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好精妙的布局!
从常青宫出来,萧以薇整个人就如同虚脱了一般,半点力气也没有。
荷露叫了软轿,抬着她回了寝殿,又赶紧宣太医过来给她诊脉。
萧以薇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上不住的冒虚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走失了灵魂的躯壳一般,目光散乱而没有落点。
荷露跪在旁边,用力握着她的手,只当她是动了胎气,一遍一遍的不住安慰:“娘娘您再忍忍,太医马上就来了,撑着点,很快就没事了。”
这话说来自己就先觉得底气不足,与其说是安慰萧以薇,倒不如说是自我安慰罢了。
太医院那边听说良妃娘娘动了胎气,半点也不敢耽搁的就赶来了,来的是院使齐太医,十分的郑重其事。
“娘娘,太医来了!”荷露如释重负的欣喜道。
然则萧以薇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一直牙关紧咬,保持着一个固定不变的姿势靠在那张睡榻上。
“老臣见过良妃娘娘。”齐太医上前行礼,见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的暗暗心惊,赶紧的就过去给她把脉。
荷露紧张的在一旁看着,不住的询问:“太医,娘娘她怎么样了?”
齐太医仔细的把了脉搏,倒是微微松了口气,道:“娘娘这是郁结于心,再加上天气热又受了暑气,胎儿没事,安心静养就好。老臣这就给娘娘开一贴安神消暑的药,煎了服下,睡一觉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荷露连连的拍着胸口,大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萧以薇并不全部相信她,但是她常年跟在萧以薇身边近身服侍,很多的事情也能隐约的窥测出点苗头来,自是能够揣测到老皇帝和萧以薇拿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做的是如何打算,这个节骨眼上,老皇帝到处的气不顺,万一叫萧以薇的这个肚子有个什么闪失了,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宫女就全都得要跟着陪葬。
齐太医开了药,荷露赶紧交代下去,让宫女去御药房照方抓药回来煎了给萧以薇服下。
萧以薇一直没什么反应,机械化的吞了那碗药。
荷露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嘴角,道:“娘娘今儿个累着了,奴婢扶您进去寝殿歇着吧,太医说您最好是睡一觉,养养精神。”
荷露说着就要去扶着她起身。
萧以薇的手撑在榻上坐起来,眼底神色才缓缓的清明了几分,道:“去把齐太医再给本宫叫回来。”
荷露一愣,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娘娘您可是还有不舒服?”
“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萧以薇冷着脸横她一眼,眼神晦暗,满满的都是警告的意味。
荷露的身子下意识的一抖,忙是应诺,才要往外走,萧以薇又道,“然后再叫人去常青宫看看,就跟皇上说,本宫动了胎气,疼的厉害,请他马上过来。”
荷露原来是真的以为她不舒服,此时闻言,再看着她的脸色这才恍然大悟——
萧以薇的脸色的确是不太好,但是脸上表情却是收驰有度,没有半分的惊慌和痛苦。
“娘娘,您这是——”荷露的脚步顿住,为难的看着她。
称病邀宠,这一贯都是宫中嫔妃惯用的手段,以前萧以薇也没少用,可是这一次,荷露却是犹豫不前。
“你聋了吗?本宫叫你去请皇上过来!”萧以薇斥道,脸色又再暗沉了几分。
老皇帝对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不留情面,这个局面让她十分的恐慌,如果不能马上把人给哄过来,后面拖的越久就越麻烦。如今她和黎贵妃母子的关系也是貌合神离,再加上纪浩禹又和易明乐一个鼻孔出气,她能仪仗的就只剩下老皇帝了,所以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持住的,不能有半点的闪失。
“娘娘,不可啊!”荷露一晃,仓皇跪下。
“嗯?”萧以薇的脸色一沉,她就连忙说道,“娘娘,今日的时机不对,您这个时候若是去请皇上过来,势必是要招祸的,之前在常青宫的时候您可能是没有注意——”
荷露说着就下意识的顿了一下,拿眼角的余光看着萧以薇的脸色,十分慎重而小心的道,“荣亲王入宫了!”
