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老将军坐,说了不必多礼。不说老将军年高德劭,只看您危难之中守卫帝都,难道不值这一杯茶吗?”柳娘亲切让他坐下,请他品茶。
  “臣粗人一个,糟蹋了公主的好茶。”孙承宗双手端盏,一饮而尽,如饮美酒。
  “茶不过就是让人解渴的,不过世人多会附庸风雅,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茶,便有了许多规矩说法。其实最大的规矩难道不是好喝解渴吗?”柳娘微微一笑,又给他续杯。这次孙承宗只是欠身以示恭敬,没有吓得站起来。
  “公主高见。”孙承宗低头道。很多时候,一句话就能扣人心扉。此时大环境重文轻武,孙承宗早年还因不善饮茶受人讥讽“粗鲁”,柳娘明在说茶,又何尝不是再说武将呢。
  坤仪公主不曾重文轻武,没有在战事稍歇之时,就准备过河拆桥,且这桥还没过完呢。孙承宗心中一轻,被太子和朝臣折腾得提起来的心悄悄安放,还有坤仪公主呢!
  孙承宗笑道:“如今京师在公主治下太平安稳,老臣闲暇,才有观花品茶的乐事。只朝中大臣皆忙忙碌碌,倒显得老臣偷懒了。”
  现在这般亲近,柳娘几乎想不起来孙承宗刚见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天下果然只有利益能联系人,孙承宗这样的沙场虎将,对朝廷忠心耿耿,可他依旧也要“利益”。这利益不是金银珠宝、个人荣耀,而是武将群体的地位提升。只有柳娘这个重视武备的公主能够带给他,太子不行,其他势力更不行。
  忙碌?朝中大臣忙的不就是拆了锦宁防线的军饷,用于自己分管的部门。柳娘出宫之前,太子已经和众臣商议妥当,今年给锦宁前线的军饷只有士兵的口粮、俸禄是足额的,其他诸如兵器补给、间谍装备、车马差旅之类的费用统统降到只有原来的三成。节省出来的银子被六部瓜分,这么大的国家哪里都需要银子,先前是柳娘坚持,勒紧裤腰带支援前线而已。现在柳娘不管事了,他们自然要把“补偿”拿回来。有柳娘这位铁血公主镇着,他们倒不敢揣进自己的腰包,只是用来经营自己分管的部门,日后也是自己的政绩,何乐而不为呢。
  孙承宗显然也听说了,锦宁防线是他一手缔造的,祖大寿也曾受他的提拔。祖大寿在边关都听说了这消息,赶紧写信给昔日恩师,请他代为周旋。孙承宗能找的第一人就是柳娘。
  “老将军精力充沛,我这儿倒有一桩事情麻烦你。”柳娘笑道:“老将军接掌京师安防已久,不知对京师三大营可有打算?”
  京军七十二卫,分三大营,五军营习营阵,三千营主巡哨,神机营掌火器,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也只是七十二卫之一。孙承宗接手京城防卫之后,五军营上城墙,三千营维护城中秩序,只有神机营“机动”。也就是听候差遣,平日并无具体负责事务。
  神机营好歹有这几百年的建制历史,孙承宗也不敢在此关头大大肆改制。孙承宗看了一眼柳娘,神机营不已经被她接管了吗?
