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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美大结局

  大战过后,军营狼藉,血腥弥漫。但即便如此,也抹杀不掉那人静静而立的清华丰姿。
  容景,天下独一无二的容景。
  也只有容景,才能牵扯云浅月的心,才能让她历尽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拉回一条性命,才能让她不计万里奔波,日夜赶路,只为回来找他。
  他是她一生的魔障!
  他也是她一生的依靠!
  她从来就是为他而来!
  短短的几步路,似乎被拉长很远,即便她灵术高绝,轻功绝顶,但依然觉得极慢。
  容景立在军营门口看着她,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停住不前,他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从天边飞来奔向他,眸光一眨不眨。
  这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情绪,那绵长的思念,那刻骨的记忆,那几乎让他疯魔的相思,那日夜期盼的心情,那曾经看不见天日的绝望,都忽然变得风轻云淡,不值一提。
  知道她活着,不信天命的他第一次感谢上天的厚待。
  知道她回来,他压制住相思想念,第一次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知道她踏上这片土地,他恨不得她立即出现在他面前。
  今日,终于等到了!
  她终于回来了!
  那熟悉到刻骨的身影,牵扯着他全部的心魂。
  若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人能将他的心占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独独云浅月莫属。
  他想上去迎她,但脚像是生了根一样,不受他控制,他这样自制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掌控,但偏偏在她身上一切都有变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近。
  一近再近。
  大约有十丈距离的时候,云浅月忽然飘身而落,停在了十丈距离之外。
  她依然是一身紫色软烟罗,依然是旧时的容颜,依然是一年前离开时的清瘦,但是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前的她,眉眼虽然笑着,总有着化不去的轻愁和无奈,尤其是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那不经意泄露出来的眷恋和飘渺如今已经不见。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清丽温柔的容颜。
  四目相对,两双眸子看得清又看不甚清。
  须臾,云浅月一步一步地向容景走去。
  四周静寂,她的脚踏在地面上,发出轻轻浅浅的声音,血腥似乎远了,军营似乎远了,身后马蹄队伍的踩踏声似乎远了,这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云浅月刚走两步,容景忽然动了,月牙白身影一闪,顷刻间就到了她的面前,她脚步还没站稳,便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如雪似莲的清香扑面而来,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但是这样的怀抱她在这一年里思念了千万遍,尤其是寒池下在鬼门关徘徊之时,更是想得心肺皆碎。
  云浅月瞬间泪水迷蒙了眼帘。
  一切的准备和设防都不及他的怀抱!
  她想着玉子夕说对了,她一遇到容景就会忍不住娇弱,容凌是否会笑话她,她也不管了。即便被他抱得紧,紧得几乎都疼了,她却不想推开,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是如此心安!
  “云浅月,云浅月,云浅月,云浅月……”容景低低轻喃,随着他每出口一句她的名字,他的手臂都一再收紧,一紧再紧,似乎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云浅月在这一声声呼唤中觉得心都碎了,万千人海,她爱上他,被他所爱,她筋脉尽碎,续骨接脉,九死一生,似乎只为了听他唤一声她的名字。
  “你可知我想你想得有多苦?等你等得有多苦?幸好……”容景声音低哑,似乎胸腹中有无限情绪积压不得散出,他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他将头低下,深深地埋入她颈窝,“幸好上天厚待我,幸好你回来了。”
  云浅月感觉他颈窝一抹潮湿,克制的感情轰然崩塌。
  这是容景啊,世人眼中云端高阳,王侯无双的景世子,她和他闹过无数脾气,最折磨的人时候无非是他在马坡岭再她面前血祭精魂,刀剑刺破心脉,掉下沟壑,她回到他身边,那个时候,只见他浅浅笑对着她,却不曾见过这般,这般……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云浅月再也受不住,忽然用力,一把推开他,对他大怒,“不许你……”
  容景不等她话落,忽然低下头,将她吻住。
  云浅月话音戛然而止,眼前瞬间空白,一切的话语和感情被他堪堪挡住,如汹涌奔泻的潮水瞬间被关了闸,如此的淬不及防又理所当然。
  唇上传来细微的刺痛,云浅月心神一醒,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起军营内外的士兵和跟随她回来的队伍,想起……
  她用力推他,却推不动,刚要发急,他忽然放开她,将她拦腰抱起,瞬间离开了原地。
  云浅月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他已经抱着她进了军营,飘身落在了中军主帐门口。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来打扰。谁来打扰,军规处置,不必过问我。”容景低哑的声音对守在门口的人吩咐。
  “是!”军营门口传来两声铿锵有力的声音。
  容景不再说话,抱着云浅月进了中军营帐内。
  云浅月还没来得及看清中军营帐内的情形,一阵眩晕,人已经被他放在了大床上。
  帘幕垂下,罗裳轻解。
  云浅月想说什么,却被他吻住,任狂潮淹没,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情天幻海,帷幔摇摇。
  情潮起,一发不可收拾。
  云浅月迷迷糊糊地想着她还没告诉他容凌的事情,但又想着不是她不说,是他不给她说的机会,等见到容凌可别怪她不说。
  一夜情浓,任何语言都苍白不抵帷幔内深深缠绵。
  云浅月最后累得没力气昏睡过去。
  容景拥着她,眼睛一刻也不离她,似乎生怕一眨眼他又是在做梦一般身边不见她。
  午夜,外面传来孩童的啼哭声,极具响亮。
  容景皱了皱眉,并未理会。
  不多时,啼哭声止住了,他闭上眼睛,慢慢卷起睡意。
  这一睡便是一日夜。
  军营里从午夜的时候传来孩童的哭声后再未传出丝毫动静,分外宁静。军营内的士兵各守其职,哨兵,巡逻,井然有序,分毫不曾懈怠。
  云浅月这一觉睡得沉,从离开容景身边,她从来没有一夜睡得如此踏实。感受她在他身边的气息,便从心底深处升起归属和满足。
  容景这一年来,更是没有一日好眠,哪怕是在得知她平安无事的时候,也是心不安稳。如今和云浅月一样,睡得极沉。
  云浅月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帷幔地光线昏暗,她怔了怔,微微偏转头,便看到容景正看着她,眼睛是那种永远看不够的眸光,一眨不眨。她心下被暖意和柔情填满,不禁对他露出笑意,嗔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想看着你。”容景眸光沉浸上一丝笑意。
  云浅月动了动身子,伸手抚上他眉眼,手下的触感菱角分明,她心疼地道:“我离开的时候你的纹理可没这么深刻。”
  容景伸手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一年了,总会有些变化。”
  云浅月想着是啊,他们分离从没有如此长过,一年的时间到如今,想想都不敢回首。她艰难解毒,他等待得煎熬,她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总归我还是活着回来找你了,比起一生一世在一起,这一年也不算什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上天厚待你我。”容景微微倾身上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云浅月身子微微颤了颤,想起情天幻海的缠绵,脸不由潮红,轻声埋怨道:“你也真是,如今军营内外的人怕都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容景笑看着她。
  “明知故问。”云浅月美眸流转,瞪了他一眼。
  容景心神一荡,将她抱紧,轻轻叹息一声,有一种压抑的克制,“云浅月,你再如此神态,我又忍不住了,你可别怪我不知节制。”
  云浅月偏转头,用手捶了他一下,恼道:“上官茗玥说对了,果然你就会欺负我。”
  “不许说他。”容景忽然板起脸。
  云浅月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许说他?他为了我辛苦解毒,灵术都耗尽没了,如此可是大功,怎么得罪你了?”
  容景轻轻哼了一声,“为何你明明醒来了这么久不回来?”
  云浅月想着她是想回来,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奈何当时怀着容凌,根本动不了身,这可怪不着人家上官茗玥,她立即解释道:“不是因为他,是因为……”
  “不想你说他。”容景捂住她的嘴,对她柔声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不提他。”
  云浅月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点点头。
  容景放开她,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得如化了的水,“真乖。”
  云浅月忍住要踢他的情绪,拿掉他的手,看向外面,问道:“什么时候了?”
  “我们睡了一日夜,如今已经申时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又会黑了。”容景话落,对她道:“不过黑了也好,我们再接着睡。”
  “再睡的话更会让人看笑话。”云浅月嗔他一眼。
  “他们只敢看着,没人敢笑。”容景看着她,如玉的指尖抚摸她的眉眼,“我日日盼着你回来,天下人都知道我想你得很。”
  云浅月脸上染上了红霞,想着是没人敢当面笑,但是背后一定会笑。
  “倒是比以前有很多变化,稍显丰腴。”容景的手从她脸上滑下,揽住她的腰,似乎丈量了一下,低声道。
  云浅月想着生了孩子的女人与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哪里能一样?如今一日一夜了,不知道容凌怎么样了,想到此,她便躺不住了,推容景,“起来了!”
  “不起!”容景摇头。
  云浅月看着他,“你真不起?”
  “不起!”容景手不动,紧紧揽住她,温声道:“你也不准起!”
  云浅月想着他还不知道容凌吧?若是知道的话如何还能在这里躺得住?对他道:“起吧,我……”见容景对她挑眉,本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改成,“我饿了!”
  容景当即对外面喊,“将饭菜端进来!”
  “是!”外面立即有人应了一声。
  云浅月嘴角微抽,立即道:“容景,你还嫌我们在帐子里待的时间不够长吗?饭菜也要端进来,你脸皮厚我,我可不及你。我要起来。”
  “穿了衣服稍后还是会脱,不如不穿。”容景抱着她不让她动,“你乖一些,我今日晚上就让你好好休息。否则……”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无奈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升起恶作剧,他都不急着见儿子,她急什么?不是她不告诉他,是他昨日没给她机会说,今日又太霸道不让她说,又不让她起床去找孩子。想到此,忽然不急了,反正有玉子夕在,有夜天逸在,有沈昭在,有墨菊、墨岚、凌莲、伊雪、青裳、弦歌等人在,十个容凌也能看得好好的。
  容景见她安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的战事什么样了?”云浅月看着他勾起的嘴角,想着她其实心里也和墨菊等人一样,也想看他见到容凌后的是什么模样,更何况如今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了,他如此黏着她,却不知道他的孩子就在这军营里,想想也有些好笑。
  “昨日一战,夜轻染折损了帝师一脉在我手中,我攻下了云城,他退回了天圣京城。”容景轻描淡写地道。
  云浅月一怔,“你用什么折损了帝师一脉?”夜轻染该不会如此轻易败北才是。
  “南疆王室所有隐卫覆没的代价。”容景道。
  云浅月看着他,“叶倩将南疆王室隐卫都给了你?”
  容景摇摇头,“叶倩救活了云暮寒,醒来之后便来了云城,她找夜轻染算账,在我和夜轻染交战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动用了南疆所有隐卫,帝师一脉和自小训练的南疆隐卫对抗上,两相倾覆。因为这个先机,我赢了云城,夜轻染败走,叶倩以从今以后再不能开启咒术为代价,算是报了云暮寒之仇。”
  云浅月轻嘘了一声,“如今叶倩在军营里?”
  “她昨日达到目的后,说不想见你,立即启程回了十里桃花林了。”容景看了她一眼。
  云浅月从玉子书口中知道云暮寒的事情,即便不从玉子书口中听说,她这么多年也清楚早晚有朝一日云暮寒会有他的因果。一局棋,千军万马,不止一个棋子,自然也不止一个执棋之人,更不止一幕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幕戏,同时也活在别人的戏里。容景是,她是,夜轻染是,叶倩是,夜天逸、云暮寒、西延玥等人都是。
  没有对错,只有因果。
  夜轻染既然游历在外七年,她到过南疆,到过南梁,到过北疆,到过许多地方,又怎么可能查不到南凌睿和云暮寒的身份?
  南凌睿一直被南梁王她的舅舅保护得极好,他够不着没有机会下手,只从叶倩身上入手,夺了胭脂赤练蛇,其实也想因此牵引南凌睿,但是南凌睿果断弃了叶倩,与叶倩断了牵扯,脱离出了万咒之王事件,没波及南梁和他,恐怕令他没想到。
  但是云暮寒便不同了,云暮寒就在天圣,就在云王府,是云王府世子,这个身份注定从互换的那一日就摆脱不了。即便如他所说,他是心甘情愿被他的父王和帝师安排做了云暮寒的,但是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多少人没有理由会背离家国,背井离乡,离开父母和生养之地来到千里之外去做另一个人?
  所以,必有缘由。
  他是南梁太子,虽然十岁,但也已经智满了,况且从小生长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十岁也可以弹指就有了算计和心思,他的心思虽然不及南凌睿,但是未必比别人少。南疆诸多皇子,皇室的大染缸里哪里有什么兄友弟恭?后宫争宠,朝堂腥风,皇子们也有争斗,明里暗里。他离开天圣的那一天,未必没有看透什么事儿,或者未必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回去。
  既然有心思,就能被知道的人有缝隙可钻,夜轻染绝对是那个能透过某些事情分析出利弊,将人的心思掌控在手中的人。所以,若是背后有什么协议或者威胁筹谋也不算新鲜。
  “云暮寒也算是心里有你这个妹妹,他受夜轻染左右,也无非是为了你。”容景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道:“否则还有什么人和什么事情能让他不顾及叶倩和她肚子里的骨肉?”
  云浅月打住思绪,微微沉默。
  “云暮寒收到了夜轻染一封信,信中只写了你的名字。”容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云暮寒也是聪明人,夜轻染是给了他一个选择,信中的意思被他参透,说的是有你没他。他知道你的身上种了情毒,若是夜轻染使什么手段,你当时生死未卜,一切都难以预料。所以,他便心甘情愿受了他的威胁,这也是情理之中。”
  云浅月想着云暮寒对她是极好,也许以前有什么心思,但是从她启动凤凰劫后,从清婉公主死后,从他选择叶倩后,便彻底地打住了。但有些棋已经走出了,终是无奈。
  “叶倩恨夜轻染,将他帝师一脉倾覆,将他逼回天圣京城,算是报了前仇旧恨,但是她也恼恨你,不能将你如何,所以只能离开了,她让我告诉你,以后你与云暮寒一辈子都别想再见,他既然选择死,就活着也当死好了。”
  云浅月微微抿起唇角。
  容景看着她道:“叶倩是拿她腹中孩子的性命换回了云暮寒,她恨恼也是应该。云暮寒能够不死,但是如今还昏迷不醒。叶倩能捡回一命,又报了仇,但是却因此废除了南疆咒术,南疆王室算是绝了根源。这与南疆王对她的期待大相径庭。她选择了云暮寒,的确是用生命保住了他,也与你当初将云暮寒交到她手中时的结果做到了不负卿意,殊途同归。他们从此隐世,安安平平,不想被人叨扰,也未必不好。你无需伤心,或者因她的话介怀。”
  云浅月笑了笑,摇摇头,“我介怀什么?每个人都各有缘法。云暮寒和叶倩如今只是他们的缘法罢了,云暮寒对我的好我会记得,只要他从今以后幸福就好。”
  “叶倩如此破釜沉舟,云暮寒遇到她也是幸运,他们自然会幸福。”容景道。
  “一朝卸去荣华,他们以后可以泛舟碧波了。”云浅月轻轻感叹一句。
  容景看着她,眸光有几分幽幽,“可惜你我,将来被牢笼困住,怕是还不及他们。你喜好自由自在,天山踏雪,碧海泛舟,我恐怕不能为你做到了。”
  云浅月忽然笑了,摇摇头,“怎么会不及他们?吾心安处是吾家。只要你我在一起,无论是在哪里,我都觉得好。这么多年,天下哪里我没去过?还有什么我没看过的风景?大难归来,又怎么会再向往外面?我如今所思所想无非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世界上最好不过的事儿。上天已经如此厚待我们,不该再奢求太多。”
  容景莞尔,轻轻弹了弹她鼻尖,舒了一口气道:“我这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也只有一个你让我患得患失恐怕让你过得不如意。”
  云浅月轻笑。
  “罢了!这的确已经是最好,你说得对,再不敢贪心太多。”容景笑着吻了吻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有些低,“世子!膳食……”
  “端进来!”容景打住外面的话。
  外面的人无声片刻,低声道:“东海二皇子劫走了您的膳食,属下……”
  容景蹙了蹙眉,问道:“玉子夕?他没饭吃来抢我的饭?”
  外面的人又无声片刻,似乎斟酌了一下道:“他不是没饭吃,只说不让您吃,让您继续睡吧,最好……”
  “最好什么?”容景挑眉。
  外面的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如实禀告道:“说您最好和世子妃睡到天荒地老,那么小容……小公子……嗯……就归他了,说您不喜欢他,多少人喜欢他,惦记着他呢!”
  容景不明所以,眉头蹙紧,似乎有什么不解,将外面人的话过滤了一遍,以他聪明的心思第一时间找出关键点,问道:“小公子是什么?”
  云浅月顿时撇开头,不忍心再看他。
  外面的人彻底没了声。
  “嗯?”容景对外面询问。
  外面的人还是没有音。
  “说!”容景语气蓦然有些低。
  外面的人似乎挣扎了片刻,苦着脸道:“小公子就是小公子,属下也说不明白,您……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容景蹙眉,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从来不会如此吞吞吐吐,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他想起什么,微微偏头,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低低咳了一声,转过头来,对他笑道:“起吧!子夕是叫我们起床呢!”
  容景盯着她看。
  云浅月被他看得有些毛,伸手推了推他,故作轻松地道:“他这已经是在笑话我们了,我们再不起的话,真不必起了。”
  容景眸光微微眯了眯,松开她,转过头,缓缓坐起身。
  云浅月微微提了一口气,跟着他坐起身。
  容景径自穿戴,不多时,他便穿戴妥当,看了云浅月一眼,见她还没穿好,也不说话,亦不催促,也不帮忙,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她。
  云浅月感觉头皮有些麻,容景是什么人?何等敏感?结合她从云山醒来后晚回来,该是明白她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她本来想慢一些再慢一些,他自己先出去找玉子夕,但如今见他这样等着她,没办法在磨磨蹭蹭下去了,只能利索地穿戴妥当,下了床。
  “走吧!”容景对她丢出一句话,率先走了出去。
  云浅月走到镜子前看了一眼,往上拉了拉衣领,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中军帐,已经是傍晚,太阳落下,外面天幕有些昏暗。
  容景对守在中军帐外的人看了一眼,人人都垂下头,他淡淡询问,“二皇子在哪里?”
