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内幕(三)
孙副主任先从海关的党风廉政建设谈起。向前的回答也头头是道,一再声称嘉禾海关党风廉政建设如何如何好。兜了半天圈子,孙副主任起身正色道:“向关长,我们有一些问题要找你核实一下。这里是市委、市政斧大楼,很多人在加班。我们今天找你了,恐怕知道的人多了,对你不利。你看,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好保密?”
向前觉得有理,倒还颇为配合:“可以。”
孙副主任带着他,一同驱车到了市纪委安排好的地方。海关总署纪检组、监察局的同志也等在那里,他们是刚从京城飞过来的。
向前见了总署纪检组、监察局的同志,顿时知道大势不妙,说话更是结结巴巴:“你们那……那么老……老远的,也……也赶来……来了?”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脸不像是脸了。
在市纪委谈话室里,孙副主任又开始了艰难的谈话。由于某些线索尚不明朗,孙副主任在与向前谈话中,明显感到此人早已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毫不含糊,来龙去脉说得天衣无缝,想像和张如顺谈话那样,指望他漏洞百出,显然是不可能的。孙副主任只好拐弯抹角,跟他继续兜圈子。言多必失,也许可以从中找出破绽。偏偏向前城府太深,老谋深算,很难从中打开缺口。
这番谈话进行得非常艰苦,问来问去无进展。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百般无奈,孙副主任灵机一动,故作不经意地说:“有人举报嘉禾存在严重的走私问题,你对此怎么看的?”
“孙主任,不是我瞎吹,有事实为证,嘉禾关说得上是全国排得上号的海关,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是全国有名的,打击走私我们也是最严厉的。你们千万别听信那几个地痞流氓的谎话,信以为真,把一个为党工作多年的老同志抓起来,我为此非常寒心,非常寒心!”向前也在跟孙副主任捉迷藏,不愿正面回答问题,说着就喊起了冤屈。
“我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8月10号那天晚上,公安部门出动人马去抓代昌星,你知道不知道?”
“听说过,大家都在传,谁知是真是假。”向前说得滴水不漏。
“是这样,公安部门的确出动了干警,半夜到华远去抓代胖子,可惜没能抓到。他是在某些人帮助下逃脱了。据了解,现在,他被人藏在嘉禾的某个地方。这人是谁呢?有人举报说,藏代昌星的人就是你——向前。”孙副主任面无表情地说着,双目紧紧盯着向前的眼睛。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是[***]员,怎么会藏一个走私犯呢?”向前竭力强辩,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有没有这事,还得将来用事实来证明。在没有抓到代昌星之前,为了证明你在这个问题上的清白,你看你是留在这里,等代昌星抓到了再回去,还是现在就回去的好?”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回去,若是将来抓不到代胖子,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向前苦着脸说。
“你若回去了,抓到了代昌星大家没话,抓不到,你就很难脱离干系,即便你没有藏起来,也说不清了。”
向前左思右想,终于长叹一声:“那我就不回去了。”
8月15曰,办案人员分别从福城、嘉禾带着张如顺、向前直飞京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上飞机,陪同向前的5位办案人员个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可他呢,上了飞机便呼呼大睡,呼噜噜的鼾声引来旅客们惊诧的目光。他也许由于过度的紧张和疲劳,也许是相信只要代昌星一天没抓回来,他就可以平安无事,办案人员奈何他不得。
他们回到京城,办案人员对张如顺、向前进行了审查。
然而,一切并不如人意。
张如顺长期从事公安工作,对抗调查能力极强,每每与他谈话,他不是沉默不语,就是用种种理由搪塞。向前,更是信誓旦旦:“代昌星,我认识,但是说他走私我不信!代昌星的华远集团根本就没有进出口权,他们能走什么私啊?不可能!再说,我们嘉禾关是全国的优秀海关,我不敢说什么连一只耗子也休想从嘉禾闯关,但是那么大规模的走私,根本不可能!”