  “我稍稍训练了神机营,可惜是个军盲,不通军事,还请老将军为我掌眼。”
  孙承宗惊讶,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坤仪公主居然训练出了一批新兵?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神机营被调走之后再无踪影,大明军制宗旨便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孙承宗为了避嫌并未关注,还以为神机营要成为第二个锦衣卫呢。
  毕竟神机营建制虽在,可人员流失严重,火器鸡肋,早就不是太/祖、成祖年间的威慑性武器了。
  柳娘换了一身骑装,打马往京郊山谷奔去。这里被柳娘圈出,作为练兵之地,练兵都在山谷腹地,声音难以传出,旁人只当公主喜好山川园林,并未引起注意。
  山谷之间有河流,沿河两侧是平缓的谷底。第一战,柳娘带孙承宗看火器部队如何应对骑兵冲锋。
  这些年对满人的战争一直节节败退的原因之一就是,面对八旗铁骑明军束手无策,只能依靠高大城池打防守战,不能主动出击。火器中最受武将欢迎的是神机大炮之类的防守工具,单人手持的火器,在大将看来就是鸡肋。
  柳娘和孙承宗站在高台上,鼓声一响,河谷地带列阵两军就开始了冲锋。嗯,不对,只有骑兵开始冲锋,模拟满人八旗进攻。
  只见火器营立刻外围由战车组成,战车上有高高的档板,档板上有空隙,供火器射杀之用。他们手中拿的演习弹打在人、马身上会有大红色颜料喷出,对面的骑兵中弹便只能愤愤停下,打马冲到两侧,这是意味着死了。
  当然也有一身大红还拼命往里冲的,下来之后必定被罚。他还振振有词:“老爷这是悍不畏死!受伤流血算什么,只要右手不断,老爷就能砍人。就是头被人砍了,老爷也要冲进去撞死两个鸟人!”
  鸟人这是对火器部队的蔑称,因为他们用的火器叫鸟铳。两支对抗部队都曾经是神机营的人,在山谷中练兵被分为了红蓝两色。红军保持神机营本色,依旧用火器,蓝军改习骑兵、步兵,专门克制火器。
  这些都是后话的,当此之时,着蓝衣的骑兵在到阵型之前急损失了前面的一大批。等到骑兵冲进阵型,红衣火器营被马碰到了就被视为冲击而死,大多数人遵守规则,也有抽冷子下黑手给马两鞭子,巴不得摔死马背上的蛮子!
  常年对抗,打出火气来,免不得互称“鸟人”“蛮子”。
  火器营被冲开之后,内里是长矛兵掩护的火器手,马匹对长矛有天然的恐惧,经过多次训练之后,仍旧不能很好的冲锋。因是演戏,长矛用的是软木,一撞就断,马身也裹着棉布,生怕真撞死了人。
  即便这样小心,战场上依旧容易打出了真火。每回演习都有伤亡名额,柳娘并未制止,这些死亡之人都按军人阵亡的前例,加以抚恤。
  只是一场点到即止的火器营对骑兵战,孙承宗就看得浑身发抖,热血沸腾。他太了解此时战场上最需要什么了,锦宁前线一直防守不攻,就是没有克制八旗铁骑的手段。如今火器营今非昔比,孙承宗仿佛看到了大明军队收复失地,再现当年成/祖征服蒙古的风采,如何能不高兴!
  “公主殿下!”孙承宗起身抱拳,恨不得请命亲自去前线带兵,千言万语,最先问出的却是:“公主的火器非同一般!”
  “老将军慧眼识珠。”柳娘挥手让人送上几只刚才演习中用到的火器,“这是鸟铳,新加了瞄准器,炸膛几率小到千分之一,后挫力更小,不会打一阵就膀子疼,我一女子都用得。”
  说完柳娘留把鸟铳搭在肩上,冲着远处树好的靶子连开三枪。片刻之后,看靶的小兵挥旗表示柳娘正中红心。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硬的靶子,这么高的精准度,孙承宗看的眼热,柳娘顺手把新式鸟铳丢给他。亲自试了才知道这枪身有多轻,后挫力有多小,瞄准度有多高!孙承宗喜笑颜开,几乎要不顾脸面讨几支回去了。
  柳娘又拿起其中一直三眼铳,这是从成祖时期就一直装备明军的制式火器,两百年未曾改变。后挫力大,容易炸膛,有时候子弹和枪管都合不上。
  柳娘把玩着古老的三眼铳,叹道:“这三眼铳也曾立下赫赫战功,当年那么好用的火器,在今人的制造下就变成了垃圾。”