  一个人立即回话,“昨日打了胜仗后顾将军带人进了云城,如今他的营帐空着,东海二皇子来了之后就住进了他的营帐。”
  容景抬步向顾少卿所在的营帐走去。
  顾少卿任的营帐距离容景的营帐大约有十丈左右的距离,不是太远。
  云浅月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打量了一眼军营,来的时候她都没好好看一眼军营便被他带入了中军帐,如今只见军营内秩序井然,士兵们巡逻严密,各司其职,没有因为没有战事而懈怠,空气中也没有了浓郁的血腥味。
  顾少卿的营帐外围站了墨阁和红阁的隐卫,数百人之多,比容景的中军大帐外守护还要严密。除了他们外,还有军营里的大大小小将领也聚在了这里,一个个的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但是顾少卿的营帐半丝缝隙也不露,根本就看不见什么。
  容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座营帐外的情形,缓步走去。
  云浅月不敢想象一会儿是何情形,跟在容景身后的脚步不由自主放得轻了。
  守在顾少卿营帐外的将领见容景来到,都齐齐回转身,一个个脸色分外奇异,躬身对二人见礼,“世子,世子妃!”
  容景“嗯”了一声,浅浅淡淡,低不可闻。
  云浅月被他这一声“嗯”的总感觉心里没底,脚步慢了下来。
  这时,顾少卿的营帐从里面挑开,弦歌、青裳、凌莲、伊雪先后走了出来,几人脸上挂着笑意,见到容景刚要欢喜地说什么,看到了云浅月在容景身后对他们使眼色,齐齐改了口,规矩地见礼,“世子,世子妃!”
  容景眸光在四人脸上个转了一圈,点点头。
  青裳等四人让开路,一字排开站好。
  容景盯着面前的营帐看了片刻,营帐内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缓缓抬手,挑开帘幕,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营帐内传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容景一手挑着帘幕一脚迈进营帐,听到声音看去,手脚猛地顿住,身子也随即僵住。
  顾少卿在军中的地位极高,他的营帐自然极为宽敞,屋中或坐或站了几个人,玉子夕、夜天逸、沈昭、南疆国舅,唯一的一张大床上,帷幔挑着,有珠穗垂落,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浅色的锦绸衣服,正躺在床上,两只小手挥舞着,两只小脚踢腾着,看模样是正在够珠穗,嘴角弯弯地翘着,神色不亦乐乎。
  因为是傍晚,营帐内光线昏暗,大床在里侧,帷幔半遮半掩,更是显得昏暗。那小小的人儿微微偏着头,只能看到一半的侧脸。
  但即便是一半的侧脸,也能让任何人清晰地看到他过于相似某个人的眉眼。
  这一刻,所有声音息止,万籁俱寂。
  容景目光定在容凌身上,一动不动,像一幅水墨画,突然被笔者在中途顿笔。
  营帐内的几人都看着他,谁也没说话,营帐外的人亦是无人说话,无声无息。
  容凌天圣敏感,似乎也发现了气氛不对,立即偏过头,好奇地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一大一小,相似的容颜得如刻画的一般。
  容景本来僵住的身子猛地一震,眸中刹那闪过万种情绪,如龙腾似虎啸,如海浪似岩浆,波涛汹涌,雷鸣电闪,大自然的一切变化似乎都顷刻间发生在这一双眸子中。他这一双眼睛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情绪,似乎什么被无限放大,又被无限缩小,大的世界装了只眼前那一个小小的人儿,小的世界眼前依然是那小小的人儿。
  这一刻,不同于对云浅月的期盼和刻骨思念,而是天翻地覆后的山河沉寂。
  他似乎被定在了那里,哪怕闪电雷击从他身上穿过,他也会无知无觉。
  容凌本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在看到容景的刹那发出了个类似于单音节的“咦”,须臾,他好奇地看着他,不像容景眸中千变万化,而是水汪汪的眸子如纯澈的湖水,清可见底。
  万千声音都消止,只剩下孩童那个“咦”的音节在回旋。
  每个人似乎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玉子夕哪怕已经做了无数准备,私下里打了无数坏主意,想在容景见到容凌后实行,哪怕实行不了,也要大肆地嘲笑他一番,仗着有云浅月疼他这个弟弟,以报他这个姐夫将他这个小舅子送去怡红楼后来被玉紫萝总是嘲笑他的仇。可是如今看到一大一小,一父一子如此模样,他所有主意都憋在了肚子里,这种高山压顶的气氛下,忽然什么主意也使不出来了。
  夜天逸、沈昭、南疆国舅等三人也都看着容景,一丝声音也不发出。
  许久,容景依然一动不动,眸光一眨不眨。
  但是容凌太小,却是耐不住与他对视,他微微错开头,顺着帘幕缝隙看到了站在容景身后的云浅月,顿时松了珠穗,对她委屈地撇嘴,那小眼神像是对她控诉扔下他不管的罪,但并没有哭,只对她伸出手。
  云浅月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伸手去轻轻推容景。
  她的手还没碰到容景,容景的身子忽然动了,他猛地落下帘幕,走了进去。
  帘幕在云浅月面前“啪”地被放下,隔住了她的视线,她怔了一下,立即挑开帘幕跟了进去。耳边传来墨菊细弱的声音,“主母,您多保重。”
  云浅月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一眼,众人中,根本不见墨菊,也不见墨岚,十二星魂的人像是突然就消失了一般。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凌莲、伊雪、花落、风露,连弦歌和青裳也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她抿起嘴,他们终是没胆子看容景的笑话,忍住好笑,迈进了营帐。
  只见容景一步步走向大床,他的脚步如此低浅,但是偏偏营帐的地面上被他踩出了深深一道印子,可见用的重量。
  玉子夕本来坐在床头,此时一个高蹦起来,退离了床头老远的距离。
  夜天逸也坐在床前,却只是微微错开了些身子。沈昭、南疆国舅本来站在床前,立即给他让开了道。
  容景来到床前站定,眼睛至始至终未离开容凌,距离得近了,看得更为清晰,他是如此小,小脸,小胳膊,小腿,整个人如一团小小的面团,白白的,嫩嫩的,偏偏五官分明,眉眼如画,他看了片刻,薄唇紧紧地抿起。
  容凌本来委屈,但见容景走来,他天生敏感,感应到了容景身上熟悉的气息,立即不委屈了,目光定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伸出小手,费力地去够他身上的玉佩。
  他在大床的正中间,距离床边沿还有些距离,自然够不到。
  容景看着他,忽然靠近一步,身子仅贴着床沿,微微倾身,玉佩随着他倾身的动作贴近容凌伸过来的手。
  容凌见玉佩来到近前,顿时欢喜地一把抓住,用力地拽着,但是玉佩栓系得太过结实,以他的能耐还拽不下来,他扥了两下,仰起小脸看向容景。
  “你想要?”容景出声,极为低哑。
  容凌立即咿咿呀呀两句,那神情分外想要。
  “你松开手,我给你。”容景看着他的小手,白白嫩嫩,他一只手能包住他两只小手。
  容凌自然听得懂,立即松开了手,分外乖巧地等着他。
  容景勾了勾嘴角,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扯,玉佩掉在了他手里,他拿给容凌。
  容凌立即伸出两只小手,将玉佩捧在手里,小眼睛细细地眯起看着玉佩,嘴角微微地弯着,这个神情,他太小还不会发现与他面前站着的人勾起嘴角时一模一样。
  容景自然能发现,他若不发现,他就不是容景了。他看着容凌,眸中再度翻涌起情绪。须臾,他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云浅月。
  云浅月被他沉涌的眸光看得微微一个激灵,但尽量镇定,对他一笑,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像极了你?”
  容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
  云浅月眼睛不敢和他对上,视线移开了些,看着玩玉佩的容凌解释道:“离开天圣的时候,我已经……”
  “你住口!”容景忽然打断她,似乎极力地压抑着情绪。
  云浅月立即住了口。
  “你出去!”容景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
  云浅月一僵,看着他,见他背着的身子虽然没有丝毫异样,但是云纹水袖微微褶皱的痕迹出卖了他,她想着这冲击来得的确是大,她是该给他些时间适应。既然他让她出去,她就听话,乖乖地出去好了,于是,不言声,转身向外走去。
  容凌玩着玉佩,发现云浅月竟然刚来不像每次一般上前来抱他就走了,顿时扔了玉佩,对着她咿呀咿呀起来。
  云浅月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见容景没发话,她只能继续向外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容凌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云浅月转回头,看着容凌的娃娃脸说变就变,眼泪一串串地从小脸上滚落,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不爱哭闹,如今看来是被她扔下一日夜可怜了,顿时心疼,无奈地对容景道:“他一日一夜没见我,想我了,我哄哄他,再出去好不好?”
  容景抿着唇,看着容凌,不看她,也不答她的话。
  云浅月连忙返回来,走到床前,伸出手熟练地将容凌抱起来,容凌到了她怀里,不但不小声,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分外委屈,小身子被他哭得一抖一抖的。她轻轻拍着他,柔声哄道:“乖哦,不哭不哭,娘在这呢。”
  容凌无论任她怎么哄也哭个不停。
  容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脸色看不出喜怒。
  许久,云浅月见哄不好,对他怒道:“容凌,不许哭了!”
  容凌的哭声顿了一下,不理她,继续大哭,眼泪都蹭到了她的身上。
  云浅月无奈地看着他哭花了的脸,对他道:“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
  容凌闻言立即用小脑袋去拱她,眼泪还是如不要钱一般地往下落,小手也费力地去扯她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抓住他的手,对营帐内的几人道:“劳烦你们出去一下!”
  几人意会,顿时向外走去。
  不多时,夜天逸、玉子夕、沈昭。南疆国舅都出了帐外,容景依然站在那里。
  云浅月也顾不上顾及他的情绪,抱着容凌坐下身,让她吃奶。
  容凌找到了奶源,顿时不哭了,欢喜地含住允吸起来。
  容景看着他们,脸色奇异地变幻了一瞬,便恢复沉寂。
  云浅月想着若是容景昨日在疯狂中忽略了什么的话,那么一定是这一点,昨日容凌没吃奶,她的奶有些涨,偶尔有奶水流下,与汗水融合在一起,她身上有一种奶香。
  容景忽然撇开脸,向外走去。
  “容景!”云浅月立即喊住他。
  容景脚步顿了顿,不理她,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帘幕落下,云浅月叹息一声,收回视线对吃得正香的容凌道:“你爹生气了!”
  容凌小鼻子哼哼两声,见着吃哪里还理会他爹生不生气。
  云浅月看着他,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低低地道:“他再生气,也奈何不了我们娘俩,怕是墨菊要遭殃了,我虽然答应保他,可没答应能保得住他。”
  容凌相似容景的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专心致志地吃奶。
  云浅月一手托着他,一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心中被幸福填满。容景将他贴身的玉佩摘下来给容凌的时候笑了,他一定是喜欢极了吧?他是喜欢孩子她知道。他该有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曾太失态,没让人看了笑话,这天下也就他能做到这般克制。克制成将从来不曾出现褶皱的衣袖都隐隐弄出了褶皱,他该有多艰难。她想着,不禁抬起头看向外面。
  容景出了营帐后停住脚步,没再走远,似乎静静地站了片刻,不知道想些什么,外面虽然无数人,没有人能拿得准他想法,因此无人敢吱声。
  过了许久,容景的声音响起,分外低沉,“墨菊!”
  无人应声,墨菊没出现。
  容景等了片刻,依然低沉的声音道:“你若是不出来,就自请逐出墨阁吧!”
  他话落,墨菊瞬间出现在了他面前,带着哭音道:“公子!不带这么威胁人的。”
  容景看着墨菊,他距离他有好几丈远,一脸苦兮兮惨兮兮,似乎欠了谁的钱被捉拿一般,他目光沉寂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脸色与他的声音一般地沉,“怎么回事儿?”
  墨菊看着容景脸色,心下胆颤,容景不轻易变脸,若是变脸的话,该谁倒霉就是谁倒霉了。如今这个倒霉的人似乎就是他。他不敢答话,立即对营帐内喊了一声,“主母!”
  云浅月当没听见。
  墨菊知道坏了,连忙又可怜地道:“是您说到时候公子怪罪您担着的啊!您可不能不管属下。”
  云浅月依然没出声,营帐内静静。
  墨菊彻底地垮下脸,立即单膝跪在地上,任命地惨痛道:“回公子,属下见到主母之前,没得到半丝消息,属下见了主母后,看到了小公子,惊吓过度,一个月没缓过神来,等属下缓过神来想告诉公子的时候,已经到了天圣了……”
  墨岚隐在暗处,闻言恨不得一脚踹飞墨菊。在公子面前他也敢编谎话,是谁说要吓公子来着?一天没缓过神来对,一个月没缓过神来骗鬼呢!
  “公子,属下可不敢欺瞒您啊,属下是您的第一小贴心,万事以公子马首是瞻,就是上官茗玥,主母,东海的玉太子,二皇子,紫萝公主,以及您的岳父岳母联合起来瞒着您,属下也不敢瞒着您,墨岚最老实,他跟着属下一起,不信的话您问墨岚。”墨菊将墨岚拉了出来。
  墨岚险些背过气去,恼恨地瞪着墨菊。
  “墨岚!”容景似乎听进去了墨菊的话,对暗处喊了一声。
  墨岚映着头皮出来,同样单膝跪地,本来还想踹飞墨菊说谎,但是临到他出来,发现根本抵抗不住容景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连忙道:“回公子,墨菊说的属实,属下们去云山之前一直没得到消息,到了云山之后等了数日才等到主母下山,属下们见到主母和小公子时吓坏了,就没及时给您传信。”
  容景看着二人,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你们就用了一个月时间缓神?”
  墨菊和墨岚想点头,但是这头怎么也点不下,齐齐垂着头。
  “所以,出了云山到东海入海口,再歇了两日启程航行,到东海出海口,又从东海出海口到梅岭山河谷县,再到兰城,祁城,又返回来到云城,一个月零十一天,你们这么长的时间都没缓过神来?”容景挑眉。
  墨菊心肝颤了颤,想着这回完了,公子是谁?岂能被他们蒙混?他嘻嘻一笑,但这嘻笑搁在今日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立即道:“属下后来稍稍缓过神来了,但想着给公子一个惊喜,主母不仅回来,还带回来了小公子,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啊,属下们贴心,想公子多欢喜欢喜……”
  墨岚垂着头不说话。
  容景看着墨菊,不置可否地道:“的确是个惊喜。”
  墨菊打量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提着心怎么也落不到实处,不敢再嬉皮笑脸,他也笑不出来了。暗暗想着主母不厚道,明明说了挡着,却是不出来救他。
  “你们起来!”容景对二人淡淡说了一句。
  墨菊和墨岚同时一怔,但可不敢站起来,这么大的罪,公子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们?
  墨菊觉得公子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大事不妙,猛地一咬牙,立即苦着脸认罪道:“据说主母出了天圣到东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怀孕了,但当时她生死未卜,怕您担心,便命令知道的人都不准告诉您。这知道的人里包括东海王、玉太子、二皇子、四公主、还有上官茗玥和谢言,以及您的岳父岳母。”
  容景看着他。
  墨菊如倒豆子一般地道:“他们果然不负主母警告,无人传出消息,上官茗玥独自带着主母去了云山。那一段时间属下一直跟在您身边,千真万确没得到主母怀孕的消息,您知道,东海那几个人若是有心想瞒着公子您知道这件事情,还是瞒得住的。”
  容景一言不发。
  “属下知道消息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候主母带着小公子下了云山,在黑风林外属下等人才第一次见到。当时属下们吓了够呛,当即就要禀告公子,后来……”墨菊声音低下去,“除了想给公子惊喜外,还是想主母自己见面和公子说比较好,免得您因为得到了小公子的消息受影响,难以应付夜轻染,就前功尽弃了。主母和小公子毕竟好好的,您即便知道了当时主母和小公子不回来您也是见不到,也不急这一个月……”
  “你倒是会为我考量!”容景目光落在他头顶上。
  墨菊不敢再贫嘴,立即认罪道:“属下没及时禀告公子,属下知罪,请公子责罚!”
  墨岚也立即道:“请公子责罚!”
  容景看着二人,片刻后,对他们道:“你们起来!”
