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0 章

  林晓到了宅子外面, 看到庄文正带着几个下人在挂丧幡。
  本朝有规定,每遇国丧,官宦之家要挂丧幡, 平民之家要贴白对联, 以示哀悼。
  但林晓刚刚路过布店, 店主在外面挂了牌子,上书“白布已售完”,家里哪来的白布?
  “庄叔?”
  庄文回头, 就见小姐从牛车上下来, 身后还跟着三匹马。他到底有些见识,一见这马就知道不凡,他走过来围着这马转悠,眼光发亮,“小姐,这马?”
  林晓笑道, “我从马肆花了高价买来的,我担心家里没人会养马, 就多买了两个马奴,庄叔, 您给安排一下吧。”
  庄文听她说花高价买来,心里就一个咯噔, 这位可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主儿, 她都说高价, 想来这三匹马肯定是宝马, 那可得好生伺候了。
  他点头应是。
  林晓刚要转身离开, 突然又道, “对了, 除了那匹公马可以用,两匹母马要好好养,最好让它们快些下崽子。”
  庄文恍然,原来小姐买这么多马是为了养出马崽。
  就凭这三匹宝马,生出来的马崽肯定也是宝马。
  “好”
  林晓进了后院,李秀琴正在指挥绣娘们缝制丧服。
  这丧服是按林晓身材做的。毕竟她明儿就要进宫为太后守灵。
  林晓看着这案上堆放许多白布,微微有些诧异,“娘,咱家哪来这么多的白布?”
  李秀琴笑道,“还能有谁,桂香呗。这孩子也是有心了。青文说太后身子骨不见好,她年前就备好了,还帮我们多备了些。那时候咱家可不知道能回来呢。这京城有人就是好,处处都方便。”
  林晓深以为然。
  第二日,林晓穿着丧服入宫跪丧。
  命妇们服丧,官员们自然也不例外。但林满堂现在没有官身,进不了皇宫,便留在家里,每隔一个时辰丧钟敲响,便在巷子外与其他人一块跪着。
  如此反复跪了七日,直到太后下葬,才无需跪拜。
  太后和皇后去世一样,都要服二十七日的丧,这二十七日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林家人便哪也不去,就待在家里,就连林家开的名品店都暂时歇业关门。
  林满堂捧着书本在书房看书,李秀琴听下人传话,说他在书房读书,觉着稀奇,就到书房一探究竟。果不其然,真就老老实实念书呢。
  李秀琴进去,他都没反应,她推了下他后背,“怎么想起看书了?”
  之前闺女催都不看,现在闺女不催了,他反倒看起来了。
  “我想着暂时也没授官,不如就参加这次的春闱吧?”
  李秀琴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声音陡然拔高,“考会试?”
  林满堂唬了一跳,不满地往后挪了挪,“我这耳朵迟早被你弄聋,我考个试而已,你至于这么大声吗?”
  李秀琴都不可置信了,多稀奇的事啊,他居然有一天主动说要参加科举,李秀琴细细打量他,“你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呀?”
  林满堂白了她一眼,“我能吃错什么药。咱闺女不是之前跟皇上夸海口,说让我考状元嘛。我好歹也是当爹的,哪能让闺女没面子啊。”
  李秀琴这才想起,闺女为了男人能升官,撒谎的事儿。
  她已经很久没见他上进了,李秀琴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可她没想到,林满堂嫌她待在这儿打搅他读书,催她赶紧离开,“这次太后丧事,会试也跟着延期一个月。我好不容易赶上个好时候,你快点出去吧。”
  李秀琴气得不想理他,走到门口,实在忍不住,“你这次真能考上状元啊?”
  林满堂觉得自己前世的血压要升高了,这状元多难啊,让三年前的状元重考一回,他敢保证自己还能得状元吗?
  想当状元,皇上的喜好、主考官的喜好、考生的才华缺一不可。
  他觉得以他的才华,状元够呛。但凡是得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一定能考上呢?
  李秀琴瞅他不停变幻的脸色,就知道他想撞大运。
  得,能主动考已经够稀奇了,能不能考上状元也无所谓了。
  李秀琴出了书房就急匆匆到了女儿院子。
  她跑得太快,丫鬟被她远远甩在身后,一溜烟进了院子,守在外面的巧儿都没反应过来。
  林晓听到外面有动静,下意识将信往后藏,下一瞬,她娘闯了进来。
  林晓不动声色往后退,将信塞在匣子底下。
  李秀琴见女儿脸色有些红,以为她很热,就嘱咐道,“你别老是闷在家里,有空也出去走走。”
  林晓连连点头,担心她娘看到萧定安写给她的信,立刻揽着她的胳膊往外推,“娘,那咱们出去走走吧。”
  李秀琴见女儿如此乖巧,当下心花怒放,“成,那咱出去走走。”
  “娘,您怎么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啊。我刚刚正想换衣服呢。您就这么冲进来,我多尴尬呀。”
  李秀琴急着进屋,竟是忘了这茬,闺女大了,要面子,她忙道,“以后娘注意,刚刚娘太着急了。我告诉你一件稀奇事,你保证也很惊讶。”
  林晓听着好笑,“什么稀奇事?难不成咱爹改拿书本了?”
  在她认知里,这世上没有比这事更稀奇的了。
  李秀琴两眼放光,“啊?你知道这事呀?难不成是你催你爹的?”她拍着巴掌,“哎呀,我就说嘛。他那性子,怎么可能没人催就自己看书呢。”
  李秀琴喋喋不休,倒把林晓弄懵了,她一把握住她娘的手,“娘?您说什么,我爹读书了?”
