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窗口的小雀儿“扑棱棱”地飞过来,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瞧,季嫣然很想将手里的点心喂给它吃。
  李雍清了清嗓子,那雀儿吓了一跳,立即飞走了,季嫣然这才不情愿地将目光挪到李雍脸上。
  “准备好了吗?”李雍与她四目相对,转头看了看沙漏,“还有半个时辰大理寺的官员就要上门了。”
  知道她会去大牢不难,因为官府肯定审不出个结果,只能再向她下手,这些她能料到李雍自然也就想到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雍那么精准地判断着时间。
  李雍道:“大理寺丞郑大人欠我的人情,昨日我已经交代好,请他一定照应你,今天一早他就让人来送信,晋王与大理寺卿已经商议好,要带你去问话。”
  季嫣然将李雍说的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
  李雍道:“如果你不想去,我有法子阻止。”他已经与两位御史拟好了弹劾大理寺的奏折,大理寺来拿人,他可以拖延时间,干脆将事情闹大,让御史有机会动手。
  “我还是想去,”季嫣然道,“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师出有名,案子没有审结之前,尤其是在官府的大牢里,他们应该不会向我下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不愿意龟缩着等别人来算计她。
  “你没有过错,问话不过是配合官府查问案情,带两个身后好的婆子一同去。”李雍说着顿了顿,虽然一切安排妥当,他还是放心不下。
  季嫣然倒是很轻松:“阿雍就放心吧!”
  果然时辰一到,大理寺就上了门,季嫣然背了药箱跟着离开。
  李雍吩咐唐千:“去崔二爷那里将我的军功拿来,我要去兵部。”别以为没有人护着她,朝廷欠他的岂止是一个勋官,带走他的人,他们就朝堂上见。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定要王爷
  晋王府的下人笑容可掬地站在江瑾瑜面前:“王爷很牵挂大小姐,让大小姐千万要保重身子。”
  晋王府一直悄无声息,今天终于有了管事上门。
  这是在向她传递一个消息,事情有了转机,她已经没事了。
  江瑾瑜压制着心头欢快的情绪,扬起下颌,一脸的傲气:“回去禀告王爷,我身体不适在族中休养,这段时间不要再来打扰。”
  晋王府的下人躬身称是。
  等到晋王府的人走了,江瑾瑜将东嬷嬷叫来:“外面有什么消息?”
  东嬷嬷道:“季氏被带去了大理寺问话。”
  听到这里,江瑾瑜脸上不禁浮起了一丝讥诮的笑容:“只有罪官的女眷才会进大理寺,李家还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却又要被季氏连累。”
  朝廷真的想要查案子,就不会去抓那个季氏,可见他们还是不敢动江家。
  “我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结果,承恩公世子向来胡作非为,跟他牵连上能有什么好处。”江瑾瑜说着冷笑一声,“在太原府时我就该察觉,季嫣然装作鬼上身与顾珩扭打在一起,李丞才会借机逃了出去,所有事都是因此而起,顾珩为了帮季氏真的不遗余力。”
  说完江瑾瑜狠狠地看向东嬷嬷:“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东嬷嬷抬起眼睛:“老奴若是能够及时察觉就不会有今日。”
  东嬷嬷也受了罚,不但被打过板子,而且一年之内不能出府见家人。
  东嬷嬷道:“从救出李丞到现在,承恩公世子爷与季氏两个看似水火不容,其实用的是障眼法,每次闹腾之后的结果都是他们得利,这次也一样。”
  江瑾瑜的牙都要咬碎了。
  顾珩不是很骄傲吗?怎么愿意跟在季氏屁股后。
  当年她落水,他就蹲在船头笑嘻嘻地看着,只要想到这个,她就怒火中烧,亏她还曾经觉得他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想要抬举他做江家的女婿。
  东嬷嬷重新低下头:“只要大小姐想了明白,以后就不会再上当。”
  江瑾瑜冷哼,被关在这里几天静心思量,就不难想到这个结果,她之前是小看了季氏,这季氏也真是有耐心,在她身边那么久都没有露出端倪,找到了机会立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早知如此,她就趁着没有人注意,杀了季氏以绝后患。
  “让人将这些消息都散出去,”江瑾瑜道,“尤其是季氏一族,季家有几个正要出嫁小姐,最好能让她们的婚事受挫,这样一来季氏就成了众矢之的,就算季氏没有因为释空法师的案子被牵连入狱,我也要让她不能立足于世。”
  东嬷嬷应了一声,环看了四周:“明年三月就是您和晋王大婚的日子。”
  “你是怕大伯和伯母不维护我?”江瑾瑜微微一笑,“就算他们这样想,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父亲、母亲走的时候何尝没有想到这一日,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东嬷嬷不再说话,悄悄地向外面退去,正当她要走出那扇门。
  江瑾瑜忽然一笑:“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常宁公主那天在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想知道,”东嬷嬷束手站在那里,“前尘往事知晓了对奴婢又有什么好处。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情,从前常宁公主虽然对奴婢好,毕竟已经过了十年,再说这些事也轮不到奴婢去查,跟太后和林家相比奴婢只是蝼蚁而已,既然是蝼蚁就该求生,若是奴婢自不量力地想要为公主复仇,那就是真的傻。”
  东嬷嬷说着这些话,那只残了的耳朵格外的显眼。
  江瑾瑜对这番回答十分的满意。
  常宁死了还不够,她甚至看不得常宁身边的人好:“看来抄不完这一本,我就要回去了。”
  ……
  季嫣然跟着衙差走进了大理寺,早就有嬷嬷和女官站在那里,等着向她问话,只是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些女官是专门审问女眷的,她们一个个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问起话来却极为有手段。
  这些认知自然都是存在原主记忆中的。
  季嫣然被带进一间屋子,女官立即上前道:“李三奶奶,您就将那天的情形再说一遍。”
  季嫣然惊讶:“那天在城外许多人都瞧见了。”
  女官耐着性子:“只是那些龟兹人一个字也不肯说。”
  “他们怎么敢这样,这可是武朝的大理寺。”
  微微扬起的声音传得很远,赵明璟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屋子里的情形,那女子一脸茫然,仿佛什么都不知晓。
  就是这样的神情,在太原府骗了那么多人,如今还要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
  旁边的官员郑微上前道:“也许这季氏什么都不知晓。”
  不可能。
  赵明璟面容冷峻,她与顾珩从太原闹到了京城,不声不响地将江家装了进去,若不是为了一场好戏,顾珩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忍受皮肉之苦。
  刚刚想到这里,只听季嫣然又道:“我去跟那人对质。”
  郑微不禁“咦”了一声:“这……该怎么办?”
