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洛婉如自嘲:“我这样穿的还不够多,娘想让我裹着被子出门不成。”
  何氏心头一刺,女儿这身子是真的垮了,不由心疼的摩了摩她的脸:“咳嗽好些了吗?”
  刚问完,洛婉如就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脸倒是不白了,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何氏顿时心惊一叠声要传府医。
  洛婉如厌烦的蹙起眉,但知道自己拗不过何氏,遂懒得阻止,反而问起此行的目的:“娘,洛婉兮会嫁到闫家吗?”
  望着她闪烁着奇异光彩的双眼,何氏心里就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陈杂。
  “娘,她会嫁过去吗?”洛婉如执拗的看着何氏。
  “会的。”
  洛婉如展颜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那可真是太好了!”闫珏是个什么货色,她当然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被她毁了,幸好她以后会比自己更不好,如此她也就心安了。
  “父亲不会还在替她想法子吧!”洛婉如忽然担心起来。
  何氏看了看紧张的女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你大姐夫那,你爹都去寻过了,那边都没办法,还能有什么法子。”
  提起的心再一次落地,洛婉如松开紧皱的眉头,轻轻咳了两声后嗤笑:“爹对她倒是上心,手谕都下了还想着回旋。”
  何氏拧眉:“你少说两句,尤其是在你爹那,他心情正不好!”
  洛婉如轻哼了一声,倒是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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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大老爷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洛婉兮微微一摇头。
  桃枝眼里刚升起的光瞬间熄灭,六神无主的看着洛婉兮,眼泪就这么流下来了:“姑娘,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倒也不是没办法。
  第一个法子是迅速找一个未婚夫出来,虽然皇帝下了手谕,可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本就是皇帝不按章办事,事前都没问过就下手谕。再说了手谕这东西到底和圣旨是不一样的,圣旨是朝廷正式诏书,经内阁核准才会颁布,代表着朝廷。可手谕仅代表皇帝个人,史上不乏皇帝收回手谕的例子,当今自己这种事就干过不下一回。
  然一着不慎就是欺君大罪,谁敢陪她一块撒谎,便是有人愿意配合她,恐怕大房也不会同意。
  大伯父不会愿意为她冒险的,洛婉兮看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要不然大伯父不会愧疚。
  第二个方法就是弄死闫珏,她能想到,大伯父会想不到?他肯定想过,只是不值当。闫珏死了,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洛家,被这么明晃晃的打了脸,皇帝能咽下这口气吗?
  以洛婉兮对天顺帝的了解,加上郑贵妃往日的风评,皇帝肯定会查,查到了洛家就得吃不俩兜着走。便是查不到,作为皇帝哪怕没有证据,只要他怀疑了,也足够洛大老爷喝一壶。
  趋吉避凶,人之本性。洛婉兮能理解洛老大爷的选择,但是理解不表示她就要认命,她也有本性。
  真的嫁过去,绝对生不如死。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有钱能使鬼推磨,早些年她跟二哥四处鬼混时,委实开了眼,知道这世上连人命都能是生意,就是不知人家还在不在原来那地,肯不肯接这桩买卖?
  这事倒不急着在这风口浪尖上办,何况短期内她也出不了门不是!
  看了看院门口两个面生的婆子,洛婉兮翘了翘嘴角,弧度讥讽。
  思索间,已经到了正屋,洛婉兮收敛异色。
  这两日,洛老夫人拢共就清醒了个把时辰,神智也模模糊糊的,只能凭着本能吞咽流食,人显而易见的消瘦下来,几位御医连同府医都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洛婉兮在床头坐了,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沾了温水后轻轻的润着洛老夫人的嘴唇,心也渐渐的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却是越来越大了,北风呼啸,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
  德坤指挥人在书房多放了一盆炭火,觑一眼正在看书的凌渊,欲言又止。
  他拨了拨炭火,再看一眼凌渊,依旧在低头看书。
  凌风戳了戳德坤的腰,德坤冲他龇了龇牙,凌风对他拱了拱手。
  德坤糟心的看他一眼,摸了摸喉咙,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大人!”
  凌渊抬眼。
  德坤清了清嗓子:“碧玺还在外面跪着呢!这都下雪了。”可把凌风心疼坏了,这混蛋说自己口笨舌拙,就推他出来,感情自己就巧舌如簧了。
  凌风连忙补充:“她身子向来不好,要是病了!”凌风顿了下,憋出一个理由:“谁打理瑶华院!”
  凌渊轻轻的笑了,将书扣在桌上,往后一靠:“她倒是对洛家姑娘上心!”
  对此,德坤也百思不得其解,私心里觉得碧玺这是又犯病了,要不怎么解释她这奇怪的行为。她竟然为了洛婉兮来求凌渊。
  不过比起看不懂碧玺,德坤更看不懂凌渊,洛婉兮被赐婚的消息,是他故意让人透露给碧玺的。
  “她心善!”凌风飞快道,目光乞求的望着凌渊。
  见状,凌渊交叠了双手,笑:“因为她和洛家姑娘投缘,就要我帮这个忙。这桩事算不上大事,可也不是什么举手之劳,你们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他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唇角掀起一抹薄笑:“她总得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闻言,德坤和凌风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着凌渊。
  凌渊并没有为他们解惑的兴致,其实就是他自己都说不清那种莫名其妙的期待。碧玺肯定有事瞒着他,还是大事,他猜不到那么只能让碧玺主动说出来了。
  见凌渊又看起书来了,凌风央求的看着德坤,德坤略一思索,拉着凌风告辞,出来就将凌渊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碧玺,然后看着她问:“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大人的性子,你也清楚,你要是给不出一个他满意的理由,”德坤在最后五个字上加了重音:“他绝不会松口!”