萧以薇闻言一愣,倒是有片刻的功夫没有反应过来。
荷露见状就又补充道:“之前在长春宫,坐在大邺摄政王妃上首边的人,就是荣亲王殿下。”
萧以薇皱眉,仔细的回忆了一遍那殿中情形,可是当时她是一进大殿就被老皇帝给喝住了,当时就慌了神,根本就无从注意其他。
“怎么会?近年来他不是一直称病,已经有整整四五年的时间都不曾踏入宫中一步了吗?”萧以薇狐疑问道。
因为荣王和宫里划清了界限,她进宫这几年还从来没有机会见到那人的真容,倒是听了不少的传闻,把那人传的神乎其神的。
这会儿说来,萧以薇倒是好奇的很,更后悔之前在常青宫里她竟会一时失态,没仔细的瞧瞧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奴婢也不知道,荣王殿下的确是已经有整整五年不曾入宫了,一直住在城郊的温泉庄子上养病。”荷露道,提起纪千赫其人,哪怕他人根本就不在眼前,也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唯恐说重了语气就要被人活吃了一样。
萧以薇敛眉想了想,抿着唇角不说话。
荷露怕她心里还在打歪主意,就大着胆子提醒道,“娘娘,皇上和荣王殿下的关系就只是维系在表面上,这一点您也是知道的,这会儿王爷进宫来了,想必皇上的心里正是不爽快的时候,否则方才在常青宫那里也不会迁怒娘娘了。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否则再要惹了皇上的眼嫌,只怕后面想要拾掇起来就更不容易了。”
“这还真是稀奇了。”萧以薇狐疑的斜睨她一眼,挥挥手道,“荣王怎么会突然入宫?这事儿本宫瞧着倒是有些蹊跷,你去打听打听,他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荣王突然入宫,本来就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偏偏还赶在易明乐进宫的这个节骨眼上,可别是和那小贱人有什么关系的才好。
萧以薇心里权衡着,倒是暂时缓了心思。
“是!”荷露松一口气,只要不叫她去撞枪口,那就什么都好说。
纪千赫入宫的事情,五年来才是头一遭,这消息早就在整个后宫传的沸沸扬扬了。
荷露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当时脸色就不太好。
“怎么?”萧以薇见了,心里就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回禀娘娘,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荣王殿下突然进城,原是特意来请大邺的摄政王妃去他的庄子上做客的,可是宫里因为天牢那边传了延平公主遇害的消息,皇上怀疑这事儿和摄政王妃有牵连,要强行留人,然后荣王殿下就一起跟着进宫来听审了。”荷露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据说荣王殿下本来是没打算进宫的,辇车已经载了摄政王妃要出城的,后来殿下当场又叫人给抬了回来。”
“你说什么?荣王是专程为着那个小贱人入城来的?”萧以薇的声音拔高,一下子坐的笔直。
“外头的人的确都是这么传的。”荷露道,“不过荣王殿下从来不过问皇上这边的事情倒是真的,这一次不只是娘娘,外头所有的人也都觉得奇怪,可当时殿下就是这么说的,八成是假不了了。”
萧以薇的脸色阴晴不定,心里突然就有几分乱了。
纪千赫为专门为了易明乐进城来?如若真的叫易明乐和那人搭上线儿,事情恐怕就要难办了。
纪千赫那人,她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只就冲着老皇帝对他就那般忌讳的事情上来看,就觉得不会是个好相与的人。
可是易明乐到底是怎么入的他的眼?竟然能使得他纡尊降贵,为了她而破例出山?
