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像被猫咪舔了一口。
  这是全然陌生的感受, 谢镜辞感到来自脊背上的战栗,酥酥痒痒, 刹那之间席卷全身。
  她的身体从没像这样烫过。
  周围分明是和煦舒适的风, 谢镜辞却好似置身于巨大的火炉,任由热气蔓延,连识海都是晕晕乎乎。
  真奇怪。痒并不是一种多么讨人喜欢的感觉, 如今裴渡温热的呼吸打在她侧颈, 却仿佛拥有别样的魔力,叫人难以自制地步步沉迷, 甚至祈求得到更多。
  最后这个念头灼得她耳根一热。
  谢镜辞想, 她真是完蛋了。
  舌尖的动作浅尝辄止, 当裴渡自她颈间抬头, 空留下令人脸红心跳的淡淡余温。
  于是潮水渐渐褪去, 迷蒙的目光无声聚拢, 谢镜辞略微张了唇,又很快深吸一口气,用力把唇瓣抿紧。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方才她差点就当着裴渡的面脱口而出, 告诉他想要继续。
  要是当真讲出那样不知羞耻的话, 从今以后, 她就再也没脸去见裴渡了。
  随着少年抬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总算隔开一些。谢镜辞不敢与他对视, 目光兜兜转转好一会儿, 最终停在裴渡凌乱的前襟:“你……好些了吗?”
  苍天可鉴, 她几乎是用了浑身上下全部的勇气在说话,虽想伪装成面不改色的模样,脸上炽热的红潮却把心思出卖得一干二净, 无法掩藏。
  之前割破侧颈时, 她还在暗自担忧:以裴渡那样的性子,或许不会愿意碰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预料,谢镜辞是真的毫无防备,裴渡他居然会这么——
  这么凶。
  “嗯,多谢。”
  裴渡默了一瞬,伸手向前,拇指擦过她侧颈上的血痕,惹来蜻蜓点水般的痒。他声音很低,带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喑哑,自是一种勾人心魄:“还疼吗?”
  脖子上只不过是道不值一提的小伤,谢镜辞身为一名刀修,连生死之间都有过经历,自然不会因此哭哭啼啼。
  她还沉浸在不久前的余韵里,整个身子都在软绵绵地发僵,闻言摇摇头,低声应道:“小伤而已,不碍事,不用管它。”
  她应得不甚在意,身旁听的那人却不这么想,拇指擦过伤口边际,缓缓注入一丝灵力。
  这股气息干净清凉,好似炎炎夏日里的一捧清泉,当头浇下,很快便将疼痛拂去大半。
  “你不必因我……做出这种事。”
  裴渡喉音发涩,停顿片刻,带了几分迟疑的语意:“这股灵力里没有魔气,不脏。”
  他体内的两种气息彼此混杂、相互融合,早就没了边界。谢镜辞不会知道,裴渡究竟有多小心翼翼,才能将这份最为纯净的灵力送给她。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情难自禁地感到自卑。
  “什么脏不脏的,魔气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因他的这股气息,侧颈上血滴已被止住,疼痛亦不那么明显,谢镜辞抬手摸了一把,仿佛仍能感受到少年人指腹的热度。
  直到这时,她才敢飞快抬起眼睛,偷偷看一看裴渡的神色。
  他听上去语气淡淡,其实脸红得与她如出一辙,甚至连脖子也浸了粉色。谢镜辞莫名想笑,只能抿住嘴唇,再度垂下脑袋。
  不得不说,当裴渡形状漂亮的薄唇染上她的血,红沁沁又湿漉漉,张开微微一道缝隙,实打实勾人。
  “蔺前辈说了,开头几次适应不过来,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她把脑子里上不得台面的念头通通清空,轻咳一声:“等身体渐渐熟悉,你迟早能彻底清除魔气。”