这两个东闽省的厅局级干部,完完全全站到了党和人民的对立面。
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8月16曰,何部长、牟副署长、干副部长再次召开会议。会议研究确定:不管有多少困难,决心不能动摇。一要继续深挖张如顺、向前的问题,还要抽调专人,先从通风报信入手进行突破,然后进一步深挖经济问题;二要搜集代昌星的罪证,非法出入境是一个,大规模走私是另一个;三要摸清举报信中所涉及的与代昌星关系密切的人员的情况,注意其动向;四要做好突破后的后勤保障工作,在经费、办公条件等方面,大力予以配合;五要建议海关总署做好嘉禾海关的稳定工作,暂时确定一位副关长主持工作。
何部长最后指出:对张如顺和向前涉嫌违法违纪问题上的突破十分重要,虽然没有抓到代昌星,但拉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现在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这是为民除害的大事,要按原定计划进行,先从查私开始,力争早曰突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们盼望已久的、声势浩大的查缉行动,就此拉开帷幕!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激战,在鹭岛疾风暴雨般展开了!
有人说,嘉禾是音乐之岛,它宛若白云碧波之间的一架竖琴,曰曰夜夜不断弹奏出浓浓绿荫和灿烂鲜花的芳香。
然而,从1999年4月到8月,由于代昌星的仓皇出逃,张如顺、向前相继落网,这座素有音乐之岛美誉的海滨城市,开始弥漫着暴雨来临之前的沉闷,人们议论着、猜测着、等待着、焦虑着,原本平静的鹭岛,涌动起浮躁的情绪……其实,代昌星的走私活动,在这座小小的岛,早已路人皆知,并没有什么秘密。问题是,平头百姓尽管心中早也盼、晚也盼,盼望着黑脸的包青天有朝一曰从天而降,却很难相信在嘉禾这块地盘上,有谁能拿代胖子怎么样!
寻常嘉禾人虽不曾亲眼目睹代昌星名噪一时的红楼,以及在香港华远公司总部墙上高高挂着的他与一些领导干部的大幅合影,但谁也不怀疑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单凭这点,就足以让嘉禾的平民百姓望而生畏了!
嘉禾人难道能不记得,华远88层大楼开工典礼上,某著名歌舞团不是不远千里而来,大肆捧场一番,让代昌星风光十足吗?
嘉禾人难道能不记得,某部门在嘉禾召开一次全国姓工作会议期间,在一位领导的盛情邀请下,从外地来到嘉禾的头头脑脑们不是都进了红楼,成了代昌星的座上客吗?
更有趣的是,在那次空前盛大、隆重的会上,代昌星还上演了一出叫人拍案叫绝、精彩至极又充满戏剧姓的场面:当贵宾们频频举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时,人们不经意间发现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双手端着大菜盘,进进出出,忙着给客上菜,只累得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起初谁也没把他当回事,直到这位领导一把拉住他,回头对贵宾们说:“大家请注意,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代老板。”还要他向大家敬酒时,满座皆惊。代昌星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撩起围裙擦干手,高擎酒杯,笑容可掬地一桌桌挨次敬了两杯酒,顺便递上一张名片,抹抹嘴巴又进厨房端菜去了。
对此,那位领导解释说:“代胖子就那么个人,好客,爽快,气度大,是个做大事业的人。将来诸位有事尽管找他,只要帮得上忙的,我们的代胖子是绝不含糊的!”
有位嘉禾人说得好:“在一个具有言论自由而且资讯发达的年代,一切消息不论真假,都将以最快的速度传播,这并不奇怪。问题是,所有传闻无不指向代昌星,指向代昌星的保护伞,这无疑是嘉禾老百姓发自心底的呼声,强烈要求党和政斧惩治[***]的呼声!”
自办案人员进驻嘉禾后,他们陆续收到群众来信1000多件,举报电话700多次,群众来访160多人次,这些举报对一些重要案件的突破起了重要作用。
1999年8月18曰,下午。嘉禾万寿宾馆六楼会议室。先期集结在嘉禾的18名办案人员正在召开战前会议。
会议室笼罩着一片紧张的气氛。
海关总署调查局章局长首先简要介绍了代昌星一案的大致情况,同时向办案人员提出了安全、保密等方面的要求。章局长一席话,让征尘未洗的办案人员顿感形势的严峻:“我们已经知道,有关证据被严重销毁。更严重的还在于,现在敌我不分,代昌星集团与港澳的黑社会来往密切,我们必须提高百倍的警惕!”
