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果然好一阵子听不到蔡佑的声音了。九娘依稀感到蔡佑被苏瞻和陈青拿住了痛脚,才磨蹭了许久还是让了这么大的步。
  他们又听陈青说道:“要陈某拥立也不难,这份节略上写着的人名,你们二位宰相都得帮我撤下来,不然日后有了战事,也是只会临阵脱逃的孬种。这个数字,是河北两路军马虚报一事,被某些人装到自己口袋里去的,至少得吐出来放回军中备用。还有军中一应装备该维修的该更换的,年底前你们得该盯着六部弄好。”
  九娘听陈青说话,大刀阔斧,直来直往,不由得担心这样的条件,蔡佑怎么可能同意。却看见赵栩和陈太初两人抬起手来在空中虚击了下掌。军中查出这么多事,竟然是赵栩和陈太初所为?
  片刻后隔壁传来蔡佑的声音:“这倒也不难,今天蔡某都如了你们的愿,那蔡某却只有两件事,需要你们答应。”
  陈青的声音依旧冷冰冰:“陈某猜这头一件,是房十三吧?”
  蔡佑叹气道:“不错,军情急报想来太尉昨日已经收到了。这房十三领着一帮乌合之众,竟然杀死两浙路制置使陈健和廉访使张约,占据了杭州,杭州知州陈翎弃城而逃。如今江南大乱,两浙路十四州已经有六州落在房贼之手。没有太尉你出面,恐怕难以剿灭反贼。两浙危矣。”
  房里的五人都大吃一惊,房十三竟然占据了杭州城?!两浙路竟然丢了六州!苏昉也不敢置信,他出生没多久就跟着娘亲去杭州会合爹爹,在杭州生活了两年,对杭州颇有感情。眼下那风光秀美百姓安宁的一座城池竟生灵涂炭!娘亲所办的安济坊如何了,慈幼局如何了!朝廷又怎么会如此失策!
  赵栩陈太初和九娘却顾不得多想,屏息等着陈青的回复。
  传来的却是苏瞻的声音:“两浙路制置使是蔡相的门生,这杭州知州陈翎,也是蔡相的门生啊。还有禁军的监军也是去年蔡相你举荐的。他们竟然舍弃禁军而用厢军对抗反贼,失策之至!蔡相之责,不可推卸!”
  蔡佑长叹一声:“蔡某也想不到在几千反贼面前,两浙路的上万厢军竟然一败涂地。怕是太平日子太久了,蔡某自当好好反省,以后举荐门生要谨慎从事了。但如果有太尉出马,相信房十三伏法指日可待,六州收复易如反掌。”
  陈青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是我替苏相说明白点吧,免得蔡相到时候推诿到我大赵禁军身上。蔡相你为了遏制我枢密院,派了内侍省的朱勉去做两浙路禁军的监军。以为房十三不过是一帮乡民闹事,就压着不让杭州三千禁军出动,反而让一万厢军去对敌,好让陈翎挣份大功。却不料杭州厢军里,发配的配军占了不少,更有一半老弱残兵是平日里做杂役的,更有不少因你差役法怨恨朝廷的,竟然十有七八都跟了房十三,反过来一举占了杭州城。民怨滔天,那剩余五州却不是房十三打下来的,而都是民众杀官造反占据了。如今他们号称十万之众,两浙路全部的一万禁军反倒被迫退到了秀州。陈某所言,可有一字不实?”
  赵栩忽地一跃而起,胸前起伏不定。九娘吓了一跳,立刻起身一把拉住赵栩:“你做什么去?”