  谢镜辞说着一顿,揉了把发热的侧脸。
  她事先虽然强调过,割破脖子只是为了抑制裴渡体内的魔气,可无论出于怎样冠冕堂皇的目的,如他那般吻上脖颈,都未免太过暧昧。
  为缓解尴尬的气氛,谢镜辞决定转移话题:“对了,方才爹来找我——”
  她的本意是把注意力转开,说到一半才意识过来,当时谢疏敲门,自己正被裴渡按住后背,任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把门外的老实人骗得团团转。
  甚至于,当时的她心脏砰砰直跳,因为偷偷摸摸、随时可能被戳穿的刺激感而乐在其中。
  谢镜辞心中悲切。
  对不起。爹,她是个只顾自己快乐的不孝女,对不起。
  “他来找我,许是同你的治疗有关。”
  她识海里咕噜噜冒泡泡,面上则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去找他问问看,你先好好休息吧。”
  过了这么久,听她正色讲出这种话,少年人的心跳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平稳的速度。
  裴渡点头,正欲开口道别,却见跟前的姑娘扬唇一笑,踮起脚尖朝他靠近,在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谢镜辞的声线又轻又快,如同一阵倏然而至的风。他的心口却因这道风再度收紧,脊背挺得笔直,黑瞳一晃。
  谢小姐对他说……
  “以后若是还想要,尽管告诉我便是哦。”
  *
  谢镜辞神识归位,修为并未受到损伤,但她毕竟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好几年,与往日相较,体能下降不少。
  裴渡的情况就更不必多说。他先是身受重伤,后来又被魔气侵蚀筋脉,哪怕有医圣蔺缺相助,要想恢复大半,也得等上不少的时间。
  家里养了两个病号,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谢镜辞都过着米虫一样舒适惬意的日子——
  平日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或是提刀练习挥砍的技巧,不必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每天三点一线,乐得自在。
  等裴渡的伤势总算好上一些,谢镜辞带他出门逛了一圈云京。
  乍一听见这个提议时,少年神色微怔,下意识想要拒绝;她的语气却是轻快活泼,大大咧咧告诉他,用易容术遮掩相貌就好,不必担心。
  “而且,”谢镜辞说话时托着腮帮子,目光悠悠噙了笑,“你已经很久没出去看看了吧?有我在,两个人一起的话,一定没事的。”
  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裴渡听罢沉默须臾。
  他在修真界里声名狼藉,已有多年未曾光明正大、毫无负担地离开一隅天地,随心所欲行走于阳光底下。初来云京的那日倒是见了几眼街道,奈何步履匆匆,来不及细看。
  其实他早就习惯了隐于黑暗,把自己藏匿在不为人知的小小空间,可当谢小姐开口,裴渡还是忍不住生出淡淡的、拘谨的期待。
  ——除了外面的世界本身,对他同样拥有致命吸引力的,还有谢小姐那句“两个人一起”。
  哪怕面对尸山血海、九死一生,这个杀伐果决的魔头都能面色不改,始终保持着冷然目光。
  修真界里无人想到,当裴渡同她一并迈出谢府的朱红大门,仅仅站在普普通通的云京长街,迎着日光抬头,黑瞳中若隐若现的,会满满尽是犹豫与茫然。
  “这里的景色还不赖吧?”
