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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这只小小的玄鸟玉佩,是养真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之物,当时伴随着襁褓中的她一并送到了乔家。
  当初赵芳敬送她走的时候,本来要一并带着的,但是养真虽看似听话,心中却倔强的很,因为不喜赵芳敬送走自己,便把这只玄鸟留了下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想让赵芳敬知道,自己曾在这里住过,把这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留下……以后他发现了,大概就、不至于把她彻底的忘了。
  恍若隔世,养真将这小小地玄鸟握在手中,回头看向赵芳敬:“这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动过?”
  赵芳敬笑道:“这是你的屋子,没有你的允许,怎么能随意乱动?”
  养真的眼圈突然又无端地有些发红:“十三叔……”
  赵芳敬却转身走到旁边靠墙的檀木桌子上,上面却放着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手工做的披红挂绿的驴子,半只耳朵却开了线。
  赵芳敬一笑道:“你看这个,是你那时候顽皮把驴子的耳朵扯坏了,本来想叫人修补的……”
  只是那时候养真已经给他送走了,便也没有再叫人改变过。
  养真在王府里一连住了两天。
  赵芳敬却因为接了钦差的差使,朝廷里工部,户部等协同部门朝臣们要跟他交接等等,是以竟比平日里更忙碌许多。
  而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宫内紧急来人,原来南边果然八百里加急送了急奏,各处的雨竟都停了,时候正是在张天师离京的那日。
  一切正如天师所料!
  在赵芳敬领差使启程这日,养真一反常态,亲自给他伺候更衣。
  赵芳敬反而有些不大自在,笑道:“干什么?叫他们来就是了。”
  养真只是不许。
  这次是作为钦差前往南边,所以并不能穿寻常的道袍,要着正经的王服。养真把那袍子展开,因为他生得身量高挑,养真却身量不足,那袍子竟垂了地。
  养真竭力举高双手,才将袍子搭在他肩头。
  赵芳敬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便微微屈膝,单膝跪地,让养真给自己披在身上。
  养真看着他这样的姿态,不知为何心里越发地有些酸楚。
  无端竟想起他逼宫那天晚上,身着甲胄出现在自己的样子。
  “十三叔……”养真低低地唤了声。
  赵芳敬抬头看着她,却像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似的:“不用担心。”他微微一笑:“我会好好回来见你的,说到做到。”
  养真强忍着要落泪的冲动,抬手进怀中把那只玄鸟掏了出来:“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知道。”
  她吸吸鼻子,拈着玄鸟上的细细红线,给赵芳敬系在脖子上:“带着它,就像是我陪着十三叔一样。”
  赵芳敬垂眸看着颈间的玄鸟,小心地掖在衣襟里面:“我……一定会好生珍藏。”
  ****
  养真在送别了赵芳敬后,便自回到了乔家。
  而就在赵芳敬离京后数日,忽然间有钱家的两兄妹,仲春跟丽月两个找了来,还是钱家庄里老陆亲自派人送过来的。
  养真见了他们两个,喜欢非常,忙问他们怎么来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赵芳敬在临行之前,派人去钱家庄上跟老陆说了声,叫让两个孩子进京去陪着养真,免得她一个人无聊。
  正好钱仲春跟丽月两个自打养真回京后,也是想念的了不得,只不过因为钱家父母知道养真身份非同一般,不敢叫孩子们去攀扯而已。
  如今听陆老爷如此说,自然像是喜从天降一样,忙给孩子们收拾了几件衣裳,又叮嘱了许多话,才送他们上了车。
  乔家虽然有乔英跟乔云两个女孩子,但毕竟分别了这样久,彼此心思都陌生了,何况这两个女孩子也忌惮养真的身份,不敢跟她十分玩闹,养真也不便跟他们多亲近。
  幸而还有个谢氏,也算是整个府内唯一能亲近说话的人了,但是谢氏性格胆小怯懦,容易受惊吓,养真自然也只拿出那温和端庄的气度来同她相处。
  如今突然多了钱仲春跟钱丽月,这才对了脾气,心胸开阔。
  乔家众人对于两个小孩子的到来,自然也不便说什么,只有朱老夫人,本就对养真大有偏见,如今更多了两个乡下的孩子,她当然更加没有好话。
  幸而仲春跟丽月都守着养真,大家一块儿玩闹,并不到她老人家跟前去打眼,朱老夫人也只能对着谢氏跟包氏等念叨抱怨个几句而已。
  赵芳敬去后月余,乔家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乔四姑娘。
  京城里富贵官宦人家数不胜数,乔家这种门第自然是不上数的,本来乔家的这些下人们也似低人一等,可因为有个了不得女孩子,加上养真回京后又屡屡地进宫应酬,家门口时常见王爷、皇子等驾临,所以这些下人也膨胀起来,自封为皇亲国戚之家,逐渐地高人一等乃至数等。
  眼见这来人衣着寒酸,相貌也有些憔悴,这些下人们哪里放在眼里,便冷嘲热讽,又赶他走开。
  谁知这人并不走开,见下人们一再为难,便退到墙根边上站定。
  又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恰好养真的小厮得善出门,不经意中看见墙角边之人,得善吓了一跳:“这不是薛先生吗?”忙上前询问薛典为何在此。
  薛典垂着眼皮道:“你带我去见四姑娘。我有话要跟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是短暂离别,但依旧很甜啊~~
  第33章
  得善忙引着薛典进了乔家大门,那些小厮们见状, 这才知道薛典并没骗人, 一个个暗自缩头咋舌, 不敢言语。
  进了乔府往内宅而行, 正钱仲春跟钱丽月两个同养真一块儿在院子里围着一只肥猫摸头挠耳的。
  谢氏站在廊下,面带笑容看着三个人玩耍, 突然间见得善引着个陌生的大汉走了进来,看着又不像是乔家的奴仆,不由吃了一惊。
  正在诧异之时, 就见养真叫道:“薛叔叔!”起身迎了上去。
  谢氏听养真如此称呼, 才知道是她认得的人,当下慢慢定神。院中钱仲春跟丽月两个也站起身来, 怔怔地看着两人。
  这会儿薛典走到养真跟前, 点头道:“四姑娘。”
  养真已经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 当下敛了笑容:“薛叔叔,你还好吗?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薛典张了张口,垂眸低声道:“我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我娘子已经不在了。是六天前去了的, 我已经给她忙完了后事。”
