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关戎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人一旦服软,身段能放得特别低。关戎已经不敢碰她了, 只能走快几步,挡在她前面。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再苦再累的时候都要挺直了身板,现在可以为了屈就小姑娘的身高弯着腰,两只长手臂没处放,累赘地搭在膝盖上。
  贺程程却怔了下, 不领情, 更觉得他像是随时准备着要训一个小朋友。她个子是不高, 可她耳朵很灵——那股焦躁的情绪又涌上来, 她又给了一拳。
  关戎:“……”
  关戎能有什么辙, 说:“那你不想看医生, 回宿舍休息行不行?”
  贺程程才不看着他:“我才不会当逃兵。”
  “不是逃兵,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工作。”关戎急得脸都红了。
  贺程程抹了抹脸:“我已经好了,可以训练了。”
  说完就跑,关戎直起腰的时候,她已经炮弹一样冲出这条路了。
  疲惫啊,特别是关戎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被判了死刑。
  他脱了帽子,搓搓头,随即抱着苦恼地吼了一声,肩上被人拍了下。
  关戎转身一看:“……舅……首长!”
  钱厚生觉得最近工作难做,队伍难带,不仅仅要负责手底下这帮学员的日常管理,偶尔还要充当心理导师,给他们解答情感问题。
  关戎这一天情绪都挺低的,经过他英明神武的开导后,勉强去队伍里树了会尽职人设,傍晚来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钱厚生问:“程程呢,不是让你好好跟她说,要她来我这儿,你们俩好好交心的吗?”
  关戎将椅子一抽,大喇喇瘫倒在上面,说:“她不肯来,还把我骂了一顿。”
  钱厚生纳闷:“不是让你跟她好好说的吗,你是不是又朝她发火了?”
  关戎压着唇角,摇头。钱厚生去掏他手机,说:“没一个让我安生的,以为你能懂点事,谁知道连这种小事——你这是好好说话的语气?”
  关戎仰面,眉梢微挑:这还不算好好说话?
  钱厚生翻白眼:你对好好说话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关戎:“你吃过晚饭到钱首长办公室来一趟,有事。”
  关戎:“人呢,首长的命令你是不是不打算听啊?”
  关戎:“你大爷的,是不是又把我给拉黑了?”
  退出对话框,这个时间点的通话记录里有贺程程一条。
  关戎:“算你识相,没把我拉黑,晚上来一趟,听到没?”
  关戎:“贺程程!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来不来!”
  关戎:“来吧,程程,我在这儿等你……不然,一会儿去踢你屁股!”
  钱厚生,看不下去了。
  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再翻翻以前的对话记录。
  他充满怜悯地看着自己外甥。
  关戎一无所知地问:“我耐心是不是挺好的,换成一般人,碰见她这么个脾气古怪的,估计早就不愿意跟她说话了。”
  钱厚生将手机递到他身前,说:“她不可能来了,你死心吧。”
  关戎立马拧着眉心平视过去,牙关咬得紧紧。
  “其实你是讨厌程程吧,巴不得早点把她气跑了。”钱厚生叹气:“可你要想好啊,真把程程气跑了,这辈子别想找到第二个这么傻的姑娘了。”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关戎默了会:“……我是不是真的挺招人讨厌的?”
  钱厚生不由盯着他看了会,前一秒还嘴硬的家伙,这时候终于露出疲态,见惯了他猖狂的样子,陡然看到他这么消沉,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钱厚生反问:“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关戎将头埋进两手,使劲抓了抓。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得她不高兴啊。”关戎无力地说:“以前她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可她现在好像更习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面。”
  钱厚生说:“女孩子的心思本来就很细腻复杂,程程只是看起来傻傻的,其实比谁都敏感,以前那么顺着你……大概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吧。
  “可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整天围着你转的小姑娘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可能越往后你会越发现,你也不过是她生活里的点缀。”
  你也不过是她生活里的点缀……这话也太伤人了。关戎怔怔的,眼中的光敛得很深:“也许吧,也许有一天,她也只是我生活里的点缀呢。”
  关戎把话说得很绝情,可脸上的表情却让钱厚生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爆发,冲着他吼,大声地否决他说的话。
  可他偏偏又没有。
  钱厚生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外甥还是成熟了,知道人在心虚的时候,不管用多大的喉咙都掩盖不了。
  那为什么不能这么告诉贺程程呢?
  我跟你发火是假的,我威胁你也是假的,无非就是小男生引起注意的拙劣技巧。
  我这么喜欢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你牵动,你就是来哄一哄我又能怎么样?
  关戎又坐了会,抓起手机准备离开。起身的时候,用手捂了一下肚子。被钱厚生看见了,说:“是不是胃疼了?”