  谢镜辞立于他身侧,眼尾稍稍一勾,嘴角亦是扬了笑:“裴渡,欢迎来到云京。”
  这并非裴渡头一回来到云京。
  他入魔以后,仍在寻找能让谢镜辞苏醒的药物,只要得到其中之一,便会悄悄来到云京城,将其放在谢府门前。那时的一切全是偷偷摸摸,他来了就走,从未有过逗留。
  原来在白天,云京城里会是这副模样。
  人潮如织,高阁林丽。街边遍布零零星星的小摊,汇作一条无头无尾的长龙,他听见嘈杂的笑、叫卖声与交谈声,如同笼中之鸟挣脱禁锢,来到广袤无垠的天空,一时间眼花缭乱,略微睁大双眼。
  谢镜辞抬头看他一眼,手指抓了抓袖口。
  “裴渡。”
  悄悄藏着的小心思催促她尽快开口。谢镜辞动机不纯,刚一叫出这个名字,心跳便止不住地加速。
  她轻轻吸了口气,向他伸出右手,语气里是微不可查的紧张:“云京城里行人繁多,要是走丢就糟了。你不妨抓着我——”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整只右手就被一道冰凉却柔软的触感包裹其中。
  少年人的动作生涩至极,生了薄茧的掌心划过她手背,正在小心翼翼调整动作,却听谢镜辞懵懵地同时出声:“……袖子。”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裴渡瞬间顿住。
  他感到脸上不断爆开的热。
  按照谢小姐的本意,不过是让他抓紧她衣袖,以免在人潮中彼此失散。可他却会错了意,那样直白地握住她的右手。
  “抱歉。”
  心里的思绪纷乱如麻,裴渡不敢去看她眼睛,狼狈卸下掌心力气:“我以为——”
  他说着把右手往回缩,行至一半,却被兀地按住。
  属于世家小姐的手心柔软如丝绸,轻轻罩在他皮肤上,当裴渡抬眸,听见她低低的嗓音:“比起袖子,还是这样比较方便,对吧。”
  这自然是强装镇定。
  谢镜辞看似不动如山,其实心底早就尖叫连连,紧张得屏住呼吸。
  救命救命,这当真是她能做出的动作、讲出来的话吗?要是裴渡不愿被她握住,把手决然抽回,那她一定会觉得难过伤心。
  可倘若他乖乖顺从,让他俩保持这样的动作……又实在令人害羞。
  这种暧昧不明的推拉最是折磨人,谢镜辞把握不了分寸,进退两难。
  思绪一道接着一道,胡乱浮现在识海。被她握着的左手突然一动,自掌心挣开。
  谢镜辞的手比他小了许多,握起来已经有些吃力,此刻只能任由裴渡抽离,心口失落落地一空。
  旋即便是更为剧烈的跳动。
  ——与她掌心错开的左手并未离去,而是顺势往下一捏,修长的五指覆下,轻而易举便将她的整个手掌裹挟其中。
  谢镜辞耳后发热,胸口传来无比剧烈的咚咚咚。
  “嗯。”
  裴渡说:“这样……更方便。”
  他说了“嗯”,还反手握住她的手。
  谢镜辞怔愣片刻,心里的小人疯狂蹬腿,滚了一圈又一圈,高兴得能上天,一面嘿嘿发笑,一面捂住通红的脸。
  这这这算是牵手吧,她和裴渡。
  连牵手都有了,其它的进度还会远吗!
  谢镜辞从不会主动与人牵手,孟小汀却是个黏人的性子,时常握着她的手腕荡来荡去。
  多亏如此,她才不至于表现得太过生涩,反观裴渡,整条手臂仿佛成了根木头,僵硬得很。
  或许他也在紧张。
  谢镜辞因为这个念头心情大好,嘴角的弧度止不下来,带着裴渡从南逛到北,一张嘴没停过。
  “这里是玲珑坊,专门卖些精致的小玩意。”
  “那边叫琴乐阁,是乐修们时常聚集的地方,也卖些乐器和铺子。若是运气好,能在那里听见乐修们自发的合奏。”
  “一直往这个方向走,能抵达郊外的荒山。云京城里修士众多,通常不会有妖邪作乱,可一旦深入荒郊,就经常有怪事出现。”
  她一路走一路介绍,行至书铺,察觉裴渡脚步微顿。
  从学宫起,他就一直很爱看书。
  谢镜辞眨眨眼睛:“我们进去看看?”