  二人无论如何也不敢起来。
  “我命令你们起来!”容景微沉下脸。
  墨菊和墨岚立即站了起来。
  “跟随他们二人去东海的墨阁所有人都出来。”容景看向暗处,又淡淡吩咐了一句。
  跟随墨菊、墨岚二人前往东海的墨阁人立即出现,十二星魂有七星魂跟随二人去了东海,他们现身后,一动不敢动,低垂着头。隐瞒容景,虽然是墨菊的主意,但是他们也有份参与。若不是他们参与隔绝了消息,凭借公子的消息耳目,不可能主母和小公子到了天圣数日,公子今日才知道小公子的存在。
  “你们一起拔剑!今日你们若是能伤了我一毫,全部不受罚,若是伤不了我,墨阁从此以后解散,再不出现在我面前。”容景沉声开口。
  墨菊面色大变。
  墨岚等所有人脸色都齐齐一白。
  “公子,属下真知道错了!”墨菊这回是真的吓傻了,他清楚地知道,容景口中从不虚言。公子这回真是怒了,且怒极。解散墨阁,他从不敢想象。他这一刻真是后悔了,虽然从踏上这片土地他就隐隐觉得这么做不对,但是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公子,属下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墨岚等人再度齐齐跪在地上请罪。
  容景眸光温凉,不紧不慢地抽出腰间的冰魄,对他们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墨菊、墨岚等人齐齐一震,须臾,都清楚容景脾性,任命地站起来,各自拔出剑。
  “所有人,都退出十丈之外!”容景眸光扫了一圈,温声吩咐。
  守在这所营帐外的一众将领,隐卫,巡逻的士兵齐齐退出了十丈外,人人大气也不出。
  容景再不看众人,冰魂出销,带着凌厉的寒气,直直刺向墨菊。
  墨菊只能迎着头皮接招,墨岚等人也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削落公子一缕青丝或者刺破他一截衣袍,哪怕让他受点儿小伤也好。否则的话,他们这些人遭殃不说,还要解散墨阁,墨阁一旦解散,他们就完了。
  墨阁的人毕竟是容景的手下,十二星魂更是自小被严格训练,都是天赋极高之人。他们合在一起,自然比寻常高手要厉害数倍,尤其是墨菊、墨岚的武功,自然比曾经让容景出手的伊家少主伊鸿要高绝。
  容景虽然出手极快,弹指飞花摘叶,但是这些人也不次,对付他虽然难,但还是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顾少卿的营帐前因为卷起的剑气草木纷飞,光影闪动,自成一方天地。
  这一方天地里,电闪雷鸣,海风呼啸,山河倾塌,火山喷发,不足以形容激烈。
  墨菊、墨岚等人自然用了全部功力。
  容景一腔郁气尽数发泄在了他们的身上,出手毫不客气,不多时,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人身上挂了彩,他仿若未见,剑气凛冽。
  云浅月自然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她耳目本来灵敏,更何况他们就在这座营帐外,她自然清楚,喂饱容凌后,整理好衣襟,抱着他出了中军帐。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墨菊等人哪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已经支撑不住,不知别人身上挂了彩,墨菊和墨岚二人的身上也挂了彩。
  容景虽然一人,但他们几人苦不堪言。
  容凌见到有好玩的事情,顿时睁大小眼睛,兴奋地挥舞着小手瞅着。
  容景月牙白锦袍洒下点点清华,衣衫飘袂,天地间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战场。
  云浅月看了片刻,低头对怀里的容凌道:“看,他就是你的父亲,娘亲没偏你吧!你的父亲很厉害的,他比你的上官叔伯还要厉害。”
  容凌看得高兴,咿咿呀呀地应和着,似乎在说娘亲说得对,爹爹是很厉害。
  云浅月不禁露出笑意,与众人一起看着场中。
  两柱香后,有人躺在了地上,再无还手能力,他们合在一起本来是阵法,能发挥最大的效用,但是有了突破口,便如泄了闸的洪水,紧接着,一个一个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下。最后只剩下墨岚和墨菊支撑着。
  不多时,墨岚也支撑不住倒下。
  云浅月想着到底是墨菊,墨阁十二星魂之首,容景的第一小贴心,他出众的不止是嘴皮子,还有武功。眼见他也要倒下,她忽然喊了一声,“容景!”容景剑法一顿。
  她衣袖轻轻一扫,一丝气息无声无息地向他而去,无声无息地划着他青丝而过,无声无息地掠过他到了墨菊身边,无声无息地扶住了墨菊要倒地的身子,须臾,又无声无息地收了回来。
  所有的动作只是弹指一瞬,众人谁也没看到她挥袖的动作,只听见她喊了一声。
  容景的剑法只是一顿,便对着墨菊而去。
  墨菊立即后退一步,大声喊了一句,“公子,我们赢了!”
  容景的剑顿住,对他挑眉。
  墨菊紧身衣袍被剑划了无数痕迹,容景下手必挂彩,他全身被鲜血染红,几乎没一处好地方,拿着剑,摊开手心,不顾及自己狼狈的模样,对他笑嘻嘻地道:“您看,您的一缕青丝如今在我手中,您输了。”
  容景看着他手中的一缕青丝。
  墨菊立即喜滋滋地道:“这也算是您的毫发啊,您可不能说话不作数。”
  容景抿了抿唇,忽然手剑入销,一言不发地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
  墨菊抹了抹汗,感激地看向云浅月,想着主母刚刚若是不救他,墨阁就完了。只不过公子好像更生气了,怎么办?
  众人见容景离开,谁也不敢阻拦,齐齐让开了路。
  小容凌见打架的突然停了,小嘴不满地撅起,代表他还没看够呢,立即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爪子抗议。
  云浅月轻轻弹了他脑门一下,快走几步追上容景,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容景!”
  容景脚步顿住,不回头,沉沉地问,“做什么?”
  云浅月看着他,只看到他的侧脸和紧抿的唇角,显然是刚刚墨菊等人还没够他发泄心中的火气,她立即对他询问,“要不我叫来凌莲、伊雪、花落、风露、青裳、弦歌,嗯,还有子夕、天逸他们,再让你打一场?”
  容景猛地回头看向她。
  玉子夕和夜天逸站在不远处,将云浅月的话听得清楚,玉子夕猛地翻了个白眼,暗自磨牙,想着姐姐也太不厚道了,姐夫这个样子谁能是他的对手?看看墨菊他们可怜的样子,他都不敢吱声,她竟然还主动将他们送给他打?
  夜天逸目光落在云浅月抓着容景的衣袖上,听到她的话,似乎笑了笑。
  凌莲、伊雪、花落、风露、青裳、弦歌等人都在人群的大后方,本来躲得远远的,如今齐齐苦下了脸,想着他们这数日来哄着小公子容易吗?竟然随手就被她送出去挨打了。
  云浅月自然没空理会他们心里的哀怨,见容景回过头,她立即拿儿子做挡箭牌,指着小容凌道:“你看,你的儿子还没看够打架呢!”
  容景目光被儿子两个字冲击,攸地定在了容凌身上。
  容凌本来和他血脉相关,外加早先轻而易举得了他给的一块玉佩,后来见他一人打几个人清华无限,一下子就对这个父亲喜欢上了,早将上官茗玥的话和玉子夕的话扔到了脑后,伸着小胳膊找他抱。
  容景被他小手碰到,身子僵了僵。
  “你看,他喜欢爹爹,找你抱呢!”云浅月笑看着他。
  容景眸光动了一下,没说话。
  “你要是还没发泄够,我让你打好不好?”云浅月看着他,小声地问。
  容景不答她的话,忽然转身,也不抱容景,继续向中军帐走去。
  云浅月见他还不消气,顿时垂下头,有些沮丧。想着他的确是该发火的,任谁突然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也受不住这等冲击,她早先同意了墨菊等人的主意,其实一大半原因是真的想自己当面告诉他。奈何昨日他太……她是真的没有机会说出口。
  容景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女子本来笑颜如花的脸上一脸沮丧无奈,孩童也不挥舞小手了,眨巴着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在控诉他竟然不抱他不喜欢他。他看着他们,恼怒,压抑,沉郁等等情绪忽然散去。
  这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曾经他不敢想象,不敢奢求,甚至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此时就摆在他面前。
  他原以为只要她活着回来就好,有没有子嗣并不重要,他只要她,但是不曾想到她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惊喜得让他想起她怀着孩子的情况下在云山万年寒池下解除生死锁情该是何等艰难,他看到的是完好的她,可是她曾经是否挣扎求生,支离破碎,奄奄一息,衰败不堪?
  他不敢想象,却是忍不住去想。
  越是想,越是气怒,她在鬼门关生死徘徊,九死一生,他竟然什么也不知,什么也没做,曾经自以为他可以保护她,可是到头来,他只能等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无力已经不是第一次,却第一次深深切切地让他觉得为人丈夫,为人父亲,他是何等失败!
  上天何其厚待他,但是他却……
  “乱想什么呢?”云浅月见他神色不对,立即走上前来,推了他一把,嗔道:“我们娘俩好好的回来了,比什么都好,那些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打紧?况且当时不知道是否能保住容凌,怕你乱了方寸,才嘱咐所有人都瞒了你,下山的时候也想着与其你从谁口中得到消息,不如我亲口告诉你,见面将孩子带到你面前。这一年解毒的时间里,在云山万丈寒池下,幸好你没去,你若是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会忍不住软弱,也许我如今就真的不会站到这里了。明明是聪明的人,偏偏走死角想不开。也不怕你儿子笑话你!”
  容景回过神,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一改沮丧,好笑地看着他,这样做了父亲,也算是古今头一例。
  “走吧!”容景伸手揉揉额头,如玉的手指在眉心打了个转,似乎有什么被放下,又什么又被拾起,轻轻吐了一口气,无奈地转身。
  “去哪里?”云浅月一怔,不经寻思地反问。
  “自然是回咱们的帐子!难道你让他看着他爹打她娘?或者是让他还睡在那个帐子里?”容景回头看了云浅月一眼,对她挑了挑眉。
  云浅月闻言立即笑逐颜开,他这是烟消云散了。快步跟上他,对怀里的容凌道:“小容凌,你父亲让我们一起回去呢,昨日不是娘不要你,实在是你父亲太想娘亲了呢。”
  容凌顿时欢喜起来,咿咿呀呀地搭着话。
  容景想起昨日,脸色微微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这一个月来,夜轻染疯狂反攻,他为了应付他抽取的时间有限,况且三两日便收到一回墨菊的传书,都是安好,他自然不疑有他。哪里想得不止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他的孩子?
  三人来到中军帐门口。
  容景忽然停住脚步问,“你刚刚叫他什么?”
  “容凌!”云浅月立即道。
  “谁起的名字?”容景问。
  “上官茗玥,他很喜欢容凌,逼着我让我给起名字,我想着若是没有他,就没有我和容凌能活着,便让他选一个名字一个表字取一个,另一个留给你。他娶了名字,给你留了表字。”云浅月立即道。
  容景轻轻哼了一声,挑开帘幕进了中军帐。
  云浅月笑着跟了进去。
  中军帐帘幕落下,再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军营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早先景世子出来时的神色太过可怕,所有人的心都提着,如今看来是雨过天晴好了,他们也能有好日子过了。
  玉子夕拍拍胸脯,唏嘘地道:“姐夫大好男儿,偏偏遇到二姐姐就……哎,失了丰姿啊!”
  夜天逸偏头笑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让他再将你扔去怡红楼?”
  玉子夕脸一绿。
  夜天逸转身进了顾少卿的营帐,昨日他与玉子夕一起住在这里照看容凌。
  玉子夕撇撇嘴,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墨菊等人身上,几人全部挂了彩,血污一片,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休养不好了,可见容景下手之重。他顿时找到了对比性,心满意足地对沈昭、南疆国舅招呼,“今夜不用看孩子了,走,我们去喝两壶暖暖胃口。”
  沈昭和南疆国舅见容景好了,想着还是世子妃有本事,能够让世子大地回春,这么大的事情搁在她身上也不算事儿了。心里宽松,连连点头。
  几个人进了顾少卿的营帐。
  墨菊咧着嘴笑着对挣扎着站起来的墨岚等人道:“走吧,咱们也去喝一壶?”
  墨岚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要喝你喝,最好喝死你。”他转身走了。
  墨菊瞪眼,追上他,“大难不死,这是托主母的福气,喝死也得喝。”
  墨岚不理会他。
  其余十二星魂的人对看一眼,一个个虽然受得伤重,但好像捡了元宝一般,精神地跟在二人身后走了。
  “不愧是墨阁的人!”花落赞叹了一声。
  凌莲、伊雪对看一眼,庆幸她们没被景世子收拾。
  风露嘟起小嘴,小声嘟囔道:“其实和景世子过招一定过瘾,可惜我们没机会。”
  花落闻言顿时拧她耳朵,恶狠狠地道:“死丫头,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打消这个念头。你以为是什么人都能从景世子剑下活着出来的吗?我看你是皮紧了。”
  风露顿时“哎呦”地叫起来。
  花落教训够了她才慢慢地松了手,凌莲等人看着二人笑了起来。
  弦歌和青裳对看一眼,他们是见惯了世子和世子妃打架,如今世子虽然收拾了墨菊等人,但没为难世子妃,也是因为疼她不舍得,这样的世子和世子妃、小公子一家团圆如此美好,也让他们紧张的心情也轻松下来。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和乐融融夜。
  容景进了主营帐,有人立即将新出锅的饭菜端进了营帐内。
  容景并没有立即吃饭,而是走到桌案前,提笔在宣旨上刷刷几笔,落笔有力。
  云浅月抱着容凌走过去看,只见宣纸上写了两个分外漂亮极具风骨的字——云开。她挑眉,看向容景问,“这是给容凌起的表字?”
  容景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就叫这个如何?”
  “你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云浅月顿时笑了,对怀里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宣纸上字迹的小人儿道:“容凌,字云开,容云开。你看,你爹多喜欢你,他在表示因为娘和你回来,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
  容凌似乎也极其欢喜,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似乎要够宣纸。
  容景缓缓地放下了笔,将宣纸吹了吹墨迹,拿起来,递到容凌手里,容凌立即伸手抱住宣纸,他看着他,眉眼绽开,笑意轻软,对他道:“你娘说得对,爹爹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将来你有了妹妹,名字就叫月明。”
  云浅月愕然了一下,看向容景,见他目光温柔,她脸一红,随即好笑地与他说起了怀着容凌时候与他出生时候的上官茗玥、神女、三位掌刑堂长老以及云山的人都猜测她是怀了不止一个孩子的事儿。
  容景听她说罢,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盯了片刻,又看向容凌,似乎实在不能想象她的肚子当时能有多大,装了一个容凌不说,竟然还让所有人以为是怀了不止一个孩子。他眸光变化,涌上一丝遗憾。
  云浅月伸手握住他的手,对他笑道:“容凌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福气,有些遗憾也是一种美好,我怀孕你不知,生下他你不知,虽然遗憾,但是你今日突然知道他见到他,这种大喜以后回忆起来也是一种美好不是吗?神使、子书都说我的身子虽然剥除生死锁情受了损伤,但因吸收云山下历代先祖的灵力,修复得快,所以,休养个几年后就没大碍了,可以再有孩子的。正如你所说,再生一个女儿,我们就叫她月明,到时候我寸步不离你身边,你可以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成长,那时候说不定容凌也能照看妹妹了。”
  容景眸中的遗憾散去,莞尔一笑,他本是通透之人,感受到云浅月和容凌的真实和温暖,这种幸福围绕着他,让他深知除了好好爱他们,多做任何事情都是无意义,微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吻专心玩宣纸的容凌,点点头,“好!”
  云浅月笑容蔓开,灯光下,容颜如花。
  “将他给我!”容景对她伸出手,去接容凌。
  云浅月看了他一眼,笑着将容凌递给他。
  容景自然地将容凌抱在怀里,虽然有些生疏,但不见紧张和小心,软软的一团被他托在手里,让他忽然升起一种为人父的感觉,这种感觉比早先得知他有了孩子还要强烈。
  云浅月看着父子二人,想象千遍他们在一起的情形,也不如事实来得让她感动。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一大一小两张贴在一起的脸,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因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他们而生。任何人也体会不到她这一刻的幸福。
  不知不觉,眼中有泪水积蓄。
  容景抱着容凌看了她一眼,伸手为她拭去未出眼眶的湿润,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压抑着情绪取笑道:“娘亲哭鼻子的话,会让儿子笑话。”
  云浅月破涕为笑,嗔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桌前。一日夜没吃饭,再不吃的话,容凌该没奶吃了。
  容景自然地坐在她身边,一手抱着容凌,一手拿起筷子为云浅月夹菜。
  烛光摇曳,一家三口分外温馨。
  饭后,云浅月因为一日一夜睡得足,自然没有睡意,容景自然也没有困意。容凌初次见父亲,又因为母亲在身边,欢喜兴奋,也不见困意。
  三个人上了床,云浅月与容景说她昏迷醒来后在云山怀着云离时的事情,大多是每一日容凌的变化,她当时都记下来,就想着有朝一日事无巨细地告诉容景,虽然他错过了容凌的成长和出生,但是也该让他体会了解当时的感觉。
  容景静静地听着,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尤其是说到容凌踢腾她肚子的时候,他忍不住拿眼睛挖容凌,“在娘亲肚子里竟然就这么淘气?”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他,“他本事着呢,若是不淘气的话,哪里能将上官茗玥传给我的灵术,我本身的灵术,还有云山下兰花台的灵术吸收了很多,在我肚子里胎盘的外围结了个网?寒池下的寒气根本半丝没伤到他。”
  容景紧蹙的眉头松开,眉眼染上一抹骄傲。
  两个人又围着容凌叙了片刻话,容凌毕竟太小,实在耐不住困意,一手抓着云浅月的衣领,一手抓着容景的手指,左边是母亲,右边是父亲,呼呼睡去。
  云浅月看着他幸福的小模样,也不由露出幸福的笑意。
  容景看着母子二人,许久,失笑道:“昨夜我是听到有孩童啼哭,却没有想到……”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他道:“你吓了死命令,说谁敢打扰你就军规处置,谁还敢再来打扰你?”说着,她想起昨日,脸不由红了。
  容景揉揉额头,看着她灯光下晕开的娇颜,眸光要滴出水来,须臾,他目光转向在二人中间睡着的容凌,轻叹一声,“算了,来日方长。”
  云浅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娇嗔了他一眼,搂着容凌对他道:“什么时候再开战?”