  关戎嘴唇都白了,却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先走了,晚上还要训练。”
  “歇一晚吧。”钱首长下命令:“晚上又没有硬性要求,男生那边不见你们去转,天天逮着女生不放,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
  关戎笑了笑,说:“那我就更要认真了,怎么能被你看不起。”
  关戎走了几步,猛地踉跄了一下。钱厚生冲过去扶了他一把,看着他摇了摇头:“都这熊样了,还去练什么练,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
  关戎被肚子里的绞痛折磨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额角冷汗乱冒,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个状态,不管再怎么嘴硬,身体已经为他做出了如实的回答。
  钱厚生叹了声气,说:“是不是晚饭又没吃,小两口再怎么闹矛盾,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找军医给你挂瓶水,你这怂样子被程程看了,更不想跟你好了。”
  可关戎还想去跟贺程程说清楚的啊。
  钱厚生朝他点了点头,这件事,包他身上。
  钱厚生威胁:“以后,还敢不敢正月剪头了?”
  关戎:“……”
  这晚的另一边,女生们因为晚上不用训练而十足兴奋。
  只有小粉信很是受伤,穿着迷彩t恤趴在阳台上长吁短叹。
  卞香香已经换了睡衣,拉着宿舍里的几小只出来看笑话。
  “还说自己跟教官有联系呢,连他到底要不要过来都不知道。”
  几个教官正好走过去:“听说关戎是因为胃疼请假了?”
  另一个说:“是啊,老毛病了,现在在那边挂水呢。”
  “是不是宿舍楼a座,最靠操场的那一个房间?”
  “是啊,那边有个栏杆被毁了,为了抄近路我还在那走过呢。”
  “晚上大家都有事,就他一个人在那儿呆着呢。”
  过了会,有一队教官走过去:“听说关戎是因为胃疼请假了?”
  “是啊,老毛病了,现在在那边挂水呢。”
  “是不是宿舍楼a座,最靠……”
  ………………
  205的所有人:“……”
  卞香香很配合地说:“关教官原来是去挂水了啊。”
  宋恬和黄珊:“……是啊,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了。”
  贺程程拿手拧着腰带,默默回了宿舍。
  夜里不用训练,宋恬找了几本专业书装包里,背上跟她的宋哥哥约着去图书馆学习了。剩下的三个各玩各的手机,宿舍里一阵“欧巴哈吉玛”跟“mather fxxk”的声音。
  贺程程本来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趴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又爬到了自己床上。再过了会儿,还是哪哪都不舒服,再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卞香香朝她挥手:“程程来,跟我一起看美剧,真挺带劲的,女主角刚刚跟男主角妹妹的男朋友滚了,男主角现在准备跟女主角哥哥的同学滚。”
  贺程程:“……你还是自己看吧。”她站在她床前,扭捏了好一会儿,问:“香香,你想不想吃夜宵啊,我准备出去,可以给跟珊珊带一点儿。”
  黄珊一听就激动了,掀开蚊帐,说:“吃夜宵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呗。听说东区开了卖小龙虾的窗口,很好吃的撒。”
  卞香香从床里探出头,白眼翻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黄珊愣了会,说:“……哦,那你还是自己去吧,路上小心啊,随便给我们带点什么就好。”
  贺程程答应了一声,不多会儿,拿了件外套出去了。黄珊在上铺阴恻恻的笑,卞香香翘着脚道:“你个猪脑子,差一点就碍事了。”
  黄珊放低声音问:“程程是不是去钻坏了栏杆的围墙了?”
  卞香香贼贼笑起来:“a座最靠操场的房间,只有一个人。”
  “嘿嘿嘿嘿嘿……”
  贺程程一路踢着小石子到的教官临时宿舍,a座最靠操场的这边确实坏了一根栏杆,大概是以前男生懒得走正门,操场上打过球后,为了抄近路特地开辟出来的。
  贺程程站在这扇小门前踟蹰半天,好几次都跟自己说别进去快回去,可惜两条腿就像自己有意识一样,等她再回过神来,已经踩上软绵绵的草坪了。
  关戎在哪个房间呢?
  夜里还有训练,教官们大多分布在学校各个宿舍走廊,或是带着队伍穿越广场,宿舍里安安静静的,亮着灯的房间屈指可数。
  离这扇门最近,离操场最近的确实有一间亮着灯,她蹑手蹑脚刚一走过去,就看见关戎坐在椅子上挂水,脸色青白,状态很差。
  他靠着一张桌子,闭目养神,脑袋毫无力气地耷拉下来,顺着背脊的曲线,弯成一只收缩的虾子。手机松松抓在修长的手上,随时有掉下的风险。
  贺程程再仔细看了看,盐水瓶里的液体已经只剩下浅浅一层,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底。她着急起来,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贺程程敲了敲窗子,又学猫叫了几声,里面的人倒是动了动,不过是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头往胳膊上一枕……他又接着睡了。
  贺程程气得牙痒痒,从外面开了阳台的门,轻声走进去,准备找瓶新水给他换上,或者直接压一下调节器,让点滴停了。
  她的动静已经足够小,还是把关戎惊得醒过来。贺程程一看他睁了眼睛,吓得倒吸口气:“你你你……该换盐水了!”
  说完调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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