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林美香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想到自己和乔秀兰说的话,还是放下了筷子,说:“味道很好,豆腐也嫩的很,可以出锅了!”
  乔秀兰笑眯眯地应了声‘好’。拿了汤碗出来,把汤盛了出来。
  午饭的时候,林美香特地躲了开去,进灶房里去打扫灶头了。
  锅里虽然已经没了菜,但饭菜的香味还在。林美香闻着香味,肚子叫了起来,只能拿出自己带的黑馍馍,坐在小马扎上干巴巴地吃了起来。
  乔家人边吃午饭,边拉着家常,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干着活,不知怎么就鼻头发酸。
  想想往年自己还在家的时候,家里活计都是母亲和嫂嫂操持,她只要垂着手负责吃就行了。家里也不说多富裕吧,但她是幺女,爹妈宝贝着,总是把好吃的都省给她。就算是下了乡,爹妈手头但凡送快些,都要巴巴地都寄钱和票给她,生怕她受了委屈、吃了苦头……她的日子怎么就一步一步过成这样了呢?
  和着泪水,林美香苦涩地吃完了半个黑馍馍。
  等乔家人吃完了饭,她就去收拾桌子,接着洗碗。
  乔秀兰这回也不心软了,并没有喊她吃东西,只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午睡。
  林美香手里不停,摇了摇头说:“你睡吧,不用管我,我早些把活干完,下午继续抄书。”
  桥秀兰给她分配好了打扫任务,就回屋午睡去了。
  下午她们复习的是数学,这上头乔秀兰是个苦手,林美香也没好到哪里去,抄各种习题的时候眉头深锁。
  天擦黑的时候,林美香收了本子,起身告辞。
  一天下来,她又是干活,又是抄题,虽然比不得上工干的活儿多,但一天只吃了半个黑馍馍,加上前一夜几乎没合眼,已经是又累又饿,眼前发花了。
  乔秀兰送她出门,看着怪不落忍的,和她说明天可以晚些过来。
  林美香疲惫地应下了,慢吞吞地往住处挪。
  等她回到土房子的时候,高义又在焦急地等着了。
  前一天林美香抄来的东西,他一个晚上就看熟了,再经过一个白天,可以说是烂熟于胸。所以今天他格外焦急紧张,生怕她今天又为了一顿吃食,把他的大事抛到了脑后。
  这一天他难捱极了,没去上工,让林美香用自己的劳动力去换学习资料,知青们虽然嘴上没说,但对他的行为却不很赞同。加上前一天他和林美香吵架弄出了动静,大家伙儿更是看不上他。今天一整天,知青们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日子过得,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乔秀兰带着乔家人来同他对质之后。
  “你可总算回来了!”看到林美香,高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抽了她手里的本子就开始看。
  本子一页页往后翻,林美香这天抄了足足十五页。而且还正有他需要的数学。
  “可太好了!”高义喜不自胜,宝贝似的抱着本子就钻回了自己屋里,眼尾都没瞧林美香一眼。
  林美香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眼前一黑,居然就这么倒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是低血糖犯了,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手脚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恰好吴亚萍下了工先回来了,见她倒在大门口,忙快步上去,把她扶进了屋里。
  “这是怎么了?身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把你扶到卫生所去?”吴亚萍焦急地询问着。虽说两人关系很一般,但到底同住了好几年,她心肠也软和,看她面色极差,也是着急了。
  林美香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低血糖。你帮我倒碗水,我吃点东西就好了。”
  吴亚萍摸了摸桌上茶壶,时值深秋,桌上的水都冰冰凉的。想着林美香到底不舒服,她去自己炕头拿了一颗糖给她,然后拿着茶壶去灶房烧水去了。
  林美香拆了糖放到了嘴里,淡淡的橙子味瞬间弥漫了口腔。闭了闭眼之后,她觉得舒服了不少,手里不住地摸索着糖纸。
  没多会儿,吴亚萍烧好了水过来,倒了热水,吹了热气段给了她。
  林美香摸出怀里硬邦邦的馍馍,揪成了小疙瘩,一点一点就着水吃了。
  吴亚萍在旁边看着,心里真是怪不落忍的。
  吴亚萍吃完了东西,脸色稍微好了些,但看着还是不大好。她素来都是要强的,突然这么弱不禁风的,倒是让吴亚萍讨厌不起来了。所以她问林美香说:“你还吃么?我那儿还有吃的。”
  林美香摇了摇头,躺进了被窝里,“我没事了,你去忙自己的吧,我躺会儿就好了。”
  吴亚萍应了一声,去灶房烧晚饭了。
  她还有半袋子面粉,蒸了几只白面馍馍。吃完了两只之后,吴亚萍还是心肠软,拿了两只去给林美香。
  她刚端着碗进到屋里,就看到高义也在,想着他是来看林美香的,她正想退出去,却听高义老大不高兴地抱怨道:“这道题我算来算去不对,你是不是抄错答案了?你来看看,到底是你抄这个答案对,还是我算的答案对?”