  *
  云京书铺众多,这家算不得最大,好在书册摆放得整整齐齐,令人心生舒适。
  裴渡用了易容的药膏,魔气亦被蔺缺藏好,书铺老板没能认出他身份,含了笑地凑上前来:“二位,可有什么中意的书册?”
  谢镜辞礼貌一笑:“我们自行看看就好,多谢。”
  两人都是许久没来过书铺,对大热书籍皆已陌生。裴渡将木架一一扫视而过,目光隐忍又探究,露出几分浅浅的好奇。
  这才是与他年纪相仿的神色,在此之前,尽数被晦暗的静默所掩盖,懂事得叫人心里难受。
  他看得认真,谢镜辞便也卸下心中防备,将热门书册端详一番。这原本是个漫不经心的动作,目光途经某个角落,却在中途突然停下。
  能在书铺搏得大热销量的,往往不是裴渡钟爱的正史或剑诀,老百姓们热衷的作品,通常得带有几分有趣的噱头。
  比如眼下这一本,就叫《裴府秘闻录》。
  “看上了这一本?”
  店老板就在不远处,见状凑上前来:“二位知道裴渡吧?这册话本就是以他为原型,讲述主人公一步步堕身入魔,最终惨遭诛杀的故事——行侠仗义看得多了,偶尔瞧一瞧叛离整个修真界的恶人,也是很有意思的。”
  身旁的少年安静不语,谢镜辞瞥见他眼底暗色渐浓,后脑勺嗡嗡作响。
  近期一段时间,裴渡陨落的消息传遍四海八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跃成为当之无愧的大热门。
  像眼前这种书册,既然已经取了如此直白的标题,内容会怎样添油加醋、搏人眼球,答案不言而喻。
  踏入仙道的少年修士们,哪个不想修成大道、挽救苍生。裴渡剑骨天成,心中自有一捧凌云抱负,如今的这册话本,却是将他的自尊死死压在地下。
  她下意识觉得恶心,正要伸手去拿,没想到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那手不大,白白嫩嫩,带了孩童独有的稚嫩,当谢镜辞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男孩白净纤瘦,衣着布料一看便是价值不菲,拿了书后并不多言,手腕一转,将其递给身边小侍模样的青年。
  谢镜辞蹙眉:“这本书——”
  男孩以为她对话本感兴趣,面色不耐,冷声打断:“这本书所言非实,何必看它?你们年纪应当不小了,莫非还分不清是非曲直么?”
  她莫名其妙被教育一番,等想清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试探性接道:“那你为何要将它买下?这本书哪里说了假话?”
  “买下这种东西,自然是扔进火里,一并烧掉。”
  男孩抬头瞥她,眼神冷冷,显然没有太多耐心,轻哼出声:“哪里说了假话?它全篇都是假话。什么恃才放旷、自视甚高……算了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的语气称不上好,谢镜辞却露了笑:“所以,你觉得裴渡不是个坏人?”
  寻常修士听见裴渡的名字,定会当即露出不屑之色。男孩应该头一回见到像她这种反应,脸上的敌意消退一些,闷声应答:“……他救过我。”
  谢镜辞飞快看了眼裴渡,仍是轻笑:“那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啰。”
  “对。”
  他犹豫一瞬,鼓起勇气又说:“他和话本子里写的完全不同,温温柔柔的,还为我包扎了伤口,让我不要害怕。所以你们不要再看那些话本,全都是假的。”
  果然是这样。
  即便修真界里处处遍布蜚语流言,可那些曾与裴渡真正接触过的人,总会有几个对他心怀一份信任。
  这样的信任虽然微小,在铺天盖地的恶意里显得不值一提,但正如暗夜里的一点流萤,只要仍然存在,就足以生出温暖的、莹亮的光。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认定了就很难更改。
  谢镜辞俯身看他:“所以,你就把书铺里关于他的书册买下来,然后丢进火里烧掉?”
  男孩点头。
  他不知在思考什么,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半晌,终于好奇开口:“姐姐,你也喜欢他吗?”
