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节

  他伸手细细地抚摸过去，方鼎凹陷与凸起的花纹在指腹下流动。
  前两个月，为了今天的鉴定，他看了大量的资料与图片，学了不少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在他的脑海里全部化为乌有，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抚摸着这座方鼎，全部的心灵都投入了其。
  一旁，岑小珍也正在认真观察鉴别。
  出身传统修复门派，虽然现在没做修复师这一行，她对物的认识仍然是汪煤球这样的人不的。
  更何况汪煤球看的那些资料，她也全部都看了，在来之前已经对后母戊方鼎有了足够的了解。
  现在，资料里的内容流过她的脑海，她一样样跟眼前的实物对照，发现竟然全部都对得。
  方鼎通体的花纹是什么，铭印是什么内容，形状高低大小有多少……
  所有的这一切，都跟资料的内容没有差别！
  难道她看的第一座是真的？
  岑小珍狐疑地又看了一眼，走到另一边的另一座面前。
  然后她惊呆了。
  她发现，这一座方鼎的花纹、铭印、形状高低大小……也全部都跟资料的一模一样。
  准确地说，这两座方鼎本来是一模一样的，一点差别也没有！
  这么巨大的方鼎，伪造起来难度本来非常大了，更何况伪造得这么像！
  它们哪座才是真的呢？
  岑小珍的兴趣瞬间更浓了，她也走了前去， 开始触摸青铜的材质。
  她以前所在的徐家，专精的项目本来是金属类物。
  她入门的第一课，学的是“辨矿识金”。
  所谓辨矿识金，当然是辨认矿石与金属之间的差别了。
  当时老师教了一套口决，要求从几个方面进行观察。
  岑小珍嘴唇微动，无声地念着那套口决，用特定的手势触摸着方鼎的几个点。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了，现在重新拾起来，她发现，幼年苦不堪言的这些练习，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念完口决，辨识完一座方鼎的材质，岑小珍正准备去另一座面前。她一抬头，看见一个老者正在看她。
  岑小珍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正要走开，听见那老者问道：“你是徐家的女娃儿？”
  岑小珍一怔，道：“以前在徐家学过……老先生怎么看出来的？”
  老者点了点她的手，道：“徐法辨金手法特殊，一眼看出来了。”
  岑小珍恍然大悟，知道这肯定是一位段位较高的物修复师，只是他没佩戴徽章，不知道是几段。
  鉴定时间只有两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岑小珍不再多说，再次向他点头之后，走到了另一座方鼎面前。
  老修复师跟在她后面，轻轻哼了一声说：“说是让普通人都来鉴定，两分钟时间，能做什么？”
  这一点岑小珍倒也知道。正常修复师鉴定物时，从材质到铭到款识，需要进行非常全面的观察辨认。完整的一套鉴定做下来，大概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
  两分钟时间，只够囫囵看一下大概，根本来不及观察细节。
  不过，国家物局为什么这么安排，岑小珍也是能理解的。
  她放眼望了一下圜丘坛下方，帮忙解释道：“这么多人，不限制时间的话，十天半个月也搞不完。”
  “搞不完延长时间！限制两分钟，纯粹只是形式主义！再说了，外行人能鉴定出个什么来，完全瞎搞。鉴识眼力，哪是一天两天能培养得出来的？”
  老修复师非常不满，跟在岑小珍旁边抱怨。
  岑小珍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照着口决里的步骤，把另一座方鼎也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接触鉴定。
  刚刚做完，她怔住了。
  她转头看看先前那座，再看看现在这座，眼睛越睁越大。
  无论大小、形状、铭印、花纹、材质，这两座方鼎全部都一模一样，看去没有半点差别！
  她刚刚登圜丘坛时的感觉在此时变得更加强烈——
  眼前这两座方鼎，像是老天爷通过某种特殊方式直接复制粘贴出来的似的。你仔细看还会发现，巨大的青铜方鼎，连锈迹的形态与走向，也全都一样，而且非常自然，浑然天成！
  “咦？”
  岑小珍后面那个老修复师虽然一直在抱怨，但其实也没停下来鉴定。这时，他发出轻微的声音，明显也震惊了。
  岑小珍抬头，跟他对视一眼，老修复师一个箭步冲到方鼎旁边，细细抚摸。
  他来回于两座方鼎之间，脸的惊色越来越浓。
  岑小珍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您也认不出来？”
  老修复师闭了嘴，不说话了。他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手指与手掌不断变换姿势，在青铜表面按、捏、捻、摸。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低下头，凑到青铜巨鼎面前，伸出舌头分别舔了舔它们的表面。
  然而，这些动作对他并没有什么帮助，最后，他脸一片空白，怔怔地与岑小珍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