  林美香这一天笔杆子就没停过,哪里还记得自己抄的其中一题。加上她刚刚才缓过来,眼前还发着花,哪里就能看进去那些个数字公式。
  她闭了闭眼,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抄的时候对了好几遍,你要不相信,你自己去乔家问问。”
  高义更生气了,扯住林美香一条胳膊,把她往外拉,边拉边说:“我要是能去,我还用得上你?你先别睡,趁着天还不晚,你再跑一趟问问去!”
  林美香心如刀绞,却没有再哭。这一刻,她的心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第49章
  吴亚萍实在看不过眼了, 上前挡住高义, 说:“你这是干什么?她身体不舒服你看不出来吗?再紧要的题目, 你就非得今天弄明白吗?”
  高义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他对吴亚萍也是有着怨恨的,这复习资料本就是她弄来的, 要是她肯借给他, 他和林美香也犯不着去求乔秀兰!
  “我和美香说话,关你什么事?!”高义恶声恶气地推开了她,继续去拉扯林美香。
  “我和美香一个屋子住着,你就不能在我眼皮底下做这种事!”吴亚萍也不让分毫, 还是挡在林美香炕边上。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人美香都没说什么……”
  “够了!”林美香用尽全力地大喊了一声。此时的她眼眶通红, 脸色和嘴唇都惨白, 看起来可怖极了。
  高义吓了一跳, 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美、美香, 你别生气……明天再问也一样的。”
  “我不会去帮你拿资料了。”林美香疲惫地闭了闭眼, 再睁眼的时候, 她的眼神无比清明坚定,“高义, 我想清楚了, 我们……就这样吧。”
  高义大惊失色,“美香,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就这样?我们在一起这么几年,你就因为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是不是乔秀兰和你说了什么?”
  “你别扯别人!我和你的问题,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林美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受够了。”
  “我知道现在你是辛苦了,但是你想想,我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参加高考了,到时候我考上了……”
  “那也跟我没关系了。”林美香甩开他的手,又躺了下来,“就算你往后飞黄腾达了,也跟我没关系了。”
  高义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愣了半晌才呐呐地说:“你一定是病糊涂了……对,一定是病糊涂了。我不烦你了,你好好休息,我们以后再说……”
  说完,高义就逃也似的跑开了。
  吴亚萍也没想到,林美香突然就清醒过来了。不过到底是好事,所以她给林美香掖了掖背角,说:“你别太难过了,这是好事呢。”
  林美香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女孩子到底也是心软的,高义再不济,也是她放在心尖上喜欢了好几年的人。现在决定要分开了,她心里依旧是刺痛难忍,眼泪不受控地就流了下来。
  “我把馍馍放桌上了,一会儿你饿了就自己吃。”吴亚萍十分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林美香,自己则去了屋外。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吴亚萍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干脆就去找乔秀兰了。
  乔家刚吃过晚饭,李翠娥没让乔秀兰洗碗,把她赶到门口遛弯去了。
  两人在乔家门口碰上了头,吴亚萍立刻就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了她。
  乔秀兰听完,眉眼一弯,笑着说:“这结果倒是比我预期得早的多。林美香不容易,总算是从泥潭里面爬出来了。”
  吴亚萍犹豫着问:“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感情一直要好。林美香为了高义,什么都能忍。我也没想到,她今天居然能态度那么坚决地说出那些话。我就怕明天高义再说说好话,她又给陷进去了……”
  乔秀兰点头道:“我也没觉得她一下子就能和高义断了。不急,反正她还要每天往我这来,越到后头,她总是越清醒的。”
  “她还会过来?她不是说和高义结束了吗?”