  养真大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这才明白为何薛典的神色看来有些不对。
  她心中也觉着难过:“薛叔叔,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薛典却又向着她一笑,道:“你已经帮了很多。多亏你叫他们送去的十两银子,我娘子去的甚是安详。”
  养真睁大了双眼看着薛典。
  原来薛典的妻子得了重病, 因为拖延太久,注定是药石无效了。
  而薛典先前之所以带妻子来京城,便是因为京城繁华地方,兴许可以重新出人头地,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幸而养真给的十两银子,在妻子剩下的这段时光里,薛典陪着她于京城之中四处走动,看过了先前没有看过的景致,也吃过了先前吃不到的各色美食,所以在薛娘子最后的这段时光里,也算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了。
  而在薛娘子去后,薛典又用剩下的钱,给她置办了棺椁等物、请了僧道念经,体体面面地安葬了,这才前来寻养真。
  养真并不晓得这些,可听了薛典的话,却下意识地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给他些银子。
  薛典说完之后却又说道:“我虽然把你给的钱都花了,但从来不是讨人便宜白吃饭的人,所以今日特意来告诉你这件事,——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条命也可以给你。”
  养真听他说的严重,忙叫道:“薛叔叔!”
  薛典眼圈泛红:“我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我还是住在西城那里,若有事,便叫人去寻我。”他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养真正要叫住,身后谢氏已经先叫道:“薛兄弟!”
  薛典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谢氏,迟疑问道:“你……你是嫂子?”
  谢氏眼中带泪,说道:“我方才竟也没有认出你来,怎么你来了京里,也不来乔家?”
  先前乔白跟薛典是生死之间,带薛典回淮县的时候,曾跟谢氏照过面,只不过时光荏苒,彼此都大变了,方才照面竟都未曾认出。
  听了谢氏的话,却让薛典想起方才在门上给小厮们拦阻一事,当下冷笑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乔家的门高,也不太好进了。”
  谢氏擦了擦眼中的泪,说道:“你不用管别的,当初你哥哥在的时候,当你是亲兄弟一般,如今你哥哥虽然不在了,我却还在,你家里出了那样的大事,怎么竟然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虽然没什么能耐,好歹也能帮上一把。”
  薛典听了这话,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也是知道谢氏为人,最是和善没有坏心的,当下也含泪低头道:“我多谢嫂子了。”
  谢氏又看看养真,问道:“可是……你又是怎么跟养真相见了的?”
  养真便只说是自己在街头上闲逛,无意中遇见了薛典,只是见薛典不想人打扰,所以并没有把此事告诉谢氏。
  谢氏百般感慨,又忙收敛心绪对薛典道:“一时情急竟忘了,只管站在这院子里说的什么,还是到屋里头。”
  当下便请了薛典到了堂下,薛典犹豫片刻,便也跟着入内落座。
  谢氏看着他,见他形容枯槁,心中难受。便问道:“弟妹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你这次走了是去哪里?”
  薛典道:“我在西城有个落脚的地方。”
  谢氏正踌躇,外头有丫头来,道:“夫人,老太太那边传您呢。”谢氏闻言不敢怠慢,起身之时又嘱咐薛典多留些时候,才先去了。
  目送谢氏出门,养真才道:“薛叔叔,我原本找你是有事的,你偏扔下一句话就要走,也不等我开口。”
  薛典忙问何事。这会儿杏儿送了茶上来,养真亲自端了一杯放在他跟前。
  养真才开口道:“我从庄子上回来,虽然身边有两个小厮,却也不算十分得力,如今薛叔叔又没有别的去处,所以我想托薛叔叔一件事。”
  薛典正诧异,有齐嬷嬷走出来,把手中的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养真将布包推到薛典身前:“这里有五十两银子。”
  薛典大惊,便站起身来,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养真道:“薛叔叔听我说完。”当下,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心中筹谋算计的事情跟薛典说了一遍。
  薛典从头到尾听完了,脸色虽逐渐平静,却仍是诧异地问道:“你、你小小的年纪,为什么竟有这样的打算?”
  养真微笑说道:“就如同薛叔叔方才所言,这乔家也不是当初的乔家了,毕竟我父亲也没了,这里除了太太,真正关心我的也没有几个,偏偏我也没有别的亲戚可以倚靠,所以我想……”
  薛典对上她清澈的眸色,半晌叹道:“真不愧是老白的女儿,你的年纪这样小,行事却这样的周全老辣,连我都自愧不如了,我本来落魄潦草不值一提,你既然肯把我当作个倚仗,自是我的荣幸。”
  养真道:“薛叔叔,我也是因为知道你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不然的话,爹当初怎么会跟您称兄道弟呢,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还叫过您干爹呢。”
  薛典眼眶泛红,听到最后一句却又失笑:“那是你小时候的玩笑话,做不得数。”
  养真道:“爹当时也允了的,有什么做不得的。”
  “你现在毕竟……”薛典自然也知道张天师给她批的命,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只道:“毕竟今非昔比。”
  养真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都还是养真。”
  薛典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老白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欣慰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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