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吃鱼不能翻
享受全鱼宴,这是他们出来海钓的最大乐趣。
没有争抢,没有不公平,大家和和气气而来,快快乐乐分享,彻底抛弃都市里的人心莫测、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这里只有朋友,只有快乐。
做菜时,轮到唐墨和金大师进入厨房,让他们惊喜的是,船上的调料出乎意料地齐全。按理说海鲜就讲究吃它的最鲜美的海味,不应过多强调调料。
这次是极少说话的杨田成给他们解答。
吃海味吃多了,甚至一日三餐都是海味的时候,朴素的做法总会有变成寡淡的一天,这就需要一些重口的味道来调节。
如此一说,金大师恍然明悟,没想到自己竟然没发现这个如此简单的道理。
所谓物极必反,长期重口味对味蕾不好,同样的,长期清淡对舌头味蕾也是有伤害的。唯有浓淡交替,五味更迭,才能让味蕾尽量保持活力。
因此这一桌全鱼宴上,既有返璞归真的清蒸、白灼,也有脱胎于上海菜的酱烧,还有川湘菜的香辣。
大家都知道海鲜该吃那一口原汁原味的鲜,但谁又规定海鲜不能酱烧、油焖、爆炒、变态辣呢?
杨田成做的油焖大虾,这是拖网打捞上来的,在茶色酱汁的包裹下诱人至极;钓上来的金枪鱼并不很大,但也做成了两种口味,一种红烧,挺家常的味道,另一种做法就不得了了,队长周壮特地带了冰刀来的,用它片成刺身,那味道可真是不得了。
钓上的马鲛鱼数量最多,被王大海做成香煎的和茄汁红烧的两种、被赵锡山用带上船的荷叶用炭火慢慢煨的。
此外还有金昌鱼,被成行做成清蒸口味,不过用的是越南菜的做法。
不得不说,艘游艇准备之充足,怪不得周壮总是要请这艘船出海。船长在筹备的时候,几乎把大半个调味品店都搬上来了。
唐墨和金大师每人都钓了一条石斑鱼,他们一起进入厨房,一起把鱼端上餐桌,惊呆围坐的众人。
一大盆炖石斑鱼,汤色奶白,热气蒸腾之间,响起弥漫,连海风都吹不散。
一长碟子里趴着一条清蒸石斑,鱼身趴在盘中,鱼头鱼尾翘起,脊背上点缀着葱姜丝,虽然简单,却不失典雅高贵。
周壮无人看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在船上做菜,他们向来都是拿个碟子随便装着就算了,重点在好吃不再好看。
可这对师徒真是的,不仅味道做到闻香知味,还利用船上少有的几个盘子,做出这么好看的造型来。
这就是职业厨师的职业病?到那儿都不忘要摆弄地好看一些。
满满一桌的鱼肉宴,只有船长和助手两人端上来的是素菜,为这桌宴席点缀上绿色,有荤有素,终于完美了。
有说有笑,大快朵颐,但大家也都知道,出来海钓,最不适合饮酒,因此谁也没提。想要把酒言欢可以,等到了岸上,随便你醉成烂泥。
要是在船上醉了,到时候突然来个大风大浪,在这种小船上都是自顾不暇的,谁也照顾不到你,且不说滚到海里,就是在船舱里滚来滚去,也能把你折腾地头破血流。
唐墨爱吃肉,也爱吃鱼,但像这样的全鱼宴还是第一次吃。那些菜有一道道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味道确实相当不错。
香煎有鱼肉的淳朴肉香,茄汁有海味与番茄味融合酸甜柔美,清蒸有悠远的清甜……每一种味道,都让唐墨吃到不同的味觉体验。
唐墨倒是想来一番点评,不过被金大师用眼神制止了。都是出来玩的,可没必要扫了别人的面子。
金昌鱼一面吃完,唐墨想夹着鱼翻面,王大海瞬间出击,用筷子压着鱼身。与此同时,不言不语的杨田成“啪嗒”一筷子敲在手背上。
在筷子敲在唐墨手背的时候,金大师手里也多了一根竹片,与杨田成的筷子几乎同时打在唐墨手腕上。
唐墨手背和手腕同时吃痛,筷子脱手掉在桌上。
唐墨看着面色大变的所有人,心里一阵慌乱。看向师傅,发现连师傅的脸色也不好看。
“师傅,怎么了?”
