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在听孩子有没有被吵醒。
  戚麟急的一头雾水,他根本搞不懂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本能的想要讨好他,却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只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再度沉声道:“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拿自己跟我置气,我们什么事都能——”
  那人一把掀翻了手里的东西,直接扬起手腕想要摆脱他,眼里的怒意和失望一览无遗,却根本挣脱不开戚麟的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戚麟握紧了他的手腕不肯松手,生怕连最后的一点实际接触都没有了。
  他更不想让麻烦再扩大下去,想法设法的顺着气儿:“以后都不这样了,我保证,你说话好不好,我求你了你——”
  那人看向卧室的方向,戚麟瞬间又把扬起来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拧着眉毛只觉得自己嗓子都给急哑了。
  他只想让这事儿快点过去,甭管到底谁错了错哪儿了,反正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真吵起来伤的还是彼此。
  可那个人太犟,犟的从眼神到提防的姿态都那么陌生,甚至不肯让自己靠近他,到现在都想挣脱他的手。
  “老婆,”他望着那双隐忍又委屈的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开始示弱:“我今天真的很累,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这一声老婆唤的又柔又软,让人简直能瞬间心软。
  下一秒,掌声突然如灯光般突然散开!
  “太棒了!!”
  “我的天哪好酥啊这一声老婆……”
  “有人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录了下来!”
  台下突然传来更加热烈的掌声,陡然把戚麟从情景里给拉出来。
  “没想到戚神演戏这么有天赋,真的全才啊!”
  江绝放下了手中半截被掐成粉末的粉笔,微微鞠躬就下了台。
  戚麟站在台上,在掌声里愣了半天,匆匆看向秦老师鞠了个躬,跟着冲了下去。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怎么就入戏了,刚才自己都说了什么,只在坐下的那一刻握住了江绝的手腕,下意识地去摸他的掌心。
  在这一刻,他甚至还没有想起来,自己是一个需要注意所有行为的偶像,也没有从那个预设情景里完全走出来。
  那种心疼又慌乱无措的感觉,还盘踞在心里。
  在清晰的光线下,那沾染着粉笔灰的掌心里,指甲掐的又重又深,一如刚才隐忍而失望到极点的眼神。
  他哪怕再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也会下意识的想要讨好这个人,让他哪怕开心那么一点。
  戚麟深呼吸了一刻,被粉笔灰呛的打了个喷嚏,才终于出了戏。
  前后左右桌的同学都忍不住凑过来,夸他真的表现力爆棚,在台上太自然了。
  “我刚才都看的好急啊,戚麟你炒鸡棒!”
  戚麟抽了张纸巾,递给江绝擦指甲缝里被掐成渣的粉笔灰,忍不住敲了敲脑子。
  ——刚才怎么回事来着?!
  第6章
  直到从琴房里抱着新写的谱子回来,戚麟都在不断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他草草的吃了水煮蛋和沙拉,在健身房里呆了一个小时洗澡回来,又不得不在宿舍门口礼貌地应付完各种守在那蹲点的学姐学长,抱着一堆礼物回到房间。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江绝没有坐那看书,正侧着身笑容温柔的和谁打着电话。
  他在和那个人交谈的时候,声音轻柔而又低沉,哪怕讨论的只是课本内容,也仿佛在轻声呢喃一样。
  ……和女朋友打电话呢?
  戚麟并没有八卦的兴趣,却不得不留神起江老干部的说话方式。
  就仿佛是配音系的毕业生一样。
  他日常对话时当然不是播音腔,但字正腔圆声音清澈,也不会夹杂哪怕一点点的换气声。
  而到了专心打电话的时候,声音被下意识地调低放缓,哪怕戚麟只是站在门口,也被这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勾的心里有些痒痒的。
  简直像深夜电台主播放着爵士乐念着诗一样。
  直到电话挂断,江绝脸上仍旧笑意浅浅,显然心情好了许多。
  他起身喝了杯温水,瞥见戚麟在专心地看那本《演员自我修养》,轻咳了一声。
  “开始上课吗?”戚麟麻利地拿出笔记本转向他,显然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
  江绝走近他,拿起那本《演员自我修养》道:“我记得,上次我说的不是这一本。”
  “嗯!《表演的艺术》我看完了。”戚麟生怕他不信似的,又补充道:“午休时间刚好有三个小时。”
  有那么一瞬间,江绝觉得哪怕自己要他造个长城出来,他真的都会去连夜搬砖。
  江老干部握着保温杯在他身边坐下,示意他可以问问题了。
  “今天下午的那场即兴表演——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戚麟心里惦记着经纪人叮嘱的事情,语气有些急切:“我觉得是你在带着我入戏,还有整场吵架的剧情,真的太真实了。”
  他甚至在即兴表演结束以后,都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手心。
  完全是把自己代入进那个丈夫的角色里了呀。
  江绝翻着比新书还干净的两本书,突然问道:“你觉得下午那一场,是方法派,体验派、还是表现派?”