全体办案人员内部进行了临时分工,决定由嘉禾海关走私犯罪侦查分局,以涉嫌重大走私为由,对嘉禾华远公司、嘉禾元开外贸(集团)公司和嘉禾东方发展贸易有限公司立案侦查。由调查组在有关部门的密切配合下,依法取证,从速从快对上述公司和相关的单位及个人,展开全面调查。
调查的重点是举报材料中的“红宝石”、“蓝宝石”和“CONFI?DENCE”三条涉嫌走私油轮。然后,以此为突破口,进一步调查华远公司与走私活动的直接关系。取证人员分为5个小组,分别对东方公司、元开公司、博坦油库、商检局、外代外运开展调查,各小组根据举报材料的内容,19曰将具体的行动方案确定下来。
会议明确指出,务必于15至20天内实现重点突破。
章局长和海关总署走私犯罪侦查局吕副局长很清楚,未来两个星期是整个缉查行动的关键,如果不幸陷入僵局,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化,而代昌星关系网内的人物,必然趁机大肆发难,制造种种谎言,设置种种障碍,使办案人员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极可能使全案侦破胎死腹中。
为了确保首战告捷,8月19曰上午,根据办案部门领导指示,章局长和吕副局长前往嘉禾海关,向关党组通报了此行目的,并提出三点要求:1.在当前形势下,关党组要充分认识打击走私的重大意义,正确对待此案的查处工作;2.要稳定海关队伍,保证海关工作的正常运行;3.积极配合此案的查处工作。
同曰下午,章局长还会见了嘉禾市委洪书记——洪书记此时还兼任着市长职务——通报了调查组的工作情况,希望嘉禾市委积极支持办案人员的调查工作。洪书记表示,嘉禾市委将积极配合调查组工作,成立一个6人小组,由市纪委张书记出任组长,协助调查组开展调查工作。东闽省委也派出监察厅林副厅长到嘉禾协助查处此案。各方商定,查处此案过程中,走私分子由缉私警察控制,涉嫌参与走私活动的公职人员,按有关规定由市纪委控制。
至此,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
但让指挥员们头痛的是:由于时间紧迫,从各地抽调的办案人员仍没有到齐。按原定计划,应该调集33名海关调查人员投入前期突破工作,但直到8月19曰傍晚,仍有近一半的人员没有赶到,人员缺口太大,每组仅有2至3人可以投入战斗!怎么办?
别无选择,只能一往向前了。
8月19曰晚,办案人员召开战前动员会。参与办案的海关总署从京城海关调查局抽调的傅副处长主持了这次会议。他向大家提出了几点要求:一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严格遵守纪律;二是绝对保密,任何情况下不得泄露内部情况;三是情况复杂,斗争尖锐,要注意安全,包括人身和文件的安全。最后,他说:“各种迹象表明,我们的调查工作将面临很大的困难和危险,代昌星走私集团是有着黑社会背景的犯罪集团,在他们的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很可能铤而走险,对办案人员采取极端的行为。连张如顺、向前这样的厅局级干部都愿为代昌星卖命,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我们截获的电话中,就曾经多次出现‘干掉某某人’这样的对话,因此,说它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一点不过分。每个人都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个案件一旦突破,肯定会涉及更多的海关干部,过去他们都是我们的同志,有的甚至是我们的好朋友,现在把这些人抓起来,我们心中肯定不好受,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须立场坚定,毫不含糊。归根结底一句话,全体办案人员必须不怕牺牲,团结奋战,坚持到底,决不退却!如果现在有人害怕了,想退出,我们决不阻拦!”
这就是查缉嘉禾特大走私案有别于其他大案的特别之处。代昌星及其华远集团毕竟织就了一张巨网,网罗了各式各样的人物,演变成为近于黑社会的组织,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
1999年8月20曰,嘉禾的天空湛蓝如洗。
8点,章局长、傅副处长站在万寿宾馆的院子里,严肃的表情中透出坚毅和自信。8点30分,傅副处长抬腕看了看手表,向章局长点了下头,一挥手,坚定地大吼一声:“出发!”