  裴渡明显一怔。
  小孩话里的“喜欢”语意单纯,不似成年人那般弯弯绕绕,虽然对此心知肚明,谢镜辞还是感到侧脸发热:“不能说是‘喜欢’,我——”
  “哦。”
  他眉眼低垂,很是失落的模样:“原来你不喜欢他,我还以为姐姐跟其他人不一样。”
  那、那倒也不是,倘若直说“不喜欢”,岂不就和讨厌没什么两样了?这小孩分明就是强盗逻辑,她不管怎样回答,都得踩进陷阱。
  可是……或许也并非全是陷阱。
  谢镜辞本来就一直在喜欢他。
  书铺人头攒动,四面八方尽是嘈杂声响,到他们这边,却莫名陷入了古怪的静谧,有某种说不清的因子缓缓发酵。
  裴渡垂着长睫,眼底幽暗,划过一丝自嘲。
  方才他竟动了贪念,妄想着谢小姐会顺着男孩的意思,哄骗他回答一句“喜欢”,想来真是恬不知耻,奢求得太多。
  至于那些与他有关的书……
  更多的自厌与颓败涌上心头,在一片蔓延的沉默里,裴渡忽然听见属于她的声音。
  谢小姐说:“喜欢……我也很喜欢裴渡。”
  就算知道这是一句安抚性质的谎言,他还是难以自制地心口发颤,仓促抬头。
  “对吧!”
  男孩的双眼瞬间发亮,嘴角高高咧开:“他当时为了保护我,被魔物刺穿过肩膀,即便流着血,也要站在我面前。”
  他说着压低声音:“我问过爹娘,他们都说鬼冢一事颇有蹊跷,只可惜没留下任何线索,这才把所有罪名安在他头上。”
  谢镜辞暗暗攥住袖子,一颗心紧绷着悬在半空,等终于下定决心,才轻声应道:“我也曾经见过他几次。”
  这是一场假戏真做,虚虚实实辨不清晰,看似逢场作戏,其实句句源自真心。
  那些话本一定让他很是难受,谢镜辞想把心里的话说给他听——虽然裴渡一定觉得这是哄小孩的玩笑话。
  其实他才是那个需要被哄一哄的小朋友。
  她道:“裴渡性子温温和和的,不太爱讲话。剑术非常厉害,却并不因此觉得高人一等,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男孩少有地得了同好,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而且他还很好看!”
  小孩哪里懂得太多大道理,总共就这么点心思。
  谢镜辞笑意不止:“对,很漂亮,谁都不及他好看。”
  小朋友说得兴起,视线不经意一转,掠过她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裴渡:“哥哥,你脸好红,莫不是生病了?”
  裴渡听见谢镜辞噗嗤笑出了声。
  他本就意乱,这声笑轻轻挠在心口上,勾出更为滚烫的火。除却羞赧,心里更多还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像是糖浆砰地炸开。
  感受到她的注视,裴渡别开视线。
  “其实他还很可爱哦。”
  与之前的言语不同,谢小姐这回带了调侃般的笑:“有时候呆呆的,若是有谁当面夸他一句,裴渡很容易脸红害羞。”
  谢镜辞意有所指,裴渡听出话里的逗弄,胸口如被猫爪一抓,把头压得更低。
  她真是……
  “哇——”
  男孩若有所思,细声细气地应和:“难怪你会喜欢他。”
  自己亲口说出来是一回事,被人如此直白地点明,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受了。
  谢镜辞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偏偏有恃无恐,口中仍在接话:“因为他很好啊。”
  方才见到那话本时生出的自厌情绪,全因她的话语轰然消散。卑怯的心脏几近枯涸,却在此刻猛地一震,用力冲撞胸腔,徒留心动难当。
  周遭极闹也极静,裴渡听见她说:“像他那样好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很难不喜欢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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