掀起,将军府邸不远是一片湖泊。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到处笼罩起火红色的寂静,天边洁白的云朵也被映射成了火一般的鲜红色。
  再望向湖中,有如那句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壮烈感。
  檀婉清在马上看着此景,有些看痴了,一时停驻原地,原本因为那位夫人来访的话而心下不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谢大人升的太快了,虽然并非刻意,可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积累出了赫赫战功,当年少年英雄的名头便早已传遍了益州,如今也入了圣上的耳听。
  入京,恐怕是早晚的事……
  可自己的身份如何是好?装病又要装到何时?若有朝一日当真调往京城,他身份必然要被人打听的一清二楚,夫人总是会被人提及。
  ……又该怎以办才好?
  真到了那时候,难道自己能再来一个假死吗?
  她想的真是头疼了,罪臣之女,罪臣之女!她早就知道这会是两人间最大的障碍,当初的她还可能恨下心来,可现在,尝过甜蜜又怎么肯再尝苦涩,她再也生不出离开的想法了,何况她还有骞儿……
  她的神色在夕阳下实在显得沉静严肃的很,可在她还未理出头绪时,突然听到一道稚嫩又奶声奶气的声:“娘娘,娘……”
  一回头,就见到不远处朝她快步走来的一大一小,大的全身尘土,不知从哪个黄土堆里滚爬出来,小的也是一身的土,小脸也脏兮兮的,此时正被他爹提在手里,见到檀婉清后,又心虚般的拍了拍儿子身上的灰尘,稳稳托放在肩膀上,三岁小儿实在小小的,被他爹或提或拽或夹或扛,乐的时候还抛一抛,像个布偶一样摆弄有时候檀婉清也会心疼。
  不过骞儿最喜欢他爹这样摆弄他,反而乐的张着嘴巴,笑得露出牙来,此时便一手抓着爹爹的头发,一手朝檀婉清这边伸。
  檀婉清愣神间,没有下马,而谢大人腿长步子大,几下便走近了。
  此刻的檀婉清高高的坐在马上,表情沉凝的低头看着他们,两父子却仰着脸一样角度的抬头看着她。阳光下,父子两的笑容惊人的神似,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带着一丝灿烂的讨好。
  “我们家的猴子,抱好了!”见檀婉清没有像往日一样怪他将儿子弄得像泥猴子,谢承祖冲她笑灿然一笑,然后长臂一伸,将肩膀上乱动的骞儿放到檀婉清怀里,然后轻松的翻身上马,坐在了檀婉清身后,抬手接过僵绳,将母子两护在怀里,然后一夹马腹,“驾……”
  站在原地的马儿如箭般的绕着长长的湖泊岸边跑了起来,身后夫君的亲昵贴以她颊边的呼吸声,怀里小儿传来稚嫩的叫着“马马、猴子,娘娘、坏蛋爹……”的咿咿呀呀声。
  景色实在太过美好,微风也实在太过温暖,面颊边的亲吻也太过温柔,谢大人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檀婉清脸上红晕渐深,眸光闪闪,渐渐柔如春水,轻轻的笑了起来。
  什么过去,什么身份,什么罪与不罪,什么配与不配,一切烦恼都被她抛之脑后,人生短短几十春秋,既然无法改变,与其提心吊胆的生活,倒不如珍惜生活珍惜眼前人,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大不了让谢大人装作病退辞官种田去。反正,他总是没有胆休妻再娶的。
  想开了的檀婉清不由笑出声来,回头在耳畔爱人的唇边印下一吻,夕阳西下,无人的湖畔一匹放慢速度慢跑的马儿,与马上相吻的恋人和前面被两人紧紧抓在手里正撅着屁股调皮捣蛋的小儿。
  这样温馨的画面被放课回来寻小小外甥的福荫亲眼目睹,并悄悄的永远的记录在了画卷之上,藏到了柜子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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