  “就让她去,”赵明璟抬起眼睛,“若是真的能问出话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郑微面上一紧,那么多人去审都问不出半个字,一个妇人哪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既然晋王爷这样说了,他们怎么好拒绝,于是挥了挥手示意下属去办。
  两个龟兹人就像是已经化成了两尊雕像,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碗饭菜就摆在一旁,显然没有动分毫。
  “点亮灯,”季嫣然吩咐狱卒,“这么暗我怎么能看清楚他们是不是抓我的人。”
  一进门就指手画脚的妇人,她是第一个。
  打着问话的幌子这样折腾,一会儿什么都问不出来,看她要怎么收场。
  几盏灯点起,照亮了龟兹人的脸。
  季嫣然仔细地看过去,半晌摇了摇头。
  “怎么?”女官道,“这两个人不对吗?”
  “不是,”季嫣然伸出手指了指,“他们为什么不动呢?”
  女官不禁气结,她还真以为这位三奶奶看出了端倪。
  “泼两盆水过去,”季嫣然再次吩咐狱卒,“要让他们清醒清醒。”
  两盆冰水泼在龟兹人身上,寒冷让他们不禁微微颤抖,脸上的神情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季嫣然仔仔细细地看着,半晌才直起了腰。
  女官不禁又问过去:“李三奶奶可要问话?”
  季嫣然笑着颔首:“自然要问,不过一定要晋王爷在,我有重要案情要向王爷禀告。”
  第一百六十章 他们都是厉鬼
  黑暗的大牢里,就这样要求见晋王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她站在这里自唱自演是在单调又累得很,倒不如放他出来,也算是成全了大伙儿。
  赵明璟眼看着季嫣然那双雪亮的眼睛在四处张望,也就站起身来。
  既然她发现了他,他再不肯出去,就像是刻意在躲藏。
  晋王没有多言径直踱步出去。
  “王爷。”女官先行礼,季嫣然也福了福身,一双眼睛打量了过去,只见来人气宇轩昂,五官俊朗,眉眼中透着一股的锐利,身上的缎子蟒袍在黑暗中更添了威严。
  他向前走了两步,胸口上盘踞的四爪巨蟒也就更加清晰,它抬着头昂扬矫健,仿佛欲冲出来。
  季嫣然往下看,袍脚上的海水江牙也十分的漂亮,怪不得人人都想争个王爵,这身衣服的确英武,不论谁穿了都会好看至极。
  赵明璟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季嫣然,她的眼睛极亮,其中饱含了复杂的情绪,唯独就没有惧意,目光流转中透出几许肆意的神采,不像是当年找到他时,一脸哀戚,勉强算是有些壮士断腕的决心。
  赵明璟声音低沉:“有什么话,你就问吧。”对于这两个龟兹人,狱卒已经想方设法地去问话,却得不到一个字的口供,现在她虽然泼了冰水,龟兹人依旧垂着脸念经,仿佛已经禅坐到了忘我的境界。可想而知,季嫣然说什么,这两个人都会当做没有听到。
  季嫣然转头看了看四周:“王爷这些日子都在这里审问吧?”
  晋王微微挑起眉毛:“审问时,本王的确曾旁听。”
  季嫣然接着道:“有多少人仔细查看过犯人。”
  这种话自然不能等王爷来回答,季氏不懂规矩,他们不能跟着胡来,郑微立即道:“狱卒、主薄、上到少卿都曾看过。”
  季嫣然听得皱起眉思量了片刻,脸上竟然有几分郑重的神情。
  赵明璟不动声色地转动着手心里的玉摆件儿。之前他命人去给季氏送信季氏没有来,今天再次见到,季氏却仿佛不记得这回事,神情之中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异样,到底是故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还是另有图谋。
  季嫣然没有再说话,而是取走一盏灯挑过去照着龟兹人的脸。
  赵明璟敛目看过去,这是季氏第三次出现这种举动,之前两次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一次季氏挑灯的时候,两个龟兹人明显有些紧张。
  季氏真的看出了端倪。
  季嫣然半晌放下灯道:“师父曾跟我说起一件事,当年他四处传播佛法时,走到一处村落,那村子里的人将自己关起来,不愿意与外人说话,更连一口水也不肯施舍给师父。
  那时正赶上雨季,山路被淤泥阻住,师父无法前行,只得在附近住下来。就在那天师父亲眼目睹了村民上山采食毒草身亡,村子里的人却仿佛司空见惯,在那人死后便上前收尸。人死之后,没有人觉得悲切,反而像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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