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他这个主上,只是如此静默的看待着眼前的战场,和所有消亡逝去的生命。
就似……他自己根本不是个人类。
不知道是被前仆后继赶往死亡的人类所撼,还是内心中迟钝发觉的胆寒,炎振不自觉的远离了对方两步。
不知道身旁的手下脑补了什么,闻人诀察觉到他的后退,只轻扫过一眼,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前头。
在千条人命的铺垫下,十八区的第二堵门洞终于被轰穿。
满地遗留的火炮和尸体稍稍阻隔了自己这边后来人冲锋的脚步。
闻人诀眼尾上翘着看自己这边最后几波冲锋的人上前,等到了十八区最后一堵门洞下,对方站在最后一道石墙上,往下一桶桶的泼下了什么液体。
隔得有些距离,看的并不清晰。
不过他也不需要等人回来汇报,因为再过没两分钟,从石墙上扔下的火把就带起了一片火海。
骤然焚起的大火很快吞没了两堵石墙间的十七区战队成员,不少火人从第二堵门洞间跑出,只还不等到空地上就再次倒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战场。
等火势稍微小,地上扭曲着各种造型的黑色焦尸。
大概是之前的血漫的太多,也或许是战火硝烟已经吞没了太多人命,面对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十七区这边还站着等待攻击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吐的。
只是如敢死队一般的攻势还是被阻了一阻,而后闻人诀身侧就再次响起冲锋号角,又有千人齐齐冲上那片还未彻底熄灭的火海。
是第三战队。
看成功在即,攻击趋势被缓,陈凉息终于给武广下了命令。
由第三战队接过了主力棒。
可以暂时放下指挥,闻人诀后退了几步,右手拿捏起自己两眉之间,闭上眼,暂时休息。
维端在心识中感慨:“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啊!真是怀念。”
它还作为一个神裔的个体活着时,族群也经常爆发这样的大战,只是那部分记忆被尘封的太深,见着今天这一幕,才多少复苏了一些。
对闻人诀来说,陈凉息认为必然要有的牺牲,他也认为是必须,只不过,两个人的目的不太相同罢了。
第三堵门洞被贯穿只是时间问题,站立原地,他垂着脑袋,按摩额头,听身周突然响起欢呼声,抬头凝聚视线时,十八王区门洞处已经源源不断涌入十七区战队成员。
就连他们身后压阵的王亲卫队都擦身他们冲向前方。
十八王区,这个成立百年,绝对的易守难攻之处,在今天,终于第一次陷落。
武广早先一步带人入城,指挥清理镇压,闻人诀则领着第四战队还剩下的分队,在十八王区前的空地上,等着后方的陈凉息到来。
十八王区内总共没住几万人,因为之前的战争,所有可用的有生力量都被快速填补进战队,剩下的壮年男人们大多参与了护城,等真正陷落后,十七区带着人和武器进入,几乎没遇上像样的抵抗。
陈凉息老神在在的等武广彻底掌控住十八王区内的局势,又让人填埋空地上挖出的纵深沟渠,十八区的人为了防止被敌人用坦克攻击城门,早在和十五区的战争开始后,就命人挖掘了“隔离带”。
也多亏了这些沟渠,让十七区的坦克成为“废铁”,不得不拿人命去填。
可惜,沟渠可以挡住笨重的坦克,却无法挡住灵活的人类,在架上木板后,十七区的人还是用千条人命,“撞”开了十八王区的门。
武广调出十八区内唯一一辆轿车来接陈凉息入城,几十辆坦克已经开过空地,排成长队,左右拥簇着那辆轿车,缓缓开入刚被清理出的门洞。