  拜大明腐朽的采购制度影响,那些造火器的军户把残次品交给朝廷,把优质品卖给出重金的商人。这就造成了大明火器更新换代慢,质量差的情景。戚继光曾有言,“质优不到两成”。可大明还是涌现了诸如鸟铳这样优秀火器,可见大明不是造不出好东西。而是腐朽的政治制度拖垮了军事,没有质量过关的东西,怎么在战场上发挥力量。
  再有就是大明将领对火器应用的狭隘理解。当年成祖征伐蒙古的时候,就是先投一波火器,扰乱阵型,然后骑兵分割,破坏建制,最后步兵清剿,如此流畅的配合,打得蒙古败退千里。今日柳娘麾下火器营用的战术,是当年戚继光用过的战车,有效解决了火器营防守自身安全的问题。柳娘也下令用木栅栏做障碍,三段式射击的办法阻挡骑兵。
  见识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就是千百年无数人总结凝练的精华。
  孙承宗看得跃跃欲试,就要开口请战。
  柳娘笑道:“再请老将军看一场。”
  说完打马进了山谷,他们的下一场演习在山地举行。
  第118章 公主命
  第二场火器演习在山林中, 这些身着紧身骑装的士兵, 在山地树枝间腾挪跳跃, 犹如猿猴。孙承宗甚至发现, 有人在对抗中掉入小溪, 浸得一身湿, 起身躲到树后,手中鸟铳依然可用。
  “殿下所制新式鸟铳可以防水?”孙承宗惊喜的问道。
  柳娘骄傲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柳娘准备给边防军换上新一轮的装备。占地三百平米的初代计算机和轻薄笔记本本质上都是计算机, 犹如三眼铳和鸟铳都是火器, 本质相同, 功能、形象、便捷程度, 均不可同日而语。
  柳娘还请孙承宗参观了陌刀对配合火器营进攻, 还有配合象兵部队作战。京师锦衣卫十四千户所中有一训象所,算得上此时的特种兵部队。
  孙承宗陪着柳娘在山谷走了一天,回来去如同感觉不到累一般,兴致勃勃的冲到书房写信。
  夜深了, 孙夫人才让丫鬟端着洗脚水过来, 伺候他梳洗睡下。
  “你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还这么拼命,当真不懂爱惜自己。”老妻陪着孙承宗转战天下, 一生相携。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他们已经伴着走过近一个甲子了,孙夫人心疼丈夫啊!
  孙承宗看着妻子长满老人斑的脸庞, 笑道:“还说我呢,这些事情让丫头们干,早说让你享福,当个老封君,等着孙儿孙女们奉承请安就是啦。”
  “有你这个老货在,哪有清福可享?”孙夫人笑嗔,问道:“今日可还顺利?不用说,看你这般高兴,肯定顺利。”坤仪公主避居庄园,无人请见,只有自家这老棒槌太实在,真上门拜访,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什么态度,孙夫人十分担心。
  孙承宗打发了丫鬟,擦干脚,拉着老妻坐在炕上,叹道:“以前师父总说,一个武将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战场上让人砍掉脑袋。当时我多不服啊,想着日后一定要和三国演义里的英雄似的,在敌营里杀个七进七出,立下赫赫战功,让天下人传扬我的名字。而今才知他老人家说的多么有道理,武将啊,就该马革裹尸!”
  “复宇(祖大寿)还在锦州卖命,朝中人就不想给他饭吃了,今年的军饷只有去年的一半不到!你说朝中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离建奴打到京城才几年,就忘啦!当初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还想过吗?河都没过完就想拆桥!还有酸腐上书换防,让彦演(洪承畴)、复宇(祖大寿)和钱龙锡相互换防。这说的是人话吗?好不容易摸清了情况,还没镇压下去,就换了新头儿,这仗怎么打?”