  “多休息几日,不急。”容景道。
  云浅月想着容景赢了云城,夜轻染退回了京城,顾少卿前去云城接收镇守,他们如今还在云城外安营扎寨,怎么也要先进云城再说。况且连番一个月的数战,大军的确休要休养几日。即便容景受得住,将士受得住,士兵们也受不住。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别话,夜深了,起了困意,容景终是忍不住将容凌从二人中间轻轻地挪到了大床里侧,将云浅月搂进怀里,拥着她入睡。
  入睡前,云浅月听他嘟囔,“他以后不能跟咱们一起睡。”
  云浅月失笑,“怎么也要等他再大一些。”
  “你不是说刚生出他的时候,他和上官茗玥住在一起一个月吗?既然他能看得了他,别人也能看得了。不一定非要和咱们睡在一起。昨日夜你没见他,他也好好的。”容景道。
  云浅月对他道:“那时候是没办法,我要坐月子,上官茗玥喜欢他。”
  容景蹙眉,似乎斟酌了一下,对她道:“那就等他过了百日再不与我们住在一起。”
  云浅月不舍地反驳,“百日还是太小了。”
  “小?”容景挑眉,“他天赋异禀,耳目灵通,对外界气息敏感,虽然还小,但是也不能当小视之,难道你想他……”说着将手滑到她睡袍内,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想着他说得也对,握住他的手,无奈地同意,“好吧!就等他过了百日之后。”
  容景见她答应,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夜深春暖,军营静谧,一夜好眠。
  第二日,云浅月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容景,也没了容凌,她挑开帘帐,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太阳还没升起,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披衣下了床,走出营帐外。
  天色极好,东方泛红,朝阳还没升起。
  “小姐,您醒啦!”凌莲和伊雪守在帐子外,见她醒来,齐齐眉眼含笑,不等她开口问,就连忙说道:“世子带着小公子去南山顶上看日出了。”
  云浅月挑眉,“看日出?什么时候走的?”
  “有半个时辰了,说您从云山出来一直赶路没休息,应是很累了,让我们别吵醒您。”凌莲抿着嘴笑着道:“世子抱着小公子像模像样的,到底是父子,小公子在他怀里半丝不闹腾,听说去看日出,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云浅月看向南山,不由露出笑意。容景是什么人,他清楚从容凌出生到如今见过许多人,况且跟上官茗玥在一起待了一个月,上官茗玥传输了他一些思想,后来玉子夕这一路跟她回来,也传输了他不少东西,他这个父亲如今接手了,自然不容许他的儿子被谁灌输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这是抓紧机会板正他在容凌心中的地位呢。
  “今早云城的顾将军派人传来信,说云城整顿好了,让世子和您带着大军启程进云城呢!”凌莲又笑道,“顾将军估计也听说了小公子的事情,说今日一定要启程,世子若是不吩咐大军启程去云城的话,他就扔下云城跑回来看小公子了。”
  云浅月闻言好笑,“顾少卿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早晚不是得见?”
  “您来那日我军大败了天圣军,军中除了世子外就顾将军用兵如神,他没办法,只能率领先锋军去接收云城,如今云城安定了,他便坐不住了。”伊雪也笑着道:“除了想见小公子,也是想见小姐您的,毕竟您离开了这么久,如今总算平安回来了。”
  云浅月向云城方向看了一眼,如今慕容大军驻扎的地方在云城三十里地外,说启程进程的话也很快,她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去告诉沈昭下达命令,今日就启程进云城吧!”
  “世子还没回来!您不与世子商量了?”凌莲一愣,悄声问。
  “不用商量了!他回来也会如此吩咐。”云浅月笑了笑,转身进了营帐。
  凌莲、伊雪想着世子定然听小姐的,即便不同意也会启程的,立即去找沈昭了。
  不多时,沈昭下达了命令,全军准备,一个时辰后启程前往云城。
  云浅月梳洗妥当,又从营帐内走出来,站在门口等候,不多时,太阳升起,冉冉光辉,普照大地,她想着南山顶上应该比这里看到日出早一些,容景快带着容凌回来了。
  果然一盏茶后,容景带着容凌出现在军营门口。
  云浅月走上前去迎接他们,容凌似乎极其兴奋,见到她后,咿咿呀呀地说着,她好笑地伸手抱过他,小身子暖暖的,半丝也没有从外面回来沾染雨露的凉气,可见容景这个父亲做得实在周到称职,她亲了亲他的小脸,对容景笑问,“南山的日出好看吗?”
  “不及你好看。”容景看着她被朝阳映照的脸,眸光温暖。
  云浅月脸微微一红,真比朝霞美艳三分,她嗔了容景一眼,对他说了顾少卿来信以及她吩咐大军启程进云城的事情。
  容景微笑点头,“就料到他会等不及,去云城休息也好。”
  三人进了军营,回到中军帐,用过早膳后,大军驶向云城。
  玉子夕昨日喝得多了,今日不能骑马,与云浅月和容景挤在一辆马车里,厚着脸皮地讨好姐夫,再不见他跟随云浅月这一路上从东海回来教坏云离的坏模样。
  容景见他和容凌一样乖巧,因为心情甚好,首次大度地放过了他。
  容凌大早上和父亲一起跑出去看日出,如今累了,在车中呼呼大睡。
  慕容大军驻扎的营地距离云城三十里地,并不太远,一个时辰后,大军来到了云城外。
  顾少卿大开云城城门,带领一众将领出迎,他显然在上一战受了伤,脑袋蹦了一块绸布,但好在没伤到脸,不影响他的俊美。见大军来到,不等走到近前,他就直奔着容景那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奔去。
  云浅月听到他熟悉的脚步声奔来,挑开车帘,从车内探出头。
  顾少卿乍然看到云浅月面色一喜,随即伸长脖子往车内看,第一句话就问,“孩子呢?”语气急切。
  云浅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算起来容景和夜轻染的战役也打了一年两个月了,铁血战场,每一次都人肉白骨堆积,多次战役,磨砺了无数将领,也磨砺了将领的钢筋铁骨。顾少卿这个曾经的南梁大将军也变了不少,曾经是刀锋般锋利,如今多了精魄挺毅。见他急切,侧过身子对他笑道:“在马车里睡着呢!”
  顾少卿扶住车辕,探头往里面看。
  容凌在容景的怀里睡得呼哧呼哧的正香,小脸,小鼻子,小小的身子像一团面团,白白的,嫩嫩的,小手睡着了还抓着容景的衣襟,将他月牙白锦袍都抓出了褶皱,父子二人的容颜惊人地相似。
  顾少卿呆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容凌问,“就是这个孩子?”
  “嗯!”云浅月点头。
  “怎么这么小?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会骑马射箭?”顾少卿蹙眉。
  云浅月默了一下,好笑地看着他。
  容景抬起眼皮,看了顾少卿一眼,慢悠悠地道:“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顾少卿轻咳了一声,摸摸脑袋,干笑了一声,盯着容凌不移开眼睛,似乎对这个小东西极其好奇,想要伸手去夺过来研究,但是碍于容景抱着没敢下手,想要上车看,但是车里玉子夕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呼大睡,站了大半地方,已经没了地方,他有些干着急。
  “我下去,你上来吧!”云浅月轻轻一纵,跳下了车,让出一块地方。
  顾少卿也不客气,立即跳了上去。
  帘幕落下,云浅月回头看了一眼,即便看不见车内的情形也能想象到顾少卿该是正趴到容凌脸前看他了,她笑着摇摇头,想着希望将来这个臭小子别被这么多人给宠坏了才是。
  沈昭见云浅月下车,给她牵来一匹马。
  云浅月翻身上马,随着队伍一起进城。
  除了随顾少卿牵来城门口迎接的众将领和官员外,还有云城的百姓,一路上发出欢呼声。云浅月携子而归的消息已经再不被掩饰地传遍了天下,百姓们更多的是对容凌的好奇。
  来到城门口,容景马车不停,没让容凌露面,进了城,径直进入云城总兵府,
  虽然百姓们没见到容凌,但是依然足够兴奋,这一日,云城内一直喧闹,直到入夜。
  容凌这些日子跟着云浅月赶路奔波也累坏了,早先还没显出来,如今是呼呼大睡,一直睡了半日,直到傍晚才醒来。
  顾少卿从将容景的大军接进城,便做了甩手掌柜,将事情都推给了南疆国舅和沈昭,即便容凌一直不醒,他也守在旁边,直到傍晚的时候将容凌等醒了,做了好一番自我介绍,他先识得云浅月,自然从云浅月这边算了辈分,也让容凌叫舅舅,但是容凌不买账,对他不咋理会,他分外郁闷,绞尽脑汁逗着他玩,最后在屋子里打起了把式,耍了一套剑法,容凌才欢喜的挥舞着小手找他抱。
  云浅月坐在一旁看着顾少卿好笑,容凌见得舅舅太多了,舅舅这个称呼实在引不起他好奇新鲜了。她想着等他的亲舅舅南凌睿见到容凌的时候,应是比顾少卿更费心才能收买他,估计够他郁闷的了。
  入夜,顾少卿才离开了容景、云浅月下榻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云浅月在他离开后对容景笑道:“没想到顾少卿这么喜欢小孩子。”
  容景懒懒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道:“因为他是容凌,你见吸血将军在大街上见到小孩子什么时候扑过去的?”
  云浅月莞尔,她和容景熟悉的人恐怕都将容凌当自己的孩子了。她想起听子书说过关于翠微公主的事情,对容景笑问,“哥哥当时给你送了翠微公主,你怎么没收下?”
  “嗯?”容景挑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你想我收?”
  云浅月微微扬了扬脖子,看着他,“是谁说我若不回来,他就收……”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收,若是真收了,如今某个女人回来就该哭死了。”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打断云浅月的话。
  云浅月立即住了口,看向门口,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风尘而来,正是风烬,她失笑,“昨日我听说你不是还在北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里?”
  风烬挑开珠帘进了屋,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奔在床上躺着玩的容凌走来,随口道:“北疆如今用不到我了,过来看看我干儿子。”
  云浅月是知道风烬当时在容景颓靡的时候赚个了干爹的,她好奇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了孩子?如此未卜先知?这干爹当得可真快!”
  风烬来到床前,盯着容凌看,随意地道:“你若是活着,早晚会有孩子,与其当一大堆叔叔舅舅里面的一个,不如当个特殊点儿的。”
  云浅月失笑,看向容景。
  容景似乎觉得这事儿特亏,微微板着脸看着风烬不说话。
  “儿子,我是你干爹!和你娘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风烬做特别的自我介绍,“我叫风烬,记住了?”
  容凌似乎觉得干爹这个称呼特别,尤其和他娘的交情也特别,顿时对风烬新鲜起来,好奇地瞅着他。
  风烬看着他小鼻子小眼睛小身子,顿时乐了,一把将他从床上抄起来,举过头顶,对他继续介绍,“干爹会的东西可多了,将你娘从万丈悬崖上扔下去,崖底的湖水溅起三丈高,和她打架打三天三夜,将房子都打塌了,差点儿将她埋在底下,还有……”
  他话音未落,容景飘出一缕气线,点住了他的哑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容凌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说了,睁着小眼睛瞅着他。
  风烬拿眼睛瞪容景。
  云浅月本来听得一脸黑线,如今忍不住笑出声,挖了风烬一眼,“还好意思说你的壮举?脾性差得跟毛驴没二样。”
  风烬想反驳,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眼睛嗖嗖对容景放箭。
  容景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对他道:“你以前欺负我的女人也就罢了,如今再教坏孩子的话,不如这张嘴一直封着的好。”
  风烬说不出来,容凌似乎明白是他亲爹使了坏,立即对他咿咿呀呀起来。
  “他在说你欺负人呢!”云浅月看着容凌对容景笑道。
  “他在夸我厉害呢!”容景纠正,“就该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爹。”
  云浅月无语,这个人连孩子的醋也吃,这也太有格调了。
  容景放下茶盏,极其优雅地对风烬挑眉,“明白了?干爹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风烬心中恼怒,但是知道如今云浅月回来后,面前的这个容景就是活的,他斗不过他,暗自磨了磨牙,点点头。
  容景轻轻挥手,解开了风烬的哑穴。
  风烬冷哼一声,对看着他的容凌道:“走,陪干爹去洗澡。”话落,带着他就走。
  容凌就爱玩水,听说洗澡,顿时高兴地咿咿呀呀起来,十分乐意。
  容景倒不拦着,任由风烬将容凌抱出房门走了。
  云浅月想着风烬自然不可小看,他跟随在她身边十多年,能屈能伸,有一套自己的本事。容凌能这么快就被他收买,顾少卿和他差了不是一个等级,也不奇怪。
  这一夜,风烬没将容凌抱回来,只派人来传话,跟他睡了。
  云浅月没听到容凌的哭闹,也由了他。容景想了云浅月一年,自然不满足夫妻小别胜新婚的一夜,如今容凌有风烬看着,正合他意。
  所以,这一夜,帷幔轻摇,烟笼云纱,说不出温柔缱绻,道不尽无尽柔情。
  第二日,云浅月自然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风烬在她醒来起床后抱着容凌进来,对她脖子上的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红痕大肆嘲笑。
  云浅月被容景训练得脸皮厚了,对他一针见血地反击,“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该找个女人大婚了?没大婚的人,才会说葡萄是酸的。”
  风烬顿了一下,撇撇嘴,在云浅月以为他被堵住的时候,只听他道:“听说东海王除了洛瑶公主,紫萝公主外还有一个公主。也是不错?”
  云浅月呆了一下,“你说菱钰?”
  风烬挑眉,看着她,不言而喻。
  云浅月顿时笑了,“菱钰从没踏出过东海,你也没见过她,怎么想要她?”
  风烬漫不经心地道:“玉子书、玉洛瑶,玉子夕、玉紫萝长得都甚是不错,她该是也差不到哪里去。”话落,他看了容凌一眼,倒出缘由,“这小子将来娶媳妇,自然要千挑百选,眼光怕是高得很,也许我们生个女儿,长得好,被他看上也说不定。”
  云浅月幸好没喝茶,但也被他的话噎了个够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人家菱钰虽然待字闺中,但是怕是还不知道他是哪号人物,也许知道,但也就仅限于知道而已,他倒好,动作到快,竟然将来有儿女都算计出来了。
  容景闻言看也不看风烬,似乎懒得看他。
  过了许久,云浅月缓过神来道:“这可难了,菱钰小丫头虽然长得是很好,但也是个高傲的主呢!”
  “难道我就差了?”风烬斜睨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道:“你哥哥嫂嫂已经答应帮我了,你爹娘也答应了。有他们牵线搭桥,放心,不用你去做脸。”
  云浅月唏嘘一声,想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动作如此快?他不仅已经摆平了南凌睿和洛瑶,而且还摆平了她爹娘?她看向容景,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容景眼神也不瞟来一个,没兴趣地道:“我想你还想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关心别的。”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听他提到她哥哥嫂嫂和爹娘,对风烬问,“北疆如今是何情形了?他们四个说什么时候可有夺下北疆挥军过来?”
  “明太后那老太婆是前任暗凤,自然有几分本事,但也仅限于阻挡几日而已。你爹娘去了北疆助阵,拿下北疆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风烬不屑地道:“夜轻暖吊着一口气,活不了两日了。北青烨还算有些良心,日日拿药喂着她。”
  “北青烨……”云浅月看向容景,对他道:“哪怕爹娘不去北疆相助,有个北青烨在,北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吧!”
  风烬闻言挑眉,“怎么?北青烨还是个人物?爷怎么没看出来?有他那样的北崎王北崎能活到参与征战也是稀奇。”
  云浅月笑看了他一眼,对他道:“你忘了几年前我们去北崎皇宫,当时看到了什么?”
  风烬一怔,想了想,忽然眯起眼睛看向容景,“当年在北崎皇宫和我们迎面相遇的人是你?北青烨是你的人?”
  容景眉梢动了动,没答话。
  风烬哼了一声,“手能伸到北崎,你可够长的,怪不得那次我们白走了一趟。”
  云浅月笑道:“否则他怎么可能将荣王府当时庶出一脉全部拔起送去了北疆以北的苦寒之地?你真以为他放手不管了吗?北疆以北的苦寒之地是和北崎相连。他即便再是荣王府的不肖子孙,也不可能让荣王府脉息倾亡,片瓦无存。”
  风烬瞥了瞥嘴,见容景拿定主意不理他,似乎不想和他同流合污,他看了云浅月一眼,故意气他,得意地道:“他再能耐又如何?还不是看上我家的娇花跑过来眼巴巴地宠着?”
  云浅月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脚,瞪眼笑道:“谁是你家娇花?”
  容景终于扭头看他,语气不见恼怒地温声道:“你既然有心娶东海的菱钰公主,我这便派人送你去东海吧!”话落,不等风烬反抗,挥手无数气线将他捆住,对外面吩咐了一句。
  墨菊笑嘻嘻地应声出现,扛了即便防备也不是容景对手的风烬“嗖”地出了房门。
  房中没了风烬的胎噪,顿时清静下来。
  云浅月倒也不反对,风烬是该治治,容凌才多大,他就算计上要生女儿下嫁了,有他打个头的话,那么其余人还得了?将来她可不想他的儿子身边围着一大堆女人。
  两日后,北疆果然传来消息。
  南凌睿带领人马攻占北疆,北青烨叛变,与南凌睿里应外合夺城,明太后还没下令迎战,就被突然出现在北疆的容枫困住剑杀,夜轻暖虽然病中撑着一口气,但还是殊死一搏杀了北青烨。北青烨在她面前死去,她也油尽灯枯,死在了他身边。
  对于夜轻暖来说,也许到最后一刻,她恨的人不是容景,不是云浅月,不是南凌睿,不是让她大败的风烬、洛瑶,而是北青烨。这个她在战场上利用托付了终身的男人,怀了他的孩子,没料到他竟然是容景的人。
  所以,她哪怕用尽最后一口气,动用了毕生暗凤所学,也誓必杀了北青烨。
  据说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该听哥哥的话回暖城,哪怕在八荒山被南凌睿杀了也好过今日。”
  她终是悔了!