唐墨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家伙,你差点儿可犯了大忌了。”
没等金大师说话,老船长率先抢答。
他捡起掉在桌上的筷子,重新放到唐墨的面前,问道:“我们出海,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唐墨思考一秒,回答道:“暴风雨,翻船。”
“没错,最怕翻船。我们出海的人都遵守一个规矩,吃鱼决不能翻身,翻身等同于翻船。”
唐墨听了老船长的教导,恍然明悟,站起来对老船长鞠个躬感谢。又对周壮等人一一鞠躬道歉,情真意切地说道:“对不起,我犯错了。”
队长周壮最先反应过来,打圆场道:“都别那么紧张,这不鱼还没翻嘛,我们出来可是仔细研究了天气的,放心吧。都别板着脸了,吃菜吃菜。”
有周队长发话,其余四人也缓和下来,重新夹菜吃饭。
金大师也有了台阶下,不必为了维护徒弟和他们较劲。
可以说,是船长的一句话化解了一场矛盾。
后半场的气氛有些压抑,吃饭速度也变得快了许多,等到洗刷好碗筷,整片天空也变得黑沉沉的了。
唐墨洗好澡,和师傅站在微风习习的甲板上,享受轻轻的摇晃和凉爽。
天空中繁星点点,一条点缀斑斓的玉带横亘在夜空中,那是银河。这时候的银河看起来格外的抵,仿佛就在头顶不远处,触手可及。
“师傅,对不起,我做错事了。”唐墨站在师傅身边,小声地说道。
“为师知道你是无心,但别人不一定知道,心窄的人,说不定就认为我教徒不严,任由你破坏规矩。这会导致这条船变得不和谐。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不和谐,迟早要出大问题,你明白吗?”
金大师苦口婆心,响想起曾经那些桩桩件件,多少人多少事是因为一丁点儿不注意,就在别人心底里种下仇恨的种子,要不然,现在自己也不至于顾家寡人了吧。
自己已经来不及重头再来,那就好好教这个徒弟吧。
“是,师傅,小猴子知错了。”
唐墨虚心受教,对师傅行了一个礼。
金大师把躬身的唐墨扶正,笑骂道:“别老拿你外公教的那套来对付我。”
接着,伸出略显枯燥的老手,抚摸着唐墨的手腕,问道:“怎么样,手不疼了吧。”
唐墨被师傅的手轻轻捏着,心中一酸,回答道:“没事,师傅,已经不疼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好。”
想当年刚刚遇见师傅是,55岁的他手还保养得很好,像是正当壮年的爸爸一样宽厚有力。
如今自己长大,师傅也真正地到了花甲之年,那天天教自己、抽自己的手已经不复健壮宽厚,变得更温暖了,但也老了、瘦了、起皱纹了,没那么大力量了。
夜空很黑,只有船上的灯光倾斜地撒过来,唐墨看不见师傅的手,但是通过手上传来的触感,他感觉到师傅变得年迈了。
哪怕你胸怀壮志,终究敌不过变老的那天。
“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努力学,一定要让您看到我等上全世界厨师的顶峰。”
唐墨说完,手背一抹眼角趟出的泪水,对着茫茫夜空大声喊道:“我一定要成为全世界的厨神,厨神……”
唐墨喊完,觉得胸中压抑的一口气释放出来,暗自嘀咕道,“真是没用,早就告诉自己不可以那么轻易掉眼泪的,还是没忍住!”
船舱里,刚刚打完一局牌的周壮等人,听到唐墨的呐喊,心中有一刹那的震撼。
只不过是一声呐喊而已,为何他们都听出了里面包含的那一份执着、那一份宣誓、那种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急迫。
……
第二天一早,5点40,唐墨自然醒来。
他和师傅同房间,左右隔壁住的是周壮等人,为了不打扰他们睡觉,唐墨特地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连刷牙洗眼都没做,就走到甲板上去练拳。
不过令他诧异的是,那五位叔叔早已经坐在甲板边上,抓着鱼竿在钓鱼了。
“周叔叔早,杨叔叔早……”
唐墨礼貌地一轮问候过去,互相简单寒暄之后,站在最宽敞的地方开始练拳。
这艘大型的三层游艇,底层空间最宽,有足够的空间给他施展。也幸好是他选择这里,要是他跑到最顶层去,估计就不会碰见起来晨钓的周壮等人了。
他们钓鱼,他练拳,互不打扰,清凉的早上非常和谐。
他们偶尔也会回过头来看唐墨,看他一招一式之中所蕴含的韵律美,心中不禁感叹:小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功力,可见他的执着和刻苦。如此看来,昨晚的那一句呐喊,还真的不见得是随口说说。
世界最怕认真二字,当你足够认真,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不过,要是他们知道此时正在形成的热带气旋,恐怕就不见得会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