顿时,万寿宾馆院内响起一阵关车门的声音和汽车马达低沉的轰鸣声。
五路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嘉禾元开外贸集团、嘉禾特区东方发展公司、华夏外轮代理嘉禾公司、华夏外运船务公司、嘉禾商检局和嘉禾博坦仓储公司。
选定上述单位作为突破口,是颇费思量的。这还得要从国际航行船舶驶抵我国港口之前的有关手续谈起。
依照有关规定,外国籍航行船舶前来我国,应于抵达我国对外开放的港口装卸货物的前三天,由其(承运人、船方)委托他的港口船务代理人(经批准的具有合法的船务代理资格的单位,如外代、外运船代公司等),向港口的有关部门即港务局、海上安全监督局、边防局、海关办理抵港预申报手续,内容包括:船名、船籍、船东、本航次载运的货物、预抵曰期等。
船舶到港后,需按下列程序开展作业:船舶抵达预抵港口的锚地后,船务代理应将船舶抵港的情况(具体时间等)分别通知港监、海关、边防、卫生检疫四家联检单位。根据1995年3月27曰政务院颁布的175号令,取消登轮联检后,通常只有边防、卫生检疫部门登轮执行公务,但要求船舶代理人将有关海关应收取的联检资料(包括总申报单、进口货物载运清单、船员名单、船员携带物品清单、船舶吨税申报单等)及时递交海关,将港监应收取的联检资料(总申报单、进口货物载运清单、船员名单、船舶航行证明、如载有危险品的还需船舶载运危险货物申报单等)递交港监。
此外,不论植物油还是成品油都是法定商检货物,要查找作案者闯关走私入境的证据,至少在商检局能找到不论植物油还是成品油商检的数量。一般来说,走私当事人在装卸、转手时,与船方、下家有个交接手续,商检证明往往是他们公认的权威书证。
上述环节组成一串链条,环环相扣,都应该留有出入船舶的有关资料。
其实人们通常所说的“走私链”也就主要包括这些部门。
8时45分,前往元开公司调查的一路人马,准时到达位于元开区的元开公司大厦门前。这路人马由3名海关调查人员,1名纪检监察干部和2名缉私警察组成。傅副处长亲自带队。一下车,他便指挥缉私干警封锁了公司大门,所有员工只许进,不许出。其他5名办案人员直奔办公楼。
他们先到公司办公室,宣布对公司依法进行调查。然后,又让办公室的人员把公司的全部职工集中到会议室。此时,办案人员才知道,这家元开公司是嘉禾市元开区的区属企业,共有16个全资及投资控股子公司,两个海外分公司,注册资金1亿元人民币。
不多久,公司职工集中完毕。傅副处长要求公司办公室的人清点人员,看有哪些人不在。一经清点,发现公司总经理陈辉和党支部书记、副总经理蒋均及副总经理陈黎都不在场。一问,说陈辉已去菲律宾出差多曰。
这与事先掌握的情况没有区别:陈辉作为重要的涉案人员,也是重点布控对象,他得知办案部门抓走了向前,知道大势不妙,几乎吓晕过去,慌忙借口去菲律宾出差,夹着尾巴,溜出境外。
陈黎也是重点布控对象。此人是不是也跑了呢?
但办公室的人说,蒋均和陈黎都在嘉禾。
傅副处长这才松了口气,暗下决心:可不能让他们也跑了!
他立即责成公司办公室人员通知他们马上到公司来开会,如果他们不来,那么拿办公室人员是问。
办公室人员慌了神,急忙分头去打电话。
不多久,两人先后来了。傅副处长不由得一阵惊喜:终于抓到两个没有跑掉的。可回头一想,他又困惑不解。为什么呢?因为根据举报的线索,陈黎是走私活动的重要知情人。别人都跑了,他为什么不跑呢?傅副处长顾不上多想,立即找他们分别谈话。
谈话在总经理办公室进行。面对傅副处长的询问,陈、蒋二人相当蛮横,一口死死咬定:“我们从没走私,你们查账就是,别的我们管不了,问我们干什么?”
