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东阳鼓了鼓掌,“故事说得很不错,但这个前提是,赵离是我的人。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走在大街上,随便指着一个人,说,这个人是东阳的人!”
  姜砚之摇了摇头,“我是不是随便说的,你心中清楚。这一次打铁花的事,赵离也出现了。你被圈在开封府,不能行动。你出主意,赵离动手。”
  “你让赵离去害我大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个一心一意待你的阿离呢?”
  东阳脸色一变,又低头抿了一口茶。
  “你同赵离这个名字,一同出现的第二个案子,是那个美人册的连环杀人案。”
  “你向来同我大兄形影不离,从来都不参加纨绔的聚会,但是那一次,却是闵惟思一邀约,你就去了。这个案子里,刘国舅唯一的儿子刘封死了,因为你的证词,闵惟思成了嫌疑犯。若是没有我们,闵刘二人必成死敌,不死不休。”
  刘国舅只有刘封一个儿子,若是被闵惟思给弄死了,那就是绝人香火之仇,此仇简直不共戴天。
  “而那案子里,拿美人册害人的螳螂精,叫赵圆圆。当时我便想过,难不成天下的妖精都要姓赵么?”
  “刘皇后家中地位稳固,老国丈老谋深算,一早便是退隐江湖的状态,他们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人丁单薄。若是刘封还在,老国丈也不会闹出后面的事情来。你弄出美人册这个事情,就是逼他心急,心急便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东阳摇了摇头,自从听到了阿离这个名字,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美人册的案子,前因后果我也很清楚,根本就是刘封姜术陈泊咎由自取,闵二郎逃过一劫,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同我又有何干系?做人又不是下棋,难不成我还可以走一步看三步,预测未来不成?”
  姜砚之也不恼,东阳郡王实在是太滑不溜丢的,他没有证据,被质疑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下面说说,你参与得最多的案子,林娘子案。做得多,就错得多,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就是太贪心了些,才惹人生疑。”
  “你一直就知道了吧?雷公藤的事,所以心怀怨愤。林娘子乃是你的同乡,你们同样背井离乡,林娘子仰仗着官家的宠爱,而你靠的是我大兄的关照。你们二人便是天然的盟友。”
  “林娘子因为服药才有了子嗣,反正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便想要利用这个孩子,为自己搏利。你同林娘子说,会引太子前来,但是你却一个人来了,眼睁睁的看着林娘子死去,然后使了一出苦肉计。”
  “结果是怎样的,大家都看到了,太子痛恨官家,对你越发的愧疚,而武国公为你强出头,险些犯了欺君大罪。”
  “你这样利用对你好的人,良心不会痛么?”
  东阳郡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若是按照你说的,我因为雷公藤的事情,怨恨太子,那我为什么不按照同林娘子约定好的事情,直接引太子前去,嫁祸他为杀人凶手呢?”
  “那样的话,岂不是一了百了,何必再费劲心思,折腾出后面的事情来?”
  闵惟秀听得火冒三丈的,“跟他哔哔啥,把他交给高将军,让他也说话跟念诗似的!”
  姜砚之一想到那个章坪山,顿时破了功,惟秀啊,我在说案子呢,能不逗我笑么?
  “林娘子的案子,可是三大王你自己审的,现在你又改口说是我的苦肉计,你是在说,自己个之前断案断错了吗?”东阳郡王不明白高达的事是怎么回事,所以并没有笑。
  “你当然舍不得害死太子,你还指望着他保护你呢!”闵惟秀气呼呼的说道。
  “那既然如此,这次我为何又要借着打铁花的事情,害太子呢?”东阳郡王反问道。
  闵惟秀一时语结,谁知道你这个神经病在想什么!