轿车闻人诀自然不可能挤坐上去,爬上刚被调出来的皮卡,他和陈凉息的其他心腹一起进城。
车子开过破烂门洞时,维端突然在心识中调侃道:“回来的感觉如何啊?十八区的真主。”
其实就算是他自己,当初离开时也绝想不到再次回来,会是以这样的场景。
通往王居的街道各处布满重兵,陈凉息已先一步被接进王居。
皮卡一路慢慢开来,可见城内随处倒塌的房屋和遍地弹坑,内门洞处的尸体根本来不及清理,被暂时堆叠到一处,血从石墙上往下流,又在门洞处汇成小血坑。
神色惊恐的区内居民被从房内赶出,携儿带女的抖索着跪趴在街道两侧。
远处有民房起火,浓烟滚滚吹向天际。
兵荒马乱下的战败失城,这城中惶恐的万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确定自己未来的命运。
这种惊惧在战后的天地间酝酿,偌大街道一路车行,除却皮卡的动静,连落叶声似乎都能够听的清晰。
“呜!妈妈妈妈!”突然响起的幼童哭喊,一瞬吸引了所有进城的十七区战队成员注意。
那些依旧趴着的十八区居民却没一人敢抬头看情况。
闻人诀目光落到皮卡左前方,有个四五岁的孩子跌跌撞撞从屋内走出,哭着找妈妈。也不知她的母亲在先前的战乱中是“没了”,还是离散了。
天地间仿若只剩下这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衬着远处的战火烟硝,别样绝望颓败。
有穿着紫色长服的战队成员纵身从皮卡上跳下,双臂一伸,抱过那跌跌撞撞哭泣着的孩子,脚步轻移,侧身避开了毫无减速,横冲向孩子的皮卡。
炎振看刀戈抱着孩子站在街道上,在满地趴着的十八区居民中颇为鹤立鸡群,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一辆皮卡招手,示意对方停下等。
对这一幕,闻人诀并未施舍目光,戴着陈凉息亲赐的蛇皮面具,他在迎面吹来的风中轻轻闭上眼。
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这局棋,该怎么下。
经此一战,陈凉息心中对自己最后的那点多疑必然已经消除,那么这份信任,可以用来做点什么呢?
第111章 允你背叛
入了城,陈凉息先让手下战队接过十八王区内的防卫,一半亲卫留在王居保护他,一半亲卫则控制住了区内的所有大家族。
闻人诀被安排在八楼休息,在吃过东西洗过澡后,他挑选了套连帽外套,穿着条灰色休闲裤,赤脚踩在地上,神色颇为放松的站在房间落地窗前伸展身子。
视野中的王区和四年多前没什么不同,除却现在偶尔从城内窜起的黑烟,和不间断响起的巨大爆炸声。
虽已经打进王区,并取得了控制权,但还是会有零散的抵抗行为发生。
他们高层进行休整,底下的战队成员则只能轮班短暂休息,还得保持着戒备,警惕那支防卫在大道上的十八区战队成员杀回来。
局面混乱到这个地步,维端已经彻底懵圈,它虽很少看懂自家主上的行事布局,但如今次般完全摸不着头脑,还蛮让它难过。
马上要有个碰头会,它抓紧时间发问:“主上,您看辛头是否会杀回来救黑虎?”
黑虎之前带着人回王区,自然没能落跑,闻人诀进城后就听说十八区的王和一干心腹全部被关押到了王居地下室。
“这时候回来有什么用?”侧身从桌上拿过杯凉水,他有些遗憾房内没有摆放红酒。
“可辛头把黑虎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不杀回来可能吗?”
“他若没脑子至此,就该死,十八区若没组织成这样,怕撑不到今天。”凉水慢慢滑过喉咙,他的话中带着深意。
维端听他隐晦的赞许,笑道:“您对他们多少有点信心?”
