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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旁边还有劝的,说的。一个说:“您老年纪高,是该您坐一席,您就别谦让了。”
  另外一个说:“你虽然年纪轻,但在我们这一桌你辈分最高,你就去一席坐得了。”
  端着托盘过来送菜的人又在后面问:“你们都坐好了没?不坐好我这菜没法上呐。”
  其他好几桌也是,拉来拉去的,闹哄哄的,压根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叶蓁蓁看着都替他们累,转过身回屋。
  屋里另外摆了一张桌子,现在坐着叶细妹,叶荷花,叶小娥。就算是一桌谢媒酒了。
  看到叶蓁蓁转过头,叶细妹就招手叫她:“蓁蓁,过来。”
  叶蓁蓁走到她身边,跟她坐在同一张条凳上。叶细妹在果盒里面拿了两块喜饼给她:“好孩子,饿了?先吃这个垫一垫。待会咱们就吃饭了。”
  闹腾了这么一上去,叶蓁蓁也确实饿了。就伸手接过两块喜饼,埋头开吃。
  这饼里面包裹的是枣泥,米黄色的面皮上面有个红色的喜字。应该是用刻了喜字的印章蘸了红曲直接印上去,然后一块儿烘烤的。
  样子虽然算不得精致,但吃着却香酥甜软。
  耳中又听到叶细妹在问:“外面还没有坐好?怎么还没有上菜?”
  叶荷花听了,就探过身往外面望了望,然后回道:“还没呢,还在拉。不过我看七八也都坐好了,快了。”
  叶细妹撇嘴:“吃个饭而已,坐哪里不是吃饭?偏就有这么多规矩。也不见坐在一席二席上就能多吃一块肉。”
  听得叶荷花和叶小娥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叶小娥就一边吃瓜子一边说:“以前我就听人说许秀才脸皮薄,但也不知道他这样的薄。你看看刚刚别人跟他说玩笑话的时候,好家伙,他连脸带脖子都通红一片。而且只知道摇手乱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吐了一片瓜子皮出来,又说:“不过他儿子倒是个厉害的。刚刚乱成那样,我看那孩子脸上还一直带着笑。看着比他爹还要沉稳。”
  叶荷花坐在一边附和:“这孩子看着确实比他爹要沉得住气。那天我和小娥过来他家说亲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孩子是个能成大事的,可惜腿断了。要不然往后说不定他就能做个官,到时你还是个老安人呢。”
  说的叶细妹都笑了起来:“什么老安人,我还能有这福分?我爹娘坟头上就没长这根草!只希望这孩子以后的腿能好起来。看他长的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个会做农活的。以后他要是能考个秀才,往后顶了他爹在村子里教书,一年挣几个钱糊口,以后寻个媳妇成家,那也就是一辈子了。要是他腿一直不能好,说不得,我既然都已经嫁了过来,他也叫了我一声娘,我要是能管,往后也会管他一辈子。总之但凡有我一口吃的,肯定就不会饿着他。”
  第16章 闹事
  叶蓁蓁坐在旁边吃喜饼。一边吃一边听叶细妹和叶荷花,叶小娥说话。
  听到这里,她觉得叶细妹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
  原身是个傻子,她捡了回来,任凭别人怎么说,也不离不弃,一直养到现在。现在嫁给许兴昌,两个人说起来只是半路夫妻,一点情分都没有。但对于许攸宁这个继子,叶细妹竟然都决定了哪怕往后许攸宁的腿一直不得好,她也会一直养着他。
  叶蓁蓁知道叶细妹虽然嗓门大,行事说话也泼辣,可但凡她说出来的话,那肯定就会做到。
  而许兴昌其实也是个很善良的人。许攸宁跟他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是捡回来的儿子,可还是抚养他长大。哪怕他断了腿,依然跟从前一样,没有半点儿要抛却的意思。
  这样一想,叶蓁蓁就觉得叶细妹跟许兴昌这两个人还是挺搭的。而且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人的性格也很互补,以后说不定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外面的坐席大战这时候终于结束了。一等众人坐好,厨房就忙着叫捧菜的人往外送菜。