  乔秀兰抿唇想了想,“她到底心肠软,你且看着吧。”
  她们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果然,如乔秀兰所说,第二天林美香还是早早地来乔家报道了。
  她前一晚吃了吴亚萍给的白面馍馍,本以为心中难受,多半又是要失眠的。可没成想,躺下没多会儿,就沉沉睡去了。经过一夜休整,她这天的脸色也好看多了。
  一大早,高义就又来赔着笑脸纠缠她了。
  林美香没有再次心软,看着高义那反复无常的面孔,只觉得陌生。
  高义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句句不离他人生至关重要的高考,为的不过就是还让她去乔家抄写复习资料。可从头到尾,他都没去深究林美香为什么会和他提分手。
  两人到底几年感情,加上林美香也不想日日对着他,干脆也没多说什么,收拾了一下就往乔家来了。
  乔秀兰只装作不知道她和高义的情况,还和平时一样带着她干活,复习。
  林美香这时候就没有那么拼命了,早上应承了乔秀兰背书,中午美美地吃了顿可口的午餐。下午晌,她还和乔秀兰一起眯了会儿午觉。
  天擦黑的时候她回到住处,把本子塞给高义,一句话都没和他多说,就回了屋里。
  知青们吃住都在一起,大家伙儿也没什么秘密,都知道林美香和高义关系闹僵了。
  和她们同屋住着的还要一个女知青,叫姜小艺。她也看不上高义,十分支持林美香的醒悟,所以晚上她们三个人都进了屋以后,姜小艺就把屋门给锁了。
  后来高义再来找林美香,姜小艺和吴亚萍都不给他开门,只说都睡下了。
  林美香也钻进了被窝,只当听不见高义喊她。
  高义记挂着复习,在门口逗留了没两分钟就回去了。
  很快,大半个月的时光一逛而过。
  林美香已经给高义抄完了一整个本子,她没让乔秀兰再给新的,自己掏钱去买了两本。
  高义复习得跟疯魔了似的,成日里捧着本子复习,一天到晚饭也顾不上吃一顿。
  可惜林美香现在天天往乔家跑,脑子越来越清醒,心里羡慕着乔秀兰的日子,只想着往后自己怎么过的和她一般,完全没心思去关心他。
  于是这年入冬之前,高考眼看着就在眼前,高义忽然病倒了。
  他刚开始只是感冒,然后就发起了热,因为没钱,也没法去医院看病,只能按着土房子蒙着被子捂汗,最后他发了一场高烧,烧的人事不知,一直到晚上同屋的男知青们下了工,才发现了他出事了,凑钱把他送到了县城医院里去。
  乔秀兰可不关心高义是死是活,她开始全心全意地复习了,除了吃饭再也不迈出屋门一步。
  乔家人看她那么认真,也都跟着上了心,在家都轻声细气地说话,连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这年的高考是在12月,天气已经十分寒冷。
  乔秀兰已经把能看的学习资料都复习完了,前一天天还没暗就睡下了。
  开考的第一天,天还没亮,她起身洗漱,随便垫巴了一些东西,烧了一壶善水放进铝制水壶,又带了几个白面馍馍,穿好手套围巾帽子,就准备去城里考试了。
  她刚准备出门,就看到赵长青已经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着了。
  前一天晚上,李翠娥就说要早起帮乔秀兰准备吃食,她没让,只说让家里人还按平时的作息,千万别太上心,不然就给她太大压力了。家里人看她已经如临大敌一般,当然不想再给她施压,也就答应了下来,让她平常心去考就行。
  但是乔秀兰把赵长青给漏了,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早就过来等着。
  “长青哥,你来干啥啊?今天村口有拖拉机能去县城,我坐那个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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