  姜砚之按住了闵惟秀,“因为那时候七个人才死了一个,你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如今,已经到了尾盘了。”
  东阳郡王拨了拨自己的指甲,他的手指洁白又修长,若是执黑棋,黑白分明,十分的养眼。
  “七棵紫荆树,刚刚惟秀砍倒了四棵,明明才在中盘,哪里就如同你说的进入尾声了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善恶
  “第二棵紫荆树,便是刘国丈。这个案子,同之前刘封案,还有林娘子案,都是有牵连的。正因为有了前面的两个案子,才让刘国丈改变了立场,转投二皇子,想要拼死一搏。”
  “当时你利用相熟的徐太医,让他告诉太子妃,说亲蚕宫附近的桑树枝能够治好她母亲的臂疼。太子当日醉酒,不能出宫,太子妃让路甲去亲蚕宫折桑枝,拖住了路丙。才让刘家的人,有了可乘之机,火烧亲蚕宫。”
  这是东阳郡王一贯的作风,从来都不自己出手,都是借着旁人的心思,推波助澜。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却好似手还干干净净的。
  东阳郡王不言语。
  姜砚之又快速的说道,“第三棵紫荆树,是三司使。当时我们去韩家赴宴,绿袍人要杀朱酒务,原本我同惟秀盯着,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跳了出来,挡了一下,然后那个绿袍人就不见了。”
  “绿袍人不是关键,关键是鬼船还有账册。上鬼船的时候,你担心我们说不了暗号,上不了船,还特意请了包打听来帮忙。后来包打听说有一个贵人好奇鬼船上的事情,那个人,便是你。”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怎么就那么巧,包打听在两次关键时刻,都对他们出手相助,一次是上船的时候,他出来说大家都是朱家人,另外一次,是他们没有办法上二楼的时候……
  “这一次,你又拿我当刀使,整个大陈朝,除了本大王,无论是谁拿了那个账册,都没有办法将三司使拉下马来!”
  “至于我为什么要说包打听同你有干系,那是因为第四棵树,第五棵树,都同包打听有关系。吕相公外室的事情,曾经吕夫人问过包打听,飞仙簪是谁拿过来的?又因为这事儿,引来了高银芳,继而引出了高将军。是包打听。”
  “赵离曾经说过,他要回到墓穴里去陪陆真。陆真的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连接着武国公府还有高将军府的那个大墓吧?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奇葩的在墓穴里弄那些捉弄人的机关。”
  “还到处都藏着画册,话本子。那么在哪个墓穴里,高恬恬就那么巧的遇人不淑了么?高达把折磨高恬恬的一家子人都抓去审,他审出来的那个幕后主使又是谁?是吕相公,还是武国公?亦或是我阿爹?”
  闵惟秀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擦!这也太阴险了吧!万一伸出来的“主使”是她阿爹,以高达对高恬恬的宠爱,还不把他们武国公府全灭了,然后剁吧剁吧了喂狗,才能解了他的心头之恨?
  简直是毒辣啊!
  这个人的脑袋,是装了山路十八弯吗?怎么想什么都弯弯绕绕的,幸亏有姜砚之蛮横的插了一脚。
  不然的话,她若是一时脑袋发热,嫁了东阳郡王,那岂不是被人卖掉了,还给他数钱!
  只不过,能够想得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的姜砚之,怕是也能把她卖了还数钱……
  闵惟秀想着,几乎可以看到日后自己被卖掉的命运。
  罢了,打不了被卖掉之后再跑回来,把卖自己的钱抢回来,然后反过来把姜砚之卖掉!
  姜砚之只觉得后脑勺发凉,本大王今日穿了两件袍子了啊,咋还这么冷呢!
  东阳郡王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杯子已经空掉了。
  他将杯子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抬起眸来,看着姜砚之。
  “你已经说完了么?你说的故事的确是很有趣。只是可惜,都是无稽之谈罢了。退一万步,你对我的指控都是真的,那你用什么罪名抓我呢?”
  “这就好像想要去死,我从旁边经过,说了一句上吊死脖子会很疼,结果他选择了跳崖死一样,我不说,他也是要死的,那么我何罪之有呢?”
  “老郑国公虐猫吃猫,以你见鬼的本事,何须人推波助澜,杜薇自然会寻上你。黑佑无辜惨死,要报仇吓死老郑国公,这是猫的报仇。有没有我,老郑国公都应该一命偿一命。”
  “刘国丈烧死了你亲生母亲,又想要烧死你,这样的人,明明就是自己作死。人在做天在看,官家迟早要知晓,刘家迟早要死。倘若真同我有关系,你应该感谢我为你报了杀母之仇才对。”
  “蔡淑妃经常虐待于你,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不是吗?”
  “还有三司使,贪污受贿,视人如草芥。如果包打听真是我派去的,那我岂不是住你破案,你应该敲锣打鼓给我送大红花才对啊!”
  “吕相公若是不想找外室,我还能够逼迫于他不成?高恬恬若不是自己个傻,我还能把她送上别人的床榻不成?”
  “说到底,这些人原本就其身不正,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世间自有因果报应,又同我何干?”