  掌勺的大厨是许兴昌请过来的,捧菜的则是村里的几个后生。以前都跟着许兴昌念过几年书,看到他都要恭敬的叫一声先生。
  屋里这桌是谢媒酒,是要最先送过来的。叶荷花和叶小娥就将桌上的果盒和茶杯都拿到一边,好腾出地方放菜。
  第一道菜是肉圆子。对于龙塘村一年到头都不常吃肉的村民来说,这可是一道好菜。
  于是一等这道菜端上桌,外面的桌上就开始抢了起来。
  对于那些坐了辈分高,年纪大的桌子上的人来说,纵然心里再想吃,可面上还得谦让一番,请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人先动筷子夹,或是拿勺子舀,其他的人再动筷子或者勺子。但是对于那些个坐的全是妇人和小孩的桌子上的人来说,管什么辈分规矩啊,一等这道菜上来,立马就拿了勺子拿了碗,拼命的往自己的碗里舀。
  于是不过顷刻的功夫,这道肉圆子立刻就没有了。就是肉汤,也被人端起盘子整个儿的往自己的碗里一倒。
  那些一颗肉圆子都没有抢到的人就不高兴了。大人还好,最多也就是沉着一张脸,小孩子可就没那么好了,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还有个熊孩子,张手舞脚的,忽然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打滚撒泼闹腾起来:“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偏偏这小孩家的大人也不管,由着那孩子一直哭闹。
  正好有个后生手里捧着红漆托盘来给各桌上菜,一不留神就被这孩子一脚给踹到了,手里的托盘一个没端稳,哗啦的一下就掉到地上了。
  托盘还好,是柳木做的,摔不坏,但上面端着的两盘红烧豆腐可就哗啷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菜可是按着桌数做的,这一下子摔了两盘,上哪里找替补的去?
  捧菜的后生就有些恼了起来,冲着那小孩叫:“你躺地上滚什么呀?滚的我现在菜都摔地上了就好了?”
  又叫这小孩的奶奶:“虎子奶奶,你也来管管你家虎子。我家先生今儿这样大喜的日子,你就让他这样闹啊?像个什么样子?”
  被他叫做虎子奶奶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农妇,穿一件灰青色的布褂子,头上搭了一块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头巾。原本因为自己和孙子没能抢到肉圆子心里就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听到这后生说她的宝贝大孙子,她立刻就从条凳上站起来,大着嗓门直嚷嚷:“手和脚长在他身上,他要滚,我还能管得住?再说了,你不过是个后生家,还是跟虎子同姓一个叶的呢,跟许秀才是沾着亲啊还是带着故啊?这就轮到你出头来给他打抱不平了?”
  越上了年纪的人越觉得自己的姓了不得,也就越发的排斥起其他的杂姓来。
  那个后生被虎子奶奶这篇话一堵,脸红脖子粗的,瞪着一双眼说不出话来。
  那虎子奶奶还不罢休,嘴里七个八个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而且虎子的爹娘也都很护犊子的一直在指着那个后生骂。
  其他的村民有劝架的,有拉的,有附和的,还有看热闹的,夹杂着那孩子杀猪一样的哭声,一时院子里乱糟糟成一团。
  许兴昌原本一直在院子里招呼客人,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现在听到虎子奶奶说的这些个话,他只觉得心里一寒,脸上的那些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不过他也不晓得要怎么应付这件事,就只是灰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许攸宁原本也跟在许兴昌身后招呼客人,现在见这孩子和他父母,奶奶闹的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人家的喜宴,不要你们一分贺礼,白让你们一大家子过来吃饭,可现在还要当面说人家的闲话?