  忽然天上一阵滚滚雷声,呼喇喇泼下倾盆大雨来。大堂爆出了更响的喝彩声,甚至盖过了雷声,眼看《目连救母》一戏就要收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书名改为好基友闻檀大大给我取的《汴京春深》,封面也是她友情赞助的。大家刷新就可以看到新书名新封面。
  说说为什么希望大家都留言评论,因为可以帮助本文积分上涨。因为你们的热心留言,本文在古穿频道的季榜上已经走到前十了。哈哈哈哈。好得意的。因为老作者老年痴呆,10月开的文变成了8月就算发表了。
  本章属于朝堂重点篇,尽量让大家能有兴趣看吧。对于这群美好的少年来说,这是他们青春热血的开始,奠定了日后人生的走向。
  注:
  1、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 公孙丑上》释义:如果反躬自省,觉得正义不在我这一边,那么,即使对方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也不会去恐吓他还会自己深感不安。如果反躬自省,觉得正义的确在我这一边,那么对方纵然有千军万马,我也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2、结社:两宋自由结社团非常普遍,之前说过各种文艺、体育社团,相当于俱乐部。有钱有场地有人。阿予妹妹的取名废功力来自于老作者本人。哈哈哈。
  3、省陌制:是宋朝沿用的折算钱币的方法,为了规避铸钱的损耗,一般按77%实际发放,也就是政府说我发给你一百文一百匹布一百石米,实际你只能拿到七十七文七十七匹七十七石。呵呵呵。省吧?但是发军饷都是给实足的,不然谁给你打仗啊?一般文官领工资,后面会有个(省),这个字大概是宋朝做官的最蛋疼的字了。
  4、厢军:北宋军队分为禁军(精锐部队)和厢军。禁军薪水待遇好,可以带家属。厢军是本地招募的,老弱残都有,禁军下降的也有,主要工作其实很多都是杂役,后勤,运输等等。但各地也都习惯用厢军的青年壮士守护城池。厢军的薪酬只有禁军的一半而已。禁军在各城的人数不多。因为整个宋朝,禁军人数也不过20万。《曲洧旧闻》有记载:“艺祖养兵止二十万,京师十余万,诸道十余万。所以你们懂了,《水浒传》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冲,哈哈哈,明朝人的夸大数据本领好厉害的吧。
  5、北宋二十三路:其实整个北宋,版图一直在扩大,二十三路大约稳定的时间算比较长的。这是北宋的行政区域,相对各路军,也比较分散独立。中央控制能力不强,又习惯用文弱的文官做监军去辖制武官。制衡这个东西,一用不好就是灾难。明朝土木堡大败也是文武争斗引发的。这也是北宋会难以抗衡金兵、元朝的原因。
  第58章
  四娘被阮玉郎送回二楼,一进门,走了没两步,觉得浑身发抖双腿无力,她死死扒住屏风的一条边,小脸贴着屏风架子,就滑了下去,坐到地上才哭了出来。
  一直等在门口的女使莺素关上门上前来搀她:“小娘子这是何苦?舅老爷又不会害你。”
  四娘用尽力气要挣开莺素的手,越想越怕:“你,你到底是谁?你是哪里的?”
  莺素力气却很大,又搀住四娘的胳膊,微笑道:“小娘子糊涂了,奴是您的女使莺素啊,奴自然是孟府的。”
  四娘惊惧交加,连连摇头:“不是,我问你原来是哪里的?牙行举荐你来的时候明明是我亲自选了你的。你看起来最本分,又得体,你怎么变成这样?”
  莺素两手插到四娘肋下,轻轻一提就扶起了她:“小娘子明白就好,那几个人不是胖就是瘦,不是木讷就是蠢钝,和奴放在一起,小娘子又怎么会不选奴呢?”
  四娘一颤,想起两年前她原先的女使跟了她十年,家里人将她领回去嫁人。吕氏让相熟的牙行把人送来木樨院,给她自己选。那七八个人都在官宦人家做过三四年的女使,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要么心不在焉,要么不够机灵。只有莺素五官端正,带着一脸温和谦卑的笑容,答话也得体知趣。如今日常服侍了她两年,平时也很本分体贴,谁想到竟然是有目的而来。听莺素的话,那些人怕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还有府里相熟的牙行会不会也——
  四娘遍体生寒,想起刚才下巴快被捏碎的感觉,明明还是七月暑天,自己却堕入了冰窖一般。
  莺素不顾四娘挣扎,把她扶到桌边坐下,替她倒了杯热茶:“小娘子莫怕,奴是一直服侍舅老爷的,过去几年都在泉州,回汴京也才四年。你放心听舅老爷的安排不会错的。就是蔡相公,小蔡大人,也少不了舅老爷呢。”
  四娘嫌恶地看了茶盏一眼,闭上眼。想到方才那房间里那人看上去风情万种,却心思阴险下手狠辣,自己的下巴还隐隐作痛,不由得脸色更惨白。这汴京城里玩弄戏子伶人的富贵人从来不少,她虽在闺中,可却也听闻过一二,那小报上还登过因此出了人命官司的肮脏事。那样的人!她打了个激灵,却强作镇定:“莺素,我两个弟弟去了程家的房间。你去替我找九郎和十郎回来可好,我头疼得厉害,想先回家去。”
  莺素却笑着说:“小娘子还是在这里等着吧。舅老爷不发话,那程大郎是不会让九郎十郎回来的。”
  四娘的心砰的几乎跳出腔子:“你——你说什么?!”