尽管事情的始末还不明了,萧以薇的心里已经升起了很大的危机感。
“不行,你再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荣王不理宫中之事已经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就又掺合进来?”定了定神,萧以薇连忙道。
“娘娘,您看——会不会是因为荆王殿下?”荷露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着萧以薇的脸色揣度道,“荆王和荣王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若说是因为荆王殿下入狱的事情而惊动了荣王替他出头,似乎也是说的过去的。”
“是么?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皇上替荆王求情,却是先就直奔着易明乐那小贱人去了?”萧以薇喃喃道,思忖着,最终却是摇头,“这件事,本宫还是觉得另有玄机,你再去听听常青宫那边的动静。”
“是!”荷露见她如此坚持,只能应声去了。
荷露一走,大殿中瞬间就又空寂了下来,萧以薇坐在榻上未动,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明乐最后意味深长说给她听的几句话,心里越发的惶惶。
且不论纪千赫入宫是因为什么原因,只就宋灏的事情上,对她而言就十分棘手。
如果老皇帝真的下令全城戒严搜查宋灏的下落该怎么办?所谓百密一疏,就算她心里再怎么有把握,终究还是惧怕的很。
老皇帝知道以后的雷霆之怒姑且抛开不提,只就一旦宋灏被救,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全部白费了吗?
她心心念念的等了这么久才得来的机会,如果就这样的失之交臂,她又如何能够甘心?
不!她不甘心!
哪怕宋灏现在对她的态度再恶劣,也就算他永远都不会对她假以颜色,她也要不惜一切将他留在身边,不管怎样,都不能将他放回易明乐那小贱人的身边去。
现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只是她能不能得偿所愿的问题,而是——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叫易明乐那小贱人称心如意了。
萧以薇心里的情绪起伏的厉害,越发的惶惶不安。
这一次荷露去的时候稍久,回来之后,萧以薇却什么也没问,直接吩咐道,“替本宫更衣,去叫老森备车,本宫要出宫一趟。”
她一定得要赶紧的过去看看,确认宋灏还在掌握之中才能放心。
荷露闻言,吓了一跳,惊慌道:“娘娘,这个节骨眼上,您还要出宫?”
“你啰嗦什么?照本宫的吩咐去做!”萧以薇怒道,说着就往内殿走去。
“娘娘!”荷露大惊失色,声音不由的拔高几分,甚至于带了凄厉的颤抖,眼见着院子里行过的奴才们纷纷侧目,她赶紧闭了嘴,关上殿门,回过头来几步奔到萧以薇的面前,扯着她的裙角跪了下去,劝道,“娘娘,恕奴婢多嘴,您这才刚惹了皇上的不痛快,这个时候,万也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了。您这个时候出宫,万一皇上回头过来寻不见人,再或者被谁瞧见了,这是要招惹祸患的啊。娘娘,这个时候,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您也要稳住,您不能出宫。”
这一次,荷露的语气近乎强硬。
如果萧以薇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胡闹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奴才就全部都得要给她陪葬
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也是万不能遵从萧以薇的意愿去办事的。
萧以薇这会儿是完全的方寸大乱了,一颗心就只记挂在宋灏那里,闻言也是不由的大为恼怒,道,“放肆,本宫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了?我叫你去安排你就马上去,哪儿来的这么多的废话。”
“娘娘,皇上才刚给您下了禁足令,您这就公然违背,难道真的是半分退路也不给自己留了吗?”荷露道,却是怎么也不肯妥协的,“娘娘,就算您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抗旨不尊,若真的叫皇上恼了您了,您以后在这宫里还要如何立足?不是奴婢要忤逆您,而是为着长远打算,哪怕只是为着您肚子里的小皇子,这个时候您也一定要顺着皇上,万也不能再惹了皇上的不痛快了。”
萧以薇怔了怔,老皇帝那里她是怎么想都觉得厌烦。
可是荷露的话却又句句在理,一时间竟是叫她进退两难。
荷露见她犹豫,连忙继续道,“奴婢刚得了消息,常青宫那边出了大事了,天牢的狱卒指认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昨夜私会的时候有逾矩的举动,事情可能会有转机,娘娘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什么?”萧以薇闻言,眼睛顿时就不可置信的瞪的老大,一把抓住荷露的肩膀道,“你说什么?易明乐和荆王有染?是这个意思吗?”
“具体的情形不太清楚,但大致上就是这个意思吧。”荷露道,“常青宫那边奴才已经叫人盯着了,有什么消息随时会回来回禀娘娘知道,所以娘娘,这个时候您千万要稳住,不要在咱们自己这边先出现什么岔子才好。”
萧以薇松开她的肩膀,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唇边不断的有古怪的冷笑浮现——
易明乐和纪浩禹?看来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那个小贱人当真是自寻死路!