  戚麟屏住呼吸想了一刻,竖起手指道:“不要提醒我,这题我应该会!”
  他好歹还是跟着公司里的老师补过课的。
  方法派倾向动用自己真实旧有记忆和情绪去让角色更加真实,而体验派则是整个人沉浸入角色之中,以潜意识里对角色的认知来进行构筑。
  “我觉得,是体验派。”戚麟回忆着下午的那堂课,努力分析道:“你让我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进这个角色里了。”
  “是方法派。”江绝认真道:“而且,你也并没有入戏。”
  那些外行的学生在台下看的只是热闹而已。
  怎么可能?大家都说这一段特别好啊。
  江绝的坐姿调整地略放松了些,慢慢道:“我不理你,不和你有交流,做奇怪的事情,你才会觉得急。”
  “你在台上迷茫和着急的情绪,是真实的。”
  “如果你是体验派的话,作为一个丈夫,会下意识的做丈夫才会做的行为。”
  你会关上厨房的门,
  而戚麟的即兴表演和女朋友争执吵架没太多区别。
  “那么,这就是我们今天这堂课的开始。”江绝放下那本书,随手接过了笔,在他的笔记本上开始写讲义。
  “戚麟,我们为什么要练声台形表?”
  这三大流派,就如同网游里的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派。
  好像每个人不选个自己的本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玩家。
  可实际上,体验派和方法派同宗同源,一个是斯坦尼在莫斯科艺术剧院的训练方法,一个是纽约演员工作室的训练方法。
  方法派要求演员借助形体到道具,以及个人的自由意志去入戏,如今诸多院校在表演系里强化学生的形体能力和创作能力,亦是大有用意的。
  江绝翻到了课本的第八页,低头专心地读给他听。
  “——对于斯坦尼来说,最伟大的演员是萨尔维尼。”
  “萨尔维尼曾说,什么是表演?声音,声音,还是声音。”
  在这整个体系里,外在的东西可以把人代入戏中,戏本身又可以反着影响外在的一切,而这就是表演艺术的迷人之处。
  讲到这里,江绝停顿了一下,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你在走神吗?”
  戚麟的表情有些复杂,只摇了摇头,又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些,看向江绝道:“我有个事想说给你听,可以保密吗。”
  对他而言,从能力上,江绝恐怕未成年时就进了剧团,讲起这些理论时头头是道,显然不输于任何人。
  从做人上,哪怕只是和他接触短短两天,也能感受到他的稳重与踏实,应该不是那种喜欢乱传闲话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把这事说出去,自己的粉丝也会帮着控评与澄清谣言,顶多就是被老范劈头盖脸骂一顿。
  那少年缓缓把书合上,点了点头。
  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气,几乎紧张地手心都是汗。
  “我得到了一个试镜机会,就在今年十一月。”
  只剩两个月了,自己公司那边都显然没太大指望,态度简直是重在参与。
  江皇的事情怎么能重在参与!
  打断他的腿他都要去试镜好吗!
  老范不给他找老师加班补课,他自己找——他舍友好像就是个天才!
  戚麟搓着手心,只觉得自己心跳快的像要表白。
  “剧本还没拿到手,可主演确认定了,绝对不会改。”
  “男主角是虞刃,女主角……是江烟止。”
  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连椅子都在跟着抖。
  江绝在同一时间表情一片空白,跟着也懵了。
  我妈?
  ……我妈?!
  “你也超惊讶对不对!”戚麟根本坐不住了,他脑子里乱了一整天,各种心情全都糊在了一起:“她可是那个大满贯拿了三轮的江烟止啊!她是奥斯卡终身评委啊!我要是能试镜成功,就可以跟她演姐弟了!!!”
  江绝坐在旁边都懵了,伸出双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脸。
  “我真没骗你,”戚麟猛地转身回来,咚地坐回凳子上:“可是导演是法国人,没办法打……呸,就是这个角色要公开试镜,不成就是不成。”
  “江绝我今儿一整天都是慌的,这事儿真的不能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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