  李秀琴见她懵懵懂懂,指着书房,“是啊,正在书房读书呢,看得可认真了。哎呀,当初考举人,他都要你三催四请,这会子自己倒积极上了。”
  林晓不信,“怎么可能?娘,您指定哄我呢。”
  李秀琴见她不信,拽着她胳膊溜到书房外,透过窗户,看向里面,无声道,“你瞧!”
  林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嘛,她爹正端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看书呢。
  林晓看了眼西边,“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李秀琴啼笑皆非,拍了下她胳膊,“娘没骗你吧?”
  林晓捏着下巴,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那咱爹为何念书?”
  当初她是为了让她爹升官,才骗她爹要考状元的。这会子她爹已经回京了,皇上肯定会给他排个京官,最少也得是从四品。
  这官也不算太小了,她已经知足了。
  也就没逼着她考科举当状元。
  那为啥他还要考呢?
  “你爹说不想你在皇上面前丢面子。你瞧你爹还是很疼你的。”李秀琴小声道。
  林晓心里感动又有些心虚,她爹拿她话当真了,如果知道她骗他会不会生气啊?
  李秀琴小声道,“别告诉你爹。让他考呗。反正又不是啥坏事。”
  林晓仔细一想,也是啊,最多考不上,反正又没啥损失,考就考呗。
  二月二十号,会试开考。
  林满堂在闺女和媳妇的殷切目光中上了马车,提着考篮走入考场。
  会试考三场,每场考三天,每一次出来,林满堂满身疲惫,吃完饭,洗漱沐浴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继续看书。
  这些天,林府变得出奇安静,全方位为会试让道。
  从考场出来后,林满堂浑身轻松。
  他这边舒服,御史台却参了他一本,说他明明是朝廷命官,却参加科举,占考生名额。
  林满堂在朝中同僚不算多,加起来一个巴掌都够数。
  可朝臣对他并不陌生,皆因他有个奇异的女儿。
  本来外姓之人被封为郡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像国公之女、皇后的侄女、王爷的女儿皆可封为郡主。可林晓稀奇之处在于,她的郡主之位并不是父亲求来的,而是她自己挣来的。
  荣华夫人对她非常疼爱。为太后守灵那七天,别的命妇是从早到晚跪了七天,她只跪了一个时辰,荣华夫人就派女官过来接她。
  上回皇后丧事,荣华夫人也是如此。
  谁也不是傻子,能瞧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于是大家都在猜测皇上有意立这姑娘为后。
  皇上对外戚防得很严,之前宁愿让太后掌管后宫,都不愿立皇后。这次太后没了,肯定要封个皇后。而林晓这个家世不显的郡主就相当合适。
  朝中许多大臣早就盯着皇后的宝座,现在出现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恨不得当下就把人按死。于是林满堂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出格的行为受到众多朝臣抵制。
  皇上视线停留在萧定安身上。
  皇上待唯一的表弟自是亲近,将人招回京,就封他为神机营指挥使,专门掌管火器的部队,与五军营和三千营合称三大营,隶属禁卫军。
  萧定安上前一步,“皇上,微臣觉得这些御史有些危言耸听了。林满堂本来就是个举人,他参加会试,提升一下自己的水平,有何不妥?至于占了名额,那更是无稽之谈。四年前,沈家谋反,空出一千多个官位,也没能将往年的进士们全部录用。还剩下一多半。可见进士名额过多。微臣建议,今年录取进士名额减半。也能为国库增添税收。”
  听说进士名额要砍半,家里有儿子要参加会试的官员都急了,“这如何使得?往年都是录取三百多人,这次突然改了,朝廷政令如何能够朝令夕改,那岂不是让读书人寒心。”
  皇上挑眉,三言两语就将视线转移到进士名额上面,这小子几年不见倒是会点火了。
  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大多是文官与武官吵。
  良国重文轻武,文官待遇比武官要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以往武官对上文官多是输多赢少,毕竟嘴皮子没人家利索,吵不赢,也没辙。
  可今儿不同,萧定安是武官不假,可他以前是文状元,吵起架来是引经据典,文官那套怼人技巧,他全会,吵架半点不输人,双方吵得人仰马翻,竟气得两个御史当场倒地气晕过去了。
  偏他还觉得不知足,讥讽对方倚老卖老,“您要体力不济,就别占着官位不挪窝。也给那些至今没能当官的进士们腾位子,我才敬你是个人。”
  这话就够气人了。人家都晕了,他还不放过人家。话里话外都暗示他们这帮老臣该告老还乡。
  偏偏皇上在边上看戏,也不表态。大臣们心就更凉了。
  萧定安的态度有一半就代表皇上,难不成皇上真的嫌他们这帮老臣碍事了?
  想到四年前那场祸事,老臣们战战兢兢,也不敢再说话,生怕惹皇上不快。
  皇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们,“吵呀?怎么不吵了?”
  臣子们跪倒在地,“臣惶恐!”
  皇上随手拍了下书案,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你们惶恐!朕看你们是有恃无恐。一个举人想考会试,合情合理,你们竟拿到朝堂上争吵,拿朕这大殿当什么了?你们家的菜市场吗?”
  臣子们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行了,散朝吧。”皇上沉着脸。
  “退朝!”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大臣们这才扶着膝盖起来,都在心里揣摩圣意。
  皇上这是何意呢?难不成他真想立广德郡主为皇后?要不然萧定安也不能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啊。
  有太监过来请萧定安,“皇上有请!”
  萧定安跟在太监身后往御书房方向走。
  有大臣晚一步离开,瞧见这一幕,心里莫名不是滋味,皇上请萧定安,说明皇上是认可萧定安刚刚在朝上的看法,这可怎么好?皇后之位难不成真要落到一个乡下丫头身上,他家闺女可怎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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