  “瞧你这脾气,不是没成吗?朝中还有太子殿下呢!”孙夫人把汤婆子放在丈夫脚下,细细把棉被按实了,务必不让一丝冷风灌进来。孙承宗沙场老将,一身都是病,在这初春的夜晚,也要裹着厚棉被,抱着汤婆子入睡。
  “太子殿下……”孙承宗长叹一声,他和老妻抱怨朝中大臣,却不敢对太子殿下口出不敬。也许是他知道自己胸中这口怨愤之气太重,不能露出丁点儿口风,不然他怕把持不住。想当初自己刚到京城的时候对太子殿下是怎样的寄已厚望,即便看不惯公主辅政,也愿意为大明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没想到过了几年,让他曾经愿意献出一腔热血的太子殿下,如今已经不想再见。曾经避之不及的坤仪公主,却成了最后的庇护所。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是啊,太子殿下总是在的。复宇也该收到太子殿下私下拨给的钱粮了,锦宁防线有驻军、有屯田,总能熬过来的。”孙承宗只能这样回答老妻,这样安慰自己。如今朝廷在坤仪公主的铁血治理下已经清明很多,军饷“损耗”最多一成,九成能到边关,坤仪公主私下拨给的钱粮更是无人敢伸手。
  孙承宗只是担心,担心前线战将的心思变化。像自己这样几十年的沙场战将,自认心是铁打钢铸的,还不是变了心思。钱粮虽是以太子名义拨下的,可谁又是傻子呢?太子殿下已经被文臣笼络过去了。而今浙江东林党人造反还未平息,太子周遭又环绕着读书的“圣贤人”。
  孙承宗一身征战沙场,是老资历了。如今大明军中战将,不称他一声师父,也要叫一声前辈,这样威望、功劳、资历都数一数二的老将都转换了心思,更何况其他人。
  武将拥兵,看上去是比文臣危险,可武将也不是天生的坏坯子,放着好好的安宁日子不过,非要闹出个“黄袍加身”白日梦。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没有人比武将更盼着太平了!
  孙承宗又长长叹息,“师父说的对,武将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战场上让人砍下脑袋。”他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就不必为这朝廷倾轧发愁了。
  孙夫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照顾着孙承宗破败的身体,“别想了,先睡吧,京城的春天比锦州还冷呢。不许掀被子,我让小丫头在门外歇着,时时看着你。”
  孙承宗闭目,的确是冷得刺骨的春天呢!
  ……………………
  一件事当初到底是作对了还是做错了,总要等到最后,等时间来检验。
  太子慢慢开始独立处理政事,削减锦宁防线短时间内也未发生什么大变化。祖大寿在信中多次强调皇太极的野心,请求朝廷拨付足额军饷,这些折子,开始的时候太子还很有耐心的解释,到了后来,内阁就可以直接批复了,根本到不了太子跟前。
  柳娘也脱下长袍,换上袄裙,清闲的在京郊庄园中修养,度过了百花盛开的春天,骄阳似火的夏日在此赏荷避暑,然后到了秋天,皇太极扣关了。
  皇太极蓄势半年,来势汹汹,一举推进战线三百里,直逼锦州城下。满洲八旗重新建制,兵强马壮,倾巢而出,皇太极祭告天地,发战书檄文,亲自领军,乃绝战之姿。
  祖大寿一日三封急报向京中示警,大战一触即发!
  太子在乾清宫接到示警急报,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
  众臣传阅急报,人人心中都紧了起来。
  “建奴关外蛮夷,怎么与大明王师相抗,他要战,咱们也不怕,锦宁防线阻挡他们几十年,而今也不怕!”有人热血上头想要打。
  “还是该从长计议!建奴是小,国本为重。当年建奴就一路打到了京师城下,不如先避其锋芒,迁都南京。”也有被满洲八旗和皇太极威名吓破胆的。
  还有人脑洞清奇:“殿下安心,满洲皇太极上月还送了两匹千里马给殿下,奏折中可见态度恭谨,怎么突然就攻城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前些日子祖将军请求拨付粮款不成,说不得是围魏救赵呢。”
  此话诛心,分明是说祖大寿炮制假战况,骗取军饷。
  “兀那小人,其心可诛!战报是真是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祖将军在位领兵忠心耿耿,被你这等小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反贼佞臣。我看你才是十足小人,耻于与尔同殿为臣!”也有支持祖大寿的人跳出来反驳。
  “两位大人切勿生气,朝堂之上,不可失仪。”也有和稀泥的,“启禀殿下,两位大人所得情况都有可能存在,臣请派天使往锦州成复查,若情况属实,再商议不迟。须知根基稳则可平地起高楼,身姿正才能茂茂成栋梁!事若要顺,必须先查明根底,理清脉络,所谓……”
  人生百态莫过于此,百官嘴脸就是这样,太子不耐烦听这些长篇大论,表述的还是无用东西,只问了一句:“若是真的怎么办?”