“荷露,你去,马上想办法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半晌,萧以薇突然重新睁开眼,眼中有凛冽的寒光闪过,带着无限的快意和疯狂。
易明乐啊易明乐,这一次是你自作孽,可怨不得我了,就算你再有手段,可以把宋灏哄的服服帖帖的,可是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要作何反应。
萧以薇想着,几乎就要失声笑了出来。
“娘娘,这样不好吧?宫里头最忌讳私底下传人是非的——”荷露还是有些犹豫。
“你做的隐秘一点不就行了?你不说出去,又有谁知道消息是从咱们这里传出去的?”萧以薇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荷露见她执意如此,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是却也不敢再劝,只能应下。
**
荣王入宫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宫中迅速传开,所有人都惊奇不已,不仅仅是萧以薇,其它各宫也都纷纷安排了眼线去常青宫外探听消息。
奈何殿中戒备森严,除了零星的小道消息露出来,所有人都被挡在外头,没有人知道里头的事情的进展程度。
交泰殿里,黎贵妃坐立不安,不住的在大殿当中来回的走动,等着外面的消息。
单嬷嬷眉头紧皱,立在旁边,见她如此,几次想要开口劝诫,到了后面却都是欲言又止。
“怎么去了这么久了也不见消息?这些奴才,办点事情而已,都这么手脚不利索。”黎贵妃道,不住的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勉强叫自己冷静。
“娘娘,稍安勿躁,哪怕是您现在再着急也于事无补,还静候消息吧。”单嬷嬷道,上前扶了她的手,将她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递了茶水给。
黎贵妃的目光不住的往院子里扫,心不在焉的喝了口茶就又将那茶碗放下,她回头一把握住单嬷嬷的手,焦急道,“嬷嬷,从昨儿个夜里开始我这心里就不安生了,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儿个怎么会有人假传我的旨意把老二引到了这里?乱了我们的计划不说,我原还担心良妃那个贱人要对他不利的,可是最后怎么就又绕到荆王那里去了?”
昨天的寿宴上,纪浩渊莫名其妙被人以黎贵妃的名义找到了交泰殿,事后母子两个交涉之后都不觉的捏了把冷汗,好在是那人没准备对纪浩渊不利,否则如果在这里事先安排点什么手段下来,那是指定要出事。
只要想起这事儿,黎贵妃就浑身冒冷汗。
而同时,对方的目的竟会是针对纪浩禹的,这一点也叫人百思不解——
纪浩禹不得皇帝的喜欢,他的存在,其实一直都不得其他皇子的重视,谁会突然出手对付他的?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单嬷嬷道,亦是眉头深锁,她的目光延伸到院子里,同样带着很深的疑惑,“荆王的存在,本来就不打眼,如果说是良妃的计谋的话,她也犯不着拿荆王开刀的,这件事真是蹊跷的很。”
“现在也没功夫管昨天那事儿到底是谁做的了,现在的关键是荣王怎么会突然掺和进来了?”黎贵妃焦躁不安道,“之前我们不把纪浩禹看在眼里,那是因为知道他和皇上的关系不睦,皇位轮的上谁也轮不到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荣王插手进来的话,他的处境立刻就会转变,哪怕是之前占着最大的劣势,这会儿也都要变成优势了。如果荣王真的支持他,那该怎么办?你是知道的,这些年,虽然表面上不说,和皇上对荣王也是忌惮的很,只要是他开口,只怕真要执拗起来,连皇上都无可奈何啊!”
“娘娘多想了。”单嬷嬷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正是因为皇上和荣王之间势同水火,荆王殿下的存在才更是不足为惧,以前荣王殿下不掺合进来还好,如今的话——除非他们是要公然违逆皇权,要和皇上为敌,否则的话——只会加重皇上对荆王的厌恶之心,这样一来,对二殿下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除非是纪千赫要公然把老皇帝拉下马,否则只要老皇帝占着这个皇帝的位子一天,下一任储君的人选还是得要依从他的意愿来。
而就着目前的情况来开——
纪千赫既然能容忍老皇帝的存在几十年都无所动容,这会儿的话,十有**也是不会干预的。
只是——
他竟然会为了大邺来的那个丫头出头,破例来了宫里?
