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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秦兄要这几人是为舆图?”
  “正是。”秦璟点头道,“北方形势难辨,燕主优柔寡断,慕容评步步紧逼,慕容垂是叛是逃,暂时无从得知。其手下军队驻扎在豫州,同洛州毗邻,如其不服燕主,无论自立还是率众投奔氐人,秦氏都不得不防。”
  慕容垂不想被夺走兵权,引颈就戮,只有两条路可走,投靠氐人,或是占据几个州郡拥兵自立。
  以目前来看,投奔氐人风险太大。王猛视其为敌,他手下又有苻柳这样的氐人叛将,投奔过去难保会是什么下场。
  假若举兵自立,慕容垂必须占稳豫州,同时向西扩展地盘,至少要同氐人接壤,以免被燕军围剿,连个逃生的出路都没有。
  如此一来,处于二者之间的秦氏坞堡必须掌握慕容垂的动向,最好能判断出他从哪条路走,提前做出防范。
  然而,桓容不确定,秦璟想要舆图为的只是防御?
  “不瞒秦兄,我手中有北地舆图,颍川至彭城一代尤为详尽。如能帮上忙,容愿拱手相赠。但有一点,”桓容正色道,“请秦兄以诚相待。”
  秦璟看着桓容,脸上温和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桓容初见他时的冰冷。
  桓容咬紧牙关,攥紧十指,告诉自己不能动摇,不能退缩!
  成败在此一举!
  不想成为秦氏的附庸,想要和对方站到同一位置,结成地位平等的同盟,这关必须过!
  是,他的确和秦氏定下生意往来,算是互惠互利,但彼此并不算结盟,甚至还比不上和郗愔的关系牢固。
  郗超的坑爹之举逼得郗愔向桓容靠拢,抛出橄榄枝。经过此前合作,只要不出意外,郗愔绝对会保住桓容性命。
  石劭曾建议桓容,可以借秦氏的“势”,他也是这样说服南康公主。
  但是,桓容心中一直有团阴影。
  借势有利有弊,利益的方面不必说,弊端同样明显,那就是彼此的“地位”问题。
  秦璟两次当面,两次开口要人,桓容愈发感到这样下去不行。他本没想过这么快挑明,但机不可失,与其为日后留下隐患,不如赌这一回。
  室内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秦璟忽然笑了,似冰雪初融,春归大地。桓容心跳加速,紧盯着对方,仍不敢有丝毫放松。
  “容弟两番以舆图相赠,如此盛情,璟实感激。如不能允弟所请,何言丈夫。”
  “这么说,秦兄答应了?”
  “自然。”秦璟倾身靠近,握住桓容的手腕,俊颜似玉,笑得令人怦然心动,“容弟拳拳之心,璟怎能辜负。必视容弟如亲,诚如孔怀。”
  桓容看看秦璟,又低头看看被握住的腕子,虽然目的达到了,可他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苍鹰飞入院中,凌空丢下一头麋鹿,落到木架上梳理羽毛,半晌不见有人迎出。
  “噍——”
  一声鸣叫,出来的不是桓容,而是随秦璟南下的仆兵。
  “阿黑?”
  见到苍鹰,仆兵笑着上前,结果被扫了一翅膀,不由得后退半步。抬头再看,苍鹰振翅飞起,早不见了踪影。
  摸摸被扇红的脸颊,仆兵呲了呲牙。
  这力气,难怪能抓起一头成鹿。
  苍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之前被它盯住的鹿群成了出气筒,奋起反抗的雄鹿被抓破脑门,鹿群成员四散奔逃,或多或少都挨了几爪子。
  此外,一群水鸟不慎遭殃。等到苍鹰抓着战利品离去,河边仅剩一地羽毛。
  豫州
  鲜卑主帅帐中,宦者宣读完国主旨意,趾高气扬离去。
  慕容垂站在原地,始终面无表情。
  慕容冲气得咬牙,怒道:“叔父,那老贼太欺负人了,你绝不能回去!”
  “凤皇儿慎言。”慕容垂喝斥一声,并不十分严厉。转身坐到案后,看着铺在案上的旨意,状似疲惫的摆了摆手,“你回帐吧。”
  “叔父!”
  “去!”
  “诺。”
  慕容冲走出帐门,越想越火大,不顾部曲的阻拦,策马追上尚未走远的宦者,将他从车上抓下来,挥手就是一顿鞭子。
  宦者痛得在地上打滚,滚了满身的湿泥。
  打够了,慕容冲揪住宦者的衣领,冷笑道;“回去问问慕容评,王猛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甘于出卖燕国!”
  宦者打了个激灵,忘记身上疼痛,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冲。
  太傅叛国?
  “如若不然,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调叔父回京?”慕容冲继续冷笑,“不是叔父在豫州,王猛早带人打到彭城!慕容评这个时候召还叔父,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就不信,满朝文武都是瞎子!”
  话落,慕容冲丢下宦者,接过部曲递上的缰绳,上马绝尘而去。
  宦者呆呆的坐了片刻,不停想着慕容冲的话,突然间起身,大声道:“归京,速速归京!”
  慕容冲行出百米,猛地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回望远去的车队,不禁哈哈大笑。
  “慕容评,你以为大权在握,竟敢陷害叔父,却不知广信公一死,朝中后宫再次争权,早有人看你不顺眼。”
  慕容冲笑着甩了甩马鞭,俊俏的面容少去几许稚气,多出几分凶狠。
  我倒要看看,叛国的帽子扣下,把柄送到台上,众人群起围攻,你将如何自辩!