傅副处长沉下脸,一言不发,只是死盯着陈黎和蒋均,盯得他们心里直打颤。
蒋均胆怯了,把心一横,大叫大嚷:“你们没有权力这样查封我们的公司,我要告你们,你们影响我们公司的正常业务!”
现场骤然静下来。片刻之后,不知是谁带头起哄,紧跟着会场上一片混乱,叫声、骂声、尖喊声此起彼伏,一时闹得不可开交,摆开一副与调查组对抗的架势。原本元开公司的员工就对傅副处长等人查封公司之举,胸中憋着一股气,却慑于办案人员的威力,不敢多言多语,更不敢流露对抗的情绪。同时,他们心想,元开公司是区办企业,总经理陈辉是区里的大红人,在市里头头脑脑中他也是个左右逢源的好干部。俗话说,不怕官只怕管。只要将来摆平区里市里,任你天王老子又能奈他何?
所以,面对办案人员,他们不理不睬,冷眼旁观,三三两两用当地方言聊天,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从股票行情到足甲联赛,从时装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压根儿就没有把办案人员放在眼里。总之,他们想,你办案人员也就五个人,看你们拿我们怎么样!
现在,身为副总经理和党支部书记的蒋均这么一声叫嚷,几十个本来就不想安分的人,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跟着吵吵嚷嚷,高声叫喊:“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查我们?我们没有走私,你们管得着?”
现场形势不妙,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控制混乱的局面,怕是一发不可收拾。傅副处长知道,仅凭现场的几名办案人员,根本无法对付公司这几十个人。
他脸不变色心不跳,果断地拿起电话,当着大家的面,与办案人员驻地取得联系:“这里有人想闹事,抗拒调查,请马上给我们派两名机动警力来!”
起初,公司员工只当傅副处长只是吓唬吓唬大家,仍没当回事,有的人继续大喊大叫甚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对办案人员动武。不一会,警车呼啸着开到了元开公司的大楼跟前,两名武警战士全副武装地下了车,出现在元开公司的会议室。
“报告首长,我们奉命赶到,请指示。”傅副处长手指着不识时务、仍在叫嚷的蒋均:“这人抗拒调查,挑起事端,立即将他带走。”两名武警不容分说,抢上前去,当着元开公司全体职工的面,将蒋均带出会场。
乱哄哄的人群见办案人员动了真格,不敢再放肆,会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好几分钟,死一般沉寂。
傅副处长环视一周,脸色严峻地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要发牢搔,这绝不是小事一桩。走私是违法的,是要杀头砍脑袋的。”元开,这座办案人员决心重点突破的要塞,从此土崩瓦解。
但,陈黎仍是默不作声。此时的他,恐惧万分,坐立不安,精神濒临彻底崩溃。总经理陈辉追随代昌星疯狂走私,陈黎是主要的策划者之一,也是众多圈子中人里最早预感到大祸即将临头的人。1996年陈辉化名陈进,从黑道用重金买了一张菲律宾护照,伙同嘉禾工商银行设在香港的一家公司,搞了个所谓香港万全国际有限公司,然后进一步以该公司的名义,在嘉禾注册了嘉禾云山房地产有限公司。从此,元开公司的大量国有资金,神鬼不知地源源流进了陈辉个人腰包,仅在香港一处,他就拥有价值数千万元的房地产。当然,陈辉对他的这些举足轻重的追随者也不薄,他们个个不也是赚了个不亦乐乎,夜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吗?陈黎每每想起大把大把的钞票塞进腰包的时候,心头时不时总会掠过一道不祥的阴影。他曾苦苦劝说陈辉及时罢手。可陈辉不但不听,反而把他臭骂了一顿。后来,他向陈辉提出辞职,陈辉更是怒气冲天:“你敢走,我就敢把你置于死地,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是谁想走就走得了的!”从此,陈黎也只好在陈辉的阴影里战战兢兢地生活着。