这件事才是如今最为叫人不解的。
黎贵妃听了单嬷嬷的话,仔细的权衡了一遍,虽然心里还是没底,但却多少定了定心,点头道,“是!现在宫里的一切还都是要由皇上做主拿捏的,是我糊涂了,竟然乱了主意。”
“娘娘只是当局者迷,想的多了。”单嬷嬷道,“而且这一次,荣王之所以会出面,也不是为了荆王,而是冲着大邺的摄政王妃的。”
“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黎贵妃不禁困惑,抬头朝单嬷嬷看去,“那个丫头和荣王之间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荣王会为她出头?这事儿就更说不通了,或者——荣王只是打着她的旗号,实则还是为了荆王撑腰来的?”
“娘娘,您难道还不了解荣王殿下的为人吗?他若是真要替谁撑腰,又何须打着别人的旗号?要做什么定然就明刀明枪的来了,实在犯不着绕这么大的弯子。”单嬷嬷道,唇角弯了弯,带着莫名的深意。
纪浩禹的事情,虽然被老皇帝秉公办了,但其实真要说出来却也不过只是件小事情,纪千赫如果只是冲着这事儿,也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随便私底下做点小动作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也是!”黎贵妃想了想,也是深以为然,只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可是他一出现我这心里头就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是要坏事的样子。”
“娘娘还是稍安勿躁吧,一切都等着常青宫那边的消息到了再说。”单嬷嬷道,“别忘了,宫里如今还有一个良妃呢,她那边和大邺的那个丫头才的真的势如水火,此时她必定是比我们要着急的多,所以这会儿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看着就好,八成——她那里是要鲜有动作的,娘娘您和二殿下就等着坐收渔人之利,这样不是更好吗?”
黎贵妃闻言,心中突然释怀,缓缓一笑,道:“是,本宫倒是忘了这一茬儿了,良妃如今是上蹿下跳有恃无恐,只怕这会儿她才是最为坐不住的一个,我们等着看戏就好。”
“嗯!”单嬷嬷点头。
黎贵妃想了想,眼底就又浮现出一抹冷色道,“不过这个女人不安分,心也大了,一直留着她在这里迟早会是个祸害,等这一阵的风声过去了,还是得要赶紧想办法把她给除了,这样本宫和二殿下才能彻底安心啊!”
萧以薇的存在,始终是个祸患,何况她和老皇帝之间还另有计较。
“这些都等稍后再说吧,眼前还是先观察好当前的形势最为紧要。”单嬷嬷道。
萧以薇的孩子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来,所以她那里就算是再怎么上蹿下跳的,不到最后一刻,也轮不到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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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宫。
那牢头的话一出口,殿中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聚集于纪浩禹和明乐两人身上。
每个人的视线里头都是不加掩饰的探寻意味,似乎是想要从两人的神情之间寻出些许牵连和破绽的模样。
纪浩禹脸上笑容保持不变,可是如果细看,却能明显的发现,他眼中笑意是透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寒气的。
明乐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敛去,没人看的出来她的喜恶情绪。
老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换不定,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的欺瞒,请皇上明鉴!”那牢头一股脑儿的说了许多话,生怕老皇帝不信,频频在地上磕头。
明乐没有说话。
老皇帝似是在等着他二人的解释,最后却是纪浩禹浅笑出声,道:“父皇,这样信口雌黄又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该当场打死了,以儆效尤。儿臣的脸皮厚,叫人背地里议论两句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摄政王妃的清誉,岂是由着这奴才信口捏造,来这般诋毁的?”