  就摇着轮椅过来,弯腰握住了那孩子的手腕。
  这孩子也有个七八岁大,皮的很,镇日田里地里到处跑,身子很敦实。而许攸宁是个看着很清瘦的人,但也不晓得他到底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握着这孩子的手腕就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这孩子的目光也有些发冷,只吓的这孩子忽然就不敢哭了,抽抽噎噎的,转过身就要去找他娘。
  许攸宁也没有放手,任由这孩子在他手里挣扎。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他眼里的冷色全都散去,又是惯常看着人时的温和模样。甚至还伸手将这孩子衣裳上沾的灰尘和草叶子轻轻的拍掉,和声的跟他说话:“你想吃肉?想吃肉也不用哭。来,我领你到厨房里面去,叫掌勺的大厨单独给你盛一碗肉吃。”
  这孩子原本是很想吃肉的,但是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现在看着许攸宁,他却不想吃了。
  心里总觉得这个人很可怕。依然抽抽噎噎的,不住的挣扎着,要转身去找他娘。
  他娘是个护犊子的,一见许攸宁拉着自己儿子的手腕不松手,立刻就尖叫一声,冲过来叫:“你干嘛拉着虎子的手一直不放开?你想干嘛?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敢动我家虎子一下,我肯定饶不了你。”
  许攸宁松开虎子的手,好声好气的跟她解释:“婶子,我没有动虎子。我就是跟他说,他要是想吃肉,我现在就带他去厨房,叫掌勺的大厨另外给他盛一碗肉。”
  但是虎子娘不信。一边将虎子紧紧的护在怀里,一边目光不屑的望着许攸宁:“我不信。你一个外乡人,跟我们都不同姓,能有这么好心?肯定是看刚刚我们虎子闹,你明里拉着他,暗地里其实是要掐他,打他呢。”
  说完就问虎子:“告诉娘,他刚才有没有掐你,打你?”
  一边问,一边还掀开虎子的衣服,看他身上有没有掐痕伤痕。
  许攸宁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握紧,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一根根的梗了起来。
  他正想要开口说话,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大嗓门。
  “虎子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外乡人,不跟你一个姓怎么了?那就都是坏人,做事不安好心啊?现在龙椅上坐的皇帝还跟你不是一个姓呢,你倒是有胆子到他面前说这话去呀。”
  是叶细妹。
  一边说,她还一边大步的走过来,站在许攸宁身前,整个儿的一老母鸡护小鸡的姿势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同时瞪着双眼看着虎子娘。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们今儿办这酒席,不要你们家一分贺礼请你们过来吃饭,就是图个乡里乡亲,隔壁邻居的,以后好彼此能亲亲热热的。可你们倒好,拖着一大家子过来白吃我们的,白喝我们的,临了还要说我们不好。我说,你们今儿出门,到底有没有带着脸面出来?”
  这就是当面骂他们一家子不要脸了。
  纵然虎子一家人原本确实是不要脸面的,但被叶细妹现在当着院子里的一大帮子村民这么一骂,那脸上能挂得住?
  虎子奶奶立刻不干了。手指着叶细妹就大声的骂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啊?你好歹也是姓叶的,今儿才刚嫁给这穷酸秀才头一天,就这样向着他说话了?倒来骂我。你晓不晓得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姑奶奶呢。”
  “我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不认得字,但我也晓得有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虎子奶奶,你自己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来,还要嫌我骂你?我不骂你骂狗?”