  其实老皇帝死,夜氏帝师死,夜天逸背离夜氏,德亲王死,德亲王妃死,她身为夜轻染唯一的妹妹,夜氏暗凤之主,哪怕有个明太后前任暗凤之主挡着,但她想离开脱离夜氏也不难。可惜她偏偏为了保住夜氏和夜轻染的皇位不甘心而落得这个下场。
  云浅月想起在荣华宫他们一群人围着解花签,夜轻暖签文上面画了一株菊花,写着“南堂春色”,下面又篆刻了一句小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当时她让夜轻染给解惑,夜轻染看了一眼,眸光沉了沉,不过一瞬,便将签文扔给它,随意地说她的春天在南。夜轻暖脸红着说她终身不嫁,哪里有春天?注释上说“抽此签者是人间帝女花。此签生来富贵,奈何飘零。对坐者饮一杯,自抽一签。”,当时她坐在夜轻暖的对面,替她饮了酒。
  南堂春色,夜轻染何其聪明,当时也许悟透了。
  夜轻暖战场招夫就在南凌睿率领着南疆的兵马击败她的时候,占了两个南字。春色无非说的就是她的姻缘,战场招夫,择了夫婿。而当时正是她在万年寒池下三个月的时候,天圣是九月未,菊花盛开的季节。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上官茗玥从九仙山师祖处拿的开光的签文终究灵验,正如他所说,那签文可看平生事,可观心底事,可览风月情事。一个“南堂春色”终究是应了她的命运。这一株人间帝女花,终是飘零了去。
  想起数年前那个弱不禁风被风一吹就昏倒的小女孩,想起数年后回归京城她披着雪白的披风,如一团轻如白雪的云朵,想起她那一句句喊着景哥哥云姐姐藏了无数心思和黑暗的纯真的笑,终是一去不复返,也终是让她听闻她的下场后心里有些难受。
  容景看出云浅月脸色不太好,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温声道:“北青烨武功不是稀松寻常,否则他如何能是北崎的王?他武功高绝,身边保护者众,却让一个濒临病危的女人杀死,除非是他甘愿。北青烨未必没在相处中对她生了情,觉得亏欠了她,一命偿还了她,陪她一起死。夜轻暖有一个人陪着,她终究是不太可怜。”
  云浅月点点头,北青烨的武功她自然清楚,打住伤感,转移话题道,“容枫回京就是为了报仇,他一直想对明太后下手,却是一直没能抓住机会奈何她,如今报了文伯侯府一门被灭门的仇,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容景眸光温凉,“当时他回京,我许给了他老皇帝的性命和明太后的性命,文伯侯府总归是容氏的旁支,老皇帝先死了,明太后这一条性命总要还回来,将她的头颅拿去文伯侯府的陵墓血祭。”
  云浅月轻吐了一口气,“我先还担心夜轻染会不放容枫走,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容枫不是心向着他,帮助他,无非是为了我和查出明太后下落杀了她,才一直留在天圣。这些年他背负着亲眼所见的文伯侯府灭门血案活着,终是不易,他受了许多苦。”
  容景低头看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也算是夜轻染在他身上网开了一面,若是他真出手留容枫的话,即便是我派人接应,容枫也从他身边完整无损地走不掉。”
  云浅月点点头,问道,“他说了将来如何吗?是否去文伯侯府陵墓血祭完来找我们?”
  容景摇头,“没说!”
  云浅月想着容枫本来就不喜朝堂,以后即便是容景拿下京城,他怕是也不回去了。不过也好,他本来就是如风的男子,是不该被京城困住。
  转日,北疆被攻破,明太后、夜轻暖、北青烨都身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天圣泱泱大国,曾经四海臣服,小国不能望其项背,年年纳贡,岁岁称臣,繁华百年,掌控百年,盗国百年,终是如今大片土地倾覆,只剩下了天圣京城弹丸之地。
  京城之地方圆不过两三百里,是真正的京麓。
  如今就差南凌睿从北疆带兵前来与容景汇合,四方人马围困京都,直指天阙了。
  百万兵马,容景得众望所归,天下百姓拥护。这一局江山之棋,兵戈之战,走到这里,还差的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南凌睿整顿北疆之后,命人厚葬了夜轻暖和北青烨,并没有对这位殊死反抗到最后一丝力气的公主暴尸荒野。但是存在北疆的所有夜氏隐卫和暗桩被连根拔起,夜氏暗凤一脉倾覆,自此消亡。
  三日之后,南凌睿挥军天圣京城。
  临到此时,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天圣京城。从夜轻染退回京城后,便无一丝讯息传出,也无动作。京城在天下人的目光中就犹如一座死城。
  七日之后,南凌睿率领五十万兵马由北向南包围了天圣京城,与容景由南向北对立,对天圣京城形成了真正的包围之势。
  九重宫阙到此时当真如一个大牢笼,困住了身在帝京城的所有人。
  南凌睿大军到达的那一日,容景收到了他派人送来的书信,但书信不是给他,而是给容凌的。上面写着小外甥“容凌”亲启。
  云浅月拿过信封好笑,“哥哥真将容凌当做神童了,才出生不到百岁的孩子就会看信?他也真是……”
  容景瞥了容凌一眼,对她道:“没准他真会看呢,你将信给他。”
  云浅月回头怀疑地看向容凌,他见到了她手中飘着桃花香的信纸,好奇地望着,她挑了挑眉,好笑地将信纸给容凌,对他道:“你的亲大舅舅南凌睿给你来的信,他说让你自己看信。”
  容凌咿咿呀呀两声,两只小手欢喜地捧过信纸,虽然小身子软软地没人抱着只能躺着,但偏偏他的小模样看起来真如小大人一般,小眼睛瞄着信纸,分外精神。
  云浅月看着他,观察他拿道信纸后的动作。
  容凌从出生就被上官茗玥训练着抓够东西,再加上本身传承的灵术和能耐,如今别看没到百日,小手早已经比寻常孩子抓得好了,也有力得多,玉佩都能抓住,别说轻飘飘一封信纸了,他拿到信纸后,用两只嫩嘟嘟的小手捧着,上下左右前后地玩耍了片刻,捧着他忘小嘴里送去。
  云浅月刚要说话,容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抬起眼皮看向他,他对她示意地笑笑,她推开他的手,住了嘴。
  只见容凌用小嘴死死地将信纸的一处边角咬住,虽然没有牙齿,但小嘴唇咬得够紧,然后两只小手一左一右用力拉扯,须臾,只听刺啦一声,一封信纸被他从边角处扯开了,里面的信笺掉了出来,他顿时松开了嘴和手,欢喜地去够信笺。
  云浅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分,想着这是他的儿子吗?不过想想他还没出生就自己有办法用灵术结网挡住万年寒池的寒气来说,撕扯一张信纸的确不算什么。
  信纸掉得距离他有些远,他伸手够了半天没够着,转头向容景和云浅月看来。
  “自己想办法。”容景慢悠悠地坐在床边,半丝帮忙的打算也无。
  云浅月想着这么小的孩子难为他了,但容景都不管,她自然也不能管,对他摊摊手。
  容凌得不到帮助,只能再用力,小腿踢腾两下,小胳膊挥舞两下,小身子跟着他的动作挪两下,一炷香后,终于被他挪到了信笺旁边,高兴地将信笺抓了起来。然后捧着看起来。
  云浅月看向容景,好奇地问,“你说他能看懂呢?”
  “你可以看看小睿哥哥在信纸上写了什么。”容景微微勾起唇角。
  云浅月凑过头去,只见轻飘飘的信笺上写了几个大字,“我是你亲娘舅,南凌睿。”,在字迹下面,画了一幅小版的人像,惟妙惟肖,正是南凌睿打着桃花扇的风流模样,画功分外逼真,如真人在眼前。她看向容凌,只见容凌眉眼具是欢喜,小眼睛盯着信笺一动不动。她推开身子,不由感叹道:“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信,如今算是信了。”
  容景闻言挑眉,笑看着她,“如何信了?”
  云浅月继续感慨,“顾少卿守了半日才得容凌欢喜,风烬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收买了容凌。而南凌睿人都没见着用了一封信就奠定了亲娘舅的地位。我在想着,爹娘还没见着容凌,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哄外孙。”
  容景轻笑,“总有办法的。”
  “这个臭小子,掉在福堆里了。”云浅月见容景抓着信笺玩不松手的模样,不由有些忧心,“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这么多人宠着,将来可千万别教养出个娇贵跋扈的子弟。”
  容景目光温柔,天生的高傲一览无余,“你们吃了许多苦,苦尽甘来,掉在福堆里又怕什么?我的儿子吃得了世间最苦的苦,又岂能享受不来世间至高的福祉?”
  云浅月失笑,忧心一扫而散,有容景这样的父亲在,他的儿子又怎么会被教养得差了?端看此时不管容凌,以后他就不会娇惯着他。
  第二日入夜,不禁云浅月念叨的小容凌的外公外婆风尘仆仆赶了来。
  云韶缘和玉青晴如一对江湖上游走的神仙眷侣,身穿同系的锦袍罗裙,腰带佩剑,虽然人到中年,可是半丝看不出年老。一个风姿俊美,一个风韵犹存。除了二人身上的风尘仆仆之气外,真看不出从战场上下来日夜兼程奔波而来的模样。
  二人一先一后走进来,直奔大床上正要抓着云浅月吃奶的容凌。
  容景站起身,彬彬一礼,“爹,娘,你们来了!”
  二人看也不看容景一眼,齐齐摆摆手,算是承了他的礼。
  云浅月心想着如今有了容凌,容景就不是宝了!她好笑地看了容景一眼,见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微笑地看来,眸光盈满某种意思,云浅月脸一红,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云韶缘和玉青晴来到大床前,容凌听到动静不吃奶了,向床边看来。
  “果然像小景!”玉青晴顿时乐了。
  云韶缘点点头,看了一眼云浅月,慈父般地道:“下面再生的话,该像月儿了。”
  “嗯!”玉青晴笑着伸手去抱容凌。
  容凌虽然好奇来的人是谁,但是也没他的食粮打紧,见玉青晴要抱他,小手立即攥紧了云浅月的衣襟,扭过头冲娘亲的怀里不理她。
  “这个臭小子,不认识我们呢!”玉青晴手伸了个空,笑道。
  “你没给见面礼,外孙子自然不认你。”云韶缘笑道。
  玉青晴立即伸手入怀,掏出一枚小物事,对容凌道:“小容凌,你找外婆抱,外婆给你好东西吃,比你娘的奶好吃多了。”
  容凌立即扭过头看去。
  “外公这里也有!”云韶缘也立即拿出一枚小物事儿。
  云浅月无语地看着二人手中的糖果,当初他们认她,也是拿出的糖果,如今又来哄容凌,比起别人的礼物,他们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谁拿出的东西都比他们这个外公外婆的重。
  容凌在娘亲的奶和外公外婆口中的好东西只见拉锯挣扎了半响,终是觉得娘亲的奶想吃就有,外公外婆手里的好东西就不一定有了,而且他没见过,极其新鲜,于是,很快地就做了决定,小身子扭过去,小胳膊对玉青晴伸出找抱。
  玉青晴眉开眼笑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云韶缘看着容凌这么大点儿就有如此灵动的心思,畅快地哈哈大笑。
  这一日,云韶缘和玉青晴只用了两颗糖果就收买了容凌,虽然不是在这些人里面最快被容凌相认喜欢的,但绝对是最得容凌心的,他不像她娘亲得到糖果时那般不给面子,小舌头舔着糖果,不亦乐乎,比玉子夕的猪蹄要得他心的多。
  云城总兵府因为云韶缘和玉青晴的到来,更热闹了几分。
  南凌睿五十万大军围困京城之后,并没有动作,而是等待容景下命令。
  天下人于是将目光都看向在云城的容景,真正的围困京城之势已经造成,接下来就看真正的问鼎江山了。
  容景并没有命令传出,也没有任何出兵的动作和旨意,仿佛如在云城安定下来一般,日日陪着云浅月和容凌,享受母子二人归来的温馨。
  顾少卿、沈昭、南疆国舅以及军中所有的将领虽然没得容景吩咐什么时候攻占天阙,但都不曾懈怠,日日练兵。等待他下命令的那一日。
  十日之后,容景还没下命令。
  半个月之后,容景依然没有命令传出。
  二十日之后,容凌过了百日,容景还没命令。军中的人等得急了,一众将领不敢来打扰容景,都前去打扰顾少卿,顾少卿有了容凌可玩,容景不急,他也不急,大部分时间都想尽招数陪容凌玩,自然不理会,南疆国舅还在公子有后慕容氏有后的欢喜中没缓和过来,打仗也没那么急了,所以,众人将目标都定在沈昭身上。
  沈昭被催了数日之后,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无奈对容景询问了出兵之事。
  容景品着茶,翻开黄历看了一眼,淡淡道,“明日出发吧!”
  沈昭看了一眼黄历,只见容景翻开的日子是天圣一百一十九年七月三十一日,没有什么特别,他不禁疑惑地看向容景。
  “可以去京城过中秋了!”容景合上日历,随意地道。
  沈昭恍然,世子这是要半个月内拿下京城了,他恭敬地应是,下去通传命令了。
  命令一经通令全军,休整了月余的将士顿时摩拳擦掌,分外振奋。
  当日,命令传出后,容景召集所有将领议事。
  云浅月并没有跟随容景前往参与议事,既然她曾经说不再理会这一场战争,自然就言而有信。这一局江山之棋是容景和夜轻染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她理该退后一步。
  从玉青晴、云韶缘来了之后,二人与上官茗玥和风烬一样,将容凌霸占着,容凌夜间便不与容景和云浅月住在一起了。云浅月成了天下所有为人母的女子中最轻松悠闲的人。
  玉子夕、夜天逸并没有参与议事,在云韶缘、玉青晴休息的空荡,陪着容凌玩。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又是一年桂花开。去年桂花开的时候,她在万年寒池下,前年桂花开的时候,容景从千里奔波回来陪她过中秋,大前年时候,夜天倾还活着,夜天煜和她在姑姑的荣华宫抢一盘桂花糕……
  时光如白驹过隙,似乎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明明她还如此年轻,却苍老了人和事。
  桂花枝上繁华似锦,身后孩童咿咿呀呀无限欢快,她却有着淡淡的感伤,挥之不去。
  夜天逸走到云浅月身边,与她一起看着窗外,声音平静地问,“心中不舒服?”
  云浅月叹息一声,“有些感伤罢了!”
  夜天逸不再言语,脸色有些浅浅淡淡的昏暗。
  第二日,五十万大军动身前往京城。
  云韶缘、玉青晴自然不会参与此次战争,二人和容凌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奠定了在外孙心中的地位,于是,一身轻松地离开云城天下游历了。
  玉子夕想看这一场好戏,自然黏在云浅月身边跟随大军前往京城。
  云城距离天圣京城三百里地,快行军不过两日,慢行军三日。
  容景并没有要求大军快行,而是慢慢地驶向京城。
  三日之后,京城在望。
  距离城外三里处,大军堪堪止步。
  天圣京城的大门并没有如大军进犯一般四门紧闭,相反,四门大开。城门前立着全副盔甲的士兵,队伍整齐肃穆,是西山军机大营守护京麓之地的重兵,同样是五十万。
  星旗招展,大大的“天圣”两个字的旗帜迎风飘扬,与“慕容”两个字的旗帜辉映。
  夜轻染一袭明黄龙袍,立在南城门上,风吹来,他龙袍衣袖飘摆,遥遥看来,如九天之上飞舞的腾龙。即便兵临城下,依然我自尊荣。
  容景缓缓挑开帘幕,下了车,长身玉立地站在车旁,看向城墙上,月牙白锦袍一如往昔优雅从容,没有锋利,不居高处,却是有着天地间唯我一人的清贵。
  一高一低,一明黄一月白,四目相对,千军万马在两人中间被隔离拉远。
  曾经,夜轻染是德亲王府的小王爷。
  曾经,容景是荣王府的世袭世子。
  曾经,一个人是混世小魔王,一个人是病弱世子。
  曾经,一个被夜氏祖祀祠堂的帝师暗人训练数年,从鲜血和白骨中爬出,伤痕累累。一个从小父母双王,被人毒害,寒毒加身,十年不见天日,日日所苦。
  他们是天圣京城繁华之地王府之中的特别公子,从出生就背负了各自的命运。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被命运戏弄,中了生死锁情明明很近却是比九天还遥远,一个戏弄命运,生生将不可能两全的姻缘变成了现实。
  他们骨子里有着一样的骄傲和高傲,天生来的尊贵让他们在这一局棋里游刃有余。两双执棋的手从暗处斗到明处,无数交锋,今日终于下到了最后一步棋。
  晴朗的天空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
  两方兵马队列整齐,纹丝不动。
  凉风过后,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碎的烟雨,古老的城墙将烟雨织染成了天青色。雨轻轻细细,落在身上,脸上,若有似无,天空中日色未被云彩遮蒙,烟雨柔如女子的手,百万人马的铁血肃杀似乎在被轻柔地一丝丝抚平。
  百万人静寂,呼吸不闻,连战马的踢踏声也不见。
  只有细雨静寂地飘着。
  一盏茶后,忽然马车内传出咿呀咿呀声,分外稚嫩清脆,打破了静寂。
  容景昏暗的脸色似乎突然放晴,偏头看了一眼马车,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一笑,如日之清,月之华,温润的声音轻柔悦耳,“容凌,你又调皮。”
  容凌得到父亲的回应,更是兴奋地传出几声咿呀声,须臾,一只小手扯开车帘,他探出小脑袋,小腿在云浅月怀里踢腾,似乎要从马车中出来。
  容景看着他,对云浅月笑道:“他既然不想待了,你们就出来吧!”
  云浅月向城墙上看了一眼,与夜轻染隔着烟雨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距离不近不远,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一双眸子分外地漆深,她移开视线,对容景摇摇头,“容凌刚睡醒,外面下着雨呢,我们先不出去了。”
  容景看着她,目光温柔,点点头,“也好!”
  容凌听得懂父母的话,本来兴奋的嘴角噶了噶,使劲抓住帘幕不松开,一个劲地往外看。这么多人的大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来京城,分外新奇。
  云浅月也不阻止他看,抱着他静静地坐在马车一侧,挑开的帘幕正好看到母子二人一大一小的脸。
  容景转过身,对夜轻染道:“还记得兰城的一个赌约吗?”