“皇上!”那牢头一惊,连忙大声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儿个是奴才引着摄政王妃去牢里探的监,一切都是奴才亲见。奴才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本来是宁肯自己没带眼睛没带耳朵,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的。现在说出来,也是没有办法,请皇上明察。”
老皇帝听着,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这一瞬间,他突然豁然开朗,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失声笑了出来道:“易氏,你确定大邺的摄政王殿下真的是被歹人劫持了吗?”
明乐的目光微微一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是直到了这一瞬间她才真正体会到背后设局那人精妙无匹的用心,一直以为他是针对纪浩禹的,却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思路就错了,但可笑的是她居然会毫无所查,就那么被人牵着鼻子步入局中。
因为对方这一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针对纪浩禹的,而是——
为了她!
借由纪浩禹的事一步一步将她诱导入局,趟进这趟浑水里,为的——
就是借此毁了她!
那人知道她和纪浩禹之间有所牵连,于是借由宋灏失踪她孤立无援的时机又摆了一局,并且似乎是算准了她一定会插手干涉此事,好借此引得众人怀疑她和纪浩禹的关系。
纪浩禹入狱,她为了查找线索,多半是会去牢中探望,届时哪怕没有昨夜纪浩禹为了掩人耳目的一个拥抱,只要她去了,那么就是红口白牙,总能给她编排点是非出来。
坏掉她的名声,让她被自己人怀疑,被不知情的人唾弃,那么她在这里就势必举步维艰,别说不可能成为纪浩禹的助力,更会成为他的阻力。
好一个老谋深算,请君入瓮的精妙布局。
好一出一箭双雕叫人防不胜防的戏码。
有了那牢头的一番话,那老皇帝意思就是不言而喻——
因为她和纪浩禹有私,所以里应外合设计了宋灏,然后现在反咬一口到宫里来告状。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想通了这一点,明乐反而笑了,好整以暇的朝案后的老皇帝看去。
“昨夜歹人闯入行宫劫持我家殿下,是我行宫之中数百侍卫都亲眼目睹的事情,皇帝陛下不是已经叫人前去取证了吗?”明乐道,“现在那些刺客的尸首都还在皇宫南门外头,皇帝陛下想要推卸责任也不是这么个推卸法。”
“昨夜行宫里的侍卫都是你的人。”老皇帝道,一字一顿,目光之中仿佛是啐了毒。
“可那些刺客不是!”明乐道,据理力争,“这一次本王妃和王爷前来大兴所带的人马在呈送给陛下的国书中都有明确的备案,除了行宫里的随从,剩下的人马全部都留在城外,皇帝陛下若有疑问大可以叫人去逐一清点核实,我的手上可闲置不出那么大一匹的人用来做那些无所谓的事情。有些话,皇帝陛下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总不会也如那些长舌妇人一般喜欢揣度着论人是非吧?”
“你大胆!”老皇帝拍案。
“哼!”明乐冷笑,放下手里茶盏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大殿正中,直视老皇帝的面容道,“陛下,您既然能怀疑我行宫里的侍卫都是对我言听计从,可以随便听我的吩咐来捏造事实,那又为什么不先怀疑你天牢里的这个牢头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的确,因为之前荆王殿下和我家王爷有些私交,见他含冤入狱,本王妃便替王爷前去看望,略表心意,可是从头到尾也仅是如此,本王妃和荆王殿下之间可是清清白白,半分逾矩也没有的。”
她的言之凿凿,眉目之间亦是一片坦荡之色。
此时若是萧以薇在场,想必是一定会为她这种空口说白话的功夫而大为折服的。
那牢头见状,不由的慌了,忙道:“摄政王妃,之前明明是奴才亲眼所见——”
“哦?是吗?”明乐挑眉,看向纪浩禹,“荆王殿下怎么说?”