“我不是对他们有信心,只是对可能存在的那个人有些期待。”
就算局面是真的一塌糊涂,无可挽回,他也早在一开始就想好了退路。
当晚的碰头会是短暂的,只是简单通报了一下各个战队的损失和目前区内的镇压情况,清点了十八王居库存的人,则上报了一下战胜所得。
找出来的那些钱财,陈凉息并没放在眼中,十七区的富裕自不是十八区可比。
可手下人通报出来的晶核数量,却让连他在内,见惯大场面的所有十七区高层咋舌。
数目多到让所有人都有些震撼。
对方的王居库房内,居然存放了近两万颗晶核。
就算光核,也有数百枚。
武广眼中冒着吓人的精光,炽热道:“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可积累起来的数量,十八区……看来是野望颇大。”
后半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只可惜……本身底子太弱,沦为了其他王区的案板肉,凭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陈凉息意气风发,满面红光,豪笑不止。
在安排武广和闻人诀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坐镇指挥后,他让手下亲卫取出那些光核装到箱子内,摆放在了自己睡觉的床头。
等到王区内局面彻底稳定下来,门洞被重新修葺,就已经是十七区攻进十八区的三天后。
带队守卫在王区外头的辛头果然没再带人杀回来,武广提前布置好的陷阱自然也没能派上用场。
那两支分队似乎在得到王区陷落的消息后,就化整为零,消失在了茫茫茂林中。
也未去和前线的主力战队汇合。
陈凉息的釜底抽薪,让仍在前线交战的十八区战队主力和十五区皆有些不知所措。
十八区是前有强敌,后方丢失,再没耗下去的耐心,如无头苍蝇般,显得很是慌乱。
十五区则是看马上就要到嘴的肉,却让别人给抢先一口吃了,不爽愤怒下,暂时安静下来,静观局势变化。
没能体会十八区和十五区的心情,陈凉息在得到区内大家族代表们的臣服后,顿有掌控两个王区的豪气冲天,一时颇有翻云覆雨无人可挡的气场。
他一脸明朝即可称霸东南大陆的肆意快活,底下自没人会去打搅他的兴致,招惹不快。
在入主十八王区的第四天晚上,他就兴致颇高的召开了庆功宴。
一场攻城战,打的十八区到处残恒断壁,尤其是靠近王居的位置,因为要保护黑虎和区内高层,亲卫队曾反抗的很激烈。
尸体早全部被拉出王区掩埋,陈凉息让人草草收拾了下,用酒香掩盖久而不散的血腥味,用鲜花装点墙壁柱子上遍布的弹孔。
此次前来参与战争的十七区高层们全部褪去了战队制服,衣着光鲜的或挽着娇媚女子或携着清秀少年而来。
匆忙布置好的灯光晦暗淫奢,十八区内珍藏的所有好东西被一一端上桌。闻人诀穿着身黑色燕尾服,被人引着步入正厅,在陈凉息下方右边首位坐下来时,跟在他身后的炎振连连发出吸气声。
广阔大厅正中摆放上了张体积庞大,造型雕刻异常夸张的龙腾木椅,以这龙腾椅为中,下方左右两侧,各摆上了十多张只可单人坐的木桌。
闻人诀右手轻轻落在椅子把手上,屁股下的木椅雕刻也颇为讲究,是只栩栩如生的老虎,手放着的位置,刚好是张开大口威风凛凛的老虎脑袋。
炎振会吸气不是没有原因的,前两天的硝烟战火,尸体血液似还在空气中漂荡,今晚这昏暗糜烂的灯光,衣着亮丽的人群,豪气冲云的领头者,轻灵歌唱着的乐曲,依偎在大厅中胜利者身旁娇俏笑着的少女少年们。
太过鲜明二极的世界,仿若乱世只是他自己的一场梦,而眼下纸醉金迷的盛世清平,才是他所处的真实世界。
在食物的香气中,在穿梭着攀谈偶尔大声狂笑的人群中,他眼中仿若出现了晃影,一时是眼前真实的景象,一时又仿若看见了战场上穿过自己往前冲的战队。
那些色彩鲜艳的酒水,就像是那天地上缓慢流动着的鲜红血液。
说不出心中的感受,他半恍惚的看着一个战队高层上前来,弯腰毕恭毕敬对着自家主上敬酒。
闻人诀一句话都没有,伸手拿过桌上酒杯,示意都没的直接仰头一口而尽。
连一眼都未施舍给那人。
敬酒之人愣了愣,可惜对视上的始终只有那张青色蛇纹面具,男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关注这边,硬着头皮再吹捧了闻人诀几句,见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尬笑两声,一脸做作出的激动,退了下去。
“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