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点火试验

  这里是位于首府世界附近的一个“挂载宇宙”，塔维尔的大型项目试验场之一。
  这种挂载宇宙大概有十七八个，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和调整的人造世界，其规模和物质丰富度都和正常自然诞生的宇宙差别不大，只是经过加速演化而宏观调控之后，这些宇宙中不会产生任何生命，因此不用担心各类试验事故。塔维尔将这些宇宙通过特制的世界之门连接起来，并且终端与研究中心的一个“超限实验室”直接连接，以保证它们的独立性。这些大型试验场与首府世界紧密相连但却绝对不会互相影响，其安保等级仅次于那些深潜港，是塔维尔进行很多危险或者特大型项目时专用的场地，而现在，它被作为了启动端的“维修车间”。
  之前的一番恶战差不多横扫整个深渊区，有很多一开始并没有作为战场的世界也在新军和旧军的反复拉锯中被波及到，深渊希灵辖下的领地可以说是满目疮痍，而大型试验场、深潜港、超级工业中枢之类的地方更是被重点“照顾”的目标，这些设施十有八九都已经损毁，因此无法承担修复启动端的重任。被大爆炸撕成好些碎块的启动端一开始确实是放在深渊区的（毕竟当初的制造团队和技术资料都在那边），不过等战损报告一出来，深渊希灵就果断把这些残骸运到了帝国这边。
  她的理由是“反正用老爸的东西不心疼”——话说为什么这家伙这时候反而有这觉悟了？
  主“作业车间”位于一片物质稀薄带，是个天体稀少并且远离各种太空能量场的地方（放在这么巨大的试验场内也就相当于“空地”了）。广袤黑暗的太空中没有任何人造星体。相当于数个太阳系的范围内只有大量人造行星和庞大无比的科研设施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转着，它们自由活动，完全不遵循什么天体运行规律，这些规模状似日月星辰的东西其实就是这里的“工程机械”而已。人造行星在这里的作用基本上就是引力定锚点和巨型设备的安装平台，而位于整个“作业车间”最中央地带的则是一颗耀眼的蓝色太阳：幽能死星。
  现在我们似乎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时期，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应该都不会再爆发需要军团级以上军队出动的大型战役，天体系统舰队这个威力无穷的庞然巨物更是暂时没什么任务了，再加上之前深渊区大决战导致很多星球战舰受损。天体系统舰队有一半都处于休整状态，幽能死星这座总旗舰也就开始了长期待命。现在正好我们要想办法修复启动端，而这需要巨量能量，于是塔维尔就申请把幽能死星单独调了过来。现在这颗能量澎湃的人造恒星是整个宇宙所有设施的能源，也是对启动端进行各种测试时必不可少的“点火器”——除了幽能死星，我们还真不知道要从哪再找个这么大规模的能源，启动端简直是个怪物，随便一次刺激试验都要耗干数千个母舰级幽能炉的能量！
  我和珊多拉等人今天一大早就来到了这座大型试验场，为的是见证专家团队的维修进度。众人所处的轨道站位于幽能死星的远端轨道上。背对着这个刺眼夺目的蓝色火球，朝向一片开阔的施工场地。我们站在轨道站顶端的观测大厅中，打开了外面的合金防护壁。直接用肉眼就能看到太空中的启动端。说实话……它跟前几天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
  大团大团的白色光芒在太空中分散漂浮着，看上去如同误入此处的洁白云朵（珊多拉觉得它们像棉花糖），每一团白色光芒的形状都不一样，而且外层模糊不清，质感虚实不定。白色光团之间能看到大量工作部队在忙碌穿梭，有帝国的工程船。也有神族的奇怪设备，这些工作团队已经在此忙碌了小半个月，如今还未能把启动端真正“拼凑起来”，但他们仍然有所进展，并且通过特殊的方式将支离破碎的启动端“粘连”了起来：在那些白光之间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淡白色线条。就好像蛛丝一般连接着这些撕裂的残骸，这些线条是用于传输能量和数据的东西。非实非虚，反正以我这知识程度是说不明白它们是什么玩意儿了——总之据说它们可以让启动端暂时模拟出完整时的功能。
  虽然有林雪的预言告诉专家们不要在启动端上钻牛角尖，但这些常规修复还是必须进行的。
  塔维尔的某个质量投影（不知道几号）站在我旁边汇报着情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紧张施工，我们已经把启动端的‘逸散’现象遏制住，虽然还不能让它全部恢复实体，但虚化进程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工作队正在对最后一块碎块进行虚拟连接，连接建立起来之后就可以测试。理论上是这样。”