  休想!碧玺在心里狠狠啐了他一口,瞪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后,猛然站了起来,却忘了自己跪的太久,才起到一半就踉跄了一下。
  凌风一把扶住她。
  “不用你们假惺惺!”碧玺一把推开凌风,揉了揉膝盖缓过劲来后,转身就跑。
  德坤被她气了个倒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果然病的不轻!瞧凌风还愣在原地,又恨铁不成钢推他:“还不赶紧去追!”
  凌风愣了下,被德坤瞪了一眼才拔腿追上去。
  片刻后一脸黯然的回来。
  德坤问:“人呢?”
  “出府了。”
  “去哪儿了?”
  凌风:“大长公主府。”
  德坤吃了一惊:“她这是还没死心。”突然一拍脑袋:“我倒是忘了,洛四姑娘曾经救过宁少爷!”当即就跑进书房禀报。
  半响,凌渊才缓缓开口:“毓宁的恩早就还了,你说碧玺凭什么觉得大长公主会帮她?”
  德坤犹豫了下道:“她大概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吧,不过碧玺对洛姑娘倒是没话说!”
  是啊,碧玺对洛婉兮可真是没话说,便是兮子在世,也就这样了!忽的凌渊眉心剧烈一颤,与此同时,案几上的灯芯噼啪一声爆开,烛火摇曳了两下后变得更为明亮。
  凌渊一寸一寸侧过脸,望着那盏长颈莲灯,眼前浮现的却是七月半捡起的那盏浸了水的莲花灯,那盏灯上写的名字是‘洛婉兮’,而那一天灯上只能写亡人的名字!
  那盏灯上的洛婉兮是谁,又是谁为她点的灯?
  想法太过惊人,以至于凌渊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觉得自己疯魔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美好的让人欲罢不休。
  凌渊眼神晦暗不定,眼底似乎有惊涛万丈在澎湃:“蝉儿那有一副洛四姑娘的画,给我取来。”他记得当时凌婵都已经打开一小半了,若是自己当时看一眼再走,凌渊忍不住轻嘲一声。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画,很快就取来了。
  德坤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可良久都不见凌渊接过, 德坤不由悄悄抬了抬眼皮,只见无边晦暗在他眼底沉沉浮浮。
  德坤越发觉得看不透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思索间,手里一空。
  凌渊拿过画轴,低头缓缓打开,直接看向下方题词处, 片刻后幽深的目光瞬间凝结。他握着卷轴的手倏尔收紧, 手背上青筋毕露。
  七月半,她为自己点了一盏灯, 既然她觉得洛婉兮已经死了,那么现在活着的是谁?
  凌渊指尖不受控制的开始痉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以至于他像是无法承受般轻轻战栗。
  德坤大吃一惊, 难以置信的看着轻颤的凌渊,他眼底闪烁着令人不解的精光, 强烈的德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安道:“大人?”
  凌渊置若罔闻,霍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德坤一愣,赶紧追上去。
  “大人,这是赵权呈上的资料。”说完,拿着小册的凌风才发觉了凌渊的不对劲,心下一惊,下意识去看德坤。
  眉头紧皱的德坤摇了摇头,就见凌渊一把抢过小册子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壬寅年三月落水。
  凌渊脚步一顿,瞳孔剧烈收缩,这么巧,十一年前,她也落过水!薄薄的册子在他的掌中皱成了一团,指骨咯咯作响,听得德坤等人骨寒毛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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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平大长公主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碧玺,怒气一点一点填满她的胸膛,死而复生,借尸还魂,荒谬!
  “介于你生病了,本宫不跟你一般见识,可你要是再敢说……”
  “殿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见大长公主不信,碧玺慌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的解释:“她就是姑娘,这是老天爷不忍心,所以让姑娘回来了,您见见她,见见她,您就知道了,她就是姑娘!”
  长平大长公主彷佛是被触了逆鳞,重重一拍案几,震得上面的杯盏碗碟砰砰作响:“本宫看你是病的不轻,来人,拖下去!”
  当下便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上来,拖着碧玺就要往外走。
  碧玺死死抱着桌子腿不肯走,奈何寡不敌众,被硬生生撕开了手。
  陆国公瞧她歇斯底里地挣扎,一张脸因为恐惧和绝望扭曲到不行,扭头对脸色铁青的长平大长公主道:“要不传来问问?”
  “她有病,你也有病!”长平大长公主毫不留情的讽刺了一句。
  陆国公神情中带出几分萧瑟:“万一呢!她说的有鼻子有眼,问问也省得留下遗憾。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个东西,你就当我信吧!”他也不信,可碧玺那模样到底让他心里打鼓。
  长平大长公主神情一滞。
  陆国公看一眼妻子,扬声:“放开她!”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禀报:“殿下、公爷,凌阁老来了!”
  “这时候他怎么来了?”陆国公奇道,刚说完就瞥到了狼狈不堪的碧玺,心念一转:“你告诉他了?”
  “没有!”碧玺惊慌失措的摇头,吓得声音都变调了:“姑娘不想见她,姑娘一点都不想被他知道。您不要告诉他,求求您,不要告诉他!”
  碧玺不断磕着头,磕得砰砰作响。
  陆国公皱了皱眉,一个眼色下去就有人拦住了碧玺近乎自残的行为:“先带她下去。”转头对长平大长公主道:“怕是为着这事来的,要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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