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西窗回头看了眼,小声说道:“今儿在宫内,皇后娘娘突然就提到了殿下的亲事。”
  阑珊听见耳畔“嗡”地响了声,却又忙叫自己镇定下来:“是、是吗,这是好事啊,是不是……皇后娘娘有相中的好人家女孩儿了?”
  西窗瞪大双眼看了她片刻,忙道:“见了主子,你可不要说这些话,他本就不痛快,再听了这些怕要添堵的。”
  阑珊本想说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赵世禛年纪不小,按理说早就娶妻生子了。
  可转念一想,便道:“好,我不说就是了。那我说点什么才能哄殿下开心呢?”
  西窗才转忧为喜地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我想,主子只要见了你就会开心吧。”
  阑珊不由也笑了:“我难道是开心果吗。”当下同西窗一块儿往前走去,又问:“对了,小叶怎么样了?”
  西窗说道:“她……主子派了人照看着,说是恢复的不错。”
  阑珊听着觉着怪:“她不在王府?你没见着她?”
  西窗正要回答,前方人影一晃。
  有声音响起:“你还在啰嗦!要让主子等到几时?是主子见人,还是你见人?”
  阑珊这才发现在廊下柱子后还站着一个人,只是他身形瘦削,一动不动的时候,简直跟廊柱如一体。
  再往前走了一步,才能看清楚清秀的侧脸,正是鸣瑟。
  西窗早就紧闭双唇,好像生怕自己不小心再冒出什么话来。
  阑珊上了台阶,转头向着鸣瑟也行了个礼,鸣瑟斜睨着她,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那边西窗上前敲门,轻声通禀,又回头对着阑珊使了个眼色,将门推开。
  阑珊略微迟疑,抬手要行礼却又放下,终于就直接进了门。
  门在背后给轻轻关上,阑珊却早看见在自己正前方椅子上坐着的赵世禛。
  阑珊想起西窗说他心里不痛快的话,便上前几步,行礼道:“参见殿下。”
  赵世禛动也不动,听而不闻。
  阑珊忙又往前两步,颇为谄媚地说道:“殿下,下官有礼了。”
  眼见他如石雕木塑一般,阑珊偷偷瞥着人,疑惑:“殿下?”
  依稀瞧见他的眼尾动了动,阑珊揣着双手又往前两步,笑着倾身问道:“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赵世禛仍是不做声。
  阑珊再度大胆靠近他的身旁:“谁惹殿下不痛快了?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话音刚落,她依稀听到一声轻微的笑。
  这好像是一个信号,阑珊越发探手握住赵世禛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我今天本来想去王府,只是殿下进了宫,好不容易见了面儿,怎么对我冷冰冰的?莫非是不想见我?那么,下官只好识趣的告退了……”
  赵世禛的手腕一翻,握住她的手,将阑珊拽到了自己怀中:“你敢。”
  阑珊给他突然抱紧,却乐的笑起来:“怎么是我敢呢?若还不说话,我就当殿下真的不想见我了。”
  赵世禛看她快活的笑脸,她果然长进了,之前给抱住,都是羞的不敢抬头,如今竟乐在其中似的。
  赵世禛心头一荡,哼道:“你不要放肆!”
  阑珊却正看他的手,却见手指极长,看着像是风雅公子保养极好的手,可她却知道这双手的力道可裂金石,非常可怕。
  她又爱又怕地试着捏了捏,又贪心地想要更多,索性把他的手指尽数握住,摩挲什么好玩物件似的爱不释手。
  赵世禛垂眸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缓缓地上扬:“你说白天的时候去王府,可有什么事?”
  阑珊这才想起来:“啊,我差点忘了!”
  赵世禛道:“真的有事?”
  阑珊又忙道:“没、没有事。”说话间便捧着赵世禛的手,看完了左手看右手,发现他两个腕子上都空荡荡的,才又笑了笑。
  赵世禛皱眉:“你是找什么?”
  阑珊笑道:“今日是端午,人人都要挂端午锁的,殿下你看。”
  她说着把手腕抬起来,将衣袖往上一撩,雪白纤细的皓腕上果然围着一条五彩的端午索。
  赵世禛不屑一顾道:“这不是小孩子才戴的东西吗?”
  “大人也可以戴,能驱邪避祟保平安的。”阑珊说着去怀中一探,然后皱眉,又慌忙低头去自己袖子里检查。
  赵世禛道:“怎么了,是掉了东西?”
  “总不会没带吧。”阑珊嘀咕了声,竭力在左边衣袖里摸了半天,终于才掏出了一条细细的线,立刻高高提起:“找到了!”
  赵世禛定睛一看,却见她手上的也是一条五彩斑斓的端午索,他便笑道:“这是什么?”
  阑珊回头道:“这是我亲手给殿下做的,总不能我们都有,你没有吧。”
  赵世禛心头微震,却仿佛并不在意的说道:“你啊,说你傻还真傻。”
  “你不要就算了。”阑珊瞥他一眼,故意道:“我给别人去。”
  明知道她搞鬼,赵世禛仍是不快:“你要给谁?”
  阑珊想了想:“我给花嘴巴。”
  赵世禛笑道:“你是说郑适汝身边那只长相很滑稽的三花猫?”
  阑珊道:“殿下不觉着花嘴巴的长相甚是独特吗?”