  “逸散”现象，是启动端被炸毁之后产生的特殊情况。启动端应该是我见识过的最奇妙的东西了，它看得见摸得着，但实质上并非物质，而是由大量信息纠缠起来并且控制在物质边缘的奇特存在，正是因为这种介于虚实之间的脆弱状态导致它被炸裂之后就开始飞快解体，如同蒸发一样不断消散，专家团们最初面对的挑战就是在“蒸发”达到危险临界值之前遏制这个过程，让人庆幸的是他们成功了。
  启动端“蒸发”了将近三分之一，但幸好不至于无法挽回。
  而塔维尔提到的“虚拟连接”指的当然就是那些在巨大残骸之间若有若无的线条了。
  “这东西修复进度到底算哪一步了？”浅浅今天也跟过来凑了个热闹，但她看着眼前的忙碌场景比我还糊涂。只能瞪着迷茫的眼睛看向塔维尔，“千万别说数据嗷，我头疼。”
  “……”塔维尔憋半天没动静，看样子对这个资深科学家而言不说数据就简直要了她半条命，不过最后旁边的深渊希灵上来给她解了围：“核心部分就先别想了，这次主要是测试它的外层部分在没有核心的情况下强行启动会怎么样，虽然它‘蒸发’掉将近三分之一，但冗余结构让它的主要功能还在。这阵子加班加点地抢修，理论上是可以运转起来的。当然运转多久就不一定了。”
  “我怎么总觉得不太保险呢……”听到深渊希灵这般人物都用“不一定”来形容试验结果，我这心顿时就提了上来，“万一爆炸了咋办？”
  “本来就不保险啊，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要爆炸的，”深渊希灵很不在意地耸耸肩，看到我那简直要吃人的眼神才赶紧解释，“只是测试一下从充能到过载需要多长时间罢了，那些虚连接比启动端的其他结构要脆弱。能量超过阈值的时候就可以迅速过载自毁，就像保险装置一样能防止整个启动端再炸掉一次，嗯。最多炸掉虚连接。咱们现在没办法把启动端完全复原。所以就要找到不把它彻底炸掉的前提下的极限功率……我希望可以达到原设计指标的百分之五十，这样架桥的成功率仍然很高。”
  深渊希灵刚说完，我就听到通讯器中传来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呀吼~~将军她哥你听见没？这边是战歌号，本舰已经把防护场撑起来啦！你们啥时候开搞啊？这边等着怪无聊的……”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也闯进频道里：“无聊你就撞本舰是吧？你脑子有病啊！话说为什么本舰堂堂一个战争挂件竟然要沦落到看场子的境地，还要陪着一大帮呆头呆脑的飞船……唉，忆往昔峥嵘岁月。金戈铁马，万载征战，气吞天地势如虎；看今朝老将迟暮，力竭体衰，扶栏声嘶。身心疲累弱似鼠，将军她哥你能不能给本舰安排点更有意思的事儿干？”
  我：“……”这俩神经病还真是随时随地能给自己找存在感呐。
  没错。战歌号和天神锻炉也在这个试验场上，而且她俩还是这里相当重要的“工作人员”，这两位是目前新帝国最强大、最够格的真?星球要塞，其力量等级完全不是那种量产的“零”级行星要塞可比的（虽然“零”级行星要塞也已经进化多代，也算今非昔比）。战歌号是珊多拉昔日旗舰，拥有强大而且种类繁多的数学率装备，其调节宇宙参数的力量不但在战场上有用，在这种动辄就容易导致世界崩溃的特大型试验项目上更有用。而天神锻炉则是深渊希灵在旧帝国末期制造出来的最后一座行星要塞，虽然没真正上过战场但却有着极为先进的设备，可以说当年深渊希灵是把手头所有的好东西都塞在这么一艘星舰上了（毕竟是最后的希望嘛），而且让人高兴的是她比战歌号更擅长制造大范围的防御和稳定环境（和其定位有关，毕竟是避难方舟），因此在试验场上也极有用武之地。
  我们让这两艘星舰在试验场周围布置大范围的稳定环境和防御场，以防止启动端激活的时候因其庞大的信息扰动而失控，甚至发生击穿宇宙的恶性事故——除了离世庭园也就只有她们才有这么大范围和高强度的调控力了，但离世庭园要专注于整个帝国区的监控，所以我不得不忍受这俩碎催，把她们安排到了试验场上……不过说实话这时候有点后悔了，她俩真的不会出状况？
  话说她们已经出状况了吧！监视器传回来的画面上这俩神经病在撞来撞去！你俩以为自己是星际碰碰车呢？两颗平均直径比地球都大一圈的行星要塞在太空里碰来碰去，这是打算吓死谁呢？
  “我觉得把她们两个活宝找来帮忙是个错误，”我忍不住碰碰旁边的姐姐大人，“这俩久别重逢，一天有二十二个小时都处于兴奋状态，剩下俩钟头是极端兴奋状态——遭不住啊！大督军那么老实都抗议好几次了。”
  姐姐大人露出略带困扰的微笑：“她们两个……至少过来这边还能帮上点忙，总比成天闲着没事在影子空间研究二人转强吧？”