  一时之间朝堂上雅雀无声。
  太子再问:“众卿可有退敌良策?”
  还是没有人说话。
  “李先生,你来说。”李标乃是首辅,极力反对党争,不仅是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争斗,文臣武将之间的争斗也尽力斡旋。李标入内阁之后,曾被皇帝点为太子讲学师父,此时太子成一声“先生”不为过。
  “臣请殿下下令核算国库银两,户部征收秋粮,令江南一代税赋加急由运河逆流而上,保证京师存粮。臣请下令山西、陕西两省赋税直接拨与锦宁防线,由祖大人调配。臣请殿下,宣孙承宗将军觐见问策。”
  李标是极其有才华的人,可他的才华在处理内政上。他能为武将准备好后勤粮草,已经是了不起的“知兵”人士了。你不能指望一个文臣去带兵打仗,尤其是这样从未有向武之心的人。
  太子心中叹息,这就是“六代五举四进士,一门十世百秀才”的世宦世禄之家吗?这绝不是他该有的水准!是自己不贤使得人才不能物尽其用,还是他们有顾虑,不愿为国家尽忠。听闻皇太极极其重视汉臣,即便被范文程坑了一头,依旧不改推进满人汉化的初心。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些大家族只要愿意屈膝,继续读书,总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论帝王家姓朱姓赤。
  太子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不让这样荒谬的念头继续侵袭自己。
  太子转头,看着大殿上两位两张椅子。父皇的龙椅依旧金碧辉煌,这张椅子已经几年无人坐过,依旧光辉奕奕,自己的梦想也是有一天名正言顺的登上这个位置。还有一张小一圈的凤椅,九凤缠绕,飞凤扶手,它已经有七个月没有迎接它的主人了。
  太子环视一圈,叹道:“孤去京郊,请坤仪公主入朝。”
  太子提起柳娘,众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坤仪公主曾经预言,皇太极狼子野心,必不会甘心俯首,今冬明春,一定会南下侵扰。
  当时大家为了瓜分前线军饷,重新打压抬头的武将势力,一齐把这个可能性忽略了。现在证明坤仪公主是对的,皇太极比她预言的更早到来。
  既然坤仪公主有预言,相比也有办法。中下层小官这样一想,心安理得的下朝了。朝中几位阁老尚书对视一眼,心中担忧更甚。他们比坤仪公主更怕皇太极扣关,若是证明坤仪公主是对的,太子必定请她还朝。好不容易趁着太子年轻气盛,一举拨乱反正,难道要让公主再度掌权吗?
  太子急匆匆赶到京畿庄园,坤仪公主的庄园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名字,大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挂,柳娘就这么简简单单在郊外住了大半年。
  听闻太子驾到,沉水作为柳娘心腹,亲自等在大门口迎接,引着太子一路缓缓往正院走去。
  “太子殿下恕罪,公主喜好步行,园中并未备软轿,辛苦殿下了。”沉水柔声告罪。
  “无妨。”太子无心管这些小节,脚步越走越快。
  沉水不疾不徐的走在太子身边,他们走过的小路有一段是鹅卵石砌成的,专门用来按摩脚底穴位。走习惯了觉得舒服,初次走的人脚疼得厉害,尤其是太子的鞋履一向以美观舒适著称,匠造处也没料到太子殿下除了宫中的金砖和地毯,还能踩在其他东西上。
  沉水装作没看到太子头上的汗珠和捏得越来越紧的拳头,这鹅卵石路多走几次就习惯了,第一次来庄园的太子活该!这大半年来,太子可从未贵脚踏贱地呢!
  太子气喘吁吁到了正院,柳娘正临窗作画。柳娘这大半年除了逢五逢十入宫给周皇后请安外,基本安心躲在庄园养病。
  柳娘穿上了周皇后为她准备的锦衣绸缎,带上了精美璀璨的珠宝,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位娇养的公主。
  “大姐姐。”太子拱手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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