  莺素福了一福:“小娘子别怕,这汴京城里,谁敢拿舅老爷当个伶人?他只是喜欢这个,聊当消遣而已。便是开封府的府尹,上门请了三回,舅老爷也不曾去演过一回。那程家的大郎,能被舅老爷选中,结识舅老爷,是他的造化,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呢。”
  四娘眼前一黑,程之才那无赖,明明是程氏的侄子,这阮玉郎将他拿捏在手里要做什么。
  莺素笑了笑,又屈膝行了一礼:“小娘子果然提出来想回去,那奴只好按舅老爷的吩咐,替他问一问小娘子:您是愿意嫁给程大郎做妻子,还是愿意嫁给吴王。大富还是大贵,任由您选。这也是舅老爷头一回见外甥女,送您的见面礼。”
  四娘听见自己的上下牙不受控制打颤发出的咯咯咯声音:“什——什么?”她惊惧太过,看着眼前依然微笑着的莺素半天,才几乎是呻-吟着开了口:“不要,我不要嫁给他们!我没有这样的舅舅!我不是他的外甥女,我不要什么见面礼。”说到末一句终于崩溃,捂脸哭了出来。
  莺素却摇头道:“小娘子您是阮姨娘生的,三郎君是阮姨奶奶生的,这孟府上下,九郎十郎和您是舅老爷嫡亲的外甥、外甥女。多少人想求富贵也求不到。舅老爷心疼您,都给您准备得妥当极了,您这样岂不是让舅老爷寒心?”
  四娘捂着脸哭道:“我姓孟!我母亲是眉州程氏!我亲舅舅姓程,表舅舅姓苏!我没有姓阮的亲戚!你不懂你不会懂的!你放我走,我母亲就在楼上!我要去找她!”
  莺素就幽幽叹息了一声:“这人,要是忘了本,就不好办了。小娘子执意如此,奴就按舅老爷的吩咐,说得再清楚一些。您若是嫁了吴王,至少也是位太子孺人,甚至良娣。待太子登了基,小娘子至少是一个三品婕妤,若能母凭子贵,那妃位也是囊中之物,若是再有造化一些,日后太妃也能做得。您若是嫁去程家,以后便是豪富之家的当家主母,花不完的钱财,穿不完的锦绣,那巴蜀一地,便是一州的太守夫人,也要看您的脸色,仰您的鼻息。”
  四娘用手捂住嘴,一边摇头,一边泪如雨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些。”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些人,这些她完全不认得或者避之不及的人?若是那个人,为妾,为奴为婢她都心甘情愿。她为何要听阮玉郎的摆布!她姓孟可不姓阮,她要回去告诉婆婆,婆婆不会任由他们糟践自己的。只要禀明了嫡母和婆婆,赶走莺素,她和姐妹们同进同出,就不会任人操纵。姨娘和姨奶奶只不过用来生养的侍妾,枉费她从小就亲近她们,那么信赖她们。她们竟敢伙同外人,妄图操纵她的亲事耽误她的终身,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不信孟家奈何不了一个以色侍人的戏子!
  莺素上前替她拭泪:“小娘子还真是天真可爱,舅老爷还说了,小娘子回来,恐怕会先想要告诉你嫡母或是你家老夫人,想要赶走奴,甚至想连庶母也不认,连阮家也不认。若是小娘子不肯选,就让奴问一问小娘子心里头是不是有这样的打算?”
  眼前平时温和端庄的女使,此刻却像露出尖牙的毒蛇。四娘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似乎都被那所谓的舅舅料中了。看着她脸上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四娘不禁缩了一缩,定了定神,摇头辩白道:“我没有——没有这样想。我做不了主,我哪里能选呢?我是孟家的四娘,亲事是家里人做主,我婆婆我爹娘都不会答应的。”
  莺素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小娘子还不信舅老爷的能耐呢。往日泉州府,今日汴京城,奴还没有见过有舅老爷办不成的事。若是小娘子不是自己不肯,自然是好事。那些自以为很聪明不听舅老爷话的小娘子们,今夜恐怕能收到些冥钱吃食,倒也不至于沦落在饿鬼道中。”她顿了顿低下头靠近四娘的耳边说:“就算变成了鬼,舅老爷高兴的时候,还扮成青提夫人下去探望探望她们呢。”
  四娘发着抖,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我——我没有不信。他能把你安排在我身边,自然是神通广大。我是真的头很疼,你去跟九郎十郎说,让他们安排牛车先送我回去吧。我难受,难受得很。”
  莺素屈了屈膝,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小娘子要奴去,那奴就替小娘子去寻九郎十郎了。”
  四娘一愣,看着她行了一礼竟真的出去了,跟着她到门口张了张,看她果然是往西边二楼程府的包厢而去。她跨出门槛,东张西望,想就去三楼找嫡母和七娘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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