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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真的哎,是脖子上戴了东西吗?但其他帧画面好像看不到啊……”尤欣又拉了几下监控画面下方的进度条,“假设是首饰的话,一般来说,这种藏头藏尾的嫌疑人都会避免戴这种有识别性的东西啊,所以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可能挺重要的。”
  “嗯,”杨煊点头道,“这人大概率是奔着我来的,如果是为了报复的话,那人对他来说也一定很重要。”
  “完全没有头绪啊……我明天申请查一下我们以前队里的资料吧,但我觉得啊,上面不一定会给我们。”
  “试试吧。”杨煊说着,背过身靠着桌沿,拿出手机给汤君赫拨了个电话,那边没接,他皱了下眉。
  “怎么了?”尤欣仰头看他。
  “这边你多留心吧,我先走了。”杨煊将手机放回兜里,拿着车钥匙离开办公室。
  ***
  酒吧里灯光闪烁,幽蓝色的,明明灭灭,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因为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想被谁看清。
  视野前方,话筒前坐着的丁黎正在唱《灰姑娘》,是麦泽刚刚提议的。
  丁黎跟麦泽搞了八年乐队,一直都是乐队鼓手,临到要跟唱片公司签约时,到底还是放不下学了八年的医学,转而投靠一家医药公司,如今做科研也做得风生水起。
  汤君赫再跟应茴见面,是学医的第五年,舍友丁黎有一天突然回来说,他在实习的医院里见到了自己多年以来的梦中情人,“说什么也要追到手”。
  总之过程是曲折的,前景是光明的,半年后丁黎请宿舍其他三人吃饭,汤君赫这才知道,原来丁黎每天在宿舍里念叨的那个人是应茴。
  汤君赫有些恍惚,十年前杨煊也唱过这首歌,那时的灯光似乎也是幽蓝色的。他看向应茴,应茴正站起来给周围的人拿酒,一圈人围着她起哄,她有些脸红,但举止依然得体。如今应茴在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已经工作几年,尽管身上少了当年的少女娇俏,但却多了几分温婉和知性。
  临到给汤君赫拿酒,她将那杯鸡尾酒放到他面前,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来,看着台上深情凝视她的丁黎,忽然转过头看着他:“杨煊回来了,是吗?”
  她化了妆,眼睛显得有些无辜,眼尾处亮闪闪的。
  汤君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嗯。”短促的声音湮没在音乐声里,不知有没有落到应茴的耳朵里。
  “我看到那个新闻了,十多年了,真的有点感慨,不过……不得不说,当年我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应茴朝他眨眨眼,那种少女的娇俏似乎又回来了,见汤君赫不作声,她又看向台上的丁黎,莞尔道,“当然现在也很好。”
  话里话外,都是已经放下的样子。汤君赫侧脸看向她,他忽然有些羡慕应茴,能这样彻底地放下一个人。
  然而他自己却像上了毒瘾一般的,经过了痛苦难忍的戒断期,明明知道再来一次会有多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复吸一次,再复吸一次。
  “我记得杨煊也唱过这个。”应茴转过头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说话。
  汤君赫手里的酒杯见了底:“是么?”
  应茴笑弯了眼睛:“你应该记得更清楚才对啊。”
  一首《灰姑娘》结束了,丁黎从台上走下来,一片起哄声中,应茴凑过来,贴着汤君赫的耳朵说:“你们当年真的只是兄弟吗?”然后直起身,大方地挽着走过来的丁黎,十指相扣。
  一群人喝过酒,又吵着嚷着要转场去ktv唱歌:“在这儿只能看麦泽干嚎,去个大家都能嚎的地方。”
  麦泽站起来摆手说:“我不去嚎了,明天还有商演呢,”说着扭头找汤君赫,“你去么?你个外科医生有什么资格去啊,明天还得站手术台吧?”
  汤君赫把酒杯放下,仰头看他:“我也不去。”
  “眼神儿怎么突然这么纯真,你是不是喝高了?”麦泽走过来看他前面只剩小半瓶的威士忌,“全是你喝的?”他说着,喊丁黎过来看热闹,“我操丁黎,你过来看,你带出来的徒弟能出师了!”
  丁黎拉着应茴过来,晃了晃酒瓶:“哎哟,我们汤医生可以啊,”他竖起一根食指在汤君赫眼前晃,“这是几?”