  论起吵架,叶细妹虽然不说吵遍龙塘村无敌手,但那也肯定不是个好欺负的。若不然,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半年多她是怎么过来的?就是够凶悍够泼辣才让村子里的那些个对她不安好心的人消停下来。
  现在她还能怕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
  就目光鄙视的看了一眼虎子奶奶,然后又说:“再说了,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虽然姓叶,但我今儿既然嫁了这个人,那往后在我自己的姓前面就得加个许姓。你骂他是外乡人,杂姓,那你就也是在骂我是外乡人,杂姓,我能这么好脾气不说话?而且,我家的男人,还有我儿子,什么时候能由得你们这么指着鼻子骂?当我是个死人啊?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得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叶妈妈霸气不。
  第17章 相处
  一番唇枪舌剑之下,虎子一家加起来都吵不过叶细妹。也没有脸再留在这里吃酒席了,虎子奶奶叫上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拉着虎子,气冲冲的转过身就往院外走,同时口中还说着往后再不踏进许家这院门一步的话。
  叶细妹扬声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你们不来最好,那还算你们自己要点脸。要不然,就算你们来了,我也一笤帚将你们扫出去。”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她转过头招呼其他的村民吃喝。面上带笑,言语爽朗。
  招呼完之后,带着叶蓁蓁回身就往屋里走。
  叶蓁蓁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一扭头,看到许兴昌一脸的呆若木鸡,显然没料想到叶细妹这般轻而易举的就摆平了这几个人。许攸宁则是面上带笑。
  笑意看着挺真诚的,不再是对着外人时千篇一律的客套。
  等回了屋,叶细妹拉着叶蓁蓁一同在条凳上坐下,招呼叶荷花和叶小娥继续吃饭喝酒。
  刚刚她和虎子一家说的话叶荷花和叶小娥都听到了。叶荷花和她做了十来年的邻居,两家人从来没有红过脸,心里面很为她着想。现在就一脸担忧的说她:“你刚刚随便说他们几句便罢了,做什么要跟他们说这样的狠话?那个虎子奶奶,还有虎子娘是好相与的?指不定明儿怎么在村子里到处说你的闲话呢。”
  “她们婆媳两是个什么样的德行我还能不晓得?成天正事不做,就会说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打量我不知道,我做了这半年多的寡妇,她们在背后闲话了我多少次了?难道我往后还怕她们因着今儿这事在背后说我的闲话?”
  叶细妹用勺子舀了两颗肉圆子到叶蓁蓁的饭碗里,叫她吃,然后才扭过头看着叶荷花继续说,“婶子,我也不瞒你,刚刚其实我是故意对他们说那些个狠话的。我也晓得,咱们村子里好些人瞧不上许秀......”
  她原本想要说许秀才,但说到这里想起来她已经跟许兴昌成亲了,咳了一声,就没有将后面的才字说出来。顿了顿才说道:“瞧不上他,说他是个杂姓,外乡人。他又是个敦厚嘴笨的人,就算有人指着他鼻子这样骂,只怕他也不会分辨。以往还罢了,左右跟我没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我男人。我的男人,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我刚刚故意那样做,就是想告诉村子里其他的人这件事,往后要是有人敢再欺负他和他儿子,我叶细妹头一个不答应。”
  听得叶小娥忍不住笑起来。打趣着:“瞧你,今儿才嫁过来头一天就这样心疼自家男人了?”
  “细妹这样做很对。”叶荷花忙说她,“既然她已经嫁了许秀才,那往后肯定要一心一意的跟他好好过日子。他不护着许秀才,谁护着?”
  顿了顿,又有些担心的看着叶细妹说道:“只是,细妹啊,这许秀才是个念书的人,看着又斯文,你刚刚那个样子,不是我说,可是,可是凶的很。这该不会吓到他了?”
  许秀才念书的人,只怕喜欢的是温婉柔弱的女人,可是叶细妹刚刚的那番表现......
  叶荷花心里其实还是挺担心的。
  叶细妹夹菜的手一顿。但随后她就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着:“他就算再斯文,那好歹也是个男人,还能被这点小事给吓到?婶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说着,放下筷子拿起了面前斟满了的酒杯:“我还要感谢你们两个做的这个大媒呢,要不然我家蓁蓁也不能开口说话,来,两位婶子,我敬你们两个一杯。”
  叶荷花和叶小娥也就不再说这话了,各自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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