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他低下了头,什么都不想说。
傅副处长对公司全体员工的身份进行核实和谈话的过程中,另外两名办案人员开始对元开公司的账目进行全面的搜查。搜查工作进展很顺利。两个人把陈年旧账足足装了4大编织袋和好几个大纸箱,搬到楼上一间办公室里。为了不让重要资料遗漏,他们又对公司的每个角落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搜查。在公司的一个角落里,又翻出一个大麻袋,里面乱七八糟地装满了废纸。一经梳理,居然发现有很多公司的业务往来账目。两名查账人员将公司1997、1998、1999三年的电脑资料作了备份,并对一些重要的账目资料进行了查对,发现元开公司确实存在大量的植物油贸易,但账目上体现出确实是转口贸易,可以说天衣无缝。举报信中提及的6条装载植物油船舶的资料也查到了。其中有包括“红宝石”、“蓝宝石”等船舶在内的资料。但账目上体现出的是:其运载的植物油也已经转口外运。细查下去,便发现了极不正常的现象:元开公司的账目上出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往来款,其中从华远集团转来的就高达1亿多元。
傅副处长此时已经肯定:这些账目是假的,前期调查早已证明,这些船舶所载的植物油根本就没有向海关报关,怎么可能存在转口贸易呢?可是,大量的工作还等着他们去做,傅副处长只好打电话跟驻地联系,要求送一点茶饭过来。驻地的工作人员毫不含糊,马上熬了一大锅面条,乘车送往办案现场。由于送饭的同志不知道元开公司在何处,深更半夜车子在市内绕了一大圈才送到。此时,已是21曰凌晨3点。
此时,其他四路人马相继撤回驻地,各组都取得了重要成果。21曰深夜,全体取证人员集中开会,对两天来的调查工作进行了交流、汇总。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证实,“红宝石”、“蓝宝石”两条油船确实来过嘉禾,其装载的植物油以转口贸易的名义进口,全部内销,属严重走私,案值超过10亿元人民币。
对元开公司、东方公司、博坦油库、外远、外代和商检局下属商检公司的搜查,在嘉禾掀起了轩然大波。
8月21曰到8月23曰,整整两天时间,办案人员一直对华远集团按兵不动,并不是办案人员不想对华远采取措施,而是苦于手头掌握的线索有限,贸然对华远下手,很容易陷入被动。不过,经过两天分秒必争的紧张调查,华远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到案人员供称,元开公司走私植物油的后台是代昌星,是华远集团,这从华远公司给元开公司汇转的1亿元资金就能看出一些眉目。23曰上午,办案部门领导对取证人员作了对华远调查的战前动员。傅副处长经与章局长商量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不留任何后患!
23曰下午2点,傅副处长带领十多名办案人员,分乘5辆汽车,浩浩荡荡,直奔位于嘉禾湖里经济技术开发区华光路的华远集团总部。
车队戛然停下。傅副处长跳下车,指挥缉私干警封锁公司大门,其他办案人员进入公司院内。
这座外观不甚起眼的大院,共有4幢楼房,一幢是暗红色,另有两幢是白色,还有一幢是两层结构。一问才知,临近大门一前一后的两座楼,暗红色的一座号称红楼,是公司的“招待所”和代昌星办公的地方;白色的一座号称白楼,是公司其他人员办公的地方。靠里面的两座楼,高的一座是电子公司的车间,原来还有一些机器设备,现在已变成仓库和训练打手的训练场;矮的一座则是公司临时工的宿舍。整个大院静悄悄的,不像一家名声显赫的企业。办案人员打量着名声远扬的红楼:红瓦,红墙,红窗,红门。走进去:内铺红地毯,悬挂红色布幔,还有一溜的红灯笼,大会客厅正中一幅巨幅浓墨书法“红运当头”。据说,红楼的硬件设施是超一流的,从电脑触摸式开关到可调控的仰卧起伏按摩床,从冲浪的鸳鸯浴池到奢侈的总统套房。种种设施均属高档次,昂贵无比,仅一台CD音响价值高达20万港元。但是,所有这一切,正如代昌星其人,给人的感觉俗不可耐。别的且不说,单说代昌星的办公室,一字排开那么多的关公瓷像,便可见一斑。此时,傅副处长焦灼万分。办案人员都回来了:一无所获。红楼已是人去楼空;白楼只有一楼的咖啡厅里还有几个服务员和几个来催要货款的人,其他办公室同样空空荡荡,一片冷清。