  汤君赫眉间显出些倦意,拉下他的手:“别闹了,没高。”
  “绝对高了,”丁黎直起身断定道,伸手拍麦泽的肩膀,“送人的工作交给你了啊。”然后他跟应茴一起,将汤君赫扶到麦泽的车后座上。
  汤君赫的确是喝醉了,他学临床八年总是被麦泽和丁黎拖出去喝酒,酒量被练得还算可以,但今晚的确喝得有点多了。
  他喝多了倒是不撒酒疯,看上去一切正常,以至于不相熟的旁人根本判别不出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但也会有一些变化,譬如眼神,平日里的冷淡褪去,这时显得有些乖顺,看上去像个小孩子。
  车子驶至汤君赫的租处,麦泽多问了一句:“不用回医院吧?”
  没想到汤君赫说:“要回去取篇论文。”
  麦泽哭笑不得:“不是吧,你都喝成这样了,还取什么论文啊?”
  “明早要给薛老师的。”汤君赫说。
  “我天,本来我还有点可惜中途转行,”麦泽说着,打了一把方向盘,转到医院的方向,“但现在看到你这样啊,我真的是感到庆幸。”
  车停至医院门口,麦泽解了安全带跳下去,扭头问后座的汤君赫:“在哪儿啊,我帮你上去拿,你别下去了。”
  “在……”汤君赫努力集中精力回忆,奈何酒精让他的大脑反应十分迟缓,最终只能放弃,“想不起来了,我和你一起上楼吧。”
  “……就你现在这记性晚上还要继续写论文?”麦泽说着,开了车门下车。
  后座的汤君赫也迈腿下来,身体晃了晃。麦泽走上前扶住他:“您老可留心点,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啊。”
  车门“砰”的合上,汤君赫忽然叫了声“哥”。
  麦泽只当他喝高了瞎叫,应了声:“哎,别跟哥客气,”又开玩笑道,“再叫一声爸爸听。”
  没想到汤君赫不作声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眼神怔怔地看着前面某个方向。
  “走啊?”麦泽说着,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然后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正朝他们走过来。
  “操,不会惹上麻烦了吧……”麦泽低声道。
  话音刚落,杨煊已经走到他们身前,低头看着汤君赫。
  “哎哥,不好意思啊,”麦泽看出他不太好惹,赔着笑,“我朋友喝高了,瞎叫呢……”说着扭头看汤君赫,“以前没发现你喝高了喜欢认哥哥啊?”
  “我送他回家吧。”杨煊开口道。
  麦泽愣了一下:“啊?”
  杨煊并不多话,伸手接过汤君赫,看着他的眼睛问:“走么?”
  “哎,不是,哥们儿,你是谁啊……”麦泽试图拦下来。
  杨煊看他一眼,眉宇间有些淡漠,语调也是冷的:“刚刚他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的神情令麦泽觉得有些眼熟,似乎真的跟汤君赫有些像……麦泽猛地记起几天前的那则新闻,原来那不是杜撰的么……但他从来也没听说他同屋八年的室友还有个哥啊!
  “你等等,我对对新闻上的照片……”麦泽伸手去摸手机出来。
  “已经被删了。”杨煊说着,低头看向汤君赫,“你自己说,我是不是你哥?”
  第八十六章
  麦泽转头看汤君赫的反应。但汤君赫却只是有些滞愣地看着杨煊,眼睛一眨也不眨,半晌才道:“我还有论文要取。”
  麦泽顿时破功,扑哧笑出声:“喂,他到底是不是你哥?”
  汤君赫不作声,只是微仰着下颌看杨煊。
  杨煊则平静地问:“论文在哪儿?”
  “在办公室。”
  “我陪你取。”杨煊用手指扣住汤君赫的手腕,拉着他朝电梯走。
  “哎——”麦泽短促地拦了一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你是麦泽吗?!”
  他转头一看,是一个女孩——从过于激动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粉丝。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女孩抬手捂住嘴,“太开心了吧,能给我签个名吗?”