  一听到“二人转”这仨字我顿时不吭声了。只感觉浑身一阵恶寒：这俩神经病星舰前阵子确实差点玩疯，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接触了地球文化得知了二人转这个词汇，然后就直接把这三个字按字面意思给理解了……之后简直是风云变色民怨沸腾的三天，你能想象两座星球要塞疯狂互绕，把整个小行星带甩的到处乱飞是什么情景么？那妥妥的各种意义上的真?二人转啊！大督军和一帮护航舰队被这俩神经病主机糊了不知道多少次万有引力，来投诉的时候全都是晕的……
  这真纠结，俩神经病那份忠诚心感天动地，每次都让我忍不住想好好对她们。但她们发起神经来更感天动地，让我恨不得立刻绑上一身炸药跟丫们同归于尽——这二位简直是新帝国和谐秩序的天然克星，自从有了她俩，我现在别的没长进，包容心是一日千里……
  “将军她哥？将军她哥你怎么不说话？”二疯子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回荡着，这货丝毫不知道危险项目开始前的临场静默是什么意思，“试验到底啥时候开始，要还不开始本舰先去睡一觉成不？”
  “你给我老实等着！”我想起她和天神锻炉研究“二人转”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边正充能呢你就不能安静点？还有别跟天神锻炉撞来撞去了行不。你俩是飞船，不是弹簧球……”
  “是这个舰女人自找的，她说本舰的赤道没她的赤道苗条——这不神经病么。俩都是球哪有什么苗条不苗条的。将军她哥你说是吧？”
  “你说谁舰女人？！”“本舰说的不对是怎么着？不服来干！”“谁怕谁啊，你丫有本事停那别动，本舰一个回旋球撞不死你丫的！”“舰女人挺嚣张啊，来，战个痛~~”
  这次终于连趴在地上跟小泡泡研究五子棋的维斯卡都听不下去了，一米二将军起身一声断喝：“你们给我安静！再胡闹就把你们拆了改垃圾焚烧炉！”
  这次世界终于清静了。还是维斯卡说话管用——不过拆了改垃圾焚烧炉是怎么回事？当年的毁灭军团内部还有这种规矩呢？
  且不提某两个毁灭军团昔日老将还在试验场边缘闹腾不休，这边的启动端“点火试验”是终于快要完成准备了。工作队伍正在太空中将最后一组虚连接建立起来，那些分散漂浮的白色光团现在都已经被定锚框架固定在太空各处，彼此之间按照相当复杂的规律通过散发着微微光晕的白色光带连接起来，看上去就好像宇宙中漂浮着云团。而云团间有白光长桥纵横交通一般。最后一批工作队正从白色光团中撤离出来，而我们旁边全息投影上的时钟则突然卡停。然后从正数转入倒数：现在是点火前五分钟。
  尽管知道这次试验只是测试一下启动端的残余功率，算不上什么决定性的实测，我还是微微紧张起来：启动端能坚持的时间直接影响到我们最终修复它的成功率，但愿这东西可以挺过“百分之五十功率”这道致命的关卡。
  只有能承受住百分之五十功率的运转，启动端才有使用价值，否则即便我们强行把它安装在深渊之门上，它也只能是个巨型炸弹了。
  泡泡的声音通过试验场广播响彻了所有设施：“各单位注意，连接作业结束，所有工作人员撤离a级危险区，所有作业人员撤离a级危险区，现在开始测试虚连接，第一组数据加载开始……”
  这些虚连接不会有什么问题，它们并非太过高深的技术，而且有神族和帝国最优秀的专家亲自监督，是出不了什么差池的，现在进行的数据加载测试只是要检测一下它们的数据容通量是否能达到启动端的运行标准。在泡泡进行这些前期测试的时候，幽能死星也为即将开始的“点火”做好了准备，这团蔚蓝色的巨型能量体表面光焰翻滚，整体却微微收缩——这是为了将自身模式从战斗型转换到纯能量输出型。布置在幽能死星外围的一层球壳分布式能量萃取器（有点像人类设想中的戴森球）开始工作，随着幽能死星的能量输出提高而逐一发出明亮的蓝色光辉，萃取器之间凭空出现了无数道蓝色光桥，庞大的幽能被汇聚起来，然后通过超空间装置集中到启动端上。
  整个世界似乎都要被蓝光充盈了。
  随后蓝光逐渐减弱，幽能死星那近乎无穷无尽的蓝色烈焰也跟着慢慢平复，整颗星球就好像供能不足因而亮度减弱的灯泡一般：启动端需要消耗的能量巨大，哪怕仅仅一次点火也足够让幽能死星呈现出暗淡迹象，不过尽管如此，它还是为这次试验提供了充裕的能源。
  “真亏你们能造出这种怪物一般的能量体，”深渊希灵看了太空中的幽能死星一眼，语气颇为感叹，“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连我都被吓了一跳，这么可怕的东西……我一直想方设法要摧毁这星舰，但现在它却变成了对我而言相当重要的东西，启动端全靠它来激活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此刻倒计时则正好走到终点。
  “能量充足，准备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