  第五十七章 粮食问题
  宦者回到邺城,上禀慕容冲所言,当即引来一片哗然。
  国主慕容暐向来耳根子软,能执意启用慕容垂为统帅已经是百不一遇,遇上慕容评“叛国通敌”之言,更是满面愕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贵族和臣子争执不断,慕容暐实在举棋不定,也不敢偏袒哪方,只能匆匆宣布退朝,将自己关到内殿,谁也不见。
  可惜,皇命能挡住别人,却挡不住太后。
  “国主,中山王言之凿凿,有理有据,此事断不能轻忽!”
  太后可足浑氏走进内殿,见慕容暐满面愁容,现出懦弱之态,既感到有利于自己,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足浑氏年过四旬,依旧丰姿冶丽。年少时更是尽态极妍,极得景昭帝慕容俊喜爱。
  其相貌绝美,却是野心勃勃,性情狭隘。
  因出身低微,可足浑氏被鲜卑贵族背后讥嘲,同众多皇室和贵族成员结怨,更害死慕容垂的原配妻子,逼他废掉继妻,娶了长安君为王妃。
  景昭帝去世后,慕容暐继承王位,可足浑氏成为太后,更是肆无忌惮,乱政弄权,同贵族大臣争权夺利,闹得前朝后宫一片乌烟瘴气。间接导致慕容俊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强盛一时的燕国步入衰落。
  之前氐人发兵,可足浑氏并不赞同派慕容垂为统帅。然而国主命令已下,不好更改,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垂执掌兵权。
  慕容垂连战连胜,将被氐人抢占的州郡夺回,善战之名传遍邺城。可足浑氏不甘心,同慕容评暗中勾结,借广信公罢除荫户之事构陷吴王,意图夺取兵权,将慕容垂召回邺城,置之死地。
  不想,慕容评与可足浑氏合作,照样对她的出身看不上眼。手握大权之后,愈发放肆无礼,没有半点恭敬。
  可足浑氏暗中咬牙,却拿他没有办法。
  宦者带回慕容冲之言,可足浑氏计上心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两人一并除掉!
  至于氐人进犯,边境不安,全不被她放在心上。
  在可足浑氏心中,权力胜于一切。况且,人在邺城,见到的是燕国“最强盛”的一面,什么国境不稳,氐人善战,州郡丢失,百姓罹难,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点区别于东晋的褚太后。
  褚太后无论多难,想得都是家国晋室,极少谋求私利。可足浑氏被权力迷住双眼,自私到极点,连亲生儿子都是可利用的工具,半点不顾母子亲情,除了自己再看不到别人。
  “慕容垂领兵在外,不受召唤,足见其有不臣之心;慕容评勾结氐人,为乱朝中,亦要严惩!”
  可足浑氏一锤定音,不给慕容暐反驳的机会,令宦者取来纸笔,逼着慕容暐写下圣旨,夺慕容垂帅印,以罪囚押解回邺城。罢免慕容评太傅之职,抄没家宅,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充为军妓。
  “母后,氐人尚未退兵。”慕容暐壮着胆子,对可足浑氏说道,“况且,罢除荫户的是广信公,叔父是否参与其中尚且确认,召其还朝即可,以罪囚押解实在不妥。”
  “国主,我是为你着想。”可足浑氏按住慕容暐的肩膀,语带慈爱,眼神却比寒冰更冷,染着蔻丹的指甲尖如利爪,“先帝在时就对吴王多有防备,屡次言其有狼顾之相。”
  “可太宰说……”
  “休提慕容恪!”可足浑氏怒道,“若不是他死得快,我必要将他车裂!竟推举慕容垂为大司马,他安的是什么心!”
  “母后……”
  “照我说的做!”可足浑氏失去耐心,干脆亲自动手写下旨意,令慕容暐原样抄录,不许差一个字。
  慕容暐拿着笔,鼻尖冒汗,嘴唇抿成一条线。
  墨迹落于纸上,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
  “大胆!”可足浑氏见到来人,满面怒容,斥道,“不经通传擅闯内殿,慕容评,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不下懿旨,代写天子诏书,又是何等胆大包天!”
  慕容评针锋相对,全无半点惧意。
  可足浑氏面沉似水,她留在竹简上的字迹尚未全干。
  慕容评大步上前,视国主如无物,劈手夺过竹简,看过两眼,当即冷笑一声,道:“好,当真是好!太后是想过河拆桥?如将这份‘圣旨’送往豫州,未知吴王会作何反应?”
  可足浑氏脸色铁青,就要令侍卫进殿将慕容评拿下。
  慕容评不见半分紧张,反而负手冷笑。
  “来人!”
  可足浑氏连叫数声,侍卫大步走进内殿,却是站在慕容评身后,不像拿人,更像是护卫。见此情形,殿内的宦者和宫婢都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木头桩子一般。
  “我劝太后省些力气。”慕容评抬起右手,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将自豫州归来的宦者拿下,抽出长刀,当场砍掉了宦者的脑袋。
  “啊!”
  头颅双眼圆睁,滚到慕容暐脚下。慕容暐一声惊叫,竟没顾得起身,而是爬着向后退去。
  “哈哈哈!”
  慕容评大笑,转向脸色煞白的可足浑氏,威胁道:“太后,我闻氐主苻坚仰慕中山王美名,很想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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