  “哦,可以。”麦泽说着,扭头看向汤君赫的方向——他们已经拐到了电梯门前的那个过道。
  “我可喜欢你们乐队的歌了,尤其是《鲸落》那张专辑,每一首都喜欢……”女孩低头翻着包里的纸和笔。
  电梯门合到一半时,一个小护士匆匆踏进来,看到汤君赫,她有些怯地打招呼:“汤医生。”
  汤君赫点了下头,醉酒后有些站不稳,他朝后挪了挪,后背贴着墙壁。
  也许是因为汤君赫不穿医生服的样子实在少见,小护士频频看向他,又偷偷地瞄向旁边的杨煊——汤医生和那天送来急诊的帅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不佳,多年未见,这是普济医院上下皆知的八卦。
  汤君赫的目光垂下来,落在杨煊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的食指触碰到他手腕的皮肤,只需再靠下一点,他们就可以牵手了。
  电梯停到三层,小护士走出去,逼仄的电梯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汤君赫收回了目光,有些出神地盯着对面光洁的电梯墙壁。
  电梯门又一次缓缓合上,杨煊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松开,朝下探了探,握住汤君赫的手,然后收紧手指,将汤君赫的手指全都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汤君赫觉得自己醉得厉害,心脏跳得很快,大脑却混混沌沌地转不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朝着那只手涌过去。
  他由着杨煊拉自己走下电梯,走到办公室。已经很晚了,黑漆漆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杨煊抬手摸索着墙上的顶灯开关。
  开关并不在门边,要靠里面一些,汤君赫朝前走了一步,他的一只手被杨煊握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摸开关。在他侧过身,面对着杨煊的时候,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刚想伸手撑着靠门的那张办公桌,杨煊抬手揽了他一下,扶住他,手掌落在他的脑后,在他耳边微微叹息道:“长高了……”
  汤君赫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离杨煊太近了,他不舍得动了。他微抬着下颌看杨煊,隔着浓重的夜色和他对视。
  变得又何止是身高?他想再叫他一声“哥”,可是那个字在喉咙里滚上来又落下去,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年少的勇气似乎都在十年前分别的那一刻,顺着眼泪流光了。
  他有些无力地垂下头,额头抵在杨煊的肩上。勇气退缩了,欲望和迷恋却毫不打怯地卷土重来,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门一合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抱住杨煊,就像现在这个姿势一样。
  他想像以前一样搂住他的腰,但还没抬起胳膊,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楼道工作人员的声音随即响起来:“怎么不关门啊……”随即阿姨快步走过来,探进身来看,“有人吗?”
  汤君赫有些惊慌,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前杨煊的房间里,他们拥抱,然后被汤小年发现。他下意识在脑中搜寻理由,说取作业还是拿课本?
  “来取东西,一会儿锁门。”杨煊镇静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原来已经不是十年前了。理智稍稍复位,他下意识挣开杨煊的手,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怎么不开灯啊?”阿姨仍不走开。
  汤君赫勉强清醒过来,抬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阿姨,是我。”
  “哦……汤医生啊,”阿姨这才放下警惕,“我还以为门没关,外面的人进来了。”
  阿姨走后,汤君赫低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翻找论文,找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早上并没有把论文塞到抽屉,而是放到了桌面的资料夹里。
  他把论文从资料夹里拿出来,杨煊问:“找到了?”
  “嗯。”汤君赫说。他有些不太敢看杨煊,少年时代的杨煊是个很怕麻烦的人,眉目间总是隐约流露出不耐的神情,他有意避开看他,害怕在如今的杨煊脸上再次看到那种神情。虽然在他翻找的过程中,杨煊并没有开口催过他,只是一直看着他。
  麦泽带了口罩坐在大厅的金属椅上等着,见他们走出来,他拉下口罩走上前问杨煊:“你送他回家?”
  杨煊说:“嗯。”
  “好吧。”麦泽有些无奈地应道。他跟汤君赫同屋八年,知道他一向为人戒备,以往就算喝醉了,也不喜欢跟陌生人搭话,今天实在有些反常。他看着杨煊说,“你知道他家在哪吧?沿着门口这条路直行,第一个红绿灯右转,很近的,就是这个小区,我找给你看……”他低头在手机上搜出导航给杨煊看。
  杨煊将屏幕上的地图放大看了看,把手机还给他:“知道了,谢了。”
  “没什么好谢的,”麦泽有些不放心,看着汤君赫叮嘱,“到家记得打电话报平安啊。”
  汤君赫点点头。
  “真不知道有没有醉傻。”麦泽低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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