  夜轻染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容景,你今日是来找我履行赌约还是带着你的妻儿来我面前显呗成绩?”
  容景挑了挑眉,“景得上天厚待,我的妻儿平安归来,自当欣喜,随身携行。”
  夜轻染看着他,语气突然如海底礁岩触发,灼烈异常,“上天的确是厚待你,让她解除了生死锁情,还意外地带着你的孩子回来。”话音一转,他凛冽地道:“只是不知道今日你是否还能够幸运在我手中活着,若是活不下去,她也白忙一场活着了。”
  “你有把握胜过我?”容景扬眉。
  夜轻染冷笑,“你当我胜不过你?好运不会一直是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容景看着他,语气轻浅。
  夜轻染眸光一凛,忽然从城墙上飞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五十万天圣大军面前。威仪的声音对身后五十万大军命令道:“尔等听命,今日夜轻染和容景立约,以天之日,夜之月立誓。我与他一战生死。若我死,五十万大军归顺容景,天圣消亡,再不复尔。若他死,天圣永存。”
  五十万大军队形不乱,齐齐跪在地上,整齐一致地高喊,“是!”
  “容景,我的生前身后事可都交代了,你敢不敢?”夜轻染话落,扬眉看着容景。
  “有何不敢?我的女人能九死一生活着回来,我的孩子能历经万难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焉能差于他们?”容景淡淡看着他,面色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你要想好了,五十万大军若是死守皇城,未必能让我好过去。你一人与我决战生死,那么奈何桥的幽魂注定有你一个。”
  夜轻染忽然哈哈大笑,“容景,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你的自信也不小。”容景看着他。
  夜轻染收了笑,对他挑眉,“那么你还等什么?”
  容景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清淡,但是能传到百万兵马每一个人耳中,“容景和夜轻染立赌誓约,一决生死。不波及黎民,不战火践踏百万精魂,输赢胜负,成败一人尔。若我赢,自不必说。若我败,这个天下再不踏前一步。”
  “谨遵世子命!”容景身后五十万大军和北城南凌睿率领的大军齐齐应声,震耳欲聋。
  “容景,你百万兵马对我五十万兵马,皇城围困,若不立誓,血染皇城的话,这个天下就是你的。如今这般立誓,若是死了的话,别事后在黄泉路上说你吃了亏。”夜轻染冷冽警告。
  “荣王先祖能协助夜卓兰天下归属,夜氏盗国百年,荣王府历代能俯首称臣,为的无非是天下子民,大仁大义。今日容景一人之战又有何不可?今日夜氏千疮百孔,荣王府也有权收回河山。我是为了还天下一片锦绣江山,不是为了血染天下。兵临城下,百万人马留中不发。又有何稀奇?”容景淡淡倨傲。
  “荣王府的确世代大义。”夜轻染冷笑了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为了还天下河山锦绣吗?无非是为了一个女人的愿望而已。”
  容景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我的女人能主宰我的江山天下,这是我之幸。因为有她,才有天下。因为有天下,也自然该有她。”
  “既然如此,拔剑吧!”夜轻染看了云浅月一眼,眸光闪过万丈沟壑深渊投影。
  容景颔首,再不多说,轻轻一甩衣袖,冰魄顷刻间落在了他手中,清白如雪。
  夜轻染向背后微微一伸手,一柄龙腾剑握在了他手中。
  冰魄是荣王之剑,酬情是夜卓兰之剑。百年前,荣王容奇为了天下百姓没能拔出冰魄,百年后,容景终是对夜轻染,这个夜氏的江山的继承人拔出了冰魄。
  这一瞬间,两秉宝剑光芒万丈,似乎照耀了整个天地。
  须臾,一抹明黄的身影和一抹月牙白的身影衣袂如风向对方而去,山河在这一瞬间暗了暗,日色微隐,飘雨骤停。
  两道身影顷刻间过了一招后,凌云直上十丈高空。
  刀剑碰撞声和宝剑击碎的霞光如层层细雨飘落,闪了百万人马的眼,不能直视。
  容凌却不怕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耀眼的光芒,一双小眼睛满是兴奋,欢腾地舞着小手。
  云浅月知道容凌因为有传承的灵力,所以不惧双目直视,她自然也不怕,静静地看着那两道身影。只看到清光漫天,剑击如花雨,明黄和月白如两道疾风。
  这是王者之战!
  这是百年风云沉积的历史之战!
  这是慕容氏对夜氏百年恩怨的终结之战!
  跨越历史长河,碾碎时光之机,命运的齿轮于这一刻开启。是走向光明,还是黑暗,天下是锦绣山河,还是乾坤尽覆,旦此一举。
  “唔,夜轻染竟然这么厉害,真没看出来啊!”玉子夕在车中嘟囔。
  云浅月闻言轻声道:“他是夜氏继承人,从夜氏祖祀祠堂和帝师布下的人肉白骨中走出,是夜氏暗龙的继承者,焉能差了?他若没有和容景一较高低的能力,老皇帝岂会将夜氏江山托付,放心撒手人寰?”
  “二姐姐,我记得他在你手下可吃了不少亏!”玉子夕看着她,“这么说他是故意隐藏或者让着你了,他对你倒是极好。”
  云浅月脸色被漫天洒下的光雨照得极清明,但她眸光昏暗,“他之于我,没有恩义,但总归有些情义。”
  玉子夕看着半空,“我看着他和姐夫不分胜负,你就不担心姐夫败给他?”
  云浅月淡然一笑,肯定地道:“容景不会败的!”
  玉子夕伸手去抱容凌,“走,舅舅带你出去看,在马车里看得不畅快,憋气!”
  容凌本来也想出去,闻言立即扑向玉子夕。
  云浅月也不阻止,将容凌递给玉子夕。
  玉子夕抱住容凌,轻轻一纵,跳出了马车。耳目霎时开阔,容凌高兴地乐起来。
  云浅月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即便容景和夜轻染如今看起来不分胜负,但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最后的结果一定不出她所想。容景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又怎么会江山在握,幸福已得之时让她失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百万兵马无声无息,天地的光芒聚在一点。那一点地动山摇,乾坤日月被剑影覆盖,失去光芒。
  从巳时到午时,从午时到未时,从未时到申时,从申时到酉时。
  从艳阳高照,细雨清濛,到夕阳西下,再到夜幕降临。即便山河昏暗,但他们的剑光和身影也点亮整个天幕。
  帝京城外,百万兵马队列整齐,无人乱动。
  容凌虽然小,但是极其精神,不见困意,一双小眼睛有神地盯着半空,小脖子仰着,也不见累。
  一夜似漫长又短暂,无人算计时间流逝,只关注着半空中那两个人影。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滑出天幕,大地在经过了一夜黑暗之后重见光明。金色的阳光灼然照耀五洲,帝京城沧桑的城墙被踱上了一层金色,全部被洗礼。
  这一瞬间,有一个人影从半空中失了重心急速坠下。
  明黄得刺目!
  有一个人影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玉雪山之雪般清华!
  一日一夜,高下分出。
  “天逸,你去接他吧!”云浅月对后面马车中的夜天逸轻轻开口。
  夜天逸在她话落,天青色锦袍的身影瞬间飞出车厢,向半空中迎去。
  夜轻染这时忽然说了一句什么,极其轻浅,夜天逸在快接到他时,听到这句话,身影僵在半空。
  不过是瞬息之间,“砰”地一声,夜轻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夜天逸紧随着他落下,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天圣兵马发出惊呼声,面色大变,但因早就得了皇命警告,无人离开队列上前一步。
  慕容大军的兵马无声无息,没一人出声,这一刻,即便容景胜了,他们所有人都发不出欢呼声。即便夜轻染败了,他依然是天圣最顶天立地的帝王,依然是天生骄傲的夜轻染。
  这一场战役的输赢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基业万里锦绣背后这两个堪当棋逢对手的绝顶惊才男子。
  史册注定会将今日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容景轻轻落在地面上,站在了夜轻染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即便他父亲赢了,容凌也没发出半丝欢喜兴奋的声音,而是纯真的眸光看着夜轻染,孩童的眼睛在血染的鲜血中分外清澈。
  这一刻,万籁俱寂。
  夜轻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许久,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困难地偏过头,即便鲜血染红了他的眉眼和明黄锦袍,依然不损他的轻扬贵气,他盯着容景看了片刻,对他虚弱地一笑,哑声开口道:“弱美人,你赢了!”
  时光一瞬间被拉回记忆,两人分而食之汗血宝马,两人互相毒嘴,他都称呼他弱美人。
  若不是命运作弄,各自为谋,他和他一定会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交浅言深。
  可惜如今,只能是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
  “我是赢了!”容景看着夜轻染,月白锦袍纤尘不染,与夜轻染身上满是血污形成鲜明对比,轻轻还剑入销,淡淡道:“你输得不是武功,而是心魔。”
  夜轻染忽然笑了,哑声道:“你竟然能跑我心里看到我心魔了?”
  容景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目光看向帝京城被金色光芒洗礼的城墙,语气温凉,“你我都有心魔,我的心魔是清风明月,河山锦绣,你的心魔是无可奈何背负的责任和爱而不得。如此落差,便也注定了你的败,我的赢。天壤之别。”
  夜轻染费力地偏转头,也看向帝京城被金色阳光洗礼的城墙,眸光幻灭。须臾,他一笑,“你说得对!”话落,又转过头,看向云浅月和容凌,对容景道:“将你护在手心里的女人和孩子借我说会儿话吧!”
  容景默然片刻,对云浅月和容凌招招手。
  云浅月抱着容凌向他们走来,她脚步轻浅,落在地面上,绣花鞋半点儿晨起的雨露不沾,迎着霞光,清丽的容颜和她怀里纯真孩童如画的脸庞成为了百万兵马为背景下最特殊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这一对母子身上,他们的身上似乎带着温暖的霞光,挥去了刚刚那一刻臻默于历史长河的血色,让看到他们的所有人跟着暖了起来。
  不多时,云浅月来到近前,站在容景身旁,静静地看着夜轻染。
  容凌乖巧地窝在母亲的怀里,似乎分外懂事儿,不吵不闹,也静静地看着夜轻染。
  “小丫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夜轻染微笑地看着云浅月,眸光轻轻飘忽。
  云浅月微微偏了偏头,眼中某种微微泄露的情绪在她一偏头中隐去,她看着夜轻染,摇摇头,“没有太难看。”
  “这个小子为何不像你?”夜轻染看向容凌。
  云浅月对他笑笑,目光多了几分因为提到容凌的温暖,轻声道:“他是有些地方像我的,比如闹腾劲,这点儿不像他父亲。”
  夜轻染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抱容凌,但是终究是抬不起来,他遂放弃,晒然一笑,“我一直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比别人天生命硬,这次能硬得过苍天活着回来,也算是全了你的意。”
  云浅月不置可否。
  “帝师算出夜氏气数已尽,皇伯伯抓住了我这棵救命草,以为我能挽回夜氏不灭。”夜轻染忽然轻轻地笑了,“他到死也看不透,江山不过是夜氏一代代的心魔,帝业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守也守不住。”
  云浅月想起老皇帝到死不忘江山,死前布置了死后棋局,一片默然。
  “一个个夜氏的人在这一条路上走,哪个人又幸福了?不是被刀锋血刃埋葬了尸骨,就是被魔心吞噬了灵魂。”夜轻染声音微微飘渺,有一种山河在他面前永寂的灰凉,“最早而死的是清婉,她是束缚云暮寒的棋子,棋子到死也要发挥她最大的价值,之后是夜天倾,再之后是……”他咳了一声,声音微微断续,几不可闻,“如今终于到我了。”
  云浅月手微微攥了攥,低声道:“你可以不死。”
  夜轻染闻言忽然笑了,血色在他脸上散开,金色融合血色,有一种曼陀罗的华艳,虚弱地反问道:“我如何能不死?我怎么能不死?”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起。
  “皇伯伯将江山帝业托付于我,夜氏最后的江山总要有夜氏的人血祭。别人都没有资格,只有我有。”夜轻染眸光昏暗了下去,似乎有再也睁不开之势,“我的血,才能血祭夜氏,洗刷百年之罪。”
  云浅月默然。
  “我知道你来生又许给了他,这一世争不过,来生便也不争了,我的力气早已经用完了。这一辈子,能得你在荣华宫种了几日牡丹,也算值得,来生……没有来生也罢。”夜轻染语气沉沉浮浮,目光昏昏暗暗,眼前渐渐模糊,看着云浅月,似有无限眷恋,低声问,“小丫头,我死了,你会哭的吧?”
  云浅月忽然偏过头,不看他。
  “别哭……”夜轻染看着她,“今日是我败了,我若是不败,死的就是你身边的男人,你该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你该畅快才是,终于没有人能挡着你们的路了。从今以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江山你们做主。”
  云浅月忽然闭上了眼睛,任眼前一片黑暗。
  “弱美人,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夜轻染用最后一丝眼底的微光看向容景。
  容景看着他,“你说!”
  “我死后,将我挫骨扬灰吧!”夜轻染提出要求。
  云浅月猛地转回头看向夜轻染。
  夜轻染再不看她,盯着容景,“我似乎没求过你什么……”
  容景微微抿唇,沉默片刻,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夜轻染似乎想露出笑容,但嘴角刚刚蔓开,便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这一刻,天圣士兵齐齐跪倒在地,无数人沉痛落泪。夜氏不得天下百姓之心,但是夜轻染却是一个好的帝王,他的死,不是因为个人无能,而是天下大势所趋。
  慕容大军所有士兵也齐齐跪在地上,虽然无人落泪,但是给予这个末代帝王足够尊敬。
  玉子夕脸上难得地露出悲悯。
  夜天逸仰头看天,神情悲中有哀。
  云浅月终是忍不住落下清泪,一滴一滴,与地面上的鲜血汇合在一起。
  她知道夜轻染会死!
  夜轻染从在半空中坠落时,夜天逸去接他,他虽然受了容景重创,但是容景剑下留情,他不至死。但是他却自己选择了死。
  他对夜天逸说的那一句话是,“我以我血全夜氏!”
  夜天逸才堪堪顿住,再也伸不出去接他的手。
  夜轻染如此高傲,夜氏与他共存亡,他生来就是天命为龙,自小得帝师培养成夜氏接班人,老皇帝全部心力都压在夜轻染身上,德亲王府一门为夜氏鞠躬尽瘁,他的皇伯伯死了,他的父王母妃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还如何会败了江山存活。
  人,生有高傲者。
  人,死也有高傲尊贵者。
  夜轻染既是前者也是后者。
  他不是夜天煜,皇室对不起他,毁了他的姻缘,他恨夜氏,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逸,皇室也对不起他,毁了他的母族,虽然将他抬到高处,但也无非是别人的踏板,他也恨夜氏,所以,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赐,小到不知江山,不知爱恨,可以活。
  他谁都不是,他是夜轻染。
  夜轻染只有一条路,若不是和江山永存,便是与山河永寂。
  这是他的命!生而知荣,死而之果。
  天空忽然飘起了雨,又是如昨日一般的轻盈细雨,一点点地洗刷了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他轻扬俊美的眉眼,一如曾经,他潇洒不羁含笑,纵马飞驰,一如曾经,他少年风流,衣袂轻扬。
  轻雨洗净了他身上的血,他干净再无污垢。
  容景忽然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轻轻挥手,盖在了他的身上,须臾,他转身,将云浅月和容凌抱在怀里。
  云浅月终于哭出声。
  容凌也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本来沉痛落泪的天圣士兵无声落泪,此时见云浅月和容凌哭出声,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京城外,一片哀恸。
  《天圣·末代江山志》记载,天圣一百一十九年八月五日,天圣末代帝王夜轻染陨,在位一年零六个月。
  这里用了一个陨字,代表帝星陨落。据说是得新江山之主容景亲自提笔,改帝王崩为陨,摆脱历代帝王逝去庸俗统称,赋予他高于历代帝王之地位。
  《天圣·末代江山志》除了记载一个“陨”字,还记载了一句话。据说由帝之后云浅月提笔,笔曰,“染尽江山色,不及一人歌。乾坤九州事,生前死后轻。”
  关于天圣末代帝王,由一代新开国帝后亲自执笔做记后,后记史官再无人多加一个字。
  夜氏江山彻底倾覆,一颗陨石落下,九州以他的血打开了新的篇章。
  当日,因夜轻染遗言,天圣五十万兵马不再起兵战,尽数归顺容景。
  帝京城百年之后重新赢回了他的主人。
  百万大军齐齐尊容景为帝,迎接其入帝京城。容景并没有如历代得胜的帝王一样前往皇宫,而是带着云浅月、容凌和一众亲随去了荒废一年有余的荣王府入住。
  弦歌、青裳带领一众亲卫先一步到达荣王府,半个时辰内,荣王府阶前扫尘土,碧瓦无一尘。恭迎世子、世子妃、小公子回府。
  夜轻染被抬去了夜氏皇宫,暂且安放在皇宫的金殿,等待择吉日按他遗言处置。
  朝中文武百官有数名老者自刎于府邸,比如孝亲王、比如钦天监的几位忠于夜氏的老臣,其余文武官员都留在府中,静候容景安置。
  云王府并没有在这一场大战中被波及,云离和明珠郡主安然无恙。当日,云离便带着明珠郡主前往荣王府探望。
  冷邵卓在府中为父亲挂起了白帆,他不能阻止自小爱他如掌中宝的父亲对夜氏尽忠之心。孝亲王妃似乎早有预料孝亲王会走这一条路,并没有太大伤心,也没有自杀殉夫。比起爱孝亲王,她更爱她的儿子冷邵卓,冷邵卓未娶妻,她自然不可能撒手人寰随夫而去。
  孝亲王府一直唯夜氏马首是瞻,孝亲王一直以来除了一张附和的嘴,没真正为夜氏做过什么,但是如今孝亲王终于走了一条真正忠于夜氏的路。他的命,与夜氏一同消亡。也算是令人肃然起敬。
  南凌睿的大军与容景合于一处,由顾少卿、沈昭统领,退出京城十里,安营扎寨,等待新帝登基之后调遣安置。南凌睿则做了甩手掌柜,扔下大军,带着洛瑶进了城。
  荣王府内,并没有欢腾热闹。
  容景进城前下了几道命令,进入荣王府后,便再未有命令传出,陪在云浅月身边。
  云浅月亲眼见到夜轻染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虽然知道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他自己甘愿选择的死,也是她一早就料到的结果,可是亲身经历依然哀默心痛。
  她总会想起那个策马飞扬的少年。
  总会想起清泉山烤鱼时的画面。
  那时,彼此年少,她没有算计,他没有阴暗。清泉山,山清水秀,半枝莲静静盛开。
  美好在时光中远去,刻下了那一刻的身影,永不泯灭。
  容凌也是一日夜没有睡觉,年纪太小,累得疲倦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紫竹院风月清静,紫竹林一如从前,沧桑中透着卓然挺拔。
  南凌睿和洛瑶走进荣王府,无人拦阻,直奔紫竹院。二人脚踏在地面上,声响虽然很轻,但在肃静中极为清晰。
  凌莲、伊雪守在房门口,见二人来到,齐齐恭敬地见礼。
  南凌睿摆摆手,当先迈步进了房中,洛瑶紧随其后。他普一进入,目光第一时间在房中搜寻了一圈,当看到那睡在床上的小小的人儿,顿时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容凌,你大舅舅我来了!”