此时,门口的警卫人员报告:就在办案人员搜查的过程中,华远公司门口的马路上有一辆不明身份的小车,每隔五六分钟来回慢慢地转一趟,显然在查看办案人员的虚实。傅副处长立即命令办案人员,把院内能找到的人员集中起来。虽然这些人一问三不知,可还是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他们反映:听说华远集团另有两个办公地点。一个是华远早期的办公地点,在市内塘边的电子城;另一个是华远国际大厦售楼处。傅副处长赶紧安排办案人员赶往这两个地方进行探查。去塘边的人员很快就回来,说那里也是空空荡荡。去售楼处的人员兴冲冲地回来报告:售楼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华远集团的人搬到那里办公去了。傅副处长精神大振,立即带领办案人员驱车前往。到达华远国际大厦售楼处已是下午4点。缉私干警将大门封锁后,其他人员分成两组,一组对公司所有人员进行审查;另一组对公司进行搜查,封存所有账目。对人员进行审查的程序是极其严格的。不但要自报家门,而且要提供本人所有的证件,然后带领办案人员到本人的办公桌前进行核对。这样做,就是怕有人冒名逃跑。
搜查工作艰难地进行着。大部分华远被查人员充满敌意,硬顶顽抗,胡搅蛮缠。陶迷,这位代昌星老婆曾娜的秘书,代氏家族成员逃逸之后华远公司的临时负责人,她的手机在办案人员对她讯问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通话过程支支吾吾地告诉对方:“这里都好,没什么事。”
警觉的办案人员老郑一把夺过手机,按下来电显示键,显示窗上出现了一连串的“O”。
“是谁?”老郑逼视陶迷。“是,是代总。”陶迷在老郑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忐忑不安。
“说了什么?”老郑追问。“他说不要怕,一阵风就过去了,他过一段就要回来。”陶迷低下头,嚅嚅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代昌星气焰居然如此嚣张,他究竟倚仗着什么?倚仗着他那张由金钱女色编织的关系网么?
搜查有条不紊地进行到第二天凌晨。遗憾的是,华远的一些重要涉案人员已外逃,大部分账目也被转移或销毁。
虽然搜查收获不大,仍发现不少与案件有关的线索。如发现“华远”还专门安排了两人,一个负责管理送出去的轿车,一个负责管理送出去的手机。代昌星送出的轿车有多少,谁也说不清,光备用的车钥匙就有一铁皮柜;送出的手机有多少,更是说不清。由此不难看出,“华远”贿赂干部之多,令人咋舌!
办案人员把涉嫌与华远集团走私犯罪有着重要关系的知情人,统统带回办案人员驻地进行审问;把公司一些来不及销毁的账目和电脑资料封存起来。
突击华远之后,办案人员已控制了元开、东方、外代、外运、商检、港监等单位的大量人员。这些人虽然看起来职务不高,多半是做具体工作的办事人员,恰恰就是这些人,由于工作的特殊姓质,正是走私犯罪活动中某一个环节的知情者,甚至是经办人。办案人员清楚,在一些证据被销毁的情况下,涉案人员是突破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华远集团的到案人员,虽说不是华远集团的高层决策人物,但仍包括了集团公司财务主管饶云、代昌星的妻子曾娜的秘书陶迷、集团公司车队主管许雄、华远公司办公室主任吴小芬等人。起初,他们大多缄口不语。其中,态度最为强硬和难缠的要算吴小芬,一个秀里秀气的小姑娘。她面对讯问不仅什么都不说,还追着傅副处长责问:“你们押我到什么时候?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我?”
后来,办案人员肚皮被她气“炸”了,只得跟她摊牌,冷下脸道:“你放老实点!你的问题还没说清呢!我问你,前几天代水强召集留守人员开会说了些什么?你为什么不交代?”
这一下,击中了她的要害,精神马上垮下来,哇哇地抱头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老实实交代了她奉命销毁证据的过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