  “是啊,甚是独特,独特的丑绝。”
  “殿下这是以貌取猫。”
  赵世禛笑道:“那又怎么样,本王不仅是以貌取猫,还以‘猫’取人呢。”
  阑珊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还以为是说“以貌取人”。
  只不过趁着他说话的工部,便把他的左手抱在怀里,将袖子往下撸了一节,将那条端午索整理妥当,慢慢地给他搭在了腕上。
  “平日里也没觉着殿下的手腕粗,竟是低估了,幸亏我机灵,把这锁子多留了一大截。”阑珊吐吐舌头,颇为庆幸。
  赵世禛垂眸看着她的神情动作,微微一笑:“嗯,姗儿最机灵了。”
  方才他说“以猫取人”,指的却是郑适汝。
  今日在宫内家宴,皇后突然提起他的亲事。
  毕竟龚如梅向来很仰慕他,纵然赵世禛有意回避,龚如梅还时常去荣王府找他,这件事情早就传了出去,不是新闻了。
  但是皇后向来对他漠不关心,这次一反常态……赵世禛的目光从在座众人面上掠过,在太子妃的脸上停了停。
  上次把阑珊从女学带走,差点儿把郑适汝气死,对太子妃而言,这种吃瘪的时刻十分罕见。以太子妃貌似宽和实则睚眦必报的心性来说,就算看在阑珊面上,不至于明着同赵世禛如何,私底下少不得要给他些绊子使。
  当时皇后说罢,皇帝也饶有兴趣地问了起来:“哦?是龚学士的那个小孙女儿?朕见过几次,倒是不错。荣王喜欢这个女孩子?”
  赵世禛不得不起身说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如梅虽然很好,但对儿臣来说,从来只当她是小妹子一般……就如同华珍公主一样。若说是娶亲,实在是从未想过的。何况儿臣最近新领了北镇抚司,之前济州的事情又没办妥,辜负了父皇的期望,心里十分不安,所以目前儿臣只想先把北镇抚司的差事办好,尚无心婚娶之事。”
  皇后听了笑道:“荣王的眼光很高啊,说是当如梅是妹妹,恐怕是没看上吧?你想必已经有了心仪的人吧?是谁你只管说,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母后为你做主。”
  赵世禛还未做声,皇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来荣王的确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王妃人选了,你若有看上的人,可以跟皇后说,你若是没有心仪的人,就让皇后帮你选就是了。”
  皇帝虽是说赵世禛,但在前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扫了一眼旁边的太子跟太子妃。
  皇后本笑吟吟地要看热闹,瞧见皇帝这个动作,也随着看了一眼赵元吉跟郑适汝,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当下也没有心思再说赵世禛了。
  皇帝说了这句后,又有些明显的不快,左右两边看了一会儿,终于沉沉地说道:“也不怪皇后替荣王着急,这家宴上没有个小孩子,总是有些冷清啊。”
  一句话说完,太子跟太子妃先站了起来,然后华珍跟温益卿也站了起来。
  这下子,算是三败俱伤。
  直到家宴散了后,赵元吉一肚子的气,出来内殿便跟赵世禛说道:“老五,你看看,因为你的亲事,把我跟华珍都拉下水了,父皇不计较你没娶亲,反而又想到自己的孙子外孙子……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赵世禛笑道:“父皇也是盼望皇孙心切,何况大哥是太子,您的子嗣自然比我的婚事重要。不过大哥正是盛年,说有也是很快的事儿。”
  太子哼道:“你说的轻巧,就跟你生过似的。”
  赵世禛鬼使神差,想到那一次自己跟阑珊的时候,她问起会不会有小孩子的事。
  他不想跟阑珊承认的是,他的确拿捏不准,而且事先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之前没有面对过这种问题,自然并无应对经验。
  想到这里赵世禛笑道:“大哥,你跟嫂子两个明明都身体康健,这几年都没有喜讯传出,的确不应该啊,要不要让太医再看一看?”
  赵元吉心里也是着急,只是不想当着他显露出来:“这有什么,你看华珍跟驸马岂不是也一样?”说到这里他皱眉瞪着赵世禛:“你一个连王妃都没有的人,在这里谈论我们子嗣的问题……你要这么着急,就算不定正妃,先弄几个侧妃侍妾之类的,赶紧生个一子半女,也好让父皇高兴高兴啊。”
  赵世禛笑道:“不急不急。”
  太子道:“你不要瞒我,你看不上如梅,想必就有比如梅更好的,你到底看上谁了?”
  赵世禛沉吟道:“其实臣弟心里的确有一个人,只不过目前还不到时候……我想,嫂子应该心里有数的。”
  太子心里想的本是宣平侯府的孟姑娘,故意探赵世禛的口风,听他这么说,便笃定地笑道:“你原来真的看上了她,什么不到时候?你方才怎么不跟父皇提呢?”
  赵世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赵元吉误会了,便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件事情急不得,不过若真到了开口的时候,我还想求大哥跟嫂子帮忙呢。”
  太子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难的?都不知道你还在等些什么。”
  赵世禛竟认真的躬身:“如此我先谢过大哥跟嫂子了。”
  赵元吉见他行这样大礼,嗤地一笑。他自诩探到了实信,心里盘算着回头立刻跟太子妃说,便分别去了。
  此刻,阑珊正要替赵世禛手腕上的端午索打结。
  她极为专注,长睫一眨不眨,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正经大事。
  赵世禛不由唤道:“姗……”
  还没出口,就给阑珊抬手捂住了。
  她有些紧张地说道:“别出声,系端午索的时候,规矩是不能说话的。”
  赵世禛盯着她,顺势在手掌心轻轻亲了口。
  阑珊把手一缩,急忙凝神把那端午索系起来,稍微整理,松了口气:“好了。”
  赵世禛抬起手腕看打量了会儿,越看越觉着幼稚童趣,但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之感。
  荣王叹道:“从小到大第一次系这个东西……这个要系到什么时候?”
  阑珊正奇怪他小时候在宫内,难道容妃没给他系过吗?按理说宫中也该有这样的习俗啊。
  不过,若他从未系过这锁,那自己就是第一个给他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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