  沉寂哀伤的房中因为他的出现,突然平添了几丝轻松喜剧的色彩。
  云浅月回过神来,看向南凌睿。
  只见南凌睿来到大床前,不管容凌是否睡着,大手将他猛地抄起,高举着转了一个圈,须臾,在他粉粉嫩嫩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想大舅舅没有?”
  容凌实在太累了,即便被他举起来,他依然呼呼睡着,不醒来。
  洛瑶快步来到南凌睿身边,对他嗔道:“他睡着呢,你小心吵醒他?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他都没见你的面,怎么想你?”
  “这个臭小子,怎么睡得这么熟?”南凌睿看着容凌皱眉,这睡熟的样子,雷打不动,恐怕将他卖了他都不知道。
  “他一日夜没睡,困得极了。”云浅月想扯出一抹笑,奈何无论如何也扯不出来。
  南凌睿闻言似乎这才看到屋中还有两个人,看向云浅月,顿时眉头更是蹙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浅月沉默以对。
  南凌睿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嗤了一声,“你是为夜轻染的死而难受?”
  云浅月默然,她不是圣人,不是神人,不是仙人,她是人。即便她早就想推翻夜氏,即便夜轻染有些事情做得是让她不喜,但还不至于到想他死的地步。她总觉得,他应该还有一丝余地,应该可活。德亲王府和夜氏祖祀的人肉白骨和刑具累累在目,他也该是恨夜氏的,但是终究他选择了与夜氏同死,以他的血全了夜氏江山。
  他不止全夜氏江山,也同时是全了对她的情吧!
  夜轻染想要她永远地记住,哪怕没有来世,他也永远地在她心上刻下了烙印。
  死者已矣,生者久哀!
  “爱而不得,江上不守,他又能如何?只能死!”南凌睿看着她,正色道:“百万兵马为其哀,江山为之落旗,百姓自发披麻戴孝,他也算是夜氏的一个奇迹,死也不亏。也许如今你在为他悲伤,奈何桥上他却正回首笑你,洒脱地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不做夜轻染,换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尘之事。你的哀痛岂不当真成了笑柄?”
  云浅月看着他,话是这样说?
  “没出息!”南凌睿骂了一句,似乎再懒得看她,对容景挥挥手,“你在这里陪着她做什么?百万兵马都等着你,天下百姓都盼着你,如今你终于乾坤九州在手,要做的事情难道就是陪着她为一个死人伤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容景揉揉额头,笑了笑,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也揉揉额头,心中的哀恸到底被南凌睿给搅得没那么大了,她轻吐了一口气,对容景笑道:“他说得对,你的事情多着呢,在这里陪着我做什么?去吧!”
  容景点头,站起身,对她嘱咐,“好好休息,未来好一段日子应该有的忙了!我忙,你也不会轻松。”
  云浅月点头,不管未来有多忙,今日她不想动。
  容景缓步走出了房门,追随着他的一众亲近将领官员都等候在荣王府前厅。他不想入住皇宫,荣王府的前厅暂时成为了当政议事之所。
  处理前朝旧事,安抚天下百姓,筹备登基大典,发布利民新策等,都需要他亲自坐镇。
  南凌睿见容景走了,想尽招数弄醒容凌,但任他怎么施为,容凌依然不醒,呼呼大睡。最后他无奈,将他放回了床上,不满地嘟囔,“这个臭小子,跟个小猪似的能睡。”
  洛瑶看着容凌睡得可爱,南凌睿一脸无奈,忍不住轻笑。
  云浅月瞪了南凌睿一眼,对他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南凌睿挑眉。
  “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南梁做藩王,还是去东海做你的东床驸马,还是天下游玩?”云浅月看着他,他这个哥哥好玩,她也拿不准他想做什么,所以理当问问。
  南凌睿哼了一声,没说话。
  云浅月看着他,哼是什么打算?见他不语,她看向洛瑶。
  洛瑶看了南凌睿一眼,对云浅月笑道:“在来的路上你哥哥就说了,景世子做了九五之尊,拥护者众,你成了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那一个。你的身边怎么能没有娘家人?你哥哥说你九死一生回来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万一有朝一日你人老珠黄了,他看上了什么娇花嫩叶的话,你还不哭瞎了眼睛?所以,他自然要就近看着点儿你,待他不要你的时候,你哥哥将你老女归家带走。”
  云浅月闻言好笑,挖了南凌睿一眼,“当我是小孩子了!”
  南凌睿看也不看她,“你什么时候长大过?”
  云浅月无奈,“我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叫没长大?”话落,对他认真地道:“你们也有你们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从万年寒池下都活着回来了,还有什么日子过不了?容景对我之心,不用怀疑,我能住得了万年寒池,就能住得了皇宫内苑。”
  南凌睿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云浅月反瞪回去,“你瞪我做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洛瑶看着兄妹二人,抿着嘴笑,对云浅月解释道:“其实刚刚的话不对,应该这样说。你哥哥和你分离十多年,如今想就近与你住得近些。你以后住在这京城,他自然也要跟着你住在这里。再说如今的天圣如此贫瘠苍凉,景世子即便天纵奇才,也要最少十年才能繁华这一片土地如东海一样。你跟着他劳心劳力,你哥哥这是心疼你,留在京中想帮你呢。”
  云浅月闻言抬脚踹了南凌睿一下,压住心中的暖意和感动,挑眉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对你妹妹我这么好,这么有良心了?”
  “死丫头!”南凌睿骂了一句。
  “我们去年将天下的名山巨川都看过了,走遍了,到也没觉得有多好,不如就留在京城距离你近些,不但你哥哥能帮你们,我从小所学的东西也能帮得到你们。”洛瑶笑着道:“东海太平盛世,这一片土地未必赢不来太平盛世。”
  云浅月笑容一点点蔓开,驱散了夜轻染所带来的阴云,点点头,“有你们在京城帮我们最好,到时候就让子书看看,这一片土地未必差了东海。”
  洛瑶见她露出笑意,不再去想夜轻染的死,微微松了一口气。
  南凌睿见容凌不醒,索性脱了靴子上了床,将他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睡了。虽然喊不醒他,他拿定主意,要做为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
  洛瑶看着南凌睿和孩子抱成一团睡在一起的脸,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
  云浅月有些无语地看着南凌睿,又看了洛瑶一眼,她眉眼的温柔是如此显而易见。她想着总算除了她和容景外还有幸福的人,除了他们,还有玉子书、玉子夕、玉紫萝、风烬、夜天逸、顾少卿、沈昭等,活着的人总比离去的人多,幸福的人总比不幸福的人多,这就足够好了。
  当日,容景和一众将领官员对于未来商议出来一套简略的整顿策略。
  策略共七点,一是撤销“天圣”国号,立国号为“容”,二是撤除“南梁”、“南疆”、“西延”、“北崎”等封号,天下大一统,再无藩国之分。三是拆除夜氏皇宫,修葺荣王府为皇宫,从今以后荣王府旧址作为未来天子殿堂的落座之处;四是安抚于民,拟定各地官员名册,将官员下放于地方,天下各地整顿,以富治穷。五是朝廷不养兵,推行以农养兵政策,六是鼓励工商,贸易交流。七是新朝用人,京城开设“天子堂”,有才华之士不用通过科举和其它渠道,可以毛遂自荐,天子招纳后,直接择才选用。
  新帝登基大典商议定于三个月之后,荣王府修葺完成之时。
  此七策,被后世称之为“天子七策”,打开了容国江山百业待兴的篇章。
  天子七策下达后,天下一改一直以来的昏暗低迷,百姓们纷纷配合朝廷整顿,投入江山治理,风气刹那一新。
  容景与一众官员商议七策推行的具体事宜,其实主要是士农工商四策,从与夜轻染一战之后又是一日一夜没合眼。
  云浅月左等议事不散,右等议事不散,终是忍不住让凌莲、伊雪去请人。江山不是一日能繁荣,铁打的身子这样下去也熬不住,更何况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见到云浅月派人去请,容景终于散了场,一脸倦容地回到了紫竹院。
  云浅月嗔怪地看着他,他将她抱在怀里,对她温柔地问,“还难受吗?”
  云浅月眼眶一热,猛地推了他一下,“合着你是为了给我缓和的时间才这么不爱惜自己忙到现在?”
  容景轻轻一叹,低声道:“我收回了这个江山,总不能做得太差劲,否则岂不是让夜轻染黄泉之下看了笑话,说我无能?”
  云浅月知道他心里也难受,容景不是绝情之人,他心里也不想夜轻染死。失去对手,总归是寂寞。他与夜轻染不能说肝胆相照,但也是彼此这么多年斗谋斗嘴知之甚深。她低声道:“哥哥说的话也未必不对。也许如今你在为他悲伤,奈何桥上他却正回首笑你,洒脱地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不做夜轻染,换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尘之事。”
  容景轻笑,“他那样的人也许真会如此。”
  云浅月也露出笑容,对他柔声道:“休息吧,你本就受了内伤,这般不知疲惫地处理政事,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江山不是一日能变成锦绣,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容景点点头,看向大床,问道:“容凌呢?”
  “哥哥昨日来弄了他半响他也没醒,便陪着他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他还在睡,他忍不住抱着睡着的他出去遛弯了。”云浅月好笑地道:“他和洛瑶都喜欢容凌,如今又来了霸着容凌的人,你我真是最轻松的父母了。”
  容景闻言失笑,看着云浅月微带倦容,抚了抚她的脸,温声道:“说我不休息你不是也没休息?一起休息吧!三日后是良辰吉日,我们进宫按照他的请求为他理后事。”
  云浅月点点头,夜轻染选择死后挫骨扬灰,走得干脆,不在这个世上留一丝痕迹,却永远地活在了人们的心里。
  三日一晃而过。
  三日后,容景和云浅月早早起来,梳洗妥当,出了荣王府。
  未举行登基大典,所以没有仪仗队,但由荣王府近身亲卫跟随,亦是浩浩汤汤。街道上虽然繁荣,但是车辆过处,人人恭敬地跪在路旁垂首,似乎怕惊了车辆中的人。
  云浅月想着虽然还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马车,容景如今连称号都未改,但还是不一样了。百姓们以前见到容景,顶多是退避三舍,仰望立在云端的他,今日他却不止在云端之上,而是在九天之上,哪怕没有半丝帝王威仪,百姓们却是自发地对皇权尊敬,为他支起了威严和皇权。
  荣王府的景世子再不是荣王府的景世子了!
  她不禁轻轻叹息,但又为容景骄傲,他说送她一片万里锦绣江山如画,终是走出了第一步。未来她会慢慢地陪着他走,抒写他笔下的山河色彩。
  不多时,二人来到皇宫。马车停下,容景和云浅月下了车,皇宫依旧威严,却已经不复旧时风貌,透出死一般地沉寂。
  知道今日为夜轻染送行,新朝被提拔和选任的一众官员早已经等候在宫门口。以云离、沈昭、顾少卿、冷邵卓等人为首,形成新朝局的肱骨力量,见二人来到,众人齐齐以跪礼参拜。
  容景摆摆手,众人起身,他和云浅月缓步入了宫。
  一众人跟随在二人身后。
  皇宫内分外沉寂,除了宫廷侍卫外,不见宫女太监。
  二人来到金殿,夜轻染躺在寒玉床上,身上依然盖着容景那日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的月白锦袍,容颜未改,嘴角微带笑意,依旧如去时模样。
  容景和云浅月站在他面前静静看了许久,直到钦天监一位官员提醒吉时到了,容景才对云浅月道:“他请求我这件事情,一定是想你亲手给他挫骨扬灰,你来吧!”
  云浅月闭了闭眼睛,点点头,缓缓伸出手,寒玉床上的人在她手下渐渐地化成灰。她用灵术控制,将他的灰烬尽数洒在了这座皇宫,每一处,都有风吹起落下他的痕迹。
  他为了全夜氏而死,理当与这座皇宫永寂。
  夜轻染,一路好走,来世……不见……
  云浅月撤回手,手指微颤,但紧紧抿着唇,未落泪。
  容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出了金殿,在金殿外,他对身后的沈昭吩咐,“拆!”
  沈昭恭敬地应是。
  容景拉着云浅月脚步不停地走出皇宫,在他们身后,这座存在了百年的皇宫被拆除。
  夜氏百年繁华,百年黑暗,百年风云,终于在这一日尘土皆无。
  二人回到荣王府,青裳禀告,“夜天煜求见。”
  云浅月听到夜天煜这个名字怔了一下,他从东海回来了天圣,帮夜轻染理政监国,据说同时将赵可涵从皇陵的墓穴移了出来,重新择地选了墓穴。最后一战时并没有见他身影,他一连几日也没出现,今日为夜轻染送行,他也没去皇宫,如今来了,想想已经有近两年不见他了,她看向容景。
  容景对外吩咐了一句,“请他来这里。”
  青裳应声去了。
  不多时,夜天煜走进了紫竹院。
  云浅月看向窗外,夜天煜容颜未改,身上的气息却是与以前大为不同,以前他贵气阴郁,如今行止带着东海民风的洒意风貌,彻底摆脱了曾经四皇子的影子,像个学士。
  “今日东海养人,将来这一片土地也养人。”容景道。
  “那是当然!”云浅月点头。
  夜天煜走了进来,到没寻常之人一般见到二人见礼,而是自然地含笑道:“我以为月妹妹为人母该是模样改了,却还是与以前一样。景世子倒是比以前改了些气色,到底是为人父了。”
  容景含笑,对他示意落座。
  夜天煜坐在了椅子上,笑道:“我今日见到容凌了,别人都说他像景世子,依我看也像月妹妹。那么小,竟然抱着糖葫芦啃了。景世子才不会大街上吃东西,这点儿随月妹妹。”
  “哥哥和子夕一样,拿吃的哄容凌,他才多小,竟然就给他糖葫芦了!”云浅月有些好笑,对夜天煜问,“有什么打算吗?”
  夜天煜笑了笑,“打算自然是有,今日就是来与你们辞行的。”
  “不打算在这京城待着?”云浅月看着他。
  夜天煜轻轻一叹,“我早就料到轻染会有这个结局,所以年前便回京来,一是为了陪他一些日子,二是为了给涵儿移墓。如今两桩事了,该离开了。这京城有太多回忆,住着一日,就忍不住想起从前,哪怕天圣消亡了,也令我不能好眠,不如离开。况且我在东海住这许久,觉得很好,人杰地灵,不如就定居东海,况且还有夜天赐,总不能让二皇子府照顾。”
  云浅月点点头,既然他喜欢东海,他自然不会挽留。
  “我今日来一是想见见你们,二是想与你们说一声,我带着天逸一起离开。”夜天煜又道。
  云浅月怔了一下,从那日夜天逸在夜轻染自杀后,一直没缓过劲来,据说前往了灵台寺听诵经文,到底他与夜轻染也是多年情义,救而不能得,他心里难受可想而知不差于她,她问道:“你带他离开去东海是不错,东海养人,可是问过他同意了吗?”