  “比起亲手抓住这些人的你,在一旁看着的我,才是真正的无辜呢!他们的家人若是恨,也只会恨你,若是想要报仇,也只会寻你。谁才是恶人,可见一斑了吧?”
  姜砚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同情的看了一眼东阳郡王,“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么?说得好像自己的手,当真是干干净净的一样。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林娘子吃了堕胎药,若是及时叫太医,不一定会死;高恬恬是傻,但是谁又知道她会不会傻人有傻福,嫁给一个疼她宠她的人,就这样傻乎乎的过一辈子?”
  “打铁花的铁蛋,原本可以好好的活着,指不定还能够造成震天雷来,章坪山虽然嫉妒他,但是一直下不了手,若不是赵离……舞龙灯的王家兄弟,他们又凭什么要死?”
  “还有我大兄,东宫倒了,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你可曾想过?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错,凭什么要死?”
  “还有武国公,若不是真诚待你,为何要为了你得罪官家?你设计离间他们,可曾想过,一个武将,若是被君王怀疑,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惟秀好端端的,哪里得罪了你?”
  “一棵树,原本可以活一百年再死,你偏生要弄死他,还说反正是要死的……你这分明是狡辩。活一日也好,活一百年也罢,那都是别人自己的事情。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来决定别人的命运?”
  “每个人心中都有罪恶,但是他们不一定会付诸实施。可是你们却肆无忌惮的引诱别人,去做最恶的事,还自以为聪明,洋洋得意。”
  “你恨这些人,你觉得他们有罪,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报仇,让他们的恶行天下皆知,你不是很聪明么?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玩弄人心的人,迟早会被人心玩弄的。”
  第二百八十章 目的
  “你阿爹阿娘都是良善人,若是知晓了你做的事,他们会怎么想?我大兄被你弄死了之后,天下便再也没有真心待你之人。这些,你都不在乎么?”
  东阳郡王脸色大变,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捏着杯子的手指泛白,到最后却又松了松,杯子落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你没有证据,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今日来是什么的?来讲大道理的么?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姜砚之看着东阳郡王的手指,见他面色发青,可见被戳中了痛处,沉声道:“你家里人出了事对不对?”
  东阳郡王闭了闭眼睛,“我的家人就是柴郡主,她才刚刚嫁去成将军府。”
  姜砚之站起身来,“你为什么要对付那七个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这些人害了你,害死了你的家人;第二种,你同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有仇,你的同伴,也就是赵离,同他们另外一部分,甚至可能全部人有仇。赵离同柴皇帝有何关系?”
  东阳郡王瞳孔猛缩,然后快速的反应了过来,“一派胡言。”
  姜砚之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猜对了,天下是不只我一个聪明人,但是在这个屋子里,我的确是聪明人。”
  坐在一旁的闵惟秀心中忍不住呐喊,喂,你们说聪明人的时候,怎么都不算上我?难道我不是人?
  简直是太伤人了!
  本将军还知道,全天下的小娘,就我力气最大呢!我炫耀了么?
  “别的人我不知晓,但是武国公肯定没有。我天天盯着惟秀呢,她阿爹一日要蹲几次坑,我都知晓,他是绝对不会同你家乡的事情有牵扯的。那么第二种。”
  东阳郡王喉头一梗,为什么你在抓我这个大坏人的时候,还要秀恩爱?
  闵惟秀更是悄摸摸的离姜砚之远了一些,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把偷窥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人!
  你说,你对我爹有什么非分之想!
  姜砚之看着如遭雷击的两人,得意洋洋的抬起了下巴。
  “我大兄说,在你大病痊愈的那一次之后,你就在院子里种下了这七棵紫荆树。那会儿杜薇父母双亡,来了开封府投亲,赵离自然而然的跟着她来了开封府。”
  “赵离带给了你,你亲人的消息,因此你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性命。以你聪慧又谨慎的个性,药里有雷公藤,你不可能不知晓。要不,你后面并没有长期服用雷公藤,也没有绝嗣,你只是想让我大兄愧疚到疯狂。”
  “要不,你明明知道里头有雷公藤,却还是依旧服用了。因为你,除了报仇,什么都看不见了。”
  “让我猜猜看,当年是郑老国公去接你之时,发生了别的事情对不对?”
  东阳郡王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做何表情,脸上却再也没有像是在看旁人演戏一般的波澜不惊。
  “你开始不淡定了,看来我的推测都是对的。”
  东阳郡王动了动嘴唇,好像有什么脱口欲出,但是到底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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