“父皇,如果说是眼见为实的话,您也该是偏着儿臣这边的不是吗?现在这奴才不过就是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凭他一句话,您难道便要怀疑儿臣和摄政王妃的言行有失吗?”纪浩禹道,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再没有一丝一毫轻蔑和大意。
对方这一局的真正目的竟然是明乐,这一点太过匪夷所思,叫他再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轻心。
“你也说了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奴才,又和你无冤无仇的,若不是确有其事,他何故要撒这样的谎来污蔑于你?”老皇帝道,死咬着不放。
此时相较于纪浩禹,他对眼前这个嚣张霸道的女人的恨意似乎更胜一筹。
“陛下忘了,延平公主可是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之下,无缘无故的死在了狱中。”明乐道,眉尾一挑,露出几许冷然的神色道,“他指证本王妃和荆王殿下有逾矩行为的初衷难道皇帝陛下没有听清楚吗?他说的是本王妃帮着荆王殿下毒害延平公主!说出来是当真可笑,他既然没有亲眼看到荆王殿下把所谓的毒药交付到本王妃手上,却还敢红口白牙的胡乱攀咬,难道皇帝陛下就不觉得这事情里头有古怪吗?”
原以为已经把众人的注意点转移了,这会儿就能浑水摸鱼的混过去,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是这般的临危不乱,竟然死活又把话题给绕了回去。
“儿臣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延平死在了狱中,这些奴才怕着会担待责任,所以才要颠倒黑白,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儿臣身上泼。”纪浩禹道,隐隐的叹息一声,神色歉疚的看向明乐,“说起来倒是本王连累王妃你了。”
明乐莞尔,只和他的视线略略一碰就重新移开目光朝老皇帝看去道:“延平公主无缘无故的死在狱中,此事当中本来就存着蹊跷,现在这些奴才又不顾自身的身份,竟然斗胆攀咬当朝亲王和本王妃,难道您就不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吗?”
按照常理来说,哪怕是普通的一起民告官的官司审下来,原告就得要先受杖刑五十,更别说是区区一个狱卒,竟然斗胆指证当朝亲王。
虽然说是关键时刻为了保命,一切都情有可原,可这事儿却是怎么说都值得深究的。
“只就凭着摄政王妃你这一张利嘴,他们也得是要有这个胆量才好。”老皇帝讽刺道,“就因为老三和你的身份特殊,若不是确有其事,这些奴才何故要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
“所谓事出便要有因,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觉得是本王妃和荆王殿下合谋毒害了延平公主的话,那么原因何在?”明乐道,同样面露讥诮。
“延平指证老三杀人!”老皇帝道,一字一顿。
“指证而已,毕竟还有真的过堂审讯不是吗?皇帝陛下如何不想,是延平公主帮人设计陷害了荆王殿下,后来凶手怕她泄露秘密,进而将她杀人灭口的呢?”明乐反问,说着就轻蔑的笑出声音,“这个理由,不是比硬要把这顶大帽子强加在本王妃身上更加合情合理一些吗?”
双反互不相让,争论的面红耳赤。
若是依着老皇帝的脾气,早就要将纪浩禹定罪查办了,可是眼前明乐的这个身份特殊,事情就变的十分棘手。
纪千赫闭眼听着,半晌没有吭声,这会儿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延平在狱中惨死,首先须得被追究责任的就是这些奴才,禹儿这孩子是没轻没重了一些,可是天牢里毕竟不是他的王府,有些事,其实也就是那么个意思罢了,一定要深究下去,反而乏味。”
他的语气很淡,不掺杂任何的特殊感情在里面,说着就淡淡的看了眼外面大盛的天光道,“为了这么一丁点的小事情就闹了皇上一个早上,传出去成何体统?不过就是几个办差不利的奴才,处置了也就是了!”
殿中把守的侍卫俱是一震,齐齐扭头去看老皇帝。
“荣王,凡事都要有个公断——”老皇帝冷冷说道。
“什么公断?”纪千赫闻言,不过莞尔一笑,“什么也比不得皇室的血脉重要,事情的其因原也不过就是为着个宫女,芝麻绿豆大小点儿的事情,皇兄你已经折损了一个女儿在上头,难不成是非得要再搭进去一个儿子,凑一双吗?”
他开口,却不按常理出牌,从头到尾,大道理都一句也没有编排就直接盖棺定论——
无论是非,他要这件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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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为了后台美观大方,我决定我还是补齐一万字,加了一点剧情,我是万更党的好孩子,打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