  “问过了,他与我走。”夜天煜道。
  “他愿意就好!”云浅月知道他们流着夜氏血脉的人自然不会再留在京城,更不会入朝为官。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只有离开,才能开启新生。她还是希望夜天逸将来能够好的。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夜天煜看着容景道:“天逸不来与你们辞行了,他说着这数日来相处一场,便是够了。托我带话,将来他有一日回来,希望这片土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们穿暖吃饱,当真如你说的锦绣繁华。”
  “那是自然!”容景肯定。
  夜天煜点点头,又与云浅月和容景叙了些别话,告辞离开了荣王府。
  时光如梭,一晃三个月后。
  荣王府被重新建好,保留了荣王府的旧址,紫竹院、紫竹林、药园、临湖水榭一应都未曾改动,除了增设金殿朝议之处和上书房外、并没有大肆扩充建宫。宫殿不如曾经的皇宫恢弘威严,但别具雅致雍容。
  三个月来,新朝走上了正轨,风貌大为改观,天下百姓风气焕然一新,至少再没有饥饿流民,路不见冻死骨。
  容景下诏,登基大典之日亦是封后与册封太子之日。
  诏书一出,万民欢喜,普天同庆。
  容景未穿戴亘古帝王所穿戴的明黄龙袍,依然是一袭月牙白锦袍,只不过锦袍上绣了云纹图腾,图腾为龙。云浅月的皇后装也是一改大红,而是她往昔的淡紫色阮烟罗,不过裙摆绣了凤尾。比较两人的素淡来说,容凌就较为鲜艳了,他已经半岁,身子不再是软软的,硬挺许多,穿着明黄的小袍子,丝带是大红色。他极白嫩,鲜艳的颜色更将他衬得如画一般。
  文武百官对于这样的盛世也同百姓们一般激动,山呼万岁,响声震天。
  这一日,容景终于踏上了九五之尊的帝王之位,众望所归。
  这一日,云浅月成为了容景的皇后,容国的皇后,与夫比肩。
  开国帝后,打开了容国的第一篇章。
  《容国·江山志》记载,景历元年元月元日,容国第一代开国帝王登基,天降祥云染红了帝京城,百鸟朝凤,紫竹林万丈霞光,三日挥之不去。
  帝王登基之日,帝由景世子改封号为景帝,后由景世子妃册封为云皇后,保其云姓,意在对其尊重。诏书告曰“帝后共同治国理政”,文武百官无异议。
  帝后下设两王一侯,左右丞相,六部,有遵循古制,也有新设官职。
  两王分别是南凌睿和云离,一侯是冷邵卓,左右丞相分别是沈昭和洛瑶,大将军为顾少卿,六部官员均是才华过人之辈,十大世家蓝老家主等老一辈人卸任,新一辈有才华者择才选用。朝野有才者大有人在,一片欣欣向荣。
  登基大典后,帝封赐了一众追随其打江山的功臣,追封了因战身死的良将,当日,金殿上,百官朝议,重新修整细化了“天子七策”,加入对水利、赋税、刑法等诸多方面的实施条文。废除前朝旧制弊端,大胆择才启用,设立了学堂,培养人才,增设女子官职等。
  帝王登基之日,进一步地推进了容国繁荣兴盛之路。
  当日夜,忙碌了一日的容景和云浅月回到了紫竹院。虽然由荣王府改成了皇宫,但是没有三宫六院,依然别有一番清静,不见喧嚣。议事的金殿和后院临湖水榭、紫竹林隔开,二人下了朝后便不再是帝后,依然过自己的小日子。
  进了房间后,云浅月从怀中掏出一枚物事儿,轻轻地套在了容景的手上。
  容景一怔,低头看向他的手,只见是一枚极其精巧璀璨夺目的环扣,宝石闪闪发光,他眸光闪了闪,抬起头,笑问,“这就是你说的钻戒?”
  “记性可真好!”云浅月撇嘴。
  “你的呢?”容景看向她的手。
  云浅月摊开手心,一枚戒指躺在她手心,宝石同样闪闪发光,与刚给容景的那枚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枚要小一些,显然是一对。她将戒指递给他,“你给我佩戴。”
  容景拈起戒指,给她套在了手指上,之后,拿着她的手与他的手放在一起,仔细地看,眸光凝定,许久不曾移目。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他,“以后需日日戴着,有你看够的时候。”
  容景轻声问,“看起来不像是近日做的,看痕迹像是做了二年了。我们大婚的时候你就做好了吧?为何说了之后却没给我?”
  云浅月笑了笑,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满足地叹息道:“本来大婚时是想给你,但想着我身上有那个毒,指不定能活多久,便没拿出来。”
  容景将她搂紧,低下头,轻轻吻住。
  他们都知道,这一条路走到今日更不易,幸福更是得之不易,弥足珍贵。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春日里,万物复苏,遍地花开,荣王府的紫竹林如紫霞般灿艳,西南角的那一株桃花开得明媚,整个天下,迎来了繁花似锦。
  一年里,天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朝野到地方,上下清明。为官者清廉为民,为民着日子富裕,盗者不再盗,亦再没有匪寇横行。
  新政推出后,朝野上下一心的治理下,百姓们得到了丰收,过了一个暖冬,路无冻死骨。今年的春早来,家家户户已经开始筹备耕种劳作。
  放眼四目,田野里均是一片欢声笑语。
  容凌虚岁计算是三岁,已经会走了,去年抓周的时候他将桌案上摆着的所有东西都抱到了怀里,惹得众人大笑。
  云浅月当时点着他额头笑骂,“小贪心!”
  容景则是挑了挑眉,骄傲地道:“朕的太子心有丘壑,包揽万物,贪心也不怕。”
  云浅月无奈,想着谁说容景不宠容凌?他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宠容凌的人。怪不得容凌从会走路后,容景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有时候她身体不舒适,不去早朝,容凌便陪着他去,小小的人儿,坐在容景身边的椅子上,和容景一样静静地听着群臣讨论政事,一大一小两张脸,看到他们,就觉得容国的江山荣华指日可待,群臣说话声都比寻常响亮有干劲。
  忙碌了一年有余,一切基本走上正轨,容景的时间也相对得清闲了些。
  在云浅月的建议下,朝野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早朝理政,而是每七天有一天的假期,假期这一日休朝,学堂的学子也可以不早课,全民放假。
  容景自然没有意见,诏令按照她的提议颁发了下去,朝野上下一片欢呼。
  这一日,正逢沐休,容凌听青裳、伊雪等人聊天,听说灵台寺后山的桃花开得极好,漫山遍野,甚是繁华,便闹着云浅月带他去看桃花。
  云浅月听说不久前天下第一高僧灵隐大师回了灵台寺,她不想见灵隐那个在她心里被定型了的神棍,任凭容凌怎么闹,她懒洋洋地躺在美人靠上晒春日,左右也是不答应。
  容凌气哼哼地说她,“娘亲,你没爹爹疼我,我想做什么,爹爹都应我。别人的家里都是严父慈母,偏偏咱们家是慈父严母。”
  他没有叫容景和云浅月为父皇母后,还是依照小时候的称呼,一直喊爹娘。
  云浅月看着他小小的嘴嘟起,分外不满,她心中好笑,对他道:“你爹真的是什么都应你?春年的时候你想跟随你大舅舅去狩猎,你爹爹不是没让你去成?”
  “那是因为我染了风寒,爹爹心疼我。”容凌道。
  “是你染了风寒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大舅舅染了风寒?”云浅月看着他。
  “那是爹爹怕我被大舅舅传染了风寒。”容凌板着小脸道。
  云浅月点点头,慢悠悠地道:“可是后来你大舅舅风寒好了又出去狩猎,你也想去,你爹爹还是没让你去,为何?”
  容凌一噎,噶着嘴道:“爹爹必有理由。”
  云浅月笑看着他,“你想你爹爹必有理由,为何没想过娘亲不随你去灵台寺也是必有理由呢?”
  容景扁扁嘴,小脸耷拉下来,须臾,他上前一步,腻在云浅月的怀里,拽着她衣袖央求道:软软的小身子蹭着她,如小猫一般,“好娘亲了,你陪我去吧!灵台寺不就是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吗?我知道你怕看桃花多了爹爹吃醋,才不敢去,可是今日爹爹被顾将军请去了他的府邸,你去了他也不知……”
  “容凌,你何时知道我怕你娘看桃花多了吃醋的?”容景的声音忽然从紫竹林外响起。
  容凌一惊,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回头看向紫竹林外。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他,他刚才还说容景是慈父,她是严母,这如今就颠倒回来了。她偶尔严厉,容凌却是不怕她,容景温和,容凌却是怕他。父亲的话他句句听从,即便不甘愿,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腻在她身上黏她一样黏容景不达目的不罢休。
  “娘亲,你坏,爹爹回来了你怎么不悄悄告诉我?”容景低声埋怨。
  云浅月瞪了他一眼,这孩子见风使舵,就捡好拿捏的人拿捏,她看向紫竹林,只见容景从紫竹林走了出来,身上落了一片紫色的竹叶,他轻轻用手弹掉,步履一如既往轻缓优雅地向院里走来,帝王宝座没让他凛冽锋利,反而更如被时光打磨了的玉,透着倾世温润雍容。
  不多时,他走到近前,目光温柔的看了云浅月一眼,须臾,落在容凌低垂着头耷拉的小脑袋上,笑问,“嗯?怎么不说话了?”
  容凌一副乖巧的模样,似有垂手听训的架势,他生来就知道以什么样的姿态对待什么样的人。父亲的恩威如山般高大,他不敢碰触他的菱角,所以,在他面前,还是乖乖为好,尤其是说错了话,戮到了他父亲痛脚的时候,更是认错态度乖觉。
  “调皮!”容景伸手弹了他脑袋一下。
  容凌缩了缩脖子,知道父亲没生气,顿时欢喜起来,转身抱住容景的腰,笑嘻嘻地道:“爹爹,你不是去了顾将军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浅月看着他又气又笑,这个笑嘻嘻的模样都是和墨菊学的。
  “我若是不回来,又怎么能听到你黏着你娘亲说我的话?”容景笑看着他。
  容凌眼珠子一转,立即转移话题,“爹爹,听说您和天下第一高僧灵隐大师交好,大师不久前从东海回到灵台寺了,您还没见他吧?今日沐休,您去灵台寺见他怎样?”
  “顺便带上你去看灵台寺后山的桃花是不是?”容景挑眉。
  容凌立即点头,欢喜地道:“爹爹您真聪明!”
  容景失笑,对他警告道:“再让我听见你对娘说刚才那样的话,定不饶恕!”
  容凌眨眨眼睛,当即保证,“以后不说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容景看向云浅月,“我刚刚收到了灵隐大师的信,约我去灵台寺,便从顾少卿的府邸回来了。本来想你与我一同去,看来你是不去了。”
  云浅月摇头,“不去!”
  “大师没有兴趣赏灵台寺后山的桃花,定然不去后山,你碰不到他。我去寻大师,你和容凌去后山赏桃花吧!”容景想了一下道。
  “啊,娘亲,原来您是不喜欢那个灵隐大师啊,您是不喜欢听和尚算卦念经吗?我也不喜欢。爹爹去找大师,我们去赏桃花,一举两得,好不好?”容凌继续央求云浅月。
  云浅月不知为何,最近总觉得懒,不想做什么,不想见灵隐大师是一方面,还有不想动弹是一方面,但是见容景要去灵台寺,容凌期盼的眼神,只能点点头,“好吧!”
  容凌顿时欢呼一声。
  容景伸手拉起云浅月,云浅月懒洋洋地站起身,三人出了紫竹院。
  春光日暖,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谁家墙院有杏花、桃花、海棠花探出墙头,一派繁荣似锦,花香满城。
  马车出了城,来到清泉山,在山脚下停住,云浅月和容凌下了车,从侧山上山。容景的马车继续行进,来到正山门,灵隐大师正在等候,见他一人来到,心下了然,双手合十笑道:“看来老衲数年前给了皇后娘娘一卦让她不喜坏了,如今竟然连老衲的面也不照了。”
  容景微笑,“大师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灵隐大师大笑,请容景进入山寺。
  二人在禅房内下棋叙话,时光流逝,转换了身份的容景依然是容景,奔波东海数年未归的灵隐还是灵隐,忘年交相处分外融洽。
  灵台寺后山,果然漫山遍野开遍桃花。
  云浅月想起大婚的时候容景带她来时还没有繁殖这么多桃花,两三年不来,桃花更繁盛了些。举目望去,一片粉红。
  “果然很漂亮啊!”容凌欢喜地跳上桃花枝干上,小小的人儿,因为得天独厚的灵力,让他分外有优势,比一般三岁的小孩童灵活,几乎不用人操心看管了。
  云浅月看着他,他坐在枝头上,小小的脸和盛开的桃花辉映,比花还美。她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向地上倒去。
  “娘亲!”容凌眼睛睁大,吓坏了,一个高从树上蹦下来,似乎想接住云浅月,但他还是太小太小,如何真能接住她,眼看不但接不住,还会被砸住,他顿时傻了。
  身后一阵微风拂过,一抹青白的人影飘身而落,堪堪地接住了云浅月将要摔倒的身子。
  容凌“咦”了一声,好奇地向接住她娘的人看去,这一看,有些面熟,但是不认识,不由问道:“你是谁?”能千钧一发接住她娘亲,定然不是坏人。
  “我是容枫!”来人看了容凌一眼,目光温暖。
  容凌眼睛一亮,“是枫哥哥吗?我总是听我娘亲说你,娘亲说我该叫叔叔或者舅舅,不叫枫哥哥,但是爹爹说算起辈分来,你是他的子侄,要叫他一声叔叔的,既然都姓容,我流着的是容氏的血脉,当然不能如娘亲一样乱了称呼,自然喊你枫哥哥了。”容枫闻言愣了一下,笑道:“好,你就喊枫哥哥吧!”
  “枫哥哥,你突然出现接住我娘亲真好,你懂医术是不是?快给我娘亲看看,她为什么会晕倒?是不是像大舅舅说的,娘亲偶尔上不了朝,是因为昨夜被我爹爹给累坏了?”容凌小大人一般地忧心地看着昏迷的云浅月,“今日沐休,不用上朝,爹爹昨日是不是又累娘亲了?”
  容枫闻言想笑,但见云浅月昏倒,他一时笑不出来,伸手按在了她的脉上,须臾,面色一松,对等待他结果的容凌笑着解释道:“你娘亲是有喜了!”
  “有喜是什么?”容凌不解地问。
  “有喜就是怀孕了,你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容枫看着面前白白一团的小人儿,想着这就是月儿的孩子,两年前,他杀了明太后,也身受重伤,本来要来京城,但是伤势太重,且明太后对他用了毒,正巧师傅雪山老人回山,严令他不解了毒养好身子不能离开天雪山,毒虽然不致命,但分外纠缠,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如今身体好了,才能出山,本来去了荣王府,听说他们来灵台寺,他便寻来了,不想却正赶上她要昏倒,他想着幸好来得及时,否则地上有干枯的树枝怕是会扎到她,也会砸伤容凌。
  “枫哥哥,你说……我娘亲……她怀孕了?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容凌似乎吓了一跳,猛地看向云浅月的肚子,她肚子平平的,他问道:“是同大舅舅家的瑶姨姨一样吗?”
  容枫知道南凌睿和洛瑶去年举行了大婚,春年的时候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他点点头,“是一样。”
  容凌得到证实,小脸立即垮了下来,不高兴地看着云浅月。
  容枫讶异,“有弟弟或者妹妹不是该高兴吗?为何你好像……不高兴?”
  “如今爹爹疼我,娘亲疼我,若是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爹爹和娘亲该不疼我了。”容凌嘟起嘴,对于要有弟弟或者妹妹显然不喜。
  容枫愕然了片刻,摸摸他的头,语气温暖,“你是你爹娘的孩子,他们如何会不疼你?你有了弟弟或者妹妹,也是你爹娘独一无二的孩子,他们也一样会疼你的。”
  “真的?”容凌纯真的童颜看着容枫。
  “真的。”容枫肯定地点头,见他还是不太高兴,补充道:“而且弟弟妹妹可以陪你玩,你是大哥哥,也可以领着弟弟或者妹妹做事情,除了爹娘外,你就是他们的长兄,长兄如父,将来他们都要听你的话的。”
  “真的?”容凌纯真的小脸顿时放光地看着容枫。
  容枫笑着点头,“是真的!枫哥哥不骗你。”
  “噢,那就太好了!我要去告诉爹爹!”容凌欢呼一声,蹦跳着立即向前山跑去。
  容枫看着他小身子蹦蹦跳跳地跑远,轻笑,抱起昏迷的云浅月,跟上他向前山而去。
  禅房内,容景和灵隐大师刚摆上棋局,没下片刻,外面便传来容凌的兴奋的声音,“爹爹,我有弟弟和妹妹了!”
  容景要落子的手一顿,向外看了一眼,须臾,将棋子在手里捻了一圈,慢声问道:“容凌,你的弟弟和妹妹又是哪个大臣家结识的小公子或者小姐?”
  “不是,这回谁家也不是,是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和妹妹。”容凌磕绊了一下,连忙道。
  容景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落下,腾地站起身,失去了一贯的从容不迫,几步奔出了禅房,迎上跑来的容凌问,“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娘亲昏倒了,枫哥哥接住了娘亲,给她把脉,说娘亲怀孕了。”容凌难得见到父亲这般失态的模样,呆了呆。
  容景这时也看到了跟在你容凌身后进来的容枫,他怀中抱着昏迷的云浅月,他衣袂如一阵风似地刮到了他面前,盯着他怀里的云浅月,不确定地问,“是真的?真是……”
  “真是喜脉!”容枫笑着将云浅月递给她。
  容景接过云浅月软软的身子,如千斤重一般,他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意,似喜似不敢相信,“她最近嗜睡,分外懒散,我竟然没发觉……竟然……”
  “也就月余,没发觉很正常。”容枫笑道。
  容景点头,抱着云浅月大步离开,对灵隐大师招呼也不打了,往日一贯的优雅,今日步如流星。
  “爹,您要带着娘亲去哪里啊?”容凌立即问。
  容景头也不回地道:“回去养胎!”
  “我还没赏够桃花呢。”容凌不舍地嘟囔。
  容枫含笑看着他,温暖地笑道:“枫哥哥陪你赏桃花。”
  容凌顿时欢呼一声,拉着容枫就走,他觉得枫哥哥真如娘亲说的一般好。
  这一日,艳阳高照,荣王府欢天喜地,天下子民一片祥和,幸福在前,盛世不远矣。
  【全文完】
  ------题外话------
  收笔的这一刻,既幸福又惆怅,万语千言,抵不住一句话,终于完结了!
  我敢说,这是我能做出的脱离笔者主观色彩,客观地依照书中人物灵魂选择给出的最圆满的结局,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再比这个结局更好。《纨绔世子妃》开篇之前我构思一年有余,抒写了一年半之久,其中风雨波折,一路坚持到今日落幕,有的亲能体会各中辛酸,有的亲不能体会,但终究画上了句号。2013年9万多月票第一,是爱纨绔的亲给纨绔的成绩。该感谢的太多,感慨亦是不少,再多不舍,终是要说再见。
  再见是再次相